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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矫若游龙少年郎 ...


  •   第二日一早沈二和江烟波入京,两人刚一动身出来,忧夏便嘻皮笑脸地黏了上来说:“你们这是要去京城吗?我也去,正好同路,让我搭个车吧!”
      沈二郞尚未言语,江烟波已是笑着答应:“好啊!我们也正好做个伴。”
      江烟波既已答应沈二郞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一行三人一同坐了马车进了京城。
      忧夏自幼生于边塞,这些日子虽说也见识了些内陆的一些城池,但这时见了京城的繁华,仍把眼都给看花了,路旁所见所闻无不是样样新奇,件件不凡。此前忧夏从不知道,世上竟有地方可以聚集这么多的人,单是一个码头上便是各色各样的人接踵而至,骑名马跨宝刀的精壮武士,衙役开道威风庄重的大红官轿,灵动的二人抬青衣小轿,身着丝履各色商贩行人,路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摊贩本已让人目不接暇,可仍有许多小推车无缝也能插针的挤在各种不可思议的街头拐角乃至宽阔的路中央,各种各样的香气冲斥在大街上争相诱惑着行人的胃口。路边还不时出现着像是来自地狱,手持破碗衣衫缕烂的乞丐露着让人不忍直视的残肢哀声乞讨着,这些竟都各自相安无事的挤在同一条的大街上,各行其事,这让忧夏实在不可思议极了。忧夏不由感叹老天造世的奇巧与残忍。
      沈二郞和江烟波此来原本是要前往大理寺投递告发王祖佑谋反的书简的,忧夏这么跟来,两人一时不明她意欲何为,此等机密之事,又不能轻易为外人所知。沈二郞直言:“曹姑娘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忧夏正自双眼都不够用,听沈二这么说,一笑说:“我也没事,就是出来四下玩,你们有什么要忙的就去忙吧!我就在这里下车就好。”
      沈二郞听她这般说,于是笑着说:“那也好,不如我们在这里用了饭,便做别。”街两边各种香气更是扑鼻袭人,忧夏自不反对这个提议。
      江烟波说:“好啊!只是我们去哪吃呢?”
      忧夏大笑着说:“自然是哪家的最好吃就吃哪家的了,先正今天有人做东道请客。”说罢特意转头看向沈二郞做了鬼脸说:“是吧!”
      沈二郞失笑:“不就一顿饭吗,看吧你给算计的。”
      忧夏四下看着说:“看着都不错的样子,这谁家的好吃,上面也没贴着啊!”她这么旁若无人张牙舞爪地说话,不由令路人纷纷侧目,再看沈二一眼,便从一边绕过。
      最后忧夏凭着香味,随手指了一家说:“闻着这家不错,就他家吧!”
      于是一行三人进了这家酒楼,七七八八的点了一桌子菜。
      就在忧夏边吃边和江烟波对着一桌子菜品头论足的时候,一个云鬓散乱的女子跌跌撞撞的竭力在街上跑着,等她跑到这家酒楼门前时,脚下一个跄踉立时跌倒在地,然而不等她起身,她身后三个如狼似虎的短打汉子已是气喘吁吁的来到她的面前,用脚对她没头没脑的一阵乱踹,口中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小浪蹄子,你倒是跑啊,怎么现在不跑了,我叫你跑……”街上的人纷纷向这里看来。
      那女子一言不发得任三个汉子在身上乱踹。
      忧夏看见了心头火起立时蹿了过去,一个冷不丁把其中一个正举脚踹那女子的短打汉子一脚踹翻,口中大骂:“三个七尺男儿追打一个弱女子,还要不要脸?!”
      众人见有人出来拦,而且还是个少女,不由都是一怔,那两个站着的短打汉子,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了忧夏一眼,见她身手利落又不乏落落大方的气质,知道不是寻常江湖女子,于是说:“你谁家的人啊?没事别瞎闯祸,不然回家了你也不好交待。我们是品香楼的。”
      忧夏不服气地说:“品香楼的又怎么样?比别人多长了二亩地的头吗?凭什么就可以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之下追打弱女子,你们还有王法吗?”
