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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雏凤清于老凤声 ...

  •   沈二郞江烟波两人离了岳阳逆江而上,行了几日,沈二断臂上的伤都已结痂,已无大碍,可江烟波脸色日差,此时江烟波已经有了孕吐,再加上她又不吃鱼,舟船之上饮食难免更为不周,沈二郞当即决定弃舟登岸,同江烟波一说,江烟波也无可无不可。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一路之上两人晚走早歇饥餐渴饮。
      这日行至一座小城,沈二郞和沈烟波两人在楼上临窗的雅间要了饭菜在里面自行吃喝。正吃饭间,又有八个大汉也上了楼来,吩咐小二把那好酒好菜只管往上上来,酒菜上桌后,几碗酒下肚以后,几人便说起了江湖之事,这江湖上最新最大之事,莫过于沈二郞辞了江南七十二路总瓢把子和君山水寨大当家的事。其中两个操北方口音的人说:“老哥,听说这浪里蛟沈二郎这两年风头正劲,怎么好端端的就辞了这七十二路的总瓢把子和君山水寨的大当家了呢?”
      另一个南方口音的人大笑回答:“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我可得了可靠的消息,这浪里蛟断了条左臂,你们想这江南各水寨哪个不是卧虎藏龙,少了只手臂,这七十二路的总瓢把子自然是做不成了。就是君山上盯着他那大当家的位子的人,也都不在少数,二当家的,四当家的,还有原来浊世龙的独生女,哪个是省油的灯,他这一出事,还不立时有人借机生事,夺了他大当家的位子,这原来的江南第一剑,七十二路总瓢把子,这会便只能像只丧家之犬一样惶惶逃命了。”
      江烟波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白。
      沈二郞看到江烟波的脸色,立时握了她的手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那北方口音的人又问:“这浪里蛟即号称江南第一剑,这能伤得了他的人,也就屈指可数了,不知他是伤在了谁的手里啊?我怎么没听说。”
      众人沉默了片刻,才有另一个南方口音的人窝着火气说:“这是我们江南武林的奇耻大辱,你们这北方自然也就不知道了,不过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用瞒两位老哥,这浪里蛟啊,是中了岳阳知县江进德所施的美人计,手臂才被砍了下来。听说是这江进德从北边来上任时,特地花大价钱买了京城里的头牌花魁,专门就为浪里蛟下的套,就用了一个烂婊子,就先借浪里蛟之手灭了杨从林满门,再除浪里蛟,把这铁桶一样的江南七十二水寨,生生给打成一片散沙了。现在连环寨主老迈无力,江南七十二寨为了这个总瓢把子争的是谁也不服谁……”
      江烟波虽然早就料到江湖之中的闲言碎语必是难听之极,可这当亲耳听到,仍是气得浑身乱颤。
      沈二郞原不想当着江烟波的面动手,不想那些人越说越不成话,当下手上一个用力,手中那双筷子已是化做了四截,手臂一振,四截筷子已是飞了出去分别订在了先后说话两人的双肩衣袖之上,又没伤着两人半分。
      那屋里的人,立时大叫了起来:“什么人?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二郞双眉一挑,冷冷地说:“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被伤着了?”
      那两人表示并未受伤后,那屋里的人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口里仍是不甘示弱地说:“有什么话当面说清,这么藏头露尾的像什么样子?”
      沈二郞取了面前的酒碗一掷,把隔间的隔墙击得粉碎,看到对方八方皆手持兵刃站在那里严阵以待。
      沈二郞仍是坐在那里未曾起身,口里闲闲淡淡地说:“我跟几位没什么交情,我的事,也不用你们多操心,管好自己的嘴,吃好自己的饭,记住祸从口出。”
      沈二郞连露这两手武艺,再加上他那条空荡荡的左袖,立时让对方八人猜出了他是谁来,其中一人吱吱唔唔说:“原来是沈总瓢把子!”
