《暗恋》暮夜流苏

22、第二十二章

　　周一上班，我开始加紧找工作。在等李飞扬那边的消息时自己也试着投了几份简历。不久便有面试电话陆陆续续打过来。比较麻烦的是每次回市区面试至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我只好请假，我本来工龄就不长，年假只有5天，很快就请完了，工作也还没定下来，我只好请事假，或者尽量找机会外出办事。
　　这一天李飞扬按奈着兴奋将一张招聘报纸扔到我桌上，伸手指指上面一家公司，伏在我耳边轻声说：“这单位不错，招聘职位也很适合你，只是投简历时间已经过了，我跟认识的人打了招呼，说可以给你一次面试的机会，你联络了一下，找个时间过去。”
　　我马上联系了，对方很爽快，面试时间就约在下午，我填了请假单交给语童，语童过来后一直在行政部，像这种一天半天的小假，只要填个单子跟她备个案就行。
　　语童接过单子看也不看，直接说：“庄谧你的年假好像休完了，事假也请过好几次了，我恐怕要像部长报告一下才行了。”
　　办公室很安静，她完全没必要说话这么大声，我不禁皱了眉头，心里一阵不舒服。她自来到分部，人缘不错，大家对她的印象都还不错，她是聪明伶俐的人，也很愿意为别人着想，卖咖啡订餐什么的，很积极，并且很快就熟悉了大家的喜好，大家和她相处起来都觉得轻松愉快。唯独我和她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要说她对我有敌意，好像又谈不上，要说只是性格不对盘，好像又不止。那一次材料事件，我虽对她有怀疑，但也没有确实证据，有时候我自己也再想，也许就是因为那件事我对她有成见吧，我面上不说，她难免有所觉，一来二去，倒弄得大家水火不容起来。
　　我沉住气，态度平和的对她说：“我今天下午有点急事，就只请一下午，况且我手头也没什么工作，不会耽误事。拜托……”
　　“好啊，等我去向部长报告一声，没问题你就可以走了，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不想让蓝山知道我出去的事，所以尽量好脾气的哄着她，没想到她得理不饶人，昂着头一副公事公办的强硬表情，我一时火气，但也尽量压低语调：“请半天假这种小事也要向部长报告，别人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去报告呢？”
　　“我……”
　　她果然急了，一张小脸儿窘成一堆，越过我的肩膀往我身后望去。
　　“部长……庄姐姐又要请假，我……”
　　我瞬间明白了她装成那种可怜样的用意何在，庄姐姐？我瞬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硬着头皮回过头看着蓝山，潜意识的想为刚才的牙尖嘴利做一点解释。
　　“部长，我下午有事想请个假，我以为只请半天可以像以前一样备个案就……”
　　“是我让语童不准你假的，你最近请假太多了，作为你的上司，我想我有权利过问员工过多利用工作时间办理私事这件事，如果你取消请假，那请继续工作，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请假，麻烦到我办公室向我说明一下情况。”
　　蓝山从未因请假这种小事为难过谁，当下办公室里一片唏嘘，大多不是觉得我倒霉，而是像蓝山这样温和的上司也能被我惹怒了，可想而知我一定是犯了大错了。就连刘雨佳也委婉的说：“你最近请假也确实有点多，进去跟部长好好说……”

　　为区区半天假找一个理由，还不算太难。我推开蓝山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立在他的办公桌前，他正在一份文件右下角奋笔疾书。
　　“部长，今天下午我有个……”
　　“有个朋友来了所以要去接一下对吗？”
　　他并不抬头，语速徐徐的接下我的话说完。
　　“是。”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将手中的笔尖抬起，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左手顺势交握过来，抬起头看着我，缓缓说道：“我原来并不知道，你这样不想待在一个有我的地方，当初放弃总部给的大好机会回来这里，如今竟然肯为此放弃一份许多人都羡慕的工作，在我看来，为了一些个人恩怨离开这里，很不值得，不要再四处应聘了，留下来，我不会再追问，也不会再打扰你，如果有必要，我可申请回总部。”
　　我在他的一席话中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提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没想到的是，自己从总部过来，到现在的辞职，一步一步艰难抉择的走过来，在他的理解中，竟只是一句，不愿和他呆在一起。我越来越糊涂了，他和梓云，我和他，这之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如果没有异议，你可以出去工作了，如果还是坚持要另谋去路，不用再写假条，直接去就好了，工资会结算到你交辞呈的那一天。”
　　我迷迷糊糊走出他的办公室，走到厕所外的小阳台呆呆的站着，初秋的风已有些许凉意，却仍旧吹不清醒我的思绪。
　　“我不会让她这么早就离开的，游戏还没开始呢，你也别傻了……”
　　语童打着电话从厕所里出来，看到我时略显惊讶，遂又露出她见到我时一贯的不屑微笑，继续旁若无人地讲她的电话：“男人一旦有新欢，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除非他玩儿够了，彻底厌恶了，才可能会有浪子回头的可能，好了，不说了，我上班儿呢啊……”
　　语童挂断电话又看怪物似的看我一眼，笑笑准备离开。我赶着她的背影问：“你好像很看不惯我？”
　　“是啊，很看不惯，难为你还清楚。”
　　“没办法不清楚，你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一眼。”
　　“不被人正眼看待的感觉怎么样？就这几天就难受了？如果给你一辈子体会这样的眼神，你会不会死过去？哈哈。。。”
　　“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想象力丰富，假设一下。”
　　“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那你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让我走？我找工作的事，是你告诉蓝山的吧？”
　　“你真的冰雪聪明，不过，人有时候笨点好，你要是笨点，我或许不会那么讨厌你，还会可怜你那么一点点……还有啊，我只跟他说了你请假的事，其他的事，他玲珑心思，早就猜到了，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你还能逃得掉？你还真是……”
　　语童看我一眼，不再说下去，一扭身进了办公间。