      这时周围已然围上来的路人不由的吃吃笑了起来说:“品香楼,那可是个好地方!”
      其中那个被忧夏踹翻的短打汉子这时已然从地上自行爬了起来,他吃不准忧夏是什么人,不敢再次冒然动手,口中猥琐地笑着说:“姑娘平时不大出门吧?品香楼可是京城达官贵人们得好去处,说不定里面还有你的便宜小娘呢!”
      忧夏依然不解,眉头微颦地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时地上那个女子也爬了起来,见此说:“姑娘,这家伙在骂你呢,品香楼是青楼。”
      忧夏听了大怒,一个直拳打得那个短打汉子鼻口蹿血,打过后还挥着手大叫:“真是脏了姑奶奶我的手了。”
      短打汉子这下也怒了,一拳向忧夏脸上挥去,口中哇哇怪叫:“不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你还当我是死骡子了不成。”
      忧夏见他这一拳袭来,赶忙向后避去。
      另两个短打汉子见此也上前加入围攻之中。
      一时间四人在当街乱打做一团,四下的人在立时在外面远远的围了一大圈看热闹。
      这三人虽不会什么高明的武功,可在他们原是这汴京城中小混混,自小到大不知打过多少架,也有一些自己独门的野路子,也叫忧夏防不胜防,因而等忧夏把他们三个都撂倒在地,嘴角扬着笑容收场的时候,自己也身上也挨了几下。
      三个躺在地上起不身的短打汉子口中犹自大叫:“这女的是从我们品香楼偷跑出来的,是她亲爹把她卖给我们的,有卖身契在我们老板娘手里,姑娘不信可以跟我回品香楼去问。”
      忧夏四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救的那个姑娘不见了踪影,虽说她救人只是出于一时义愤,并非图谋什么,可是想着对方趁着自己打架的时候自行跑开,心中也甚为不快,于是嘟着嘴回到酒楼,对里面的沈二郞不满地问:“人往跑哪了?!”
      沈二郞不为所动的喝了一口酒道:“往东跑了,你想怎么样?追回来再交给这些人?还是把她打一顿,再替她赎身,招一堆麻烦?这种薄情寡意的人理她做什么!”
      忧夏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江烟波倒了杯茶递给了忧夏,轻声说:“人家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心中害怕也是一时难免,再说她先跑了,你不是也能少了一头负累吗?”
      沈二郞原本不齿那女子的为人,这时听江烟波这般一说,于是笑着说:“说的也是。”
      这时外面一阵骚乱,原来那姑娘在跑了不远后,又被另外两个穿短打的人给截了回来。众人这才瞧见这姑娘虽说满身尘土,一脸狼狈。但一张不大的小脸上,一双细眉大眼俏鼻薄唇肤色白嫩,生的颇为美貌。
      这时三人还躺在地上哼哼哧哧,这两人见了过来问:“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这三人说:“也不清楚哪里冒出了个挡横的雌儿,替这女的出头,把我们三个打了一顿,就在这酒楼里。”
      几个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撒腿便跑。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锦袍的高大的男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厮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
      一行人进了店里边,黑锦袍汉子来到沈二郞他们一桌面前,蛮横地说:“是你们当街行凶把品香楼里的伙计给打了?!”
      忧夏虽见对方脚步沉稳,身形武孔有力,还是强硬地说:“打了又怎么样!”
      黑锦袍汉子嘿了一声道:“天子脚下,当街行凶打人,自然要请你去开封府大牢里呆上几天。”
      忧夏心中思忖着,看样子自己是很难打得过这个黑锦袍的汉子了,不过打不过便跑,再说这次又有沈二郎在侧,她还有什么要怕的呢!于是一扬眉说:“捉得住我再说吧!”
      黑锦袍汉子哼了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说罢就要上前去抓。
      这时一个清朗地声音响起:“这开封府的大牢几时成了品香楼的柴房了!”