      沈二郞淡然地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叫我沈二就可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说:“沈二爷要不嫌弃,不如移桌过来,大家一起把酒言欢。”
      沈二郞都不正眼看那八个人,淡淡说:“那我要是嫌弃呢?!”
      八个人一下子被噎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沈二郞也懒得跟几人多说废话,扔了块碎银子到桌上,起身拉了江烟波便走。
      两人刚一离开,那八个人便骂了开来:“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小贝戋贝表害的半死不活的废人罢了,还当自己是七十二寨的总瓢把子呢!”
      “就是,爷没嫌他被掏空的废人就不错了。”
      “要是出个关公杀了那小妖精,这沈二爷能浪子回头,还不失为一条好汉。”
      “还别说,那小丫头倒是长的够味,滋味估计不错。”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祸从口出,我提醒过诸位的。看来我得动手替诸位掰掉这点毛病了。”正是还未及离去的沈二,又折身回了楼上。
      这几人也都是江湖中人,哪个也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其中一个华服矮胖男子大怒:“就是我站在这不动让你掰,你也得先有两只手不是?!”
      沈二郞留意到江烟波早已没了人色的惨白脸色,知道这人的话又触到江烟波的心结,当下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这几个酒囊饭袋,我不用动手,便能叫你们只能爬着出去!”
      这一句话,如炸了锅一样。有骂沈二失心疯的,有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的。
      沈二郞傲然说:“出手吧!”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地瞧来瞧去谁都不先出手。
      沈二郞冷哼一声说:“叫你们出手你们不出手,那我可不客气了。”
      沈二郞负手于背后,右脚一挑先向那个矮胖的华服男子袭去,华服男子看出沈二郞这一脚来势凶猛,不敢大意立时伸手向沈二郞脚踝斩去,可是沈二郞这一脚实在太快,华服男子的手掌尚未及至沈二脚踝,沈二郞脚下一转,正中华服男子腰间大穴,华服男子立足不稳,立时翻倒在地。
      另外七个人见此纷纷上前加入战团,这些人也都是在江湖上小有名号之辈,哪知道竟没人能顶得了沈二郞一个回合的,不多时便全被沈二郞踢翻在地,幸而沈二郞念在与他们也没什么仇怨,不过为了几句闲话,便没有下重手,只是踢了他们下盘的穴道让他们不能站着罢了。
      看着一群人成了滚地葫芦,沈二郞冷笑一声,拉了江烟波的手扬长而去。

      这日两人行至一座小镇,江烟波吐的昏天黑地,把沈二郞心疼的只恨自己不能代她身受,于是两人便在镇上最大的客栈住下。沈二郞本欲请了大夫与江烟波开方,江烟波执意不让,说这小地方哪来的好大夫,还不如自行调养,沈二郞拗不过她,只得依了江烟波在此休息了两日,江烟波的身子略有起色,沈二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第三日刚过午时,一个满身丝履的精壮汉子骑了快马前来订下了整个客栈,不让客栈再接别客。此时昨日的客人皆已离开,今日的客人尚未投店,原也不难,只有沈二郞江烟波已在这里住了两日,让店主人颇为为难。精壮汉子一听整个脸都沉了下来:“我家大爷二小姐是什么身份,今晚能住你这里,是你祖上积德烧了高香,崩管什么人,一律给我赶了出去便是。”
      店主见来人说话强硬,又不想得罪了大主顾,虽说他迎来送往多年颇有见识,也看得出沈二郞也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但两害相交取其轻,略一思量便去寻沈二郞客气而又为难的把话说了。
      沈二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说:“这也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住下了,凭什么这当就得让给他们。”
      店主人赶紧赔着笑说:“这么着,爷,你在这三天的房钱,我只收你两天的,今个的算是孝敬您了,您挪挪地,去别家住,也算是可怜小的了。”
      沈二郞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二两来重的银子扔给了店主人说:“这够几天的了?”
