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和》衣裳如雪

4、不和前任做朋友

　　跟梁晋晖商量没结果，解春亭很失望，她想要个孩子，自己生不出，有个流着丈夫血脉的孩子也好。她甚至都肯让梁晋晖和别的女人去生，但梁晋晖却连代孕都不肯，她不理解，很不理解。

　　但解春亭到最后，也改变不了梁晋晖的念头，梁晋晖一旦坚定，就是当年老爷子也改不了，解春亭没再劝。只是心里很失望，一个家庭，没个孩子，很难以维持，解春亭就到了觉得自己维持不下去的时候。

　　父母亲戚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让她知道没有孩子，将来事情会有多糟糕，而且从他们嘴里听到的话总是会越来越糟糕。解春亭有些害怕，怕将来真被父母亲戚说中，真到那样的地步，可怎么办呢。

　　有那么一瞬间，解春亭都有和梁晋晖离婚的想法，但是梁晋晖确实是个好男人，有财而不风流，顾家且有品位，他们两人结婚快七年，感情一直不错。解春亭轻易不会想离婚，就是偶尔闪过一念，也会很快丢开，能好好过下去，谁会想离婚呢。

　　到七月半时扫墓，梁晋晖解春亭跟谢勋华谢南山和谢思涯碰上，两家的祖坟都只隔着一片野生的蔷薇花，一边扫墓一边还能顺便叙个旧。放鞭炮时，梁晋晖和谢勋华都看着梁思涯在那蹦，看着解春亭谢南山捂着耳朵在一起笑。

　　“晋晖啊，好好过日子，别多想。”谢勋华老早就看出梁晋晖对谢南山有心思，他甚至还跟谢南山戳破过。谢南山自己说不可能时，嘴角带着几分微羞的笑，谢勋华就知道这两人之间互相都有那么点意思，只是最后为什么没互相表白，没能成为一对，谢勋华敢有些费解。

　　年少的爱恋，难道真有这么难于宣诸于口？

　　不过如今有家有室，当然还是看顾好家室为先，谢勋华也不希望妹妹插一杆子，梁晋晖是好，可没好到要让从小道德值就高的妹妹抛弃自己的道德观，去做一个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人。谢勋华也同样不希望妹妹匆忙间相亲，嫁给另外一个将将就就的人，所以谢勋华把谢思涯弄去陪她，这样省得她出房租。谢南山这个大手大脚花钱的，很可能月底房租都要交不起，她挺能挣钱，就太能花。

　　“嗯，我知道。”梁晋晖当然知道，谢家兄妹俩都是谢老爷子教养大的，谢老爷子身上那种传统文人的风骨节操十分明显。所以梁晋晖很克制，因为一旦错了，连偶尔见面谈笑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白月光是只要天晴就能见到，朱砂一点更是永远那么红，何必太执着于得到，反而推得更远。那样，不是梁晋晖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梁晋晖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表情。

　　下山的路是当年小伙伴们惯走的，路边开着蒲公英和紫菀，还有刚刚冒出花苞的野菊花。紫菀紫蓝花瓣嫩黄花蕊，很有些像今天谢南山的裙子，一路走就是一路回忆。这里是当年谢南山不小心摔倒，第一次进医院缝针，哭得整座门诊楼都似摇摇欲坠；那里是谢南山当年和他一起野餐过的地方，他至今都还记得在滚烫石板上烤熟的韭菜，有草的清香，甚至也有鸡蛋的味道，也许吃韭菜鸡蛋误把韭菜当作了鸡蛋味。

　　再有那株树，那片小山坡，以及那片属于谢家的山地。山地上种满茶籽树，这时茶籽花也正在开着，洁白的大朵，枝枝桠桠烂漫无比。除茶籽树就是野生着的薜荔，谢母最擅长用薜荔籽做凉水，拔凉后点上姜醋汁撒一把白糖，再配上葡萄干和蜜红豆浇上一点炼乳，夏天时，谢南山几乎是把这个当饭吃。

　　走在前面的谢南山正跟谢思涯讲，他们小时候在这里玩的事，小时候总觉得这个小山包是座宝库，有吃不无的好吃的，有四季开不完的花，还有各种好玩的地方。走到旧厂房的院墙边时，谢南山停下脚步，看着薜荔枝叶满墙，果子如同一个个小拳头挂在上边，顿时想起她妈来。

　　谢勋华看她站在那，都不用转头就知道妹妹在看什么：“思涯，拿袋子去摘一袋凉瓜，回头叫你姑给你做好吃的。”

　　谢思涯又不馋，不过看他姑那傻站着的样，答应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刚才装香烛过来的塑料袋走过去。他手长脚长，倒也方便，摘着摘着身边多个人：“梁叔叔，我来摘就好了，你们等我会就行。”

　　“你摘的多半都是雄果的，哪有籽。”