　　端静忽然说要回来，在她抵达的头一天，我意外见到罗城。
　　我有些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机缘，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都要归来。所以在见到罗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也回来了？”
　　“也？还有谁回来了？”
　　“我一个要好的朋友，等她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哦，好啊。”
　　他笑笑，礼貌的答应，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空前飞涨的激情有一些自说自话，几年不见，甚至不联系，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交集，而那些在各自生活里举足轻重的人，对于对方来说，只不过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
　　罗城暂时住在酒店里，我到酒店来看他，坐在摆放在落地窗边的椅子里，小小的圆桌对面，是翘着二郎腿懒懒坐着的罗城，一直面带笑意的看着我，不躲不闪，轻轻浅浅。紧张的是我，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说。一别经年，不知道该从何谈起，最后只是最老套的寒暄，仿佛一把慢火，徐徐将汤熬开。
　　“好多年不见了。”他笑，面容里竟有一丝温润之气，我微微一怔，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嬉笑玩闹的罗城。
　　“是啊，好多年不见了，你都有些不一样了。”我并不掩饰心中轻轻滑过的失落，就好象送走一个梦，这是应该有的缅怀。
　　“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没想到，他倒饶有兴致的追问起来。
　　我伸出一只手肘着桌子，手心撑着下巴，仔细的打量他，这么多年过去，经岁月沉淀下来的那一丝温润之色在他身上晕染开来，锋芒淡去，终见本色，竟似一块淡雅到极致的玉石，散发着一种初见淡然，再见倾心，三见魂牵的迷人风采。
　　他忽然放下二郎腿，收起摊坐的姿势，挺直了脊背凑到桌子边来，小桌太小，两张脸近在咫尺，我心中那一锅徐徐熬着的汤，忽然就开了，急急的翻滚着，我紧张得无以复加，而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神色，仿佛只是在说：“好好看看，哪里不一样了？”
　　他没有变，依旧是那个想做什么，就敢做什么的罗城。
　　我放下手，从桌边退到椅背上靠着，尽量开怀的笑。
　　“你以前是块石灰岩，现在是块玉。”
　　罗城不可思议的皱了眉头：“我以前有那么丑嘛？”
　　“哈哈……不是丑啦，是棱角分明。你以前固执的时候都敢跟老师对着干的，还敢揭老师的短，偏偏你成绩又好，长得又人模狗样的，只要是女老师都先入为主的喜欢你，男老师呢只要有点儿脾气的都欣赏你的敢说敢做，真真儿的一大红人儿啊……”
　　他笑笑，也退回椅背里靠着，我终于是舒了口气。
　　“嗯……几年不见，嘴变溜了，洗刷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可是庄小谧还是从前的那个庄小谧，一紧张，就吧嗒吧嗒不停找话说，最放松的时候，反倒一言不发，像个隐形人。”
　　他微微笑着，不紧不慢玩笑半开，一双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冷静，深不见底，无法探知。
　　被他说中，我有一点不好意思，索性耍赖，吐吐舌头笑：“被你看出来了，果然是好朋友。”
　　“好朋友，竟是一连几年没有联系，为什么呢？”
　　依旧缓慢的语速，却是一个突兀的问题，答案在我心里明明白白，我却要硬生生的绕过它，慌不择路的乱说一气。
　　“上班了嘛，都忙了，哪里像读书那时候那么闲，一个电话敢打两小时……还说呢，你忙着挣钱，都不回来……”
　　“好像你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太愿意接我电话是大二的时候就开始了，没记错的话，是你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开始。”
　　罗城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泰然放下，动作之从容轻盈，即使没有杯垫，茶杯触碰桌子时也是声响全无。他的嘴角一直抿着微笑，仿佛一个胸有成竹的洽谈者，一步一步将对方引到他设的局中，等待对方察觉时，已无力回天。
　　“庄小谧，你骗了我十年，我要你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