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一堂药铺 ...
-
秦月之知道花无间在找人,却没料到这个叫尚水云的也同自己一样、是个纯阳。
与秦月之简练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尚水云穿着崭新的道袍、带着高高的发冠,提着青瓷酒壶大咧咧的靠在堂前的太师椅上晒太阳,稍年长而显得轮廓分明的脸上泛着点微红,见着花无间来,双眼顿时眯成了月牙。
秦月之认识花无间的时间不长,不知花无间同尚水云乃旧识,尤其是花无间见着尚水云时双眼泛出久别重逢的光芒,让秦月之一阵恍惚。
也许正是因为这阵恍惚,让他在门槛外多呆了一会,这一呆便被尚水云一阵气劲给关在了门外,最后入眼的不过是花无间掏出了一份叠好的账目交给尚水云时的背影。
秦月之的印象中并没有尚水云这么个师兄辈的人,何况此人还练的气宗,气宗于他就更为生疏,一个毫无印象的人总是让人心里没底。
那个叫李越的、天策府模样的人和来时一样,带了路便骑着马一阵风似的跑了,连半醉有点清醒的叶墨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只剩下秦月之傻傻的等在门外。
夕阳西斜,秦月之抱着剑坐在石阶上,扬州城人声鼎沸,这一隅却门可罗雀,斑驳的木门上高悬写着大大“尚”字的匾额,投下的阴影不偏不倚的落在秦月之略显寂寥的清隽脸上。
扬州已到,他似乎没有理由再同他一路。
秦月之有些难过地叹着气,不去猜想久别重逢花无间与尚水云到底谈些什么,摸了摸剑鞘上的花纹,正犹豫不决自己是否该就此分道扬镳,肩上却被人重重的拍了下。
“哎,兄弟,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他一抬头,只见叶墨去而复返,与先前不同的是没了那醉酒的糊涂样,而是英姿飒爽地换了身行头、朝他咧嘴,继而带着歉意挨着他坐下,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
过了这么久,连叶墨都酒醉已醒,秦月之心下感叹,身姿却坐得纹丝不动。
“刚才不好意思啊,你们十几天没出现,我们也找的烦,多喝了几杯,所以……”他挠了挠头,两个酒窝深嵌在脸颊上让他多了几分俊俏,笑容和衣饰一样闪人眼,“本来想问问你们的住处,登门道个歉,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无妨。”秦月之简短的回答。
“对了,那个那个叫花无间的万花呢?”叶墨说着,四下探看。
“里面。”秦月之顿了顿,勉强敛去话语中的苦涩,“同尚道长议事。”
“不是吧?他尚水云能有事议?” 话音刚落,叶墨已经跳了起来,一惊一乍间看到秦月之没有反应,只得尴尬的咳了声重新坐下:
“想必你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吧?尚水云在扬州城有不少年了,不是替人算卦就是花钱买酒,我刚遇上他的时候,他可是青黄不接求人舍酒钱的境地。后来多亏李越来到扬州,见他有些武功底子,拉他一起押镖运货,他才算过得舒坦。这么些年他过得简单,没见有特别。”
秦月之听罢,兴致寡淡的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他混日子混的厉害,但他是个好人。我初到扬州时候什么也不懂,尚道长好心指点我怎么在交易行买卖,才收了我三锭银子,我就和他熟了起来。”
听叶墨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光辉事迹卖了,秦月之轻咳了一声,仍未接话。
“前不久他就嚷嚷着有朋友来,可左等右等人不到,李越和我也稀奇他居然有外地的朋友,当即拍胸脯答应帮他找,这才遇见你们。”
秦月之听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打断:“那花无间和尚道长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么?”
“唉?”叶墨被这么一问犯了难,“这我倒不知道。”
“罢了。”秦月之干脆抱着剑闭上眼,摆出不想多聊的模样。
“要不,我回头帮你问问?”叶墨见他纹丝不动,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天,“他们还不知说到什么时候,我先带你找个住处?”
“多谢,不必。”秦月之皱眉拒绝,言辞生硬。
“真要等啊……”叶墨多少想尽地主之谊,说着却抽出了轻剑,“方才胜负还未分,不如切磋打发时间?”
秦月之张开眼,见叶墨已经跳到了丈外、蓄势待发,方才的眉开眼笑荡然无存:“你我都是练剑,多切磋方能彼此讨教,你说是也不是?”
“藏剑山庄多是好斗之人,师父师兄所言甚是。”秦月之干净利落的拔剑,比起城门口的仓促应战,此刻心口却有无名的烦闷逼迫他抒之以剑,“多多指教。”
“花无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这事我帮不上忙。”尚宅内,尚水云磕了磕烟斗的余烬,边说边装着忙碌的样子把落了灰的番旗挪个地方。
花无间抱着胳膊靠在堂柱上,瞧着番旗上的“铁口直断”,眨了眨眼,哼道:“方才,是谁和我说都包在身上?”
