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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黑龙溱沅 ...

  •   又三千年后,阴地不断被生魂闯入,渐渐淤积了不少留恋人世的恶鬼,后荒之门摇摇欲坠,阴地天然的屏障被生魂的阴气一点一点削弱,不久将会重归三界。阴帝成寰渐渐长睡不醒,阴地失去了白昼,被无尽的长夜笼罩。敖月睁着一双失去灵气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混沌的黑夜,手不禁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公主,”本伏在榻边的红莲抬起形销骨立的手扶住想要起身的敖月,被敖月抬手挡住了。
      “不妨事,你歇着吧。”敖月轻轻道,按住了想要起身的红莲,眸光轻轻落在红莲青灰交加的脸上,尔后淡淡放到了远处,空荡荡的龙殿除了寂静的风声和寥落的重重帷幕,再不见其他身影。
      只三千年,红韶红绡都相继被害,剔鳞扒骨后只剩空荡荡的龙皮交到她手上,那个黑色佝偻的背影却渐渐高大起来,还未靠近,一股血腥的怨气扑面而来,似蛟似龙。
      “公主,后荒之门开始动荡,阴地快要重归三界了。”红莲咬着牙恨声道,“请公主一定要奏请龙帝,为我九渊龙族讨回公道。”
      敖月抬手按着胸前,久久不发一言,阴地重归三界,一切就该结束了,九渊与阴地将……龙殿突然震颤了一下,窗外黑暗褪去,白昼降临。重重帷幕翻涌起无尽的风浪,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门外疾射进来,红莲一把拦在敖月面前,却被气浪掀出了内殿。
      成寰黑黝黝的眸子里仿佛没有灵魂,一只手提起敖月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待品尝到滚烫的血液许久眸中才恢复了灰色的神采。红莲落地后艰难的站起身来几个疾步上前不顾一切的扑在成寰的身上,“陛下,求陛下放过公主吧,公主早就已经消耗尽了龙气,陛下是要杀死公主吗!”
      成寰眸中渐渐恢复清明,仿佛受惊一般,从敖月的脖颈间撤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惊慌一片,“敖月,我……”
      敖月淡淡一笑,轻声道:“不怪陛下……”看着成寰眼中一闪而过的金色波纹,敖月内心只剩下叹息,被龙血灌注的麒麟终将被龙血吞噬,成寰早就活在了地狱中,如今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敖月抬手轻轻抚着成寰的脸,那青色面皮被龙血撑得鼓鼓胀胀,青灰色的眼眸中金色的波纹缭绕,她轻轻道:“你放心,我会跟你一起的,”无论是下地狱还是灰飞烟灭。
      溱沅万年前刚成形那会,偶然间见过一次金凰现世,他从没见过比和曦更好看的凤凰,竟然连振奋长空的龙气都及不上。之后便一心一意思慕和曦,对那些堪称极品的红龙们都不屑一顾。没想到有一日真能全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尔后却又经历那些堪称灭顶的灾难。
      自他剔骨之后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归三界,刚从阴地出来的时候他还混混沌沌,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脑海中只留着那双金光缭绕的眼睛。万万年后的人世早不是当初的荒凉,在他那个年代,地上洪水泛滥,飞禽猛兽太多,通常飞几天都不太会见着人,如今不过翻了一座山,一个方圆五百里的大城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大约真是困顿太久了,竟然不知道原来人间已经如此繁华了。
