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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寒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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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声音的时候何寻像是在溺水中找到了岸。
风雪之中,隐约有异样的嘈杂穿梭在呼啸的风声之中,如千万人的窃窃私语、潮水往复。何寻踉跄地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隐隐有几缕白烟,在荒原的尽头飘散。
他目光紧盯着盲白中的那一点,审视亦是怀疑。然而本能在寒冷的驱使下先于理智发动,隔世的雪原在旅人的开路下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安破碎的嘈杂中察觉到了异状,蓦地抓住他:
“小心。”
四目举望,远山的寒烟在雪原的尽头隐没,石山在白色雪原投下峻峭的阴影里,静立着一间孤零零的茅屋。彼时暮色四合日光浅短,又或是地势所迫,茅屋所在的荒原之上有着一股潜藏的压抑。
寒林之中四处散落断裂的箭,七零八落,像是一场两败俱伤的争斗。而他们越向深处走射空的箭就愈多,茅屋窗棂破碎,箭矢入墙,几乎成了插满了箭的靶子。有人略为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场袭击。
门是虚掩着的,隐约可以窥见晦暗的内部,久于各种暗伏诡计的何寻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放不下心中警觉。而身后的叶安煎熬一路此时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他毒伤发作,破碎的伤口让他止不住地咳嗽,衣襟溅上的咳液显出隐隐的浅红。
何寻于是顾不上什么,便朝着屋内大喊:
“在下松河何寻,来此地求见怀心先生!舍弟身上有毒伤无人解得,还望先生能出手相救!”
回应的只有空洞的风声和寂静。
何寻抽出手里的刀,万分谨慎地开门进屋,视线在高度紧张之中变得异常敏锐。房间的内部陈设平常而简单,只是大部分都在箭雨的袭击之中化为齑粉。何寻随意从地上捡起一片瓷器碎片,是半个青花缠枝的药盅。正在思索时叶安已将腰间的棉绳解了开,虚浮撑在一方石台边,手里是自己的刀。
“你小心些,我来殿后。”
他探前叶安殿后是二人多年任务里形成的习惯。此刻他人虽摇摇欲坠,执刀的身势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决与果断,何寻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于是一面拿着刀,小心翼翼朝屋里走,口中不停重复着叩问的话。不大的屋子有四个分室,在最内的房间里,何寻发现了缩在橱柜里战栗不已的人。
他怀里抱着一个中了箭的侍童,半身的血流满了地面,何寻以为那是他的人,后来意识到那也许只是被单纯当做抵挡的人肉盾牌。
对方看着他,双眼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炯炯发亮。
“你是怀心?”
那人浸在一地血泊里仰着头,许久挤出一个苍白干裂的笑容。
“你找我。”
何寻用了几秒来思索当下的情况,面前的青年,总有某处格格不入的地方,他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害怕。
“外面的那些,是来杀你的”
“他们是被豢养的刺客,在此地已将我围困了很多年。”
“寒之逆极,霜雪无回的时候,他们就会来。”
何寻皱眉。
“围而不杀,是为何意?”
沈怀心没有回答,而是用力推开身上已经冰冷的尸体,何寻看见他浸泡在血水里的身躯,自腿根以下的躯体竟然全部缺失,而一只断箭,还留在他的腹部。
这竟是个被斫了双腿的男人。
沈怀心毫不介意对方有些异样的沉默,他握住腹中断箭漏在外面的部分,一点一点向外拉扯。
本就苍白的面孔这下因为疼痛和失血顿时灰败,然而他依旧目光炯炯,在强大的意志力中将那只带着尾钩的箭头终于拔了出来。
青年扔掉断箭后腹部开始汩汩地流血,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喘。
“困住我的不是杀人的刀剑兵器,是杀人的心。”
何寻面露疑惑,而气氛里隐约可察的涌动和杀气让对话变得更为迫人,叶安在外面吹了个哨,提醒有人正在靠近。
“此心若在,我只会一遍遍重复在轮回之中,没有终了。”
沈怀心望着刀客宛如黑曜石一样的漆黑双眼,像是凝视一个沉溺已久的梦。
“在救他之前……你必须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