尚水云的动作戛然而止,猛地转身,发冠飘带晃到前头遮了他有些闪烁的双眸:“怎么又绕到这上头去?敢情我说的口干舌燥,你是半句都没听进去?”他不耐烦的坐下,手指不停地着桌子,“这事本来就不该你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又不是凡事都掺和的纯阳宫出来的,万花谷的人不都不问世事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的过日子,管这等闲事做什么?”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师父既然交代了,我便办。不过,我来扬州可不是专程替师父师叔打探消息的,来日方长。” 花无间明白多说无益,叹了口气,继而一脸轻松的笑了起来,“尚道长不要太在意,我会在扬州呆一段时间,改日我会找你喝酒。”
花无间说罢,走到尚水云挪开的番旗前,提笔蘸墨将他番旗上的铁口直断重新盖写了,撂了笔转身就走。
尚水云看着番旗上有力夺目的笔画,顿时有些发懵,待他快到门口,这才反应过来追出去:“哎你等等!你来扬州不是投靠我的吗?”
“不是,我有住处。”花无间头也不回。
“那你师叔很早来信,就是为了让你找我说这事的?!”尚水云见了鬼似的嚷嚷起来。
这回花无间驻足转身,抬手一把夺过尚水云挥舞着的账本,边笑边收进袖子里:“师叔觉得你很可靠,我也顺他的人情,谁知……”
明知故问是为讽刺,尚水云僵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开门,门缝徒然被突然冲入的气流撞开,只见外头刀光剑影,那个年轻的纯阳和叶墨不知什么时候打了起来,一招一式使得认真、划开一片气场,连门前为数不多的秋叶也给从树上带了下来、铺了一地。
花无间给这场面惊到,定金一看才发现不过是在切磋,这边安下心来挠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忽然出声道:“他要换剑,定他。”
秦月之立刻听出了是花无间的声音,打地有些沉闷的招式一转,叶墨意欲举重剑的手臂便动弹不得,紧接着秦月之的剑带着凌厉的气势落下,在离叶墨脖子半寸的地方停住。
“承让。”
“哇擦,这空隙都能抓的到?”叶墨被解了定身,冷不防和重剑一起摔在地上,看向花无间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万花你好厉害!你经常和藏剑切磋吗?”
“没打过,师父师叔喜欢你们的名剑大会,讨论的多了,旁人都听得耳朵生茧,我自然多少记住一点。”花无间抱着手臂轻描淡写地解释两句,却看向秦月之,招呼道,“秦月之秦道长,天色已晚,切磋好玩也点到为止罢。我们走了,再不走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听见这句邀约,秦月之忙收了剑,一扫先前的低落,放下什么似的松了口气。
“哎你们等等,你们认识路吗?我给你们带路!”叶墨抢先一步拾起地上的包裹,自告奋勇的窜到最前头。
“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同门……秦师弟对吧?”尚水云低沉而懒散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让秦月之生生顿住脚。
“江湖是非多,纯阳宫素来侠义相助各门各派,不过呢……”尚水云说着,语气有些戏谑,“扬州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我在这里也有些时日。花无间来了我的地盘自有我关照,不比别人费心。不过你,我可就顾不上了,还望师弟好自珍重。”
话说的大大咧咧又刺耳,秦月之没有回答、也不看他,只依礼抱了个拳。
花无间和秦月之来到落脚地的时候,天已全黑,“一堂药铺”的匾额下是紧闭的大门和两侧早已熄灭的灯笼。
“是这里?”秦月之有些踌躇,方才叶墨送到地儿便逃也似的离开,让他有些狐疑。
“就是这里没错,你放心,我师姐很好说话的。”花无间倒是坦然的扣了扣门环,提高声音道,“师姐,我是花无间,我奉了师命找你来了。师姐?师姐,开门。”
可一连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花无间有些不解的转身,想退开些再好好认下牌匾,镶着青铜环的木门却开了,一个的东西从里头飞出,在秦月之错愕的目光中不偏不倚的砸中了花无间的脑袋。
紧接着,高亢洪亮的女声从里头传来:“好你个花无间!我收到师父的消息,特意闭馆等你,结果闭了足足一个月你才来!你就不怕我把你和扬州的叫花子扔一块儿?!”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个清秀美人,身着黑白相间的衣裙,头发草草的扎在脑后,眉目含怒地瞪着花无间。
“师姐!”花无间吃痛地捂着额头,瞅着地上摔碎的砚台,哭丧着脸还要赔笑,“对不起师姐,我这不是来了嘛。”
秦月之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朝着花姐作揖道:“万花姐姐息怒,是在下途中抱恙、耽误了行程,若要怪罪还请……”
“哎呀。”花姐这才发现旁边有个人,打量一番,顿时温和地笑了起来,“你是纯阳宫的弟子?我是黎若,是花无间的师姐,这药铺兼医馆是我开的。”
秦月之还没适应花姐的态度剧变,有些生硬地答:“在下纯阳宫秦月之。”
“师姐,咱们先进去吧?”花无间松了口气,趁着黎若客套,赶紧顺水推舟,“师弟,时候不早,我倒没所谓,人家道长也得休息是不?我住的地方怎么走?师姐你吃饭了么?”说着不动声色地拉起秦月之就溜进了医馆。
没走几步便听见黎若重重的碰上门,花无间本能觉得不妙,果不其然,黎若冷哼一声,又轻飘飘的打了个哈欠:“师弟,既然这么晚了,晚饭就自己去厨房解决?”
花无间还没来得及回答,黎若再次抢白:“后院房间我就收拾了一间,要么你连夜再腾出一间?”
回头,黎若仿佛什么都没说过那般,既暖又甜地笑了下,笑罢当即冷了脸,拂袖撇下两人便回了自己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