      于是他幻出个人的模样,学着一些看起来穿着斯文的人摇着把扇子往人流最多的地方走去,停在了一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高楼前,是个名叫“云客来”的酒楼,他抬头往里张了张,有些扫兴,尽是些凡夫俗子,不知聊些什么,未免无趣,便要转身,却被擦肩而过的人身上一道艳丽的五彩金光吸引,凑近了那公子刚刚走过的地方嗅了嗅,竟然是一股凤凰的气息。溱沅立刻来了精神,跟着他走进了酒楼,那人一袭白衣,只在袖口在衣摆出绣了些许金色的纹路,瞧那缭绕的形状必是凤凰一族无疑。那人微微侧脸同身旁青色衣衫的青年说了句什么,露出的半边脸上勾的凤眸一下子就抓住了溱沅的眼睛。那高直的鼻梁下一张樱红的唇一开一合,叫溱沅看了立刻软了身子,竟走不动道了。这些凤凰崽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生的如此漂亮。
      溱沅下意识的用拇指揩了揩唇角,跟着两个人上了楼。那两人找了个临窗的位置,溱沅找了个视角正好的地方坐下,点了一壶茶,这才有意无意拈了茶杯细细打量那白衫的青年,刚只瞧了个侧脸,却不知正脸更是美得让人眼花,勾魂的凤眸上方是一袭英朗的剑眉,如明月般柔和的脸上偏生了夺目如灿阳的五官,溱沅看着看着不由得眼光就黏在了那人身上,那青衫少年慢慢也瞧出了对面黑衣男子眼中的意味,敛了笑脸凑到那白衣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白衣公子不为所动,想是也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淡笑不语。
      那白衣人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估摸着有五六千年的道行,至于他身边青衫的少年溱沅还不放在眼里,如此想来,他不禁扯起唇笑了一声,又伸出拇指捻了捻嘴角,这才往前踏了一步学着那些个斯文青年朝着白衣青年拱了拱手道:“在下溱沅,这位公子眼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那白衣人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淡淡勾起覆了睫羽的凤眸,如葱白莹润的细长手指拈了个杯子,稳稳当当坐着瞧着窗外。溱沅见他不答话,嘴角一勾,大喇喇坐在那白衣公子身旁,一只手臂顺势搭到了那白衣公子坐着的椅子的背上,半个身子侧过去挨着那人极近,他状似无意的深吸了口气,闻到那人身上烈焰般纯净的气息,心下不禁狠狠悸动了一番。他是龙,追逐凤凰几乎是本能,但是自古以来凤凰与龙族却难有婚姻,盖因龙族性淫,一只雄龙往往会同时纠缠数个雌性,而且还不论种族。凤凰一族却贞烈异常,一生只认定一雌,生死相依,天性所致,难以改变。
      白衣男子无动于衷,那青衣男子一双细长的眉毛却拧成了一团,立刻起身冷冷道:“这位公子,我家公子一向不与别人亲近,请你离开。”
      溱沅面貌俊朗,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只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邪性的很,此时连个眼光都没丢给青衫公子,一双眼睛黏在了白衣公子的脸上,这会离得颇为近,鼻尖尽是凤凰的气息,不免心猿意马,竟慢慢凑了过去,眼看那唇角似要触到白衣公子的面庞,却在快接近时虚空中突然一阵火花激起,一簇儿袭向溱沅面门,溱沅被凰火一烫,立时往后急退了两步,鼻尖立时扑了些头发烧焦的难闻气味,脸色也立时黑沉下去,也不怕在场诸人,厉声道:“小小凤凰,也敢在龙族面前逞能。”说完闪身从窗户跃下,一袭黑光往天空袭去,天空突然云雾缭绕,云中隐隐释出黑色的闪电,那黑龙自云头钻出,往酒楼处一个摆尾,劲力袭下,却被笼罩在酒楼之外的金色光罩弹回。那白衣男人一双凤眸紧紧锁着云中的黑龙,见那黑龙腹部一条细长的不易察觉的裂痕,刚刚那黑龙靠得非常近,一股繁杂的腥气下隐藏着对他来说熟悉至极的暖意,如今除了裂痕也看不出什么来,他转头对青衣男子道:“竹笙,速去禀报龙帝,说九渊龙族携金龙之气出现人间。”
