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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长安医馆 ...

  •   一席话敲山震虎,只撼地尚水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万花黑袍长发、微笑转身,似是于昏黑中点亮夜空的北辰,让他终于从深不见底的自责中浮了上来。
      青雀早脱了定,这时才敢缓缓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尚水云。
      “月之,我们走罢?”花无间再次邀他,终于得来他伸手,顿时心安。
      “慢着!”尚水云却在他们抬脚的时候出声。
      “还有什么没完?”花无间有些烦,才转身却见尚水云拾了剑,剑尖一挑从坍塌的算命桌上戳了张符递给他。
      见他不解,尚水云叹了口气,规劝道:“花无间,你与他无论手相还是命线,都纠缠不休、程互为轮回之势,往后会怎么样,你最好有点自觉。这般搅在一起的命,岂是我等能解开的。这张符你拿去,避避尸气晦气。”
      “多谢。”花无间被他这么一说,谢了声便大方的去拿符,看向他此刻终于静下来、略带惆怅和低沉的双眼,轻声道,“日后如何,我早有准备,多谢尚道长提点。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尚道长珍惜眼下身旁的人,说不定转眼便是福报。”
      尚水云收了剑,点了点头,难得没有说话。
      秦月之见状,在一旁朝尚水云浅浅行了个礼。
      围观的人见无动静又围了上来,吵吵嚷嚷、指点着他们打架坏了他人的墙砖,没等他们撤,长安城的守卫已经包抄了过来。
      花无间揣着手里的金银掂了掂,对着前来的官兵挑眉扬手:“官爷,你看这锭银够修?”
      他说着是官银,扬出来的分明金光灿灿,官差心知肚明长枪一收,忙换了副笑脸接了过去,转身就斥退看客,领着手下去敲墙砖院子的主人家门。
      尚水云正和青雀面面相觑,冷不防接了道银光在手,又看了看两人早就穿旧、袖口下摆都起了毛的衣衫,顿时咋舌:“你哪来的钱?”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落魄到长安要饭的?”花无间拍了拍身上压根没有的灰,轻松道,“潼关回来,我们这般已经算好的了。”
      尚水云神色一凛,青雀直接倒抽一口冷气:“潼关?!你们、从前线回来的?”
      “枫华谷仍在坚守。”秦月之瞅着身边的花无间神色有些暗暗,忙替他说了。
      花无间提到潼关就浮现惨状,自然不想多说,只拉了秦月之过去,对尚水云道:“钱赔你的摊子,告辞了。”
      花无间拉着秦月之晃过打烊的市集,走得很慢,也不知去往什么地方,或者纯粹就是走一走、散散步,理一理思绪里的是非。
      夜色荼蘼,走出一段街上的灯也暗了许多,长安之景依然与遭遇过的枫华谷差别太大,到哪里都是繁华的。
      秦月之忽然驻足,在他诧异的视线中缓缓垂眸:“无间,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花无间愣了愣,旋即轻咳了一声:“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不过……”
      秦月之抬头,眼眸暗暗的,却十分耐心地看着他、听他说。
      “只不过那日,我骗尚水云在先,恐他报复于你,说到底是我心虚,月之不要有负担。”花无间拉过他的手按到自己心口,凑过去同他低语,“真要清算,那些人排着队等着,我如今却都懒地理了,一则救不回从前,二则于眼下无益,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你看我在这儿,也没少些什么。”
      秦月之看着他用无所谓的口气说自己没差到哪里去,不禁黑眸闪痛:“我……你为了我,是为了我才——”
      “嘘……”花无间伸出手指制住他翕动的嘴唇,“月之,我护着你自然是我愿意的。我不后悔去桃林,再来一次,还是会去。再说,我不为了你,我还要为了谁?”
