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暮夜流苏

13、第十三章

　　坐在出租里，开了车窗吹风。夏夜的风绵软温热，好像在吃一颗棉花糖，抓捞不到的甜，属于消亡的甜，无法拥抱的甜，爱之不能，欲罢不能。
　　出租师傅调了频段，滋啦啦的杂音里，是陈奕迅的《拜访》，奇异的音符叮叮咚咚，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敲击出一个一个圆润的窝圈，心就此陷下去，突发奇想的疯魔，以一首歌桎梏般的吟唱将其结束，仿佛一阵风吹过，万万不能纪念，也不知从何纪念。

　　许多的事，总是那么无疾而终。第二天早晨，当我坐在楼下早餐店一边心不在焉的吃包子喝粥一边想着如何再面对蓝山时，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已经不用再见到他了。
　　是刘助理。
　　“小庄，你提交的回分部申请经理已经批了，你今天不用去展场了，回公司收拾下东西，明天就去分部吧。”
　　“哦，谢谢！”
　　虽然回分部是我自己去申请的，现在接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有一些失落了，没想到这么快，这世界真是多了谁也不嫌多，少了谁都会转起来。
　　走到公交站还差点上错车，定定神才想起，原来我是要回公司收拾东西了。
　　还没到单位刘心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庄谧你自己申请的回分部？”
　　“是啊。”
　　“原来是真的？我以为他们瞎说呢，你为什么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
　　“我想去分部锻炼锻炼嘛。。。这次没时间请你们吃饭了，改天找时间聚哦。”
　　我心不在焉的应答着刘心的话，心里想着另一个人。
　　“梓云。。。他们。。。你帮我说一声，我就不挨个儿打电话了。”
　　“他们都知道啦，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刚来就又不见了。。。”
　　“哦。。。那好，改天约。”

　　一到公司遇到正要出门的分管经理，笑呵呵的说：“小庄，做好交接，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再去报到吧。”
　　“知道了，经理。”
　　他看着我莫名一笑，说：“年轻人，自己打拼一下也有好处。。。带我问董局长好。”
　　果然是董劲之。
　　我笑笑，若有似无的点点头。