      那青衣男子正是如今已有三千年道行的竹笙,那白衣男子自是东君凤主宣和,这千年间他们踏遍人间,终于窥破了后荒之门,还未得进去,便遇上了隐现金龙之气的溱沅。敖月自进入阴地后再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她留下的三枚逆鳞不知何故,竟于三个月前褪去了金光了。龙帝知道这个消息后,只字未语,只在九渊大门前立了许久许久,一双赤金的眸子眼望着敖月当年离去的方向良久良久。
      “凤主小心!”竹笙虽担心目前的状况,但不敢耽搁半刻,捏了诀立时遁了去。宣和见他离开,身上凤凰之息逸散,一道金光自酒楼中射出,待到半空中,现出五彩斑斓的凤凰原形,冲着黑龙鸣叫。
      溱沅有些失望的看着现出原形的凤凰,这只凤凰原形虽比一般凤凰大一些,却远远比不上金凰,他有些败兴,见那凤凰张牙舞爪的飞过来,突然想起万年前那双金色的眸子,鬼使神差竟觉得两个人有些像。雄壮的龙尾突然发难,强劲的甩出,“啪”的一下打在了凤凰的右翅上,凤凰立刻失了平衡,黑龙趁此机会一嘴咬住了他的翅膀,凤凰气急,喷出凰火,黑龙原先还有些惧怕,岂料那凰火落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立时想到自己万年的修为哪是这只小凤凰可比的,怡怡然叼着凤凰往不远处的山林里钻去。
      那凤凰右翅整个都折在了身后,伤得不轻,此时无精打采的耷拉着。黑龙将他扔在一处颇为干燥的地方,幻出人形,一脚踢在了凤凰受伤的翅膀上,嚷道:“装什么死,快化出人形来。”
      那凤凰没有动弹,连眼睛都没睁一下,黑龙等了一会,失了耐心,一把抓住凤凰受伤的翅膀,渡了些龙息过去,好歹修复了些,只是后来不管怎么渡气,那翅膀就是不见半分好,黑龙放下翅膀,觉得有点饿,便自顾自先去湖中解决了温饱问题,吃饱了才有力气上来收拾这只凤凰。不知过了多久,那黑龙歪歪倒倒的回来,一下子栽在了凤凰身边,陷入了深眠,宣和抬起头看了看那黑龙,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些不寻常的气息,但是始终没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地间隐隐充斥了些血气,尔后越来越浓,越来越重,宣和立起翅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心下隐隐觉得不妙。半晌,那只黑龙突然僵硬地自地上爬起来,眼睛一直骨碌碌的直转悠,黑沉沉的眸子一会儿赤金一会变黑,似是身躯里面有两个人在交战一样,那黑龙受不了这样的争夺,大吼了一声抬起手捂住眼睛,立时有鲜血自眼中溢出,滴滴淋淋地流了满面,那黑龙控制不住地凄厉地喊道:“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想出来,可惜你神魂已失,三魄俱毁,啊!”仿佛受不了般,那黑龙抱着脑袋赤红了黑眸嘶吼道:“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推你入火坑的龙帝。”那黑龙还要说什么,眸子中突然金光逸散,黑龙又直挺挺的落回到了地上。
      充斥着血气的空间被一道光明撕开来,龙帝稳稳站在宣和面前,良久,宣和才回神,抬着赤金的眸子直直看向另一双赤金的眸子,万年来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龙帝在这个小辈面前慌然失措,宣和却一改往日的急躁,只静静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龙帝缓缓闭眼,金色的眼泪自眼角边溢出,他沉声道:“逆鳞变色时我便知道,吾儿已经不在了。”
      宣和一愣,尔后仰天长笑,五彩的凤凰真身腾飞而起,一瞬间变成了仰天绝地的金凰,腾飞于长空之中,溱沅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这才发现金凰果真现世了,“和曦!和曦!”溱沅站起身来,一道黑光闪过,黑龙腾空,追逐着远在天际的金凰的身影而去。龙帝自袖中拿出一个魂盒,静静抚摸了片刻,淡淡道:“和曦,我错了吗?”