      宋朝银贵钱贱,二两银子按官价也能换上两千文钱了,若是到了黑市上,换的好时,都能换上四千文钱,这不过是镇上的一家小店,沈二郞所住两明一暗的三间上房,一日也不过七十多文,就算再加上饭菜,也足够住到半月以后了。
      店主人欲哭无泪,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可没想到今个这银子扎到了手,只能连声哀求。
      这店本就不过是前堂后院而已,两人在后院这么一闹,前面的那个精壮汉子听到了当下哟了一声说:“哪来的土包子,有了两个小钱就不知道自己二大爷姓什么了不是?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说出来吓死你,益阳团练使张家!这回是我家大爷送二小姐进宫去的,这一进宫就是主位娘娘的份,识相的赶紧滚,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沈二郞微微一哂:“一个团练使算什么东西,不过你这人呱噪的确实够让人讨厌的了。”说罢右手一伸,已是一个耳光打得那个精壮汉子原地转了个圈子,嘴里吐出了一口血唾沫。
      精壮汉子是张家的家生奴才,几时吃过这般的亏,伸手拔了手中的大刀,口中哇哇怪叫:“不识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大爷是看你个残废可怜,这才手下留了情。”
      沈二郞听了脸色一沉,不等他大刀砍下来,已是一把劈手扼在了那个精壮汉子的喉头,阴沉的问:“小子,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重一遍。”
      精壮汉子几时见过这样快的身手,他虽是个下人,但好歹也是出身武将世家,是个识货的,一见自己全力一招,仍是被对方如此轻易制服,知道是碰上了高手,赶紧说:“小的知错,大侠饶命!”
      沈二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说:“那这房子呢?”
      精壮汉子结结巴巴的说:“这个,小的真的做不了主,我家大爷点名今晚要住这镇子,这家店,是这镇上唯一像样的店了。大侠,这回我家大爷带了好几十号人呢,这个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侠您还是换个地方好……”
      沈二郞手臂一松把他丢了出去。看着那精壮汉子被摔的半天爬不起来,口中冷冷的说:“滚!今大爷我还就不走了。”
      精壮汉子只得连滚带爬的离了开去。等上了马,估量着沈二追不上他,大叫了一句:“有种的就别走!”就一溜烟的打马而去。
      沈二冷笑着说:“我沈二郎等着你,有多少人只管一并放马过来便是!”
      这时江烟波自内屋拎了行李出门对沈二说:“我们走吧!”
      沈二郞慌忙过去接了江烟波手中的行李,柔声说:“你身子不好,我们在这里多歇几天吧,这些烦琐的小事你不用理会。”
      江烟波红着脸轻嗔:“荆州张家的大爷是我远房表舅,她家的大小姐是小我一岁的表妹,待会见到了就更没意思了,我们快走吧!”
      沈二郞听了一怔,搔了搔头说:“那对不住了,你事先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你亲戚家的人,早知这样,刚才就不动手了。不过我也没下重手,这好容易见了你家亲戚,你不想跟他们叙叙旧吗?”
      江烟波低头说:“刚才那人要不说,我也不知道,我家里里外外的亲戚有一百多家,哪能都一一说与你知道,从小就常听祖母说张家二表妹生得妩媚明艳,为人聪明能干,是所有姐妹都不及的顶尖。而今更是要飞入宫中做凤凰了。我这幅样子,哪还有什么脸去见故人……还是走吧!”
      沈二郞听得江烟波这般言语,心中越发不是个滋味,心中发气,更是赌气不走。
      江烟波一人出了店,见沈二并未跟来,她原本便怕见到故人,而今见沈二不解自己的苦楚,一意孤行,再想想风光完婚的表妹,心中愈发气苦,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勉力走了半道街,正觉再也支撑不下去,觉出有人在自己腋下一托,江烟波回头看时,见正是沈二郞,眼中一热落下泪来说:“我还以为你不理我的死活了呢。”
      沈二郞哭笑不得地说:“明明是你负气要走,这会偏又要倒打一耙说是我不理你死活。”
      江烟波娇声说:“我就是倒打一耙了,你待怎样?”
