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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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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山找来李飞扬,他发现存档材料里有一单李飞扬签的业务有问题,好像是资金预算总金额算错,少算了两万块的服务费,钱不多,签合同的时候也没太在意,但账不可细算,一笔两万,多几笔,就可观了。他找她来也只不过是想请她以后仔细点,李飞扬走进办公室,向我这边冷眼瞄了一眼,径直走到蓝山办公桌前,不等蓝山招呼,便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下。
“部长有什么指教?”
蓝山向她说明原由,她一脸不在意:“两万块嘛,明天我自己掏钱补上。”
说着站起来准备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蓝山说,声音很稳,并不急躁。
“那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两万块的事情。”
“那怎么?辞退我?”
李飞扬冷笑一声两人之间陷入僵局。
跟李飞扬一起进来等着汇报业务的刘主管见事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
“两位两位,小事一桩犯不着伤和气,李主管做事向来谨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再说算预算这种小事情,一般都是手底下人来做,也许是哪个小妹妹一时粗心算错了也未可知呐,李主管,蓝部长也是为我们分部收益着想,毕竟账不可细算,错一单还好,多错几单,虽然咱们也赔得起,但风里来雨里去签的单子不就白辛苦了吗,你说是不是。。。”
刘主管一席话使两人都找到台阶下,局势明显缓和。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我忽然想起个问题。这一单业务是近年签的,而这一年我一直跟着李飞扬,每次李飞扬都只跟客户谈好大致的框架,具体的协议和预算都是我来做,也就是说,这个错误,其实是我犯的。
“部长。”
三个人一起看向我这个一直类似不存在的所在。
“那个,应该是我算错的。李主管只谈框架,每次具体预算和协议,都是我拟的。所以……”
我声音越来越小,但静谧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能听得见。
李飞扬一向看不上我,我习惯了,可是蓝山……
就在前几天,他还在李飞扬面前说:“她心思缜密……”
既然说清楚错不在李飞扬,我以为她会趾高气昂拍屁股走人,没想到她笑了笑,向蓝山道:“她算错了,我签的字,我们都有责任,我赔一万她赔一万,可以了吧?”
蓝山张张嘴还要说什么,被她堵住了:“好啦好啦,部长大人,我知道啦,以后注意啊,以后注意……”
李飞扬这突来一招搞得蓝山一愣,刘主管在旁边吃吃笑,一场僵局算是化解了。
李飞扬走后蓝山问我:“李飞扬那么对待你,你怎么还愿意为她背黑锅?”
“那本来就是我的错,不关她的事。”
“最后的签字权在她,她有义务审核清楚,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而且,时隔多日,谁能肯定这一定是你拟的合同?”
我不明白蓝山的意思,是单纯就事论事还是维护我,还是,觉得我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犯了错勇于承认及时弥补这没错,但是,不是自己的错,不要瞎抗,这样只会姑息了那些背后搞小动作的人,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这,又是什么意思?什么背后小动作?”
“这张材料上面有人做过手脚。”蓝山把材料举起来迎着光,然后指指金额处,整张纸透光均匀,只有金额的万位数,纸张有一点偏薄。
“李飞扬当时签的金额是没有问题的,是签好了之后有人把它改了,你看,把8改成6,是比较好改的,所以,刚好少了两万。李飞扬很老道,说起金额她首先想的就是举起来看了一下,我也是在那一瞬间才发现问题,她没有理由自己害自己,我想,她不问就里先自己揽下来,是不想打草惊蛇,回去再慢慢查……只是,这小小的两万块,也不能把李飞扬怎么样,那是为什么呢?”
蓝山头头是道的分析忽然落入困境,他疑惑的自言自语。
我没想到一件小小的金额算错时间会弄得这么复杂,愣愣的看着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思维。
蓝山问:“这些材料除了李飞扬还有谁经手?”