      那黑龙飞到金凰近前,这才发现这不是和曦的真身,然而追逐烈焰似乎是他一生的目标,他拼尽了全力想要靠近宣和,然而黑色的身躯突然沉重了起来,全身的骨头似乎都绞痛着叫嚣着要冲出他的身体,他有些害怕,当年利用成寰的惊噩耗费了千年终于熬干了敖月的血,世上唯一的金龙奄奄一息躺在他的面前,他持着一把利刃开肠剖肚,抽筋扒皮,剔出了一副完整的龙骨,又捏碎了她的龙珠为换骨后的自己疗伤,终于成就了今天焕然一新的模样,如今那副骨头像是不愿再停留在他体内一般,黑龙急急落下了云头,金凰却突然转头朝着他飞过来,宣和绝对不会忘了敖月的气息,如今这气息夹杂着一股扭曲的哀怨从黑龙身上往外逸散,他的敖月,他的敖月,金凰一双眸子已经变成了赤红色,身上燃起熊熊的九天凰火,扑向了黑龙。
      黑龙猛然闪过金凰,朝着地下腾去,龙帝静静地看着落下地来的黑龙,一如万年前,他一点都没变,那副方正不阿的面庞倔强地一遍遍说着自己喜欢和曦的话,多么放肆的龙族,敖常突然一笑,抚了抚魂盒,“和曦,你能原谅我吗?”说完,轻轻掀开魂盒,里面金色的辉光射了出来,敖常看着面前仍旧有些呆滞的魂魄,万年不曾变化的俊美脸庞上带着些错愕,似乎还不习惯这样的自由。
      敖常抬手摸了摸和曦的头,笑着道:“和曦,你自由了……”说完,迟疑了一下,便在这迟疑间,和曦身后的溱沅惊叫出声,“和曦!”尔后惊喜而手足无措的上前来,“和曦……”他一把抱了上来,和曦一愣,往后退了一大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虞,淡淡道:“溱沅,我早已与你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和曦有些结巴,贪恋似的抬眼扫过敖常的脸庞,终究含住了未尽的言语。
      溱沅扑上来的身子整个都僵住了,黑沉沉的眸子里缭绕着深重的怨气,继而周身被黑色的鳞甲包裹,细看那坚硬的鳞甲,竟泛着青色的光芒,一看便知是麒麟的甲壳,阴地发生了什么不言而明。溱沅怨气冲天,抬手指着敖常道:“你喜欢他?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还是喜欢他,他凭什么,世上唯一的金龙吗?现在我也是了!”溱沅说着将黑色的鳞甲卸下,露出一层金灿灿的龙鳞,细细看去,便能看出这金色的龙鳞分明是一层层嵌在肉里面的。和曦惊讶的看着溱沅,一脸的不可置信,龙帝第一次抑制不住周身的龙息,一掌扫出一片金光,厉声吼了句:“吾儿!”
      那金色的鳞片仿佛感念到了血肉至亲,又闪耀了许多,有的鳞甲剧烈的抖动挣扎起来,要从这具残躯中逃脱出来。溱沅立刻将黑甲覆回去,冷冷道:“敖月,你生前受我摆布,死后也休想逃离我。”说着转头看向和曦,冷硬的表情立刻消失殆尽,温和的笑容浮现,他伸出手对和曦道:“和曦,你还不明白吗?我也是金龙了,敖常他根本不爱你,但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跟我走吧,好不好?”
      和曦看也未看他,搭着敖常的手臂仰首道:“不必等了,他身上没有生魂的气息,那条金龙应该已经……”话音未落,空中一声震慑天地的凤鸣,金凰眼中浮现青灰之色,和曦惊道:“不好,金凰要入魔了。”
      碧蓝的天空中黑红色的凰火成簇落下,天上乌云滚滚,龙帝一把揽过和曦挡在身后,和曦仰头看着天空的情景,仿若回到了当年自己入魔的时候,他轻轻问道:“金凰仍旧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吗?”
