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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阴帝成寰(二) ...

  •   成寰被剔麒麟骨时如果只是长歪了,那么被剔麒麟骨后三观直接没有了。被剔骨之时,他睁着眼睛看着执行的上神挽着一把银色的小刀,目眦尽裂,冷眼生受了剔骨之痛。被扔回阴地后,他还剩了半口气,老阴帝虽然将他养在极阴之所,仍旧免不了他的生息之力慢慢消散。百年后的一日,许久不曾露面的老阴帝难得神思涣散,拎着一壶酒进来,摊坐在他的床边喃喃两个字“谖弋”,半晌抬起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向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抬手“啪”的一掌拍在成寰青灰色的脸颊上,冷冷道:“瞧瞧你这废物样子,那金龙怎么看得上?”
      成寰不动不言,受了那一巴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老阴帝提到敖月时,他青灰色的脸方有些生息,也只是变幻了一瞬,仿佛沉潭下翻涌出些别的颜色,刹那间消失不见。老阴帝摇摇晃晃出去,自成寰受伤,他便一直这个模样,偶尔来看看成寰,也总是这么醉着。成寰知道如果不使些非常手段,大约他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再苦挨个千年,然后灰飞烟灭。
      又百余年过去,极阴之地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起初只囫囵看得出一团墨影,而后慢慢成了人形,漆黑的斗篷包裹了他大半的身躯,不知其性别,不知其本体。他有时候静静团坐一团一坐一整天,有时候围绕在成寰面前左看右看,右看左看也能耗掉一整天。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开口说话了,先是嘶嘶拉拉听不清楚音节,后来能蹦出些词来又不知所云。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问成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成寰闭目不言,良久之后,那人也觉出他不愿意多说,便又晃晃悠悠的荡出去了,只是他大约不能离极阴之地太远,因而不过半日又回转回来,嘟嘟囔囔道:“这里漆黑一片,怎么看不见花儿?要是能看见花儿就好了……”
      又过了些时日,那黑衣人更为聒噪了些,一逮着成寰睁眼,便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很多,又有一日,他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成寰软倒在床上的身体,疑惑道:“咦,竟没有骨头……”
      成寰立时怒目相向,一双血红的眸子睁得如铜铃一般,似要将他拆吃入腹。那人不以为意,又道:“这也没什么,你要是想起来,我能教你法子。”
      成寰愣了下,努力抬起头来,身子却仍旧软倒着纹丝不动,他急切道:“你当真有办法?!”
      那黑衣人突然笑了,挥了挥手道:“哦,原来你想知道这个,早说嘛。”
      成寰怒道:“快说!”
      那黑衣人敛了笑,慢慢道:“我看那经常来看你的老麒麟骨架甚好,你只要取了他的骨架来,我便能给你安上。”
      成寰一愣,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呆愣了片刻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那黑衣人兴致勃勃地坐在他的床边,笑着道:“这个法子最为便利,我来这里这么久,就见过这么一头麒麟,其他地方可能也有,不过以你我之力想降服一头麒麟,再扒了骨头,难度很大啊。”
      “其他的骨头呢,狮子老虎?没有可替代的?”成寰梗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问道。
      那黑衣人抬手撩开自己的袍子,成寰便眼前看到的景象深深震惊,那人全身佝偻,骨节仿佛被捏碎后随意组好一样,全身没一处齐整的地方。那人慢慢道:“看见了没,龙骨被剔后我换了蛟骨,就成了这副模样了。你想像我这样吗?”
