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策藏番外】远山岚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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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可能在眼前，也绝不能在眼前的人，此刻双目紧闭的偏头躺在那里，几条狰狞的鞭痕纵横在前胸，裸丨露的皮肤失血后灰白，血肉模糊。
怔怔地看着他领口无比清晰的精致家纹，李远霍然想起那日强袭西昆仑特地放了几个山庄仆从，可惜他当时杀红了眼根本没有细想他们的主人是谁，也根本没有想到叶岚那时会在西昆仑。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裂，紧接着整个人都抖起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跪着将藏剑抱起来，拾起他明显错位且发黑的手腕，想也不想便咬牙使力将那处脱臼接了回去。
叶岚当即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醒了过来，听得李远紧了紧手臂、不知如何是好，也震得议事厅里的人踌躇不安。
叶岚睁眼看他，双眸无焦且迷蒙，额角躺下虚汗，像是才从梦中苏醒那样，盯着他的虎牙，略含糊地叫了一声：“李远。”
“主帅，被押回来前他手腕已经脱了，不是我们干的。”监官出声剖白。
先前那个参军却上前一步，进言道：“主帅，此人是恶人谷的人，还请小心。”
叶岚的目光猛地一沉，回过神，一抹冷笑立即滑到嘴边，身旁的近卫果断出手，李远却眼疾手快地挡了一把，近卫仅仅触到叶岚的肩膀、将他掀开去。
李远尚未再动作，叶岚便挣扎着起身，拖着镣铐摇摇晃晃地站直，扯出个没有温度的笑，眯眼看他：“……李主帅。”
称呼冰冷且刺耳万分，李远仍半跪在地上，双拳紧握，喉头滚动，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岚手腕仍未恢复灵活，可即便手脚都有铁链，在几个武力远不如他的随侍面前，夺一把普通的剑实非难事，守卫才冲进门围拢过来，他已轻而易举地架起了剑招、破围而出。
醉酒花间、明月相邀，淡看风云、笑听雷霆，棹歌何处望扁舟，秋来望断平湖月，不知梦僧今何在，尤见灵虎跑翠岩。
叶岚虽不惯用轻剑，但这熟悉的、演练对战过无数回的一招一式让李远看着迷蒙了双眼，恍惚间那个笑得端正又肆意的少年站在眼前、按住他伸过去的手将他反拉过去。
唐门架起弩丨箭、纯阳捻起口诀，李远听见这些声音，迅速抄起自己的长丨枪、挑开叶岚的剑，枪杆一扫将他打到了座位后头。
叶岚扶着断裂的扶手起来，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目光仍盯着李远，目光冷厉又带着邪气，看得李远心惊胆战。
议事厅剑拔弩张，营地的钟声却在此时响起，一声声提醒李远午后是交接的时辰、恶人谷的人来了。
叶岚收起了方才那股邪笑，也扔了兵器，整了整未剩多少的衣物，漠然道：“下一次见，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明明身为鱼肉，气势却似是刀俎，李远直直地盯着他，盯着他虽熟悉却陌生的脸，盯着他狼狈却桀骜的身躯，缓缓抬手、制止了手下的下一步动作。
叶岚轻蔑地哼了声，头也不回地踏出去。
李远望着他的背影木然地扔了枪，他知道，他们之间完了。
既为交换，浩气盟众便在主帅的默许下暂时放过了叶岚，一个个亮着武器、虎视眈眈地挟着叶岚去到前厅。
恶人谷的来使语气刁钻，浩气盟的主帅却不为所动、全程都看着人群中的一名战俘发呆，以至交接的有条不紊，东西昆仑终还是在沉闷的寒风中开了个和平的头。
李远接二连三受着刺激，对是是非非没有应付完全的余地，在事后很久才想起翻看名册，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叶岚的名字，这才想起叶岚不是恶人的可能，且正是因这个可能，让叶岚被下狱这件事更显得毛骨悚然。
要是不老实的，就打得再狠一点，监官说。
如果实在不配合，那就只能下作点、玩上一玩了，监官补充说。
李远见到那一桩桩刑具尚能自恃，听到这句话即刻暴起、铁青着脸将地牢砸了个遍，抡起一拳就揍飞了监官，摁着人却怎么都下不去第二拳：
正是他们——随他袭击了西昆仑，正是他们——在他默许下虐囚报复，伯父得了安葬，叶岚却遭了劫，一切缘由正是他自己。
二十天，叶岚若不是凭着那骨子里山庄大少爷的傲气，恐怕根本撑不下来，个中的暗无天日，李远想都不敢想，何况折辱于叶岚是践踏他的骄傲、是刺入魂灵洗不去的血渍，他能不顾多年的情分选择恨他，实在应该。
但凡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要受罪的，恶人谷也是这么干的，监官肿着半边脸辩解说。
原来在昆仑，恶人谷和浩气盟并无谁正谁恶，一旦踏进这片冰原，谁都不会干净。
“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这是七年前李远的承诺、叶岚信的话，此语本应千斤重，却碎得突然、裂地毫无还转的余地，撕碎了曾经的过往、留下无尽的彷徨后尽数给昆仑的冰雪埋葬。