      敖常揽着和曦避过凰火,周身溢出万道金光直冲九霄,上古第一金龙现出原身,腾飞而起,冲向金凰。
      那黑龙立刻尾随而上,绝对不让金龙破坏金凰入魔的过程。敖常看着身后紧追而上的黑龙,嘴角扯出一丝笑,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一只爪子擒住黑龙,奋力一划,划拉出一大片黑色的鳞片,金色的鳞片暴露在外面。黑龙一个甩尾,“啪”地一声挣脱了金龙的利爪,金龙一个回旋,龙尾缠住黑龙大半个身躯,一爪子扼住黑龙的逆鳞所在,另一只爪子扒拉过去,立时撕拉出一片,二龙在空中缠斗,黑龙渐渐不敌,到底是万万年的金龙,周身的龙气岂是一个普通龙族可以对抗的。只片刻,黑龙浑身的麒麟甲被剥光了,金色的鳞片熠熠生辉,敖常厉声吼道:“吾儿!”一时身上金光大振,与黑龙身上的鳞片遥遥相映,黑龙仓皇要逃,一个扭身往远处奔去,体内的龙骨生生扯住了他的去势,他嘶吼了一声,眼中的黑气大盛,突然又溢出金光,黑气和金光不停变幻,金龙锲而不舍的大喊“吾儿”,一声比一声凄厉。
      黑龙拼命扭着自己的身躯,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真身,“不,这是我的,这是我的!”他大喊一声,周身麒麟甲青气四溢,锋利的龙爪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终究拗不过麒麟和金龙的双重攻击,渐渐僵直了龙爪,意识涣散开来。那金龙盘旋在他身侧,立刻吐出龙珠,捏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送往黑龙身边,那龙珠一明一灭之间,黑龙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黑龙身躯中慢慢浮现出一条金龙的影子,那影子甫一看到敖常,一双眸子立时含了眼泪,痛呼“父王”,尔后头也不回的往九天飞去。
      “宣和……宣和……”宣和此时坐在东君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上,极目往西面望去,火烧元缭绕了整个天空,红色的霞光映在他脸上,美艳异常。他看着满天的火烧云有些醉了,待那呼唤的声音到了近前,他才恍然察觉,低头看了看下面,想瞧瞧谁在喊他。
      身后突然被人一拍,宣和回头,看见敖月抿着唇带着丝丝笑意看着他,尔后自他身后搂了他的腰坐在他身侧,就像他梦中无数次梦见的那样,敖月闭着眼睛呼吸着风中的香味,伸了伸懒腰,惬意道:“好舒服啊,东君真是好舒服……”
      宣和只愣愣看着她,又看了看扶住他腰的她的手,似乎在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敖月看了一会天空才回过味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愣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宣和慢慢伸出手,先摸了摸敖月的衣带,又摸了摸她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脸,敖月笑着看他,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笑着道:“宣和,你手好冷啊。”
      宣和突然失了控,一把将敖月紧紧抱进怀里,喘着气道:“敖月,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始终找不到,你去了哪里?”
      敖月抱着宣和的背,仿佛累了一般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最干净的气息,整个心都沉静下来了,尔后慢慢道:“宣和,我一直想做你的美梦,不想成为你的噩梦,可是似乎不管我怎么做,对你来说都是不好的。”
      宣和紧紧搂着敖月,将唇抵在她耳边急急道:“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待在我身边就好,我什么都不要。”
      敖月依在他怀里,沉沉叹了口气,柔声道:“宣和,醒来吧,见我最后一面好吗?”
