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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策藏番外】远山岚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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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亮尚早,浩气营灯火通明,李远裹着大氅、抱着手臂站在高处,棱角分明的脸庞始终肃然,听了部下的报告,眉头一皱,急忙转身而去。
凛风堡主趁夜来了东昆仑,却第一次没有找李远。
李远预感不妙,搜遍了高地,最后竟是在伯父冰封的墓碑前找着叶岚。
叶岚旁若无人地站在那里,身上是常穿的那件金丝银线织就的外衫,披风坠地,束发戴冠,额发垂过眼、遮了冠玉之容,背后的重剑未启、手里的轻剑点地,提的那盏白灯一路上竟是未灭,模糊的暖光在风里打颤。
李远收起戒备相向的长兵驻足,站在离叶岚二十步开外的树枝下,风雪渐染眉梢,底下深邃的眼眸闪烁不定、怔怔地看着叶岚对他视而不见的侧影,似要将他看透。
叶岚只盯着碑文看,缓缓将碑上用豪迈陈词描绘的曾经义薄云天念出声,字字句句像是多年前在山庄念书时那样抑扬顿挫又规整,听得李远心底发颤。
似是感觉到李远的目光愈沉,叶岚念了一半就收了声,扭头对上他骤然戒备起来的视线:“要是廖伯伯健在,不知他见着现在的你,会作何感想。”
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李远眉头一紧却无多余动作,闷道:“伯父要是活着,就不会有现在的你我。”
“可惜再来一次,廖伯伯还是会选择出手相帮。”叶岚不为所动,一步一步地走近、将灯打到他脸上,“你替他报仇、给浩气出头应该,我倒显得自私了。”
被灯照得晃眼,李远眯起双眸看着叶岚嘴角的冷笑,重重叹了口气:“那时候相关的人,全死在你的剑下,你要是嫌不够,就来杀我吧。”
叶岚听到他这么答,愣了愣,复看他坚毅的面庞,忽然笑出声来:“李远,你是乖乖送上人头的人么?!”
最后几个字吐得咬牙切齿,李远几乎可以感受到剑锋上的杀气,张了张口,却被叶岚打断。
“不过你很好,这样很好,我叶岚此生行不得别的路,在凛风堡刚刚好。”叶岚冷厉的目光划过他的眉眼、落到他宽阔的肩膀上,最后又瞥向他手里紧握的、泛着森冷红光的长兵,落下提灯的手腕,嗤笑一声,冷道,“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滚出昆仑了。”
李远听着这荒谬之词,牙根一咬,竟是抬手伸向他的前额:“岚少爷。”
一声痛呼入耳,叶岚晃了晃神,直到他被手套包裹的指尖触到他的额发,才猛地大力打开、怒意丛生:“滚开!”
话音落,叶岚已换重剑在手,一招竖劈破开千载孤山、朝着李远的头顶招呼过去:“不滚便留下首级!”
李远目光如炬,后撤几步,蹬了树干又避开他的后续招数,候到他剑招的空隙持枪从斜里突进,听见兵刃相碰的巨响,还口道:“叶堡主在浩气地盘斥退主帅,不可笑么?”
“呵,你我本该就是如此结局。”叶岚拔出轻剑相抵,笑得轻蔑不假,手上的劲也未减轻分毫,但一招一式都似醉玉颓山,剑剑劈在情绪里。
李远太熟悉他的身手,也太意外他的表现,默不作声地调转枪头应对他的分毫不乱的缜密剑招、时而退那么一两步。
夜深雪密,两人从廖将军的坟前一直打到后山,在北坡路口又折向南,一路刀光剑影、阵仗惊人,路过的、整军的都不敢插手,哪怕是找主帅议事的、看到这场面头也不回地躲了开去。
再好的身手也架不住握着重兵久远地缠斗,叶岚心不在焉拆了数百招,忽然一剑落空,进而撤了剑势、摔下句话来:“本帅没你这份闲情,告辞。”
叶岚转身落给他个背影,扛了剑就要施展轻功,谁知背后的李远突然发难,一枪袭向他的空隙。
李远此人就和天策府的旗杆一样,正直朝天又扎实入土,叶岚从未吃过他的暗亏,故而这次突然又风驰电掣的偷袭让他猝不及防,头一次为了避招主动将重剑脱手。
长枪贴着他的肩膀刺入雪地,李远不等他翻身再去够着兵器,一把将他摁倒,恶狠狠地咆哮出声:“你再给老子跑!”
