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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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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马蹄声夹杂銮铃响动,回荡在空空的山谷。
李世民猛催坐下良驹,追赶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那头白鹿顺着山道窜逃,动作轻快敏捷,似乎腿上的箭伤对它并没多大妨碍。就这样一直狂奔,转到一个土坡后面。
可等到李世民追过去,却惊讶的发现土坡后面空空如也,并无道路,然而白鹿已经不见了!李世民十分奇怪,兜着马在周围转了一大圈,连根鹿毛都没看见,不禁有些懊恼。
“难不成让妖怪抓了去?”
他李氏一族皆善骑射,不仅在战场作战百发百中,行围狩猎同样从无失手。此番将一头即将到手的猎物跟丢,实在让他难以释怀。有心再去细找,又怕段志玄自己等在那太着急,于是拨转马头往回走。
不过事实很快证明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殿、殿下……呼呼,可累死我了!”段志玄满头大汗,勒住丝缰,大口大口的缓着气,“怎么样,白鹿抓到了吗?”
“……没了。”
“啊??”
“就在那儿,”李世民用马鞭指了指土坡,一脸无奈,“我一路上追它到了这里,眼看它转进去了,可过去一看,连根毛都没有。”
段志玄眨眨眼睛:“这么玄乎?”接着嘿嘿一笑,凑到李世民跟前打趣道:“我看啊,没准儿就是什么白鹿成精,专门出来勾引你的~”
“滚蛋。”
“哈哈哈~”
两人在原地歇了一会儿,准备回程。然而他们此时才发现,所处之地已经不是之前熟悉的环境,只好凭着记忆寻找来时道路。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城池,旌旗猎猎,鼓角威严。李世民驻足观望了一会儿,问段志玄:“那是什么地方?”段志玄眯着眼睛很认真的看了看:“哦……好像是一座城。”
“废话,是什么城?”
“啊,不知道。”
“……”
“不过去跟前看看就知道了。”
李世民颇感无奈,催马直奔城门。段志玄在后面喊:“殿下,你慢点——”
两骑马冲下山坡,来到距城门半里的空地,见其城墙坚如浑铁,城上戈戟森罗,兵岗密布,一派肃杀之气。稍近一些,就瞧见城门上石刻大匾,上书“金墉”两个黑漆大字。匾额正上方一杆明晃晃大纛旗,中间是一个“魏”字,正迎风高扬。李世民心中一愣,嘀咕道:“金墉城,这不是李密的地盘么?怎么跑这儿来了?”段志玄瞪着眼睛陶醉在这威严的景象之中,听见李世民念叨,也跟着接了上来:“咳,管他呢,既然他们是西魏的人,一定知道去洛阳的路,咱们就去问问他们,也好早点回去呀。”李世民连忙拽住他:“你脑子是坏掉了?就这样上前问路,人家不把你当奸细抓起来才怪!”段志玄撇撇嘴:“就怕在这站着他一样拿咱当奸细。”
这两人正在城下研究,早被城上的哨兵头子看个一清二楚,立刻着人将情况汇报给李密。
正殿之上,西魏王李密召集群臣,商讨逐鹿中原之事。忽然殿外传报:“城门军情急报!”李密宣其上殿。哨兵入见启禀:“城下来了两骑人马,对着我们指点半日,不知要做什么,特来禀报主公!”
李密问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回主公,他们离得有些远,没太看清,不过从衣饰看来,应该是两个少年,那个穿红色剑衣的,似乎还是个王孙公子。”
“他们身上可有佩剑?”
“这倒没看清,看他二人举止可也像军中之人。”
李密抚着颔下浓须,微微眯了下眼,道:“听说唐室正打洛阳,领兵的元帅就是唐主李渊的二儿子,这小子刚到弱冠之年,却十分精通战事,孤早就想会会他。”单雄信问道:“可是那个唐童?!”李密点点头:“应该是的。不过洛阳离我瓦岗也有些距离,他怎么会跑到这里?还是谨慎一些,免中他人设计。”
程咬金一听,出班奏道:“主公不必多虑,想这小畜生的兄弟李元霸,生前枉害了多少英雄!还搅了咱杀杨广的大计,末将这就去把他抓回来,给大伙儿出这口恶气!”
军师徐懋功劝道:“四弟休得鲁莽,城外情况不明,当心被诈。再说杨氏已灭,旧账就不必翻了吧。”咬金道:“你这牛鼻子思想古怪,休说两个胎毛未退的娃娃,就是他十万大军来了又如何?今天俺老程不把他抓到手,就跟你一个姓!”说完朝上拱手,转身去了。
徐懋功微微叹气,转而对秦琼说:“咬金做事鲁莽,就劳烦二哥前去照应一番吧。”秦琼会意,朝上拱手道:“臣请一同前去。”李密道:“须要小心。”“是。”
“表哥,我也去!”