　　“什么，这玩意儿还分雌雄？”谢思涯不信，拿出几个来掰开，五个里居然只有两个有籽的，“真稀奇，梁叔叔，你怎么看出来有籽没籽的。”

　　“柄长果圆的多半有籽。”

　　“所以小孩子还是应该在野地里长大，什么经验也都有，我就说小时候应该在这里玩吧，他们自己玩足偏不让我，大人可真讨厌。”梁思涯嘀咕一句，照着梁晋晖传授的经验摘。

　　其实，这种经验，压根不是野地里长大才有的，完全来源于紫菀花少女小时候的传授。她摘的果子永远是好的，桔子最甜，薜荔个个有籽，枇杷皮薄肉厚核小，连摘个野果子，都永远知道什么样的最好吃，这些，当然都是谢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梁晋晖没多说，帮着摘了半袋薜荔后原路返回，看到的是谢南山带着解春亭和谢勋华在采还含苞的野菊花，一边采她还一边向解春亭传授经验：“这个回去别洗，洗了味道就不对，直接上锅蒸，铺纱布上，冒汽后蒸个十五分钟，再拿去晒，泡出来又不苦，香味也好，比买的胎菊不知道好多少。锅洗干净点，蒸下来的水也别扔，装起来放冰箱，要是上火熬夜黑眼圈长痘什么的，拿化妆棉面膜纸什么的吸饱敷一敷，效果特别好。”

　　解春亭笑：“你知道得真多。”

　　“那是你没见过我爷爷，把他带到山上来，就没有他不认识的。只记得小时候跟爷爷上来，每次都觉得这山上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有用。山上还有丹参玉竹和天麻呢，还是当年爷爷种的，不过让我现在找，我都找不出来，不怎么认识了。”这时谢南山回头看谢勋华，“说到这个，哥，很有些年头了，什么时候找人来挖一挖，新鲜天麻和玉竹都特别好吃。”

　　“谁认得啊，还不如自己回去看看资料，还更有谱些。”谢勋华指着墙根下一片说，“当年不都种在这里吗，找人沿着这边挖一轮，说不定什么都有，幸亏这墙还没拆。”

　　以前这里是飞宇的厂房，因为太小，后来被划为金属研究所的实验室，实验室早十几年前就随厂房一起搬迁到远郊，留下的旧厂房就这么一直空着，既没拆也没翻新。小时候，他们几乎都是在这边长大的，山林和厂区是所有孩子的乐园。

　　“院墙不拆，厂主明年拆，研究所的住宅小区会迁到这里。”拆了，那些依生的薜荔与金银花野蔷薇全会被连根拔除，不说为谢南山，就是为自己童年的记忆，梁晋晖也不会动这里。

　　谢勋华听完很感兴趣，他中建所属省区分公司项目经理，和梁晋晖公司一直有来往：“打算开投标会还是直接指定几家做项目计划？”

　　“项目不算大，投标没意义，年底会发公函收项目计划。”梁晋晖和谢南山没什么来往，和谢勋华在生意上的往来倒是不少。

　　谢勋华也不会多说，这话题讲到这里就算结束，抛开交情不讲，只凭实力的话，分公司的竞争力还是很可观的。能讲实力的时候，就不要讲交情，那样无非浪费人情，没得把好好的交情越走越淡。

　　下山后，几人就一起去附近的饭馆吃饭，谢思涯喊着要吃口水鸡，附近确实有一家做得不错的，他们驱车赶过去时，饭店人满为患。好容易挤出来个座，几人刚坐下开始吃，谢勋华的电话就不要命地响起来，分公司召他回去开项目会议，下班前要见到他人。

　　从市区开车到分公司所在的省会城市需要三个半小时左右，谢勋华饭也只来得及匆匆扒几口，给谢思涯丢下一句“好好听你姑的话”，又请梁晋晖帮忙送他们回去后，就驾车离开。

　　正好四个人，倒也不麻烦，梁晋晖也要去公司，捎他们算顺路。倒是回去的路上解春亭在八一街先下车，她约了同学看逛街看电影。

　　解春亭一下车，就没了人和谢南山一搭一搭地说话，车内瞬间就安静下来，就是不怎么细腻的梁思涯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梁晋晖和谢南山都不是不擅长交谈的人，反而很健谈，但他们俩一碰上，似乎就会陷入无声的境地。

　　谢思涯可不会想什么这俩人有暧昧，而是觉得这俩人会不会闹过矛盾，虽然小时候很要好，但是长大后因为什么什么而纠葛过，所以都不大和对方说话了。就像他和他的前任小女朋友一样，现在和对方在一起，基本都不怎么说话，梁思涯猛地一惊，心想：还是说我姑和梁叔叔曾经有过情侣关系，后来分手，于是他们不打算做朋友。

　　谢思涯清楚地知道谢南山对前任的态度，分手后不会成仇人，但也绝对不会和前任做朋友，他姑最擅长的就是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地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客客气气的当半生不熟的“认识的人”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