　　说是工作交接，这两个月都是办会，也没什么后续工作需要交接的，再说办公室人都不在，也没办法交接。我把电脑里的资料归置了一下，在桌上留下了便签，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准备走了。梓云急匆匆的来了，扶着门盯着我直喘气，一双白皙的脚竟是光着，高跟鞋也提在手上，这样与落落大方背道而驰的梓云，我是第一次见。
　　“听说你要回分部？”
　　“是啊，今天收拾东西，明天就过去了。”
　　“我想和你谈谈。”
　　她直截了当，并不是询问。这样与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背道而驰的梓云，我也是第一次见。
　　“可以。”
　　她松开门框，走到我面前，似乎又觉得这样谈话有些怪异，于是拖了张凳子和我隔着一张桌子坐下来。
　　“我找关系把你挤回分部，是因为我必须要留在这里，庄谧，你现在要走，我不能留你，但是，我不想你恨我。”
　　这段时间一直和梓云过着莫名其妙的着，现在她忽然这么直白，我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是我主动申请离开让你良心发现了吗？”
　　“是。”
　　“所以你现在是既要赢得职位还要不让我恨你？你又何必在乎我恨不恨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
　　“是，曾经我以为是。”
　　“庄谧，我是为了一个人，必须留在这里，两年了，我费劲力气才又回到他身边，我一定不能失去他。我已经没有家了，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她哭了。
　　我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刘心那句话。
　　“他，是蓝山吗？”
　　“是。”
　　接下来我听到一个令我感动又让我嫉妒的故事。
　　原来蓝山和梓云中学的时候就是同学，两人互有好感，但是蓝山家境贫寒，梓云家世显赫，因此蓝山迟迟不肯主动走出那关键的一步，直到临近高中毕业，分别在即，蓝山才忍不住表露出对梓云的爱意。却在这时，蓝山所居住的老街传来拆迁消息。蓝山家里没别的人，只有一个爷爷与他相依为命，爷爷年事已高，固执的不想搬离这条老街。原本拆迁也还在商讨阶段，社区挨家挨户的做着民意调查，爷爷满怀希望的在调查表上填好了他打了一整天草稿的意见，没想到，意见还没交上去，拆迁令就下来了，爷爷原本就不想搬，现在更加生气民意被愚弄，于是死撑着不搬，没想到这样一熬更熬来了强制拆迁令，强行要求搬迁，爷爷一生气，脑溢血突发，结束了生命，留下了从此无依无靠的蓝山。
　　那之后一个月便是高考，蓝山原本品学兼优，但是突然的家庭变故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全力以赴，连本科线都没有上，又没有钱复读，于是去了一个专科院校念电子信息，三年后毕业，才又一边工作赚钱一边自修本科。
　　高中毕业后梓云去了一个重点本科学校上大学，一有机会就回去看蓝山，虽然蓝山一直自认为配不上梓云，有意避开她，但是女追男隔层纱，又架不住自己真是爱梓云，根本没办法真正排斥梓云，所以到后来，即使他不明说，其实也已经承认，梓云是他的女朋友。
　　但是梓云父母很反对他们在一起，觉得他们不仅是家世背景悬殊，就连学历，蓝山也比梓云差太多，这样的两个人，是很难幸福的。虽然梓云相信蓝山会很快扭转局面，因为他是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只不过是高考一时失利而已。但是梓云父母并不这样想，他们没有耐心等待，也不想打这个赌，他们完全可以为女儿物色到更为优秀的男孩子。
　　于是梓云家里开始内战，她父母要她去见那些富二代，她不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她父母见拿她没辙，就就找人去打蓝山，梓云父亲是干地产的，多少结交了一些社会上的人，有一次打到蓝山内脏出血，梓云就爬上天台用死来威胁他们，梓云父亲终于决定正式见他一次，没想到，这一次见面。。。
　　梓云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我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那个导致他爷爷意外离世的，就是我爸爸，是我爸爸！”
　　“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如何再相见，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后来爸爸趁机将我送出国，为了避免我自己跑回来，直接把学费交给了学校，给我只留一点点生活费，我打了两年的工，终于攒够回程机票，也终于决定回来找他。我想好了，无论什么理由，也不是我离开他的借口，除非，他不要我了。。。可是，他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梓云蒙着脸泣不成声，而我已经在她的叙述中，僵成一块石蜡。
　　“我好像，能感觉得到，他还爱你。”
　　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梦呓一般的声音。
　　“是吗？真的吗？”
　　梓云欣喜。
　　“真的。”
　　我木然。
　　“我要走了。”
　　我提起东西走到门口，犹豫了些时，还是补上一句：“我不怪你了，梓云，后来变成我留在分部那件事，也是个意外，我从来没有打算要留在分部，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和蓝山，好好的。”

　　走到公司门口，远远的看见蓝山过来，我掉头就走。
　　“庄谧！”
　　他跑了几步追上来。
　　“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他质问。
　　“没有！我没有看见你！”
　　他对我的矢口否认置之不理。
　　“你申请了回分部，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想起。”
　　“那昨晚。。。”
　　“昨晚的话我收回。”
　　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大到我自己都吓一跳。他看着我，呼出重重的一口气，一脸严肃，隐藏着不快，是为昨晚的事生气吗？
　　“你昨晚什么也没说。”
　　和我的高分贝不相匹配，他的话柔软虚无。
　　“我。。。对不起，不管什么，我收回。。。”
　　我埋着头快步离开，却被他抓住手臂，力道异常的大，我稍微动动手臂都不能。
　　“你是不是做什么都这样为所欲为，想留下留下想离开离开，想做什么做什么做完了说收回就收回，你到底是什么？就因为家境好一点关系厚一点就可以随便的玩弄别人于鼓掌之中吗？”
　　原来在他眼里我是这样的？这样的自己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过无所谓了，有什么所谓呢？我只想离开，为了我的愚蠢举动，我只有鸵鸟一般的逃离。
　　“是啊是啊，你说得没错，这里我玩够了不好玩了我要走了你放开！”
　　他放开了，我走了。仓皇而逃。