      成寰内心哀嚎,不能这样,绝对不能,敖月怎么可能看得上那样的自己,而自己又有什么脸面站在那样的她面前。
      那黑衣人见他露出从未出现的痛苦表情,“啧啧啧”了半晌,甩袖道:“你慢慢想吧,我出去觅食了。”
      老阴帝再次来的时候,倒是没有醉醺醺,冷着脸看了他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听说凤族退了龙族十七公主的婚事,新凤君怕是看上了世上唯二的金龙了,吾儿,你被剔麒麟骨龙族早已知晓,如今不闻不问大概也存了别的意思了。”
      成寰脸色倏然沉黯下去,半晌,慢慢道:“敖月只能是我的。”
      老阴帝没有再开口,站了半晌,静静离开了。
      成寰心中远没有脸上看起来这么平静,如果拿不到麒麟骨,如果做不成阴帝,如果……他拿什么娶敖月……
      便是在那时吧,大概就在那时,他心里模模糊糊隐着一个念头,像是一粒种子,在心里满满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参天大树。他以为他只需这一回,这一回后他就收手,从此他与敖月安守一方一直到岁月荒芜。后来走得太远了才发现,原来那只是开始,其后一切的一切如覆水难收,早就注定了,不能改变。捷径一旦走了便会觉得其他路都太慢,丝毫不顾这捷径的代价是不是能付得起。
      千年后,成寰剔老阴帝麒麟骨为己骨,逆天登位,恐天庭报复,寻找夸父之魂,另辟天地安置阴地,从此阴地隐于三界之外。
      极阴之地一片寂静,成寰正安睡在躺了几千年的石床上,洞内气压陡然降低,成寰睁眼,一只麒麟手直扑他的门面,他利落翻身想要躲过,却被那只手钳住,“吾儿,你不是要我的骨头吗?”老阴帝凄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成寰脑中一阵嗡嗡鸣声,他捂着耳朵吼道:“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往生?”
      那凄厉的声音冷冷笑道:“我没死,我如今在吾儿的身体里,你的骨头便是我的骨头,你的血肉便是我的血肉,你我生生世世不分离。”
      成寰抬手震出激荡的麒麟之力,猛地从梦中醒来。门外人影绰绰,他微微抬头,看着床头一团黑影,心中略略安定,淡淡问了句:“外面怎么了?”
      黑影人静静站在他床前温声道:“没事,陛下睡吧,我守着呢。”
      成寰低低应了一声,阖上眼睛,床前微微声响传来,他忙抬手拉了黑衣人的衣角,轻轻道:“别走得太远……”话虽说得很淡,但是手却没放开他的衣角。
      黑影人默立了一会,往他榻边挪了挪,轻声道:“若是睡不着,听我说说外面的事情?”
      成寰闭着眼点了点头,淡淡道:“你说罢……”
      “是件趣事,”黑影人含着笑意道:“我听说这次天庭大朝会,您的那位大公主因为凤君出言不逊拔了他三根尾羽,天庭上下震动,大公主如今被罚去了东君,说是要照顾凤君到痊愈为止,期间为奴为婢,任打任骂。”
      成寰皱眉,嗤了句:“三根尾羽这般处置,当今凤君手段倒也不算厉害。”
      黑影人淡淡道:“怎知不够厉害,三根尾羽换来几百年的相处,依我看倒是划算的很。”
      成寰倏然睁眼,拧眉看着黑影人,半晌冷冷道:“原来如此,果真是好手段!”而后静默不言,心里却有了计较,闭眼淡淡问道:“后荒准备的怎么样了?”
      黑影人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已经安排妥当了,再有个三百年,后荒之门便可使用了。”
      成寰点了点头,眉头慢慢放松,渐渐睡去。黑影人看着他的睡颜,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容来,他青灰色的额间一点墨油油的亮光,隐隐绰绰的闪动。
      三百年后,后荒之门打开,阴帝成寰上告天帝,诉及九渊,秉承父辈之言,完其婚约,九渊敖常允其请求。
      敖颖一听到这消息,就急匆匆往她父王的宫殿奔去,不顾一众商议要事也就是敖月婚事的臣子们都在,直直问他父王:“听说阴帝成寰剥老阴帝麒麟骨逆天登位,父王真要将姐姐嫁给这样的人?”
      敖常脸色一顿,肃声道:“空穴来风,传言不可尽信。再者,即便你姐姐不愿,也要她亲自来同我说,你说了有何用。”
      敖颖面上一喜,连忙跟旋风似的奔出宫殿,甫出龙宫便现出真身,带着一干护卫往东君而去。却不知第二日敖月便回还了九渊,敖常在议事的书房里见了她,见她脸上一派平静,便略略猜到了些什么。
      “月儿,你可想清楚了?阴地远离三界,此一往不知何年能够再见。”敖常叹息一声,“阴帝成寰剔其父麒麟骨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其心可诛。”
      敖月抬眼直直望向敖常,如月盘的脸辉映着柔色珍珠般的光芒,显得那双赤金的眸子深邃而犀利,她静静道:“父王,你去过阿鼻地狱吗?”
