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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余乐屋里有个十几寸的小彩电,往日里能收到七个台,她每天早晨会看半个小时新闻,遇见阴天了屏幕上哗啦哗啦的飘雪花,文生知道她屋里有个小彩电之后,不知道从哪儿提了个二手的碟片放映机过来,他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把碟片机连在了电视上,余乐抱着手臂在一边看,其实她会弄,几分钟的事儿,可是她就愿意看文生折腾的满头是汗的样子。
      文生喜欢看武打电影,李小龙的,成龙的,释小龙的,他租了很多碟片放在自个儿屋里,每晚挑一张坐在余乐床上跟她一块儿看,余乐说床上不能抽烟,文生便把烟掐了,一转眼瞅着余乐自己吧嗒开了打火机,搂着个粉色抱枕靠着墙吞云吐雾,余乐最喜欢用亮红色的口红,因为这样最引人注目,她曾经在别人的目光下寻求一个隐秘的角落,现在又在无人问津的街道上渴望成为一个焦点,人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好说的。
      余乐觉得,文生是想要成为英雄的,他每次看精武英雄的时候,眼里都绽着光,由此余乐推断,文生还没有长大,只有没有长大的人,心里才会热诚的装满了英雄主义,她记得她小时候心中的大英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七十二变火眼金睛,降妖伏魔无所不能,可是长大了发现孙悟空也斗不过如来,他也会为情所困,会在荒凉的风尘中看起来像一条狗,他只会保护他的师父,处理他路上遇见的妖怪,却不能在我们谁遇见困难的时候挡在我们面前,这么说,英雄也是自私的,可能他的本心也就是快快处理完这些腌臜事儿,回去花果山逍遥快活呢,我们心里的英雄随着我们慢慢长大而死去,最后我们自己成为了自己的英雄。
      文生的生活很规律,他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洗脸吃饭,有事的时候,八点钟出门,晚上五点钟回来,吃完饭看电影,十二点前一定会睡觉,像一个标准的上班族的模样,余乐心里暗自想,现在各行各业都与时俱进有了自己的产业模式了,没事的时候,就会在一楼发廊一坐,一坐就是一天,他没事的时候,中午会去隔壁吃面,每次都吃榨菜肉丝面加干子,隔壁的五嫂子对余乐凶,对文生却不吭一声,人都喜欢欺软怕硬,文生做什么都慢,只有吃饭飞快,一碗面五口就能吃了下去,五嫂子家的小娃子看的两只逗号眼瞪得老大,文生吃了饭以后,就会沿着街道走,街头有家小卖铺,也卖报纸,本来也是卖杂志的,大概是卖不出去,后来就干脆只卖报纸了。
      文生会在星期四和星期日两天买报纸,也只买这两天的报纸,买回来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看,他的胡茬又长出来了,余乐没有提再给他刮脸的事情,他长出来胡子的样子从侧面看,让余乐想起来王家卫电影里的梁朝伟,她并不十分钟情于梁朝伟的颓靡气息,她只是觉得,不是每一个演员都能把戏演到人心坎里,有时候她看着屏幕竟然也分不清自己看着的到底是周慕云还是梁朝伟。
      演员人戏不分,便是疯魔,观众人戏不分,精妙绝伦。
      文生看报纸只会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偶尔会在一个专栏上注目很久,然后把报纸回归原样,折在一旁,如果是星期天的报纸,余乐就会在他看过之后拿过来直接翻到周末娱乐版块,有笑话漫画,角落里有个填字游戏,她从抽屉里摸出支不知道哪年哪月的原子笔,趴在小台上认真的想。
      余乐起初以为文生不善言辞,后来才知道他不能说话,两张薄唇除了吃饭难能开启一回,所以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全靠余乐一人承担,余乐自己没事儿也会絮絮叨叨好半天,她没什么朋友,几个老顾客还有寒暄,来了个租客是个不会言语的,大概是因为以前喧闹的多了,现在静一静也好。
      “你要站起来了要跟我说一声,这椅子不稳。”余乐有时候想,文生不会说话是不是也经常听不见别人说话,无论她怎么强调,文生站起来的时候还是毫无征兆,索性余乐再没有坐那条长椅,没生意的时候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等,她的领口低,一弯腰就露了白花花的胸脯,裤子也穿的短,露出两条白嫩的长腿,如果没有那条疤可能要更养眼一些,来她这儿理发的,十有八九没安好心,总想着揩她一把油水,所以来的也尽是些猥琐的中年男人,顶上本来就秃的没几根头发,一周还硬是要来洗两三次头,五块钱摸一把大腿,大概余乐也没亏着什么,摸了就是摸了。
      文生坐在店里的时候,生意就会少很多,他一双眼睛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看谁谁身上都不舒服,好在他经常也会去街对面看人家下象棋,有句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观棋不语也可能那人是个哑巴。