      忧夏忍不住噗哧一声先笑出了声。
      沈二郞一拍桌子大声说:“此言甚合我意,我敬这位兄弟一杯。”
      ,众人齐齐转头,见说话的是窗口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只见他穿一身白色暗纹锦衣,两道斜长的黑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脸像白瓷一样的光洁细腻,两抹淡淡的红唇边没有少年人贯有的调皮,反倒是挂着一丝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不以为然,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似乎他不是在做一件什么调皮可爱的事,只是在说一句很理所当然的话罢了。
      黑锦袍汉子一下子睁圆了眼睛怒骂:“你说什么?”
      白衣少年不以为意的先自桌上端了自己的那杯酒向沈二郞举杯示意,一饮而尽后,这才放下杯子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说:“这得罪了品香楼的人,都随时可以被关到开封府的大牢,那这开封府的大牢,跟品香楼关人的柴房还有什么区别。”
      围着的众人哄声大笑。
      黑脸大汉怒道:“好你个大胆刁民,爷我是开封府的班头,有人敢当街行凶,我这是执行公务,维护京城秩序。”
      白衣少年轻轻哦了一声说:“维护京城秩序啊!那好的很,只是你这一身便服,执的是哪门子的公务?你说你是官差,又以何为证?”
      周围又是一片哄笑。
      黑脸大汉脸上一红,幸而他肤色甚黑,别人倒也没发现,口中大声叫嚷:“我这是下了差,出来吃饭碰到有报案子,说这里有人打人。这里有许多人都认识我。”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说:“这么说你出的是私差了?”
      黑脸大汉一下子寒了脸,擅出私差这要细究起来可绝对是大罪名,于是大声叫嚷:“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刁民,你凭什么说我出的是私差。”
      白衣少年笑得更加轻松了:“其一,你未着公服,就算有差凭,那也算是渎职了。其二、开封府衙离此二里有余,就算要马上开差凭,而知府手边笔墨齐全马上开差凭,光这路上就得两柱香的时间。可这边刚打过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你就赶到了,难不成开封府尹的堂印在你身上随身带着不成?”
      黑脸大汉冷汗泠泠而下,按朝庭明令,府衙的官差没有主事官的差凭就算是出私差了。官场有言,京官难做。开封府是京师重地,也是是非窝,皇帝国戚满天飞,达官显贵遍地走,开封府知府也着实是一个不好当的官,往昔有皇太子时,这个知府也就得皇太子那尊大佛才能压的住。当今皇上才不过十四岁,这开封府早在先帝的时候,就交由别的文官了。几任开封知府吃了几回亏,也就会乖了,往往有什么事只是吩咐班头一声,就出了官差,如果不出什么事,那便皆大欢喜,一旦因此撞到了哪个贵人,便把过错推给班头,再换一个了事,因而比开封府知府更难做的,便是这兼着替罪羊一职的班头。是以这些年以来出私差早就成了见怪不怪的事情了,也因此,这些官差就更在里面私中夹私的,再出些给自己孝敬的人的私差,否则的话,寻常衙役都不过一月四贯的工钱,就算这黑脸大汉是班头一月不过六贯的工钱,如果没点别的收入这点钱在汴京成,也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而今这白衣少年的大帽子一顶赛过一顶的扣了下来,让这黑脸大汉应接不暇,而且这里面的关窍寻常人是很难知道的,眼前这白衣少年眼见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竟是熟知无比,显然不是寻常人,这让黑脸大汉实在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沈二郞不解地向身边的江烟波和忧夏问:“差凭是什么东西?”
      忧夏欢快的笑着说:“每个府衙里的差役出差都是要有差凭的,不然就算是出私差,按规矩出私差是二十军棍,打不死也要丢半条命的。刚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这下够他喝一壶了。多谢公子了。”
      白衣少年轻轻一笑说:“姑娘说的那是边关之地吧!这可是京师重地,照先帝当年知开封府时立下的规矩,凡出私差者,罪同附逆!”