      敖常脸色一变,倏然惨淡无光,一向意气风发的身躯也萎顿了些,他看着敖月半晌,慢慢坐在了龙座上,一只手紧紧捏着扶手,有些脱力道:“你都知道了?”
      “凤主和曦残存的一缕魂识如今深陷阿鼻地狱,五千多年来日日痛哭流涕,他想见父王一面,父王始终不应,是吗?”敖月静静阐述,声音中不见一丝情绪,仿佛所叙述的是这世上极平常之事。
      敖常面色又萎顿了些,深深叹了口气,慢慢道:“盘颜如今仍被囚禁在天之南,她的罪孽自己会赎,我与和曦……不必再见。”
      “凤主始终不肯往生,一缕魂识难受阿鼻杀气,父王再不去见他恐将再无机会,”敖月突然笑了一下,倏然冷声道:“还是说父王始终不敢承认,不敢承认终究是你……”她抬眼直直看入敖常眼中,一字一顿道:“是你,负了他!”
      “住口,你给我住口!”敖常愤怒地吼出声,龙息抑制不住振荡,抬手一掌就要拍下,而后生生顿住,紧紧握着拳头,肃声道:“你下去吧,此事……莫要再提了。”
      敖月起身,深吸了口气,语气中拢了淡淡的难舍,静静道:“女儿此去阴地,不知何时再相见,请父王多保重罢。”说完头也不回出了书房。
      敖颖兴匆匆跑去东君后才发现扑了个空,飞龙卫接到消息说大公主已经回了九渊,敖颖跺了跺脚,立刻又急吼吼的往回赶。半道上碰见了宣和,宣和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错过她身边,看去的方向是东君。
      敖颖心中焦急,一进敖月宫中,见敖月端坐圆桌旁,捧着一卷书正细细看着,便嚷道:“我的好姐姐,你还有闲心看书……”
      敖月听到门口动静,抬眼看是敖颖,笑着道:“怎么才回来,我正找你商议嫁衣的式样呢。”
      敖颖一愣,焦急道:“成寰剔老阴帝麒麟骨之事你可知道?你真想嫁给那个逆天登位的成寰!走,跟我去求父王,父王定会为你做主取消这门亲事的。”说着扯住敖月的胳膊就往外面拉。
      敖月顿住脚步,任敖颖怎么拉都不走动,她淡淡道:“我不会求父王取消亲事,你也不必如此。”
      “姐姐!”敖颖恨恨喊道,“宣和哥哥……”
      “敖颖!”敖月肃声斥住,赤金的眸子里金色的辉光点点,尔后自己也怔了,仿佛不相信如此失控的人是自己,敖颖愣愣看着突然动怒的敖月,红着眼睛委屈的扁着嘴。敖月缓缓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你回去罢……”
      此后九渊封渊百年,从封渊之日起,九渊雷鸣电闪,几千年未见一滴雨的九渊在暴雨中过了百年。离敖月嫁入阴地的日子越来越近,九渊经过百年的准备,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阴帝成寰上门迎人。敖月出嫁那日,天上地下有闲的神仙大多都到场了,千年来这样的喜事本来就不多见,况且敖月这段姻缘添了诸多狗血的段子,凤君当日回到东君后,便没有再往九渊。今日敖月大喜之日,作为东君之主,他必然是要到场的。阴帝之主敖月正牌夫婿成寰也将往九渊亲迎新娘,这分明就是绝佳的看热闹地点。
      敖常顶着一副完美的笑容,看着天上地下越来越多聚集的仙家,心里那根弦也绷得很紧。“来了来了……”守在九渊门口的侍女腾云过来,众仙立刻往九渊门口伸长了脖子看,看看到底什么来了。那侍女来不及喘气,跪地道:“启禀龙帝,阴帝第一波迎亲卫已经到了九渊门口。”敖常淡淡呼出一口气,被这侍女吓死,还以为凤君来了,原来是成寰第一波迎亲卫,龙帝淡定挥手,让侍女下去了,自己往龙座上端坐了坐,今天怎么滴也得稳住。
      待八十八波迎亲卫到后,成寰按照规矩,在太阳西斜时稳稳降落九渊门口,一望无际的龙族侍女侍立在红毯两侧,一见阴帝成寰露面,齐齐跪拜。此时的成寰早就不是千年前大朝会上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他面容硬挺而刚肃,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脸色隐着淡淡的青灰,一丝淡笑含在嘴角,明明笑着却让人望而生畏,一身大红喜袍却不见一丝喜气,满含隐忍肃穆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众侍女只这粗粗的一眼,心中俱是“咯噔”一声,关于成寰剔老阴帝麒麟骨的传言如今看来却有七八分的可信度,一面又想到大公主敖月,本来满目的喜气一下子淡了不少。