“除了她,好像,就是我了。”我弱弱的答。
蓝山又问:“还有没有谁,再想想。”
我想不起来,沉默良久,问了蓝山一个跑题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就不是我弄的呢,我应该,最恨李飞扬。”
蓝山静静的看着我,缓缓的说出三个字:“你不会。”
得到预期答案,我心里一阵窃喜。
殊不知蓝山回身拿了杯子去倒水,一边走一边说:“即使你要整李飞扬,也不会在自己经手的材料上做手脚,而且区区两万块又不能整垮李飞扬,笨蛋才会这么干。”
他这一套分析很有道理,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甚至讨厌。
我低着头,绷着脸,不知不觉还瘪了瘪嘴。
蓝山端了水从我面前过,忽然停下来弯腰对着我的脑门儿说:“而且,你刚才不是还主动承认错误了吗?”
温和的反问,带着几分玩笑。
我一抬头眼睛正好看到他的唇,刚刚喝了水,薄唇上淡淡的湿气,近在咫尺。我整个人一下子烧起来,傻傻地愣在原地盯着他的唇五秒,才像突然被解穴似的跌退一步。
“对哦,我忘了,呵呵,呵呵……”
蓝山一笑,将手中的杯子送至唇间,又喝了一口水。
此后没谁再提起这件事,包括蓝山,包括李飞扬。
又过了几天,一天晚上,李飞扬忽然约我到一个叫“你好”的酒吧,是这个县城比较有名的酒吧了。
夜里的李飞扬,极致的妖娆,而五彩缤纷的光影中,那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又有一种与这烟火世界格格不入的淡漠,我想起女鬼聂小倩,令人痴狂的魅惑中,固守着一份孩童一般的天真。
她帮我点酒,划拉了几下手机找出一张照片来递给我看。
“这女的,像你不?”
我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不太像。”
她孩子似的撅了嘴:“我觉得像,那种调调像,都是那种温柔可人的样儿,说话永远细声细气的,从来不带发火的,特别是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盯着你看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儿,跟宠物狗似的,男人一见呀,一颗心就像大夏天的冰激凌,完全化掉了,你说是不是?”
没听错的话,她这是在损我吧,而且还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听着心里一阵阵发毛,很不舒服,我起身想走,在这一年里她损我损得过分时我抬脚就走的时候也有,但这对她没有什么影响,该叫我做事还是叫我,该损我的时候还是不遗余力的损我。
她一把拉住我,喝到:“坐下,我是来给你道歉的,歉还没道呢,跑什么跑。”
天底下哪有这样道歉的,这霸道,我算见识了。
不过,我竟然好奇了。
李飞扬要向我道歉?今天晚上出太阳了?
我坐下来,听她接着说。
“照片上男人是谁知道吗?”
“谁?”
“我男朋友,从初中开始,他就是我男朋友。我漂亮嘛,早熟,于是早恋,但是我们很听话,就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顶多周末出去郊游。后来到了高中,他长成半大男人拉,有需求拉,我就给他嘛,反正我迟早是要嫁给他的,但是那时候小,不懂啊,又不好意思问,就怀孕了,他也不错,很能担责任,就筹钱带着我去医院,还去的正规医院,大义凛然的站在医生面前说:“这是我媳妇儿。”后来他才说其实那天他吓得差点尿裤子,怕被学校知道,怕被父母知道,更怕我出什么意外。你说,这样的男人,我怎么能不跟他一辈子?我下定决心跟他一辈子,就算我做手术死了,也是他的鬼,我不后悔。还好有惊无险,手术很顺利,听到医生说,我一切正常可以回家了那一刻,他突然抱紧我,说:‘飞扬,受苦了,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你看,一个高中生,能说出这番话,我感动的呼吸都快要忘了。”