      秦月之看着他的笑脸,看进他灼灼的目光中,眸色暗暗,背转身去,方才还是干脆利落、几剑取胜的清冷孤高模样,此时此刻灯影绰绰,浑身痛的都要跟影子融为一体。
      花无间见他这般顿时手足无措,忙扳着他的肩道:“月之?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唉,这好好的,你看我都不在乎了,你还介意作什么?”他虽凶他一句,语气却柔地要滴出水。
      秦月之摇头,喃喃道:“以后不可如此了,不可如此了。”
      花无间不明白他又在固执的想什么,忙自后将他揉进怀里,吻上他的发顶:“好好好,不可不可,以后不会了,有事定同你说。”
      他胡乱哄着,却换来秦月之一声叹息:“你若要做什么,我定是陪你一起的。”
      “是是,你既是我的家人,便是要同进同出的。”花无间笑着答,眼神一转却在幽暗的巷子尽头看见外形似胡服之人蹒跚而来
      “战事都到这个份上,长安城怎么还会有胡兵?”花无间不禁悄声道,扯着秦月之避开去。
      秦月之闻言看过去,也微微皱眉:“的确有不妥。”
      几人醉酒而行,大大咧咧、摇摇晃晃,对周遭闲人视若无睹,花无间定定的看着,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长安只怕没那么安全。”

      隔日,花无间租了宽敞的院落,两人便在长安近城郊的地方住下。
      前辟厅堂,后为屋舍,门口的牌匾沿用扬州黎若的,稍改了下,叫“一堂医馆”。
      花无间倒不是真的缺这么点钱,只因潼关固守不出、玄宗大怒催兵,整个春天唐廷都人心惶惶,长安戒严那么多次,陌生人在此又落脚又租房,必是要寻个由头。
      本来在长安这种名医一把抓的地方开医馆肯定吃不开,但花无间既不缺这点钱、医馆纯粹忽悠官差而设,开的价便实在便宜、和不要钱没什么两样,又从猎户到官家来者不拒,一般的毛病一副方子下去便可治得,如此,医馆渐渐颇受欢迎。
      秦月之在江湖比试本就有名头,那日城内与尚水云打了一架更是引人注目,从医馆开张就有人慕名而来。秦月之推却久了也难办,花无间干脆替他扔了话,一把一锭银子,即便后来提高到十锭银子也挑战者众。
      不过个把月时间,一堂医馆已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前厅问诊、后院比剑,大有甚嚣尘上的架势。
      于是,花无间一琢磨,欣欣然将医馆歇业,切磋者不得上门、非急诊不治,这长安曾幽静的角落才终于在众人不解和猜疑中重新消停下来。
      秦月之终于松了口气,花无间倒不打算太闲,不远从东市寻来各种古籍,空余着的大把时间便整理整理卷目、钻研钻研失传药方,时不时趁借阅与收购的时候在城中探探前线消息。
      时至六月,是日傍晚阴云密布、雷声隆隆,闷热难当,入夜终于畅快淋漓下起了雨,将来势汹汹的酷热打了个措手不及,长安内外笼起一片烟雾腾腾。
      秦月之在屋檐下擦着剑,扭头便看见花无间着了单衣在桌旁、望着烛火发呆,乌丝垂泻、眸色淡淡,手里写批注的笔动也不动,笔尖悬了一滴墨欲下未下。
      “无间,可是闷了?” 想起从前忙到半夜的情景,秦月之恐他烦闷,出声问他,“你这般无聊,为何要关了医馆?”