      他两人这一搭一挡的,差点没把黑脸大汉给吓出毛病来,但到底是京师重地混的久了的人,于是讪讪笑一笑说:“这位公子跟小姐都是大家子出身,就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小的虽说没什么大本事,可有道是龙有龙门鼠有鼠道不是,以后这街面上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只管知会韩老三一声便是。”
      白衣少年瞟了忧夏一眼,没有言语,只是笑着端了面前的茶盏轻啜了起来。
      忧夏立时明白了过来,说:“那你先让他们把那位姑娘给放了。”
      韩老三有点为难地说:“那是品香楼里名正言顺买来的姑娘,又是她亲生老子卖的,硬要他们放,这咱也不占理,说起来这都自己朋友了,这个钱就是我出也是应该的,可我这人手有点大,总是寅吃卯粮的,手是没有余钱……”
      白衣少年抬眼说:“当初买的多少钱?”
      韩老三立时松了一口气,招手把外面的一个短打汉子叫了过来说:“小粘,我这几个朋友看这位姑娘实在可怜,不过都是自家朋友也不好亏了万老板,你知道当初买的是多少钱吗?”
      小粘也实在不明白这几个外乡人怎么一晃眼就成了韩老三的朋友了,不过听了这话还是说:“韩爷,买的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买回来后这又调教了一年,单这一年的花销也二十贯钱了,你也知道,这样的姑娘,还是没开过苞得,怎么也值百十贯钱了。”
      韩老三沉下了脸说:“别给脸不要脸啊,都说是我自家朋友了,怎么还能按市面上的价说。一个不听话的雏儿,最多也就五十贯了,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
      小粘期期艾艾地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万老板。”
      白衣少年这时淡淡地说:“这姑娘是去年山西路蝗灾时你们在那买的吧!三斗小米一个半大姑娘,就算漂亮些也撑不过五斗小米,去年的米价是每石六百文,而小米是每石四百文,五斗小米也不过二百文而已,就算把米运到灾区,再把人带出来,也超不过一千文,一贯钱而已,再养上一年,也不过三贯钱,再加上教习嬷嬷的钱,怎么着十贯也该够了。这韩班头的面子能在万老板跟前值多少,我们可都看着呢!”
      众人一下子齐齐看着白衣少年,小粘更是惊奇地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成你家里也开这院子里的生意吗?”
      白衣少年未开口,倒是韩老三赶紧开口大骂:“别胡说八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贵胄公子,没听人家说,那什么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吗!”
      忧夏忍不住噗哧一笑。
      小粘说:“那这事我得回去跟我们老板知会一声,到底要个什么价得有我们老板的话,到时候哪怕万老板把人送你们几位呢,那也不用我担不事不是。”
      韩老三说:“行,去吧!”
      小粘连连点头就要离去。
      忧夏马上叫了出来:“先把人留下来。”
      小粘为难的站在那里看着韩老三。
      韩老三知道这边都是惹不起了小祖宗,赶紧说:“留下来,也不看看公子小姐都是什么人,还能讹了你的钱去。”
      小粘听了这话只好说:“那行,人就先给韩爷留在这里了。”一摆手,放了那个女子进来,小粘就带着那个几个短打汉子离了开去。
      那个女子进来福了一福,小心的站在了一侧,怯怯得看着忧夏。
      韩老三自来熟地说:“都说不打不相识,那我们不如就一起吃吧!”
      忧夏点头说:“好啊!”
      沈二郎对那白衣少年甚是心仪,已起了结交之心,站起身来对那白衣少年说:“公子何不过来凑个热闹,大家一起喝上两杯。”
      白衣少年笑着说:“好啊!”也兴兴头头的过来,叫小二再加菜。
      忧夏看着还紧张的站在一侧的女子问:“你吃饭了吗?”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
      忧夏说:“那就坐下一起吃吧!”