      宣和抬起头,敖月的面庞上笼罩了一层火焰,敖月似乎并无所觉,笑着对他说:“宣和,对不起!”尔后浑身腾起一股火焰,宣和大惊,伸手想要抓住她,一下子从梧桐树上跌落下去。
      宣和觉得浑身炽烈得要爆裂开来,睁开被火焰笼罩的眼睛,身前一道金光惊喜的喊道:“宣和,宣和……”那声音熟悉得让宣和想哭,宣和极力压制身体内涌出的火焰,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敖月,依旧是月白的衣裳,依旧是淡淡的微笑,仿佛这流逝的千年岁月并没有将他们相隔两地。
      “敖月……”宣和大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个梦一点都不美好,但是醒来敖月就在身边,他好开心。他伸出凤凰的利爪想要触碰她,一下子穿过了她的身躯扑向了无尽的虚空,刚刚消逝的惊慌瞬间都涌向了他,他大惊失色地喊道:“敖月!”
      “我在,宣和,我在。”但不管她靠得多近,宣和始终感受不到敖月的气息,他茫然的看着敖月,慢慢道:“那头黑龙说的是真的,你……”
      敖月笑着道:“嗯,我……不在了,如今你看到的只是我残存的意识罢了,幸亏有父王帮忙,我才能见你最后一面。”
      宣和生生忍着眼泪夺眶而出,委屈道:“为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既然你终究要丢下我,为什么又来找我,为什么不让我在梦中过着有你的生活?”
      敖月叹了口气,笑着道:“因为,因为你是傻瓜啊……”她慢慢踏着虚空走向宣和,宣和也化成了人形,一袭猎猎红衣,金色的凤纹一如初见时的张扬,敖月仰头看着高出她一头的男人,慢慢伸出手抚住他的面庞,迫他低下头,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将唇印在了他温热的唇瓣上,犹如膜拜一般,郑重而热烈。宣和慢慢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自眼中落下,滴在了敖月的眼睛里,他抵着她的唇轻轻道:“敖月,我……爱你啊……”
      敖月轻轻一笑,她最后留下的便是这轻轻一笑,尔后消散在了天地间。俯仰在半空的龙珠倏然失去了支撑,敖常伸手接住,尔后握在手心中久久不发一言。
      九渊龙族将阴地之事巨细无遗禀告天帝,引得三界震动,碧渊上神自愧隐瞒真相导致天帝处罚过重,与碧落上神纷纷堕入轮回,受世世离别之苦。阴地再次陨落三界之外,如今已经不可寻得,阴帝成寰困其生魂于阿鼻地狱,日日受焚心之苦,直到天荒地老。罪大恶极者溱沅则交予九渊龙帝自行处置,敖常为偿还和曦苦恋之罪,养其魂魄千年,后与其一起遁入轮回,经历情爱劫数。
      又一千年,宣和再继凤君之位,宣清一卸任就带着二十一失踪了。宣和静静立在东君最大的梧桐树之上,眼里是一望无际的碧翠森林,”敖月,我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守着东君,守着与你共同的回忆了吧。”
      他曾跪在上清殿上百年,只求女娲娘娘泄露天机,为他跟敖月一批命格,女娲娘娘拗不过只给了一句话,“此命不批也罢,你和她终究无缘。”
      “为什么,为什么无缘?”彼时宣和不信,龙凤相合,为何会无缘。女娲沉默不语,天机已然泄露,再多便也不能了。她忘不了小金龙也曾露出这般诧异和失望的面容,那个沉静而淡然的女孩难得愣了半晌道:“终究无缘吗?”
      三根尾羽换得三百年相守,值不值得她已经给出了答案,哪怕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她也依旧没有怨恨。
      逆天而行,天阙将哭。一如金凰入魔后,从天阙之上倾泻的百年红雨,那个孩子,身为天帝,仍不知顺天而行。一旦走偏,天地也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伏羲早已应劫陨落,自己又何惧灰飞烟灭。
      虽终究无缘,也不过仅仅缺了那么一点天意而已。女娲淡淡一笑,伸手至镜中抓出一把金黄的流沙,伏在身下的青龙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惊呼出声:“娘娘,不可!”
      女娲挥手笑道:“无妨,这点天意我还是给得起的。”扬手一洒,金沙遇风消散,荡出一圈一圈的金色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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