她突然停下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一脸柔情忽然转为可怕的阴狠。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遇到那个女人之后,什么都变了,一切都变了。我们两家条件都不好,大学毕业后我们虽然很快找到工作,但是工资不高,要交租房还要生活,入不敷出,我们过得很惨淡。我相信慢慢会好的,但是他越来越等不了,每天晚上喝醉,喝醉酒发脾气念叨他的报复,他的理想,和这不公平的社会,那个现实冷酷压力巨大的男人世界,我越来越不懂,也越来越害怕,我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慢慢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但是他不是,他的希冀,比我的愿望,要大出太多太多。后来阴差阳错,他认识了那个女人,一开始还当作朋友跟我一起玩来着,我当她是妹妹一般的待着,但是后来慢慢的就不对劲了,其实一开始就不对劲了,只是我白痴一样没察觉,直到有一天我撞见他们赤裸在床上,那是我的床。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是利用她,因为他爸爸有钱有势,他可以借此成就事业,等到他功成名就,他会来娶我的。后来他就和她结婚了,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一边说一遍喝,已经醉得不清,说到这里就直接趴到桌上痛哭起来,哭了一会儿没有了声音,人还一直趴着不起来,竟是醉过去了。
我摇她的肩膀,喊:“李飞扬,李飞扬,快起来,说好的道歉呢,快起来。。。”
无济于事。
我无奈的环望一眼这灯红酒绿悲喜难辨的地方,掏出电话来找人背她回去。
李飞扬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也跟着喝了不少酒,蓝山来的时候我正和李飞扬脑袋对脑袋趴在小高脚桌上,他插着腰站在桌边看着我们,说:“两个我可背不起。”
“哈哈,背她就好了。”
我站起来,有些晃,蓝山连忙抓住我:“我再找个人好了。”
“说了不用。”
我径直往外走,蓝山很快背起李飞扬跟了出来。
县城地方小,打车到我的住处也不过几分钟,蓝山又把李飞扬背进我的房间,放在床上让她睡。
我走到阳台上坐下吹风,一会儿蓝山也出来了,在我面前坐下来。
“没想到你们还能一起喝酒。”
“她只是看不顺眼我,我们又没有仇。”
“人之间最疏远,最不能坐在一起的关系,不就是看不顺眼吗?”
“她其实很可怜,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我趁着酒意,抬眼盯着蓝山看,看得他不自在起来。
我问:“化了吗?”
蓝山莫名其妙:“什么。。。化了吗?”
“哈哈哈。。。知道吗,在李飞扬眼里,我可是美女,类似狐狸精那种的。”
这一晚,整个人被泡在李飞扬悲凉的故事里,思绪跟着酒精慢慢发酵,有一种宁静缠绵的忧愁,正如那初秋悠远的微风,在这偏远的小县城,隔空的哀伤。我轻轻的靠着围栏,看这县城的深夜里空无一人的街。
“知道女人眼中最漂亮的女人是谁吗?”
“是谁?”
“是情敌。”
“难道不是最丑?”
“那是因为嫉妒。”
“你是说,你是李飞扬的情敌?”
蓝山忙碌了一天略显疲惫的脸露出一丝惊讶,问的话却让我莫名其妙。我回头看到他疑惑的目光,仔细一想,哑然失笑,原来是我的话让他误会了。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他笑得肆无忌惮,故意吊着他的好奇心不肯解释,迷蒙轻醉中,自欺欺人的幻想他会在意。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连表情都没有换过,耐心的等着我笑完,然后用他一贯冷静的声音说:“庄谧,在你谈恋爱之前,恐怕应该先补我一个解释。”
我收敛了笑容,迷茫的看着他:“什么解释?”
他脸上滑过一丝轻不可见的笑容,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嘴角轻轻点了两下。
明明已经走远的记忆瞬间如在眼前一般鲜活,我不自觉伸手抚摸唇尖,那里,似还有他嘴角余温,是盛夏夜晚,一抹让人意乱情迷的潮热。
我红了脸侧过身子坐着,避免与他对视,余光中他仍然一动不动的坐着,面容宁静的等待我的回答。
“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能不能别再提了?”
我试探着问。
“不能!”
“那你要什么解释嘛,都是成年人了,不就是碰了一下嘛,又不会怀孕。”
我一着急竟然把端静的口头禅说了出来。
一直以静制动的蓝山这时惊讶的看着我,惊讶之余,是是一丝疏离的愤怒。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声音冷如寒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