      女子赶紧摇头:“不了,妾身就站在这里便好,我不敢跑了。”
      忧夏一把把女子拉了过来说:“什么叫不敢跑了,该吃吃,该喝喝,吃饱了等着看清形势,实在不行,那还得再跑!你说你要不跑,你能碰得上贵人相助吗?!”说话间还特的瞄了白衣少年一眼,又回头问那女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面红耳赤轻声说声:“蝶恋。”任由江烟波把自己推在位子上坐下。
      韩老三看着白衣少年说:“公子放心,有我韩老三薄脸在这,也绝不叫他讹了公子去。”
      白衣少年笑了笑对忧夏说:“如果三十贯钱能买下来,那就算没给你多要了。”
      忧夏看着白衣少年嘻嘻一笑说:“三十贯钱我也没带,要不你把这姑娘给买了,回去红袖添个香的,她也算有个落脚的地了,反正我看你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白衣少年看着一脸贼笑的忧夏亦是浅笑着说:“我今儿出门匆忙,也没带那么多钱在身上。”
      忧夏赶紧说:“那也不要紧,你今没带钱,那明儿把钱拿出来也成啊。”
      白衣少年笑容不改的说:“我家里人看的太严,出门挺不方便的。”
      忧夏毫不死心的说:“那好办,你总有贴身的僮儿什么的吧,叫一个把钱送出来不就行了吗!”
      白衣少年依然摇着头说:“没有。”
      忧夏夸张得一头栽到桌子上说:“这么衰啊!”
      白衣少年看着忧夏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韩老三看着他们两个这样推倭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忧夏这一低头间看见了少年腰间的玉佩,眼珠一转说:“哎!把你腰里挂拉的那玩艺给当了吧!”
      白衣少年翻了个白眼说:“当玉佩,亏你想得出来,生怕我母亲不知道我不但从家里溜出来,还偷当了东西不是?”
      忧夏一脸刁钻地笑:“怎么看你也不是个穷得三十贯钱都拿不出来的人,怎么就这么一毛不拔呢!快点拿钱出来了!你总不会是想让我一个女孩子去当衣服凑钱吧?”
      白衣少年被忧夏挤兑的无奈,只得递了自己的折扇给韩老三说:“这是檀香木骨的扇子,市值一百贯以上,这原是给宫里的御用供品,劳烦韩班头寻个可靠的渠道悄悄的卖了,够给这位姑娘赎身就是。”
      韩老三刚想接,沈二郎一伸手已是把扇子接了过来说:“即是想卖,那不如卖给我好了,按你说的,我给你一百贯。”
      白衣少年笑了笑说:“你要喜欢这把扇子,我送给你便是,也用不着买。”
      沈二郞笑了笑说:“我并不喜欢扇子,只是我有一位新交的朋友,应该会喜欢这把扇子,我是送他的。”
      白衣少年无奈地说:“那就随你吧,至于钱,够这位姑娘赎身就行了。”
      沈二郞应了声:“没问题。”低头看那扇子,见正面写着空山寂寂四个飞白体,背面则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孤独小鸟,卧在峭壁孤枝所搭的小窝里,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向四周偷看着。下面的题着宋六郎涂鸦五个字。于是问:“这个宋六郎是什么人啊?”
      白衣少年笑了笑说:“就是我自己乱画的了,我在家里排行第六。”
      沈二郞淡淡一笑说:“我叫沈二。”
      宋六郎也未见如何意外,只是淡淡一笑说:“原来是沈二哥。”
      韩老三原本没有将沈二郎如何放在心上,待听二人这般一说,他才焉的一下想起一个人来,颤声说:“你,你是,沈二郎?”
      沈二郞淡然一笑:“韩班头也不用那么害怕,我原不过是来京城玩几天散散心,没想着要去做什么大案。”
      韩老三赶紧说:“多谢沈总瓢把子赏在下这个面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这话说的甚是真诚,要知道沈二郎要真是在京师做下了什么大案,那绝对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忧夏突然笑了起来:“这沈二哥一句没想着去做什么大案,就成对韩班头的大恩大德了。这要换个人说,还不得被韩班头捉到牢里去拷打都作过什么大案啊?这都是什么道理?”