      成寰勾了勾唇角,沿着大红喜毯往九渊龙宫走去,每走一步心中便是一声冷笑。就在成寰到九渊门口时,敖月宫内便得了消息,敖颖站在敖月身边,面上一派焦躁,比敖月这个准新娘都显得坐立难安。守在门口的侍女进来往敖颖身边嘀嘀咕咕了几句,敖颖面色便更加难看了些,只是看着敖月平静的面容说不出口。
      敖月脸上敷了很厚的妆容,远远看去喜气十足,凑近了看神情却有些恹恹的,顶着巨大的凤冠,她站起身来让侍女穿喜服,身子明显晃了晃。敖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敖月,焦急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敖月抬手止了她还要出口的问询,淡淡摇了摇头,站了一会勉强稳住身形,自妆台上拿起一个红色的匣子递给敖颖,尔后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敖颖面色一白,捧着匣子的手倏然捏紧,半晌泛着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了无生息,只一双赤色的眸子含了些水光。
      门外又有侍女来报吉时到了,敖月站在一人高的水光镜前,大红的衣裳配上金色的凤冠,她突然笑了笑,抬手抚了抚镜子中的自己,这一生大约再没有此刻光鲜亮丽了。水光镜中的红色身影之后隐隐绰绰藏着一条金龙的原身,浑厚的龙息缓缓逸散,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敖颖看了看门外接二连三进来催促的侍女,上前扶住敖月道:“时辰到了,走吧……”敖月赤金的眸子涌了些笑意,其后藏了些更深沉的东西,虽一闪而过,敖颖却是看到了,那时候她觉得背后一凉,手下扶住的身体竟表现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她也见过别人家龙女出嫁的模样,似乎都不大喜悦,是以没有多想,只道这是女儿家离家时对母家的留恋罢了。
      大红喜毯自敖月的宫殿门口一直延伸到了九渊入口,敖月稳稳的走在喜毯之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淡漠。成寰此时等在龙宫门口,乍见敖月被扶着出来,一身的大红耀眼的金冠,心中竟涌出从未有过的感情,满满的充在心中,仿佛浮萍遇到了可长久依附的藤蔓,一下子竟不觉得孤独。千年来自闭于阴地的那些惶恐不安,那些孤寂寥落一下子变得模糊,他不再是一贯沉稳自重的成寰,不再是想要跟三界为敌的成寰,此时他心中眼里唯有一个敖月,于是竟不可抑制的上前搀住敖月的另一只手。
      敖颖一愣,慢慢放开扶住敖月的手,唤了一声“姐姐”,敖月似无所觉,此时一门心思便在成寰身上。敖月甫遇成寰,弯膝要做个女儿礼,被成寰扶住,成寰柔声道:“不必如此,月儿……”敖常心里一松,觉得成寰虽看起来阴险一点冷漠一点,对敖月却是可心的。敖月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吉时到了,拜别龙帝,便随着成寰上轿,半点不容耽搁的奔赴阴地。
      眼看他们夫妻二人就要离开九渊,凤君宣和却始终未到,今日的这场好戏大概是盼不到了,聚集在九渊的神仙们多少觉得遗憾,想着晚些时候得多饮几杯喜酒弥补看热闹不成的遗憾,便在这时,东方祥云拢起,赤金色的云层层叠叠,东南角一声清丽的凤鸣响彻天地,刚刚还吵嚷一片贺喜声不断的九渊门口一片寂静,众仙伸长了脖子看着东南一角,心中暗戳戳的兴奋,总算是没白来这一趟。
      东方金凰腾起,身后凤卫十二只紧随其后,人不多,然金凰现世,阵仗却一点都不小。那一声清丽的凤鸣响起时,敖月浑身龙血沸腾,手下不稳竟抓破了成寰的手,成寰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见她似乎除了与金凰应和外并无其他表情,淡淡道:“本帝远在阴地,也曾听过,金龙金凰应乎天地而生,如今一见……”敖月淡淡一笑,握住成寰的手道:“我与阴帝自小约束婚约,从未有一刻忘怀。”成寰闭嘴,觉得自己未免小肚鸡肠了些,人如今便在喜轿之中,翻不出什么天去。
      金凰到了近前,五彩祥光一闪,凤君宣和一身红衣,凰纹缭绕,竟比成寰看起来更喜庆些,他怀中抱了个小孩如今缓缓落在了喜轿前,一脸的哀怨凄清。众仙细瞧,那孩子真身乃是凤凰一只,群仙沸腾,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更有不怕事的抖着声音道:“难不成金龙与金凰已暗结珠胎,孩子都这般大了?”
