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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伤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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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玄烨走去永寿宫用膳,在一路口停下,原本是要直走的他往右走去。
伺候皇帝多年的李德全知道,那是咸福宫所在。
他走进院子里,原本惊诧的两位宫女也因为他的一个动作而噤了声。
他就在门口看着。里头的人换上了宫里头的装扮,颇有旗人女子的味道,明明是十分英气的旗装,偏偏被她穿出了几分柔和。
她似乎变了不少。
“小姐,用晚膳吧。”
她点了点头,摸索着朝桌子边走去。
正在布膳的秀儿见她走偏了,赶忙搀扶,“这边,小姐。”
她还是云里雾里,不知东西南北,任由她搀扶了去。
她习惯一个人用膳。起初秀儿坚持要喂她,可是她说,若是连吃饭都不会了,那她还能做什么?
秀儿听着这话,觉得十分消极,怕她觉得自己没用,自寻短见,于是便顺了她。
玄烨见白米饭一口一口从她筷子上掉落,她却浑然不知依旧将筷子送进自己口中,然后露出疑惑、失落的表情。
此时的玄烨依旧面如冷水,可身边的李德全已经皱起了眉头。
秀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姐,奴婢来喂您吧!”
映姝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饭碗,“走开!”
秀儿吓了一跳,缩退了双手:“小姐……”
“我自己会吃。”她硬是忍着眼角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爸爸说了,无论遇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哭!所以她才一直忍着,可是她快忍不住了。
就在刚刚,玄烨走了进去,将勺子放进了她的饭碗。她触摸了一会儿,方才知道那是勺子。
舀了一勺放进口里,再是一勺。而她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落了几滴泪进了碗中。
秀儿见了她这般模样,于心不忍,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姐……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本就难过的她,听了她这些话后更觉委屈,眼泪越来越汹涌了起来。
玄烨微锁着眉头,从未见过这样的映姝。他的映姝从不落泪,从不伤心,他的映姝,永远都是没心没肺的。
这次,她可能真的害怕了。
“小姐,别哭了,若是皇上看到了,又该心疼了……”
她笑了笑,“心疼?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在乎我的人。”
秀儿一听,脸色大变,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玄烨,见他依旧眉头紧锁,双手握拳,后随即离去。
李德全跟在他身后,出了咸福宫的宫门,他才赶紧劝道:“皇上,映姝小姐应当是无心的。”
“有心无心,朕自己清楚。”
他依旧微弯着腰,道:“定是您没去看她,她心里不舒服,才说出这样的话的。”
玄烨如何不知,她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他,甚至对他避退不及,也从来不会因为他没去看她而失落。
永寿宫中。
东珠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换了一身桃色的衣服,发髻上也更了几支珠钗。听宫女通传,知道玄烨已到,便站在宫门口等候。
“臣妾参见皇上。”她微微屈身,仪态大方。
“起来。”他随口说了一声,路过她,便往里走去,坐了下来。
侍女奉上了茶,他喝了起来。
东珠走到他面前,他每每来这儿,她都会跟他沏上一杯这样的茶。
“皇上上回说臣妾穿桃红色的衣服好看,今日特地换上,皇上觉得如何?”
玄烨愣了愣,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许是当时心思不在她身上,胡乱说的。
“嗯。”他点了点头,“好看。”说着便见东珠脸上因羞涩而染上的晕红。
“皇上现下饿吗?要不要用晚膳?”
他答好。
许是许久没有见到了,这顿晚膳十分丰富,可是吃在玄烨口中却没什么味道。
东珠见他把她夹的菜都吃了,心中开心,因此吃得也很愉悦。
令她更为欣喜的是,他今晚留下了。
咸福宫。
“小姐,该换药了。”秀儿提醒着,早已准备好了用品。
她点了点头,呆愣地坐在凳子上。不一会儿,眼皮上传来冰凉的感觉,敷着药物的布条紧贴着她的双眼,秀儿在她的后脑勺上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天黑了,她睡下了。
次日清晨,东珠为玄烨穿戴好了朝服,他便出门上朝了。
“皇上,陕西和福建一带,有叛军相继反叛,恳请皇上指示。”
玄烨道:“明珠,此事由你安排,务必将他们全部拿下!”
明珠站出身来,“是!”
他今日一直待在宫里看书,谁也没见。
李德全进来传话:“皇上,宜嫔娘娘来了。”
“传。”
“嗻。”他恭身出去请了桑榆进来。
那桑榆面带微笑,见了玄烨更是弯起了眉眼。
“听闻皇上昨日回来了,今日臣妾便来看看。”说着便示意宫女拿出东西来:“这是臣妾给您绣的寝衣,皇上看,可还满意?”