      韩老三脸上一红一热的说不出话来。
      宋六郎淡淡说:“知道自己没有实力拿下对方时,套交情也罢,低头纳贡也罢,能保一方百姓平安,总好过闹的鸡犬不宁,百姓不安。”
      韩老三听了这话感激地说:“多谢宋公子体谅下情,只不知公子令尊是哪位宋大人。”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说:“这关你什么事?你们知道我叫我宋六郎就可以了。”
      韩老三讪讪一笑,接不下话来。
      沈二儿郞一笑说:“好!宋六郎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宋六郎笑了笑说:“洞庭湖君山沈二郎?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
      沈二郎大笑着说:“荣幸之至!那可要对饮一碗!”
      宋六郎微笑点头:“好!”
      忧夏叫了起来:“这不公平,凭什么就你们两个对饮啊!有酒我们大家一起喝才是。”
      韩老三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大家一起碰一个才是。”
      一行六人都站了起来,待要一同共饮,沈二郎见江烟波也端了一碗酒,连忙说:“你这碗我替你喝。”
      一旁的蝶恋也说:“夫人有孕在身,确实喝酒不好,若想和大家一起热闹一下,不如就以茶代酒好了。”
      江烟波笑了一下:“可我不喜欢这里的茶!”
      蝶恋碰了个钉子之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宋六郎端自己桌上挪过来的茶水给江烟波倒了一杯:“嫂夫人尝尝这茶!”、
      江烟波见那茶做深红色,虽说在这香气缭绕的酒店内,可江烟波还是闻到了这茶有着一种奇特的香气,闻了闻,又尝了一口后讶然地说:“御赐贡茶大团龙?!”
      宋六郎微一点头。
      忧夏横了宋六郎一眼:“喝个茶都得从家里带出贡茶,装的你不轻,生怕别人认不出你不是。”
      宋六郎也不争辩,只是淡淡一笑。
      众人一同碰杯之后,沈二郎把那柄折扇递给了宋六郎:“初次见面,送你。”
      一桌子的人不由得都是一怔,忧夏更是大叫:“你有病啊,你买他的扇子再送给他。你直接把这钱给出了多好。”
      沈二郎淡淡地说:“这不一样。”
      宋六郎冲沈二郎一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忧夏大叫一声:“这不公平,我比他还先遇上你,怎么都没有这个待遇?”
      一桌子的人闻言俱都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小粘过来说万老板同意二十贯把人出手,顺带在品香楼设宴,请大家赏光顺带交个朋友。
      沈二郎取了三十两银子交给韩老三说:“这事就有劳韩班头跑上一趟了。”
      韩老三推辞了一下,就接了银子带着蝶恋去品香楼给她交割卖身契去了。
      宋六郎看着不时出神的江烟波,淡笑着说:“我看夫人有心结。”
      江烟波默然不语。
      宋六郎瞟了沈二郞一眼向江烟波笑道:“你是嫌他偷的有点小吧!”
      江烟波一脸恼怒地说:“你胡说什么!”
      宋六郎笑声轻爽:“岂不闻,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要能窃来个王侯将相,你还会嫌什么吗?”
      江烟波一下子呆住,就不出话来。
      宋六郎又笑着说:“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你又何必非把自己禁锢与那些所谓知者圣者的言论之下?”
      江烟波惊讶的好半天才说:“可我爹从小教我的就是忠孝贞节。”
      宋六郎淡淡说:“那你为何不想想这些说法都是为了谁的利益。”
      江烟波想了又想,终于说:“可我爹说庄子的思想太过消极,而且他的想法也都太过不实际。”
      宋六郎轻快地笑了起来:“难道你不知道所谓的圣人之言,都是跟据自己的需要审时度势断章取意吗?”