叶岚被他喝得有些发闷,愣了会儿才使力拔他按住肩的手臂,骂回去:“谁跑?不过择日再战,你眼瞎?!”
“打小你就爱跑,自从来了昆仑,你每次听老子说半句你就闪人,跑得快了不起?!抓你你给我使绊子!你好好听完一句话能掉块肉?!”谁知李远那粗腕竟用死力将他按紧,眉梢凝霜的天策垂头,怒震心窍地吼完,死死盯着他,声音忽然小了,“不准跑。”
那交战过无数次才能稍看清的脸颊轮廓,此时清晰地放大在眼前,叶岚的心不在焉全给他吼碎,沉默片刻忽然松开他的手臂、一拳揍上他的脸:“给我滚!”
给他一拳打倒到地上,李远却极快地爬起来、抹一把嘴角的血渍,不管不顾一脚踢飞他才够着的兵器,又将他撂倒。
叶岚机敏地闪身避开他的抓捕,赤手空拳与同样弃了兵器的李远厮打在一块儿,你一拳我一脚,斗化了庭院的积雪、沾的满身雪白,最后气喘吁吁地和他一块儿跪到地上去。
“打累了?不跑了?”李远攥着他的衣领,分毫不让。
“你他妈发什么疯?!”叶岚喘了口气,一拳又是打偏。
谁知李远不仅避开了他已然无力的攻击站了起来,还拎着他的领子将他甩到肩上、像扛重兵那样锢着他紧走数十步、最后抵在外墙上。
叶岚瞧着他露出的犬齿,已然全懵,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打小认识的天策完全陌生,还未再作反应,却见李远一掌拍在他耳畔的墙上,凑到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他听:
“岚少爷,我李远折在哪里无所谓,但是你——叶岚,绝不能把这里当终点。”
叶岚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开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怎样与你无……”
李远顺着他的脖子捏上他的下颔,不等他说完,手指一扣就松了他唇齿、重重地吻了上去。
叶岚震得不轻,一时间连揍他都忘了,直到李远噬咬一样的狼吻长驱直入、下巴的胡茬和身上的铠甲硌得他生疼,才觉鼻腔口齿已都是他的气味。
李远早一步将他四肢制住,一通啃后不忘再到他耳边说:“你听好,哪里都行,昆仑不行!”
叶岚再次给他堵着,被迫听还要被啃,忍无可忍又动弹不得,吐息不及晕头转向,张眼就是李远那看猎物似的目光、灼灼的像火焰。
从前这张脸还没有如此棱角分明、还能笑得没心没肺,那双眼窝也未深陷,双眸看他的时候只令人觉得温暖而宽厚,嘴里虎牙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咬人,这个人,曾经是他最能信、最可靠的人。
叶岚看着,嘴里涌上丝丝腥甜,脑袋和如麻的心神一样乱。
李远早已不顾他想说什么,舌尖牙齿攻城略地,直到将他的气恼连带伤人的话一起吞了,这才松开他、往边上一脚踹开门。
叶岚得以回神喘息,猛换几口气终于能开口,这一回却是痛心疾首:“李远,我们回不去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李远听罢佯装未闻,一提他的手腕、掐着他的脖子就将他扯到屋里,瞪着他道:“过了今天,我还有机会说么?!”