玄烨看了一眼那衣服,绣功精湛,一点都不比宫里绣娘的手艺来的差。桑榆温婉,总是让他心仪。
“甚好。”
淡淡的一声如同一抹春风拂过水面,让她的心头荡漾了开来。
“坐吧。”玄烨道。
她听后便坐在了他身边,细看着他,问道:“皇上可是瘦了?”
他笑道:“有吗?朕如何不觉得?”
桑榆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皇上,您不要总是吃得那么简单,对身体不好。”
他看着她,眉眼之间像极了映姝。当年她入宫之时,他也是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相像之人。只是她柔和,事事顺他的心意,而映姝刚毅,事事不遂了他。每每见到桑榆,他总想着她若是映姝,那该多好。
因此,她自进宫以来便与旁人不同,宠贯六宫。
他道:“那今日朕的晚膳就由你准备,可好?”
桑榆求之不得,“好啊。”
今日,不少人来过咸福宫。
午膳后,文贵妃来过。虽是叫她映姝妹妹,可是映姝后来从秀儿口中得知,自己与她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
她说有什么需要都尽管告诉她,不要受了什么委屈。
映姝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与她多说什么。也不是对东珠有什么意见,只是失明之后,她变得越发孤僻了。
她的态度引发了东珠身边宫女的不悦,出去之时,她埋怨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仗着皇上护着她就这么摆架子!”
东珠由她扶着,“她从前便是如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娘娘,您对她何必这么客气,她父亲再大的官,她也不过是个世家小姐,怎能与您相较呢?”
她撇了撇嘴角,“以后可不一定了。”
“您是说她、”
“早晚的事。”东珠瞟了她一眼,“以后这种话你少说。”
那丫鬟这才闭了嘴,满脸的不服气。
咸福宫中的梅花开得甚好,令人神清气爽。
她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似乎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秀儿。”
“小姐,怎么啦?”秀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外面开的,是梅花吗?”
秀儿笑道:“是啊,院子里的红梅,开得可漂亮了呢!”
她想起了苏州的香雪海,真是神仙般的境界。现在这个时节,正是赏梅的最佳时机。
不知不觉,手里多了一枝梅花。
她摸出来了。
“秀儿,这是你摘的吗?”
“这、这是、”她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是哀家让苏茉儿摘的。”
这是一个很有威严,又很慈祥的声音。
哀家?苏茉儿?难道是孝庄吗?
“太后?”她猜测了一声。
还没适应这个社会,所以还不懂得要行礼。秀儿在身边提醒道:“小姐,要行礼。”
她这才恍然大悟,听孝庄笑着说了声:“免了。”
二人坐下,孝庄仔细端详了面前的人,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离开呢?”
“嗯?”
“当初哀家安排了你和皇上的婚事,你却离开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难道皇上那么不值得被你爱吗?”
映姝欲言又止,她又该怎么解释呢?她不知道她当初逃走的真正原因。他们眼中的皇上与现实生活中害死她父亲的顾熙然实在是太像了。
孝庄见她不言一语,又道:“哀家记得小时候,你老是向皇上讨要梅花糕,皇上故意不给你,逗你玩儿,可你却在追他的路上摔倒了,手上蹭破了好大一块皮,疼得直哭。皇上也紧张了起来,自那以后,他再也不逗你了,你要什么他都给。”
也是那次,佟国维告诉映姝,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掉眼泪。
“皇帝不会用言语表达他真实的情感,对你无声无息地付出。哀家也是看你们相处得融洽,因而赐婚了,可谁知你……”
“映姝、辜负了太后的美意。”她也只能这么说。
“哀家只问你一句话,你喜欢皇帝吗?”
映姝怔了怔,没想到太后会这么直接。
“我、我不喜欢。”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勉强,随缘吧。”她站了起来,映姝也由秀儿扶了起来,听孝庄道:“身子不好,要好好调养。”
“是。”
孝庄出了门。苏茉儿看着孝庄的神情,笑道:“太后觉得可惜了?”
“本以为他们应当是你情我愿的,皇帝虽然嘴上不说,但哀家也看得出他的心思,可谁知神女无意啊……”
“奴婢看啊,映姝小姐早晚会改变心意的。毕竟咱们皇上才貌双全,英明神武。”
孝庄勾了勾唇,她的孙儿,确实如此。
原本也是该治佟家一个大罪的,只不过,她们是玄烨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的母家,而孝康章皇后生前对她极好,尽心服侍,丝毫不差董鄂妃。
况且,映姝也没有在婚礼当日逃脱,若是将她抓起来,她大可以说自己想去外面玩一阵子再回来。证据不足,没有说服力。
而她确实也喜欢映姝这个孩子,善良大度、刚毅坚强,有皇家气度。
因而她得知她进宫了,便也不计较之前的事了,只过来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