      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晚上,文生都会买啤酒,买听装的,因为不用抵押瓶子钱,他会买八听,他喝五听,余乐喝三听,就着包花生米,电影是雷打不动的每天晚上准时看,一边看电影一边喝,他坐到余乐床上的时候从来不会抽烟,只有余乐抽的欢,余乐是个左撇子,她左手用剪刀,右手拿烟,左手吃饭,右手喝酒,所以又抽烟又喝酒的时候,她的右手显得有点忙。
      “以前啊我听人家说,说拉环是爱着拉罐的,可是拉罐心里装着啤酒,所以当你喝完啤酒的时候,要把拉环丢进拉罐里,成全它们的爱情。”余乐摆弄着啤酒罐,轻轻一弹,便滚到地上去,我们为什要为了成全拉环而拆散拉罐和啤酒呢,既然拉罐想要跟啤酒在一起,拉环为什么不去和垃圾桶生生世世呢?垃圾桶是个花心的人,它心里可是谁都乐意装,也许这就是拉环不乐意的原因。
      文生是个心眼实在的人,他听了这话时候,每次拉开拉环都会把拉环挑在手指头尖上,喝光了啤酒把拉环丢进拉罐里,桄榔一声响,他眉头会舒展一些,其实人简单一点好,简单一点比较容易满足,满足就会开心,开心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余乐没有喝醉过,你只要不喝多,就不会喝醉,文生大概也没有喝醉过,余乐其实挺想看看文生要是喝醉了会是什么模样,他会不会搁下那一副冰山面容,余乐觉得人挺好玩的,那些使劲纠缠你的人你会觉得烦,对你爱答不理的人你反而会更想去聊骚,大家都是贱皮子,谁也没有好过谁。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余乐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买星期四和星期日的报纸,因为他周三和周六会出去“谈生意”,余乐想,文生应该做的是最受欺负的底层,不然为什么身上总是带着青紫淤痕,文生这么木讷蠢笨的人,一定是最傻的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他就算挨了打,回来还是会插上一张碟片,坐在余乐的床角上看电影,怕他的血滴在她的床单上怕洗不干净,或者是心疼他满脸是血的样子,余乐分不清自己是哪种感情,但是终归是按了暂停键,文生偏过头来,两道血痕从他的额头里面延伸出来,余乐叹了口气,一脚踢在他肩膀上,“倒是先把血擦了啊。”文生闻言站起来,往厕所走,余乐下床踩着拖鞋跟了过去,一手抄了个毛巾,发廊最不缺的就是毛巾,文生洗脸的方式很简单,一头扎在脸盆里,再抬起头来,整盆水晕成了粉红色,他刚要回身拿毛巾看见余乐站在他身后,余乐绕到他面前,恨铁不成钢的开了水龙头,“低头。”余乐的词语也越来越简单,文生弯下腰来,余乐拿着胶皮管子放水往他头上冲,把灰尘和凝的血块都好好的冲了干净,再一毛巾包裹上,文生自己压着毛巾跟余乐回了房间,余乐从电视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个小包,里面装的都是些创可贴云南白药之类的医药用品,余乐自己经常伤着自己,这些处理伤口的东西还是备了一些的,“低头。”余乐跪在文生边上,抓了把他的头发看他里面的伤口,并不深,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砸的,余乐给他吹干了头发,上了云南白药沾了纱布,文生一直都特别乖,沾好了纱布之后怯生生的看了余乐一眼,余乐踹了他一脚,又躺回自己刚才的位置,重新点了刚才抽了一半的烟,烟雾一腾起眼前所有的东西都看的不真切了,我们总说想看的真切活的真实,当你真的看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的时候,你也会看到原来所有美好当中也会掺杂着丑恶,它们比真切的丑恶还要可怕,它们会给你希望,作为绝望的资本,所以余乐喜欢透着烟雾看人看事,模模糊糊的,不知真假,不分善恶,多好。
      没过多久,文生的嘴也让人打破了,嘴角血淋淋的开了个小口子,嘴角破了之后,他总是习惯性的舔嘴角,余乐觉得他舔嘴角的时候,特别像她小时候看动物世界里面的狮子受了伤舔舐伤口的样子,口水反正有杀菌作用,余乐不管他,可是他越甜越来劲,伤口怎么也不好,余乐知道那种感觉,她手上有伤口的时候她会舔舔尝一下那股腥咸的味道,若有若无的疼痛让她觉得有种酥麻的舒适感,可能她是喜欢一定程度上的摧残自己身体的,所以她格外喜欢穿耳眼,两只耳朵零零总总的落了九个耳眼,挂着耳环的时候叮叮当当的碰着响。
      文生嘴破了之后,就少吃辣椒了,余乐不顾及他,顿顿无辣不欢,所以文生经常晚饭也跑去隔壁铺子吃榨菜肉丝面,文生吃的那么来劲,余生也想知道隔壁面店做面好不好吃,她从来没有去吃过,一是自己不乐意在五嫂子身上花钱,二是五嫂子不乐意让她在自己店里花钱,不管五嫂子怎么骂,余乐店里的脏水每盆都有一半是泼在她们店门口的,老五是个老实人,一是他胆小怕事,二是他的确也对余乐有觊觎,所以任五嫂子怎么哭闹,他都对两人的矛盾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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