叶岚双眸一暗,不置可否地偏过头去。
自从他来了昆仑,的确没有任何一次和他好好说过话,无论是表面的还是心里的,明明方才过了这么久招,李远仍力量满存,只能说明他没有任何一次是与他生死相搏,哪怕他每出一剑都真的很想杀他。
李远自然所料不假,叶岚很想杀却又没杀他、自然也未拼尽所有,他除了存有从前的感情,更多的是将他作为借口——从万念俱灰的血池里爬出来后,能坚持活下去、在昆仑活下去的借口。
无论此举背后的心思有多固执多苍凉,也在七年的互相折磨里渐渐被碾成齑粉。
叶岚再也不需要借口了,坚强如他会活下去,漫无目的地从此飘在昆仑,会变成他遇到的、曾经的万花那样没有生气,再也不可能是那个粲齿一笑、满室金碧辉煌的、骄傲又潇洒的叶岚。
生也好,死也罢,都纠缠得太久太久了,那个能一针见血的万花一走,叶岚势必想就此撂了所有。李远看到了、抓到了这次机会,自然不会放弃,他不会也不允许叶岚放弃,哪怕以后等着他们的是永无止境的拼杀。
叶岚给他拖着,越笑越大声、越苍白,末了被摔到榻上也懒得挣扎起来,像很多年前一样干脆仰面躺着,冷睨着正在抛却铠甲的天策,恹恹地道:“你以为,我还能回山庄?这么多年、这么多血和命,这么多冤和债,我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回山庄继承家业?不可能的。”
李远充耳不闻,摘了红翎冠走到他跟前俯视,沉默片刻往他手里塞了把轻剑,将剑尖对上自己的咽喉。
“杀你,并不会使我好过。”叶岚说出绝无仅有的坦白之词,不看他,握着剑的手夹在他掌心颓然无力,抬着下巴,仿佛满眼都是风雪,“我叶岚何许人?莫说停战书已下,即使没有,往后浩气营的主帅是谁,都没那份能耐杀我,你何必赖着这帅位不走?”
叶岚懂他,叶岚从来不想承认,李远被他指着剑动也不动,手指握着他的、捏得死紧。
叶岚合了合眼,张手将剑松落:“你走吧,离开昆仑,大唐危殆你可建功立业,反正旁人只知这昆仑纷争乃我叶岚挑起,怎么都没有所谓。”
“叶堡主倒是好气量,让李某捡这等便宜。”李远嗤笑一声,俯身扳过他的脸、朝向自己,“那么,叶堡主不惜负伤、毁了西昆仑的正门机关,这笔恩惠,要怎么算我才能还清?”
当年知道事实的人一个不剩,还是饮酒误的事。
叶岚收了下瞳孔,英眉蹙起,打开他的手,支着坐起来,冷道:“你要还就拿命来还,可我现在不屑要。李主帅趁着能说话走路,还是快滚回长安去。”
数不清第几次从叶岚嘴里听到这个“滚”字,李远面带不悦地凑近了些,垂眼看他:“我滚回了长安,叶堡主龙门人手不够,谁给你打支援?”
叶岚眸色一颤,不语。
“你在马嵬驿遇伏击,换个人能背的动你的人和你的剑?”李远说着,牙齿越咬越紧,喘气声愈粗。
叶岚怒目相向,方才的死气沉沉早给气没了。
“还有冰湖划地界的时候……”李远从牙缝里说出半句话,收着力道掐上叶岚的肩,在他闪烁的眼眸里寻着那点光,喉头一动,一口咬上他的脖子,舔了舔那里素来细腻又白皙的皮肤,“……岚少爷,你最好再考虑下。”
“李远!你今天给疯狗咬了是吧!?”叶岚给他气到,又被突然袭击,顿时晕了个七荤八素,一拳揍到他肚子上,喝到,“你他妈好好说话不行?!”
莫说双方阵营主帅此时纠缠到这般地步已是多匪夷所思的事,叶岚都能不管这些、脱口而出要求好好说话,李远算是达到目的。
谁知他吃痛却不退、反手抓住叶岚的腕,低头又是一口,只是这次咬上了叶岚的下唇、趁他吃痛又吃惊的时候一把扯裂了他的腰带。
“你说过,我们没什么可说的。”李远回敬他、顺手又扯下几片布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