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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礼尚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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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未央猛地睁开了眼,幻像倏忽散去,明亮的绿色一下子充塞了眼帘。雕花窗格外的春日晴空,正被阳光映得几近透明。
还没等她从怔仲中回过神,一张溢满了探究神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清俊而散漫。
“很少见呢!大白天也能睡着!”顾朗灼灼地盯着她,眼中满是不遮掩的好奇。
苏未央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又睁开眼,手上的象牙描金扇啪地重重敲在了男人的额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昨天看在美酒的份上没怪你,今天竟然又来打扰我!找死么?”
顾朗被她重重一敲,退了几步靠上窗台,笑道:“我可是敲了门的,整整十下,是你没听见。”
他眉毛一扬,“梦见故人了?”
瞄了他一眼,略带讥讽的笑意滑过了未央的面庞。
“有话快说,跟我这‘长安第一妖女’说话——可是要按时算钱的!”
“哼,薄情女!”顾朗斜倚上窗台,愤愤地又加上一句,“所以我不喜欢女人。”
“抱歉啊,喜欢男人女人是你的事,可我没有义务听你抱怨。”未央走到他身边一把推开了半掩的窗户,回了他个逆光的笑容。“没事的话,赶快离开!”
“你生气了?那可不得了。”顾朗抬手遮住忽然闯入的阳光,放下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其实我来是想问问你——那个人的事情,你有把握吗?”
未央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昨晚许下的那个承诺,看着男人难得一本正经的脸,她忽然诡异地笑了:“这也很少见啊!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竟也有责任感了?”
“我欠一个人的情,现在到该还的时候了。”他平静地回道。“所以我要确定一下,你能不能——”
他的话半路被未央干脆利落地截走:“你在小看我吗?”
顾朗笑了:“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他不再多留,向门外走去,嘴里一边说着:“现在我也欠你一个人情了,改天我来听你说那个故事。”
未央蹙起眉,一直带着慵懒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探寻的神情。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啊!我只是不想欠你而已。”男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转身慢慢晃下了楼,看样子是又要去哪儿蹭酒喝。
“那个故事么?”她以扇半掩着唇,脸上的神情悲喜莫定,忽然就低低地笑出了声。
“真是讨厌的家伙,人家本来都已经放弃了……”
未央抬头望向窗外小巧宁静的庭院,深黑的瞳仁深处缓缓染上了一抹翠绿。幽幽的话语中,不知是伤感,还是欢喜。
故事的好处在于:几年,十年,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所经历的事,一炷香便能说完。
但未央认为自己的故事不能。
不是她的时间比千年还长,而是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那几生几世里,有不少的东西,是她避之不及的。偶尔被什么引得碰触了边边角角,就已经让她痛得恨不能毁了整个世界。
或者,毁了她自己。
自制力不够。她有自知之明。
可她还是想把那些事留下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未央知道自己在很长的时间里还是死不了,但是如果再让她活个几百年,她真得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能记住。
凡人对抗虚无和绝对孤独的方法,最直接便是记忆。把曾经发生过的,自己认为有意义的,牢牢记住,牢牢把握在手里。孤独得难受,遍身冰寒时,至少可以通过回忆,令身子恢复一丝温暖。
所以才起了找人记录的念头。
要文笔好的,要不多话的,当然最好是模样俊俏的。三样综合在一起,“顾朗”的名字便浮上了心头。
听故事的想法,似乎也是起于同一时刻。
日居月渚,百年流光,不过三万六千场。
糟糕的是,她还有很多个三万六千场。
前世今生来世,只要她愿意,自是可以任意来去。可是那无数个“可能”里,却永远是绝对的“孤寂”在等她。
她想见的人,不入六道轮回。
那么……至少不要让她太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