秦叔宝回头,正正的对上自家表弟平淡清澈的目光,没有笑意,却很温和。龙座上的李密双眉微皱,眼角余光下意识的瞥向他们。未及叔宝答话,罗成已经走到他面前,也不向魏王通告。秦琼拉住表弟:“不要紧的,这也不是出征,自家门口,不会有什么危险。”说着朝李密看了看,李密却早将余光收回。
罗成没说话,无声的松开秦琼衣袖,语调仍然那么温和平缓:“那,表哥小心,早回。”
秦琼点点头,离开正殿。罗成目送他一步步走远,直到连影子都消失不见。王伯当笑着拍拍他:“你这是怎么了?往常二哥在战场冲锋陷阵,也没见你这么担心啊。”罗成心中微怔,而后浅笑:“哥哥说的是,我多虑了。”王伯当一阵感慨:原来这老兄弟还会笑,一笑起来还是那样风采迷人,即使是浅淡得近乎透明的笑。李密则是笑容可掬,吩咐打起精神拉足阵势,待将唐童捉来好好羞辱他一番。魏征和徐懋功两个老道对视一眼,接着淡定不语。
城门外,李世民和段志玄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不冒这个险,原路撤退。可是已经晚了。
吊桥吱吱嘎嘎降下,从里面冲出一员将官。李世民仔细观察着,给段志玄急的直叫:“殿下赶快跑吧,不然要被他们抓去了!”
“哎,你说会不会是秦恩公?”
“啥?”
“你不知道?就是当年在潼关救了我们全家的恩公,名叫秦琼,我跟他还有一面之缘呢。听说他保了魏王,应该就在这里。”
“哎哟,”段志玄一脸不屑,“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记得他他可未必认识你啊。还是快点跑吧。”
“哈哈哈……你们往哪儿跑?!”
两人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瞧,那员将官已经来到跟前,正饿虎一般盯着他们。只见此人身穿锁子连环甲,外罩绿色团蟒战袍,头戴钢盔,面如蓝靛,红发红须,声如炸雷,手中一柄宣花大斧,坐下大肚子蝈蝈红,铁蹄虬筋眼似铜铃,长得跟它主人一样恐怖。李世民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段志玄差点笑晕:“原来你们家恩公就长这个德行啊!”
程咬金本来就人高马大,坐在马上竟高出他们两头还多,再加上他本身带着火气,自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非取这两人性命不可。但是来到跟前,看到传说中的“小唐童”李世民,还是稍稍愣了一下,心说一个带兵打仗的元帅,怎么长得这么水灵,跟个小娘们儿似的,难怪所有人一提到他都尽是嘲讽猥亵之词。不过他程咬金觉得自己还算得上个正人君子,并没有说那些下流的话,而且正盘算着怎么让他们舒服一点的被抓回去,可巧听到段志玄好死不死的那句讥讽之言,立刻瞪起大眼珠子回骂道:“我把你们这王八日的小杂种!四平山截杀杨广,眼看就要成功,你却叫你那个傻兄弟出来,给各路反王打得没了火种,我瓦岗也元气大伤,今天你程爷爷就把你这小兔崽子抓回去,让弟兄们出出气!”
李世民素有容人之量,一手先按住即将发作的段志玄,一边不卑不亢对程咬金道:“程将军说话好没道理,你我都是军中之人,又怎不知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何况我家四弟已经离世,你们纵有怨恨也该消解一二,何苦纠缠不休呢?”
程咬金两眼冒火:“少来这套!那小杂种死了是罪有应得,我们倒想跟你们既往不咎,可你们俩不知死活,跑到这探头探脑的,一定没安好心眼子!爷爷今天给你们个便宜,乖乖跟我进城见主公,兴许还饶你们小命!不然把你们打回娘胎里!”
段志玄挣开李世民的按压,冲到前面指着程咬金高声道:“老贼头你别太狂了!我们殿下一直宅心仁厚,从来没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反倒是你,一出来就骂娘,当我们是好欺负的?!”程咬金低着头睁着大圆眼睛,听他说完,不禁哈哈大笑,把宣花斧一横:“你程爷爷还真不会欺负小孩儿,但是不听话的娃娃可教训了不少,我看你这小娃子也是欠管教了!”段志玄怒火中烧,拔出佩剑二话不说向程咬金刺去。程咬金举起大斧:
“劈脑袋!”
段志玄看兵刃凶猛,急忙伏下身子,斧头贴着后背扫过去,带出一阵急风,险些把衣服刮烂了。待直起身要打,程咬金已经调转斧头,将斧纂扳到前面直刺过来:“小鬼剔牙!”段志玄往后一仰,躲过这根大“牙签”,却惊出一身冷汗,拽着马缰拼命坐起,半口气都没喘上,大斧子又斜剌剌扫出:“掏耳朵!”
李世民惊叫:“志玄!!”
这一斧子的确惊悚,不过幸好程咬金没真的想要他性命,二来段志玄反应够灵敏,把身子一沉,压下战马高度,顺势趴在马脖子上,脑袋总算没被“掏”下来,可头顶束发的银冠却给扫掉,飞向空中,迎着太阳闪出最后一道光线,不见了。没了发冠的束缚,发髻也被震散,霎时间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十分狼狈。李世民赶紧将他拽回来,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回头怒视咬金一眼,立刻逃走。
程咬金哈哈大笑,催开大肚子蝈蝈红猛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