      江烟波张口结舌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宋六郎折扇轻摇着说:“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对人也是一样的道理,昔日孔融曾言: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江烟波疑惑的说:“我爹说孔融的这些言论实在太过大逆不道,连曹操都看不下去了,才杀了他。”
      宋六郎嗤然一笑说:“不过是官样说法罢了,至于曹操为什么要杀孔融,连孔融自己都清楚的很,所以他在临终诗里写道:‘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你对你的父亲过于迷信了,多认识些有见识的人就不会这样了。”
      江烟波心中很乱,一时也说不清心中倒底是个什么滋味,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本能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爹爹没见识吗?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
      宋六郎淡然一笑说:“昨日御史大夫左清扬弹劾岳阳知县江进德不顾圣人教化以妓冒女诱匪,有伤朝庭颜面,要革职查办。你说你爹算不算是自做聪明办蠢事?如果不是他怕丢面子,故意放出风去,说被劫走的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他从青楼里买来的女子,又怎么会陷入这种漩涡?这下好了,面子找没找回不知道,反正帽子是不大能保得住了。”
      江烟波脸色惨白地说:“你怎么知道?”
      宋六郎不以为意地说:“无意中听别人说的罢了。你要不信,再过几日就要明发了,你留心朝庭的邸报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你需在报尾之处找一找才行。”
      江烟波正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发黑。又听宋六郎不以为然地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不想让他成事,我趁没人的时候,找出来替你烧掉就是。”
      江烟波只觉得整个天地都被晃的睁不开眼了,难以置信地说:“烧掉?”
      宋六郎嗯了一声说:“以前有一个宰相就常这么做,他会把不想让皇帝看到了奏折全扔到一个大釜之中,等什么时候大釜满了就一把火烧掉。”
      江烟波难以置信地说:“真的假的啊?”
      忧夏点头附和:“这个绝对是真的,我也听我爹说过这件事。”
      沈二郎佩服地说:“宋六郎见识卓尔不群,小小年纪说话总有醍醐灌顶之效,日后必定不凡。”
      宋六郎淡淡一笑:“只盼天假其年。”
      沈二郎失笑:“你又没病没灾的,好好的怎么就说这话?”
      宋六郎淡然:“只是世事无常罢了,当年若不是柴世宗英年早逝,必定也会有一番大做为的。”
      沈二郎猛地想一起一件旧事,于是问:“难道你的哥哥们都很厉害?”
      忧夏甚为不解地说:“怎么这么问,厉害不更好吗?我都巴不得我的哥哥们越厉害越好呢!”
      宋六郎微微一笑说:“看来你的哥哥们都很疼你了。”
      沈二郎亦是朗声笑道:“我刚出道没多久时,有人找我做杀手,我那会正没银子花,也就答应了,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一个大家的公子找我,说他的继母为他生了一个弟弟,聪明可爱很得父亲的欢心,他怕父亲日后会把家产分给他的弟弟,于是拿了银子来找我,让我杀了他年幼的弟弟。”
      江烟波一下子瞪大了眼问:“然后呢?你没真的因为银子去杀人吧!”
      沈二郎很开心地笑了几声:“为什么不杀?不过我一想,都是为了银子杀人,我还是少跑几步路,直接把那个大的杀了省事些。”
      江烟波皱着眉没有说话。
      忧夏拍手大笑:“好!这才叫活该呢!”
      宋六郎亦是笑着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江烟波看着他们三个,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爹爹常说人命大如天乃是朝庭的纲常法纪,可如今沈二郎一个强盗这样做这样说也就罢了,为什么忧夏和宋六郎这两个大家出身的公子小姐也都是大笑着拍手叫好呢?而且刚才宋六郞还说,宰相不想让皇帝看的奏折就扔到大釜中,最后烧掉,而且这事也不止宰相能办的到,好像宋六郎也可以。可爹爹往日里不是常跟自己说皇上高于一切吗?为什么这些皇帝身边的达官显贵都不这么认为呢?于是浑浑噩噩的追问:“那后来呢?”
      沈二郎一怔而后说:“后来?!那些个杀手们说我侮辱了杀手这个称号,是强盗。还派了几个人追杀我,不过都被我杀了,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日众人兴尽而散,宋六郎自行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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