      “无聊?”花无间闻言动了动,笔尖的墨滴毫不留情地染污了卷集,他忙撂了笔取了布来吸墨,边摇头边笑道,“光是理这些卷宗我就已够忙了,再不整理好,战火一起恐这些都要流失焚毁。这些字画,有的时间久了模糊不清,怎么推敲也总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他说着,将写了一半的纸业摊给他看。
      秦月之过去接下,看了满眼的生僻字,默默地还回去:“这个我可不懂。”
      “很多药都失传了,誊抄的这些其实我也不懂。”花无间冲他眨眼,将他一把捞过来坐在自己身上,俯身耳语道,“我宁可在这里抄抄典籍、归类药品,否则我一忙,你可要不高兴了。”
      秦月之不解,摇头:“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花无间挑眉,似笑非笑,看进他明亮的点漆双眸里。
      “是,陪着你就知足了。”他一本正经的解释,发冠上的带子随着点头滑落、飘到面颊上。
      花无间伸手替他揭开,手上的薄茧蹭过他微凉的皮肤,又凑近了些:“我怎么记得上回,几个秀坊的姑娘多呆了会儿,你就躲着面都没露?”
      秦月之愕然,记起医馆最忙的那几天有那么回事:
      花无间从来都是身旁无人也兜得转的,他那几日也是应招无暇他顾,不过凑巧得了空去帮忙,在前厅看到心疼花无间忙碌、带了点心嘘寒问暖还带磨墨的三个秀坊女子,见着那笑颜艳艳的场景,他掀了掀帘子就没再进去了。他依稀记得那几位陪了几天,每次都是最后走的,医馆歇业的时候还在门口给放了烟花……
      秦月之一时哑然,呆了半晌才局促地道:“贫道清修,只是不知道眼睛要往哪里放。”
      瞧他绷得紧紧的样子,花无间终于笑出声来,道:“你就不会问问我嘛?”
      “不用。”秦月之简短地回答。
      “你就这么信我?”花无间有些不舍得,忙将他的脸掰正、朝着自己,“嗯,其实几个姐姐都是好人,以前她们小的时候来过花谷,认识也不稀奇。你躲着,她们还以为你讨厌我、给我出主意呐。”
      秦月之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细看,看着他烛光下温柔的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无间,我并不是有意……”
      话说了一半,花无间已端着他的下巴凑过去吻他,唇瓣交叠,几个不轻不重的亲吻后,挑了眼角看他:“不逗你了,如今闭了医馆落得清静,不然,哪来的时间与你共处?”
      话说的直白剔透让人不忍责备,秦月之听着越发无奈,由着他再贴上来、落下数个甜吻,耳鬓厮磨中,已给他抱着入了床榻。
      帐幔垂下,遮去无边热情、万般爱恋。

      后半夜,雨下的越发凶狠,气温骤冷,屋檐落下的雨帘如洁白的幕布、遮蔽了屋前屋后,白茫茫的一片。耀眼的闪电当空划过,紧接着一个惊雷砸下,屋舍地面都跟着抖起来。
      花无间紧了紧臂弯,借着微光看去,秦月之还蜷在怀里安睡,面庞安静地与他贴着,呼吸平稳,青丝缠绕在他发间。
      他抬了抬手轻轻扯了薄被,往上拉了拉,正欲睡去,雷声中却凭空多了敲门声。
      一声声急促又大力拍在前门,居然一直穿透到后院让人听着。
      长安城素来富庶,即便他接急诊也很少有半夜前来的人,何况是如此瓢泼大雨,他的医馆又这么偏。
      花无间听了会儿,握住秦月之攥着他衣襟的手放下,又缓缓抽走自己的手臂,起身去摸火折。
      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喊声模糊不清,伴随着雷声雨声,敲门声越发急促,不依不饶,不像是要换一家的样子。
      才亮了灯盏,前门一声巨响、似是被人踹开,紧接着有人进到中庭、扯着嗓子喊:“花无间!你在不在里面!快出来!!”
      花无间神色一凛,忙披衣开门,只见雨帘中有人冲了过来,闪电一亮便看见他浑身血迹斑斑、内衫污损,破损的黄衫搭在腰间,扎起的长发黏在前胸后背、贴在脸上,而他身后背了个人,无声无息歪着头。
      来人见他出来,焦急的如困兽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朝他直冲过来:“花无间!你真的在!快,快帮我救救人!”
      灯盏火光微动,光亮后是叶墨放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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