三个月后，西昆仑史无前例的给东昆仑送了帖、下了个十分考究的战书，末尾的帅印之下，署名叶岚。
东西昆仑连年战乱，这年换帅换得勤，最后竟是两个年轻人接了这么个人人拒之的乱局，尤其是凛风堡的新一任堡主叶岚，不仅是临时入的恶人谷，且位子尚未坐热就给浩气营下了战帖。
一时间，恶人谷反对声一片。
叶岚既不恼也不辩，靠着亲眷关系编了那么支山庄弟子组成的队伍下了西高地，遇东昆仑建工事则打，见浩气巡逻则追，短短半年时间扫了落日岭与小苍林的浩气零散营地不说，还占了大片昆仑冰原，一度打上东昆仑北地工事、毁了大半物资。
浩气盟第一次见叶岚这种打法，他带的那支队伍动作迅速且战斗力强、撤退地更是比谁都快，而叶岚总是亲自带头上阵，重剑在手、指东打西，劈头盖脸的山居剑意的招下来打得对方无抵抗之力，往往要抵抗的时候，叶岚已作起了防御、脚下生风离开战区。
东昆仑为之震慑，李远对此应付的十分消极，三番五次不是避就是让，惹得浩气营中人心涣散、惶惶之声愈甚，李远却干脆将防御收紧、只留了高地与昆仑冰原东侧的营地、不与叶岚正面交锋。
西昆仑一片叫好，与年轻的叶岚唱反调的声音越来越弱，叶岚此时一反常态、关门来了次清洗，尤其是几个居功自傲或者倚老卖老的，最后都成了炼药锅子里的材料。
凛风堡上下自是当他开寻常的阵营战，谁也不知道内情、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咬着李远而去，更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又武艺超群的大少爷为什么拒绝回山庄过锦衣玉食的日子、甘心在这苦寒之地做一个捞不到好处的堡主，还当得这么认真。
叶岚从不提起自己的事，原本的风姿不减，礼数也如从前一样不落，凭着在山庄练起的手腕将凛风堡打理得上下齐心、威严再起。只是他抄了浩气营积压的物资、拿回自己的重剑后越发阴沉好战，但凡被触了逆鳞就会与对方过不去。
也是这样的叶岚，对凛风堡在外的许多事都不闻不问，纵容西昆仑的编外恶人下到村落恶意收租，由着几个毒辣的手下将到手的浩气囚徒折磨得不成人形。李远扫西昆仑时侥幸存活的药师更是兴风作浪，从苗疆寻得帮手，催人入药、烹制毒蛊，那几口药锅就是他的杰作。
叶岚一门心思挑争端，根本也无暇管的周全，任由这些有的没的都算到自己的头上，名声越响的同时，自然也越恶，而他听过且过、连笑都懒得笑一下，只是压迫东昆仑变本加厉，终于在一次追逐战的时候、于落雪岭围住了下到村落的李远。
浩气的将士对李远颇有微词，遇上叶岚更是没了气势，节节败退。
叶岚打的兴致高昂，留了李远单打独斗，在对方草率应对的时候挑了他下马，猝不及防地握了不常用的轻剑在手、阻了李远撤退的脚步。
李远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飞扬跋扈、刀剑相向的叶岚看。
“李统帅，别来无恙？”叶岚挑起半边眉，用剑锋蹭了蹭李远肩上的银甲，挑衅道，“你躲在高地这么久，倒是舍得下来透透风，怎么，不怂了？见着我不跑了？”
“庶民无辜，叶少爷冲着我来便是。”李远隔着手套拂开他的剑刃，目光沉沉、岿然不动。
“说得对。”叶岚笑得狂傲，抬了抬剑、手腕一沉刺进他的肩甲缝隙、沿着那一处再割了一刀，随后目光森冷、咬牙切齿地道，“看来这东昆仑，就又要换帅了。”
不料，从来不与他动手的李远却浑身一颤，反手握住剑刃一拔、跃开数尺，鲜血汩汩而出、在冰上画出一串比冠顶璎珞还鲜艳的红梅。
“怎么，不乐意？”叶岚有些诧异，扔了轻剑换上了自己的重剑、蓄势待发。
李远抬头，目光忽然自寂寥中透出令人心生寒凉的攻击性，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握紧了长枪枪杆，声音严肃了十成十，“东昆仑的帅位可不能让其他人得了。”
叶岚愣了愣，接着冷笑一声，提着剑就招呼了过去：“李远！你果然是为了浩气盟的虚名！你果然——”
他接下去说的话全化成了凌厉又卯足了劲的剑招，一下一下迎着李远扬起的长枪过去，李远既来了斗志便不再保留、全力相击，兵刃相抵，四目相接，凑近腾起白雾又翻身后撤，兵器在昆仑的雪地上擦出星火、溅起碎冰，让本就不敢上前的众人躲得更远。
两人缠斗了上百招，止于叶岚阻他长丨枪的探手，李远的长兵竟不比叶岚的重剑轻，枪杆一转挣脱了叶岚力道不够的偷袭，反而卸了他的攻势、让他单手提着的重剑脱了手。
山庄分别已久，如今的李远认真起来，竟是这般有魄力，叶岚身法了得又剑招轻盈，心惊之余已顺着剑柄翻身，在几步开外接住了剑、砸得冰上裂了数道痕。
觉得自己手腕生疼，叶岚不得不停步道：“李主帅，你在这位置一天，就记得我叶岚也在昆仑。”
“少帅乐意，那李某就奉陪。”李远同他隔着冰桥对视，看他的眼神锁定了目标，收招后，握着长丨枪的手隐隐发麻，“只是，不知叶堡主可听得李某一言？”
“不必了！”叶岚冷笑，咬牙切齿地哼了声。
落雪岭到底离浩气营太近，黄昏已近、冰原暗暗地又开始飘雪，他望见东昆仑高地下来的火把，只得吹了口哨招呼来自己的千里良驹、带着人撤走。
李远拄着枪站了很久，叶岚那潇洒肆意又不染铅华的神情也记了很久，哪怕他看他的每一眼都是满满的恨意。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策藏番外】远山岚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