      敖常一听这话,脸色立刻黑得跟锅底一样,如今阴帝还在九渊,断然不能失态,于是他忍。敖月缓缓掀开喜轿,一见那孩子,脸上竟是一喜,旁边侍女立刻上前扶了她出来,那孩子在宣和怀中挣了挣,宣和放下他,他立刻朝着敖月奔过来,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二十一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道:“敖月姐姐……凤君说你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是真的吗?”
      敖月搂着他,缓缓笑了,“凡新嫁女都有哭嫁这么一说,如今我喜悦得很,倒是哭不出来,二十一你哭得大声些,便是代我哭的……”
      二十一一听,哭得更为伤心,十二凤卫晚了一步,朱旒怀里的一抹翠色此时也挣了下来,往敖月那边跑了去,敖月抬眼,眼中赤金色的光芒闪耀着,抬手道:“竹笙,你也来了……”竹笙的哭功可比二十一厉害多了,眼泪珠儿欢脱似的往外蹦,哭得尤为凄厉。
      宣和静静站在十丈之外,正拦在喜轿面前,大约两个娃儿哭得太过惨烈,他竟只觉得眼眶里热得很,却并没有十分的难过。敖月如今一身嫁衣,是他从未见过的耀眼和美丽,她低头拢着二十一和竹笙,就像三百年来的每一天一样。他有的不过是跟她的三百年,而三百年对于像他和她这样的神兽来讲,却是太短暂至极,以后的三千年三万年里这三百年算得了什么。
      待二十一和竹笙都哭得声音小了点,敖月才慢慢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宣和,一百多年不见,宣和像是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尾羽的伤没有好吗?敖月慢慢站起身来淡淡道:“既是来话别的,站那么远干什么?”
      宣和浑身一僵,尔后慢慢走近她,敖月笑着道:“宣和……”尔后什么都没说,敖月心里也是笑着的,她在心里默默道:宣和,你我只是终究无缘罢了,你这实心脑袋不知要琢磨多久,很多事情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你却总是不明白。宣和啊,这……不是你的错,你都忘了罢……
      敖月抬手,将竹笙和二十一交给他,然后淡淡一笑道:“交给你了……”尔后慢慢转身一步一踏,往喜轿走去。身后竹笙和二十一又炸开了,敖月心想,哭吧哭吧,我哭不出来,你们使劲哭,也将我的眼泪流尽吧。
      阴地接亲的人鱼贯而向天空飞去,宣和静静望着越飞越远的喜轿,慢慢蹲下抱住了哭得正起劲的竹笙和二十一,一下子觉得满目苍凉。宣和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从未,从未跟敖月说过喜欢两个字。
      敖颖目送了阴地的迎亲队伍离开,才慢慢走过来,将手中红色匣子交给宣和,梗着声音道:“这是姐姐临走之时让我交给凤君的,希望凤君与我族的恩怨到此为止,从此两不相干。”
      宣和一愣,慢慢接过匣子,倏然打开,一道华光自匣中泄出,宣和浑身一震,良久,凤眸微闭,一滴金色的眼泪流出,滴在了匣子中。华光闪过,匣子中整整齐齐码着三枚金色的龙鳞,俨然是三枚金龙的逆鳞,敖常脸色大变,伸手拍向了龙座的把手,恨声道:“吾儿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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