　　一回到我的租住小屋，我就开始收拾东西。分部那边已经联系好，请他们帮忙预定明天晚上的房间。那边因为地处偏远，在城郊县城，被派过去的员工一般会先安排住几天宾馆，等过去了在慢慢找住处。
　　我现在住的这里是租的短期租，因为知道两个月后就要回分部去，所以东西也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我坐在床边看着刚刚装好的小包裹发呆，早知道该跟分部那边预约今天晚上的房间的，整个人是莫名的矛盾，脚步想要即刻离开，心又还在徘徊。
　　心里除了沉沉的死气空无一物，打开笔记本电脑趴在床上上上下下的哗啦者□□好友，端静在线，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的事情，于是天南海北的跟她兜着圈儿。
　　“庄小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愧为多年的朋友。
　　“嗯，有那么点儿事。”
　　“你被那个暗恋对象抛弃了？”
　　“嗅觉太灵敏那是小狗，不过，有更糗的事。”
　　“什么事？”
　　“我。。。吻了他。”
　　“你吻了他？哈哈，庄小谧你终于出息了一次了，怎么样怎么样，快说细节。”
　　细节？一提起这件事我的脑花就瞬间搅成浆糊，脑子里除了昨晚嘬他那一口是明明确确的，像虫子一样撕咬着我的心，别的什么，都变得模模糊糊的。
　　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唇，已经过了一夜，一想起那一刻，唇尖依旧像点着一簇小火苗一般热辣。
　　“其实，也不算吻，我就只是，轻轻挨了他的嘴角一下。”
　　很久，端静都没有说话。我脑海里像动图一样重复闪现着昨晚那一幕，中间穿插着梓云的声音，焦虑得我直挠头。
　　消息终于来了。
　　“你谈恋爱了吗？恭喜啊。”
　　这是什么？前言不搭后语。仔细一看，脑袋马上从一锅浆糊变成一锅煮开了的浆糊。怎么发消息的人是罗城？我怎么会把消息发到罗城那里去了？
　　“额。。。。我发错消息了。”
　　消息平静的跳进罗城的窗口里，他看不到的是我已经把自己的脸挠成了关公。一直也没发现，原来自己有挠脸的毛病，还好指甲是剪干净的，不然脸皮就要变成时髦的条纹花色。
　　“我知道，我刚才给你发了窗口抖动，你没注意吧，把给别人的消息发过来了。”
　　再看看窗口，罗城在半个小时前给我发了消息，我只顾和端静聊天，没有注意到。也许是见我这么久不理他，就直接发了抖动。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他继续追问。
　　“没有，是个误会，那个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这么说，罗城不会以为我是第三者插足了吧。
　　“我原先不知道的，后来才知道。”赶紧补上一句。
　　心里烦透了，一切都烦透了，最烦的是我现在居然在跟罗城讨论这件事。
　　“哪个女人会比我们庄谧可爱？他瞎眼了吧。”
　　“嘿嘿，谢谢你让我重拾自信。”
　　和罗城聊天，第一次这么心不在焉只想尽快结束。
　　细算起来吓一跳，我们竟然有小半年没有联系过了，这在过去的十年，可是极其不正常的一件事。如今他的口吻一如往常，即使是用心的鼓励与安慰，往往也了无痕迹的隐藏在不正经的嬉笑玩闹里。而我，自从得知他交女朋友的那年起，就彻底丧失了与他从容相处的这项技能，后面这几年的疏于联系，更是让这项技能生疏了下去。我想，我或许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找回这个朋友了，他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今天怎么有空找我了？”
　　“就突然想起了。”
　　“敢情这么久罗先生已经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今天才有空想起哦。”
　　“是庄大美女被帅哥迷住了所以把我忘了吧，可不兴恶人先告状哦。”
　　“哈哈，罗城你敢不敢回来让我揍你一顿，本大美女今天心情不畅，急招欠扁对象。”
　　“嗻，小罗子立马回来受扁，您等着啊。”
　　“哈哈，小骡子，你快回来啊，小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