      沈二郞无奈地说:“碰上你这么个蛮不讲理的磨人精,除了受着,我还能怎么样?”
      江烟波噗嗤一笑,这才作罢。
      沈二郞扶着江烟波上了马车,待江烟波坐好,沈二郞低声问了一句:“烟波,若不是遇上了我,你是不是也要进宫去了?”
      江烟波一愕:“怎么可能?”
      沈二郞闷闷地说:“我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你跟表姐妹们一道学驭龙术,当时我不太明白,现在想来,应是你家中自幼就做好让你入宫为妃的打算了。”
      江烟波笑了一下说:“难为你倒记得清楚,这驭龙术也确是我们表姐妹们对候门深宫如履薄冰的生活技巧的一种戏称。不过说什么入宫为妃的就扯远了,至少我爹对我就没有这种打算。三宫六院千娇百媚,又有几个女人是差劲的,可皇上只有一个。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和白头宫女在,静座说玄宗的戏码可都不是皇宫里的新鲜事。”

      沈二郞江烟波两人渐至京城,这晚便投宿在京郊之外的如归客栈。
      这日晚上,沈二郞吃过饭后自行在房中打坐。江烟波听到大堂之中,有凄凉的琵琶声,伴着女子地呜咽悲歌,正自无聊的江烟波寻声而出。见在大堂中弹唱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脸上薄施粉黛,唱的是一首一个良家女子为情而奔,终为男子所抛弃的艳词悲歌,虽不是什么绝佳好词,歌声琵琶也都算不得绝佳,可是江烟波触景生情,因着这词勾起自己的无限心事,不由怅然出神。
      这时一个女子在江烟波身边坐了下来笑了起来:“她这么东加西凑的往上编句加料,要是白乐天九泉有知,非给气活不可。”
      江烟波回首看时,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丝衣少女。头上简简单单的钗着一根白玉簪子。江烟波惊异丝衣女子突然出现之余,又省悟过来,这歌女唱的的确是白居易那首被加的面目全非的井底引银瓶。于是叹了口气说:“这乱七八糟,还不如好好唱井底引银瓶呢!”
      丝衣女子哈哈一笑说:“那才能有几句,又是几百年前的老歌,能有几个人肯听,只有这么加的乱七八糟,才有人肯花钱捧场。”
      江烟波幽幽一叹说:“若是我,就情愿唱井底引银瓶。”
      丝衣女子听了叫了起来:“罢了吧!你还要唱井底引银瓶,这世上的女子还有活路了吗!”
      江烟波抬起一双幽怨的双眼说:“怎么我唱井底引银瓶,这世上的女子就没有活路了?”
      丝衣女子听了突然笑了起来:“生得这么楚楚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何况男人,若真有一日那个男人不要你了,不如你就跟我了吧!我养你!”
      江烟波脸上一红说:“好端端的就说疯话戏弄人,不理你了。”
      丝衣女子咯咯一笑说:“谁戏弄你了,我先给你下聘。”说罢从头摘了那支玉簪不由分说的就给江烟波插在了头上。
      江烟波虽知道这女子来历可疑,但她更知沈二就在楼上,那就算有再大的危险,自己也不用害怕。于是也笑了起着打趣:“哪捡的破石头,就想来讹人了?”
      丝衣女子满不在乎地说:“送你的,我不要你的钱。”
      这时那个歌女又唱到香艳处,堂中一片叫彩声,江烟波也不由一笑:“果然是下里巴人才最受青睐,不过也确实浅显易懂,别有一番欢乐。”
      丝衣女子美目流盼:“那你待会给我来首阳春白雪?”
      江烟波浅浅一笑:“那何如高山流水。”
      丝衣女子哎哟一声大笑:“罢了,就我这半吊子,你弹阳春白雪我就得不懂装懂了,换了高山流水,我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江烟波笑着说:“其实我也不会高山流水呢!”
      丝衣女子说:“罢了吧,好歹你还会弹,我可是只会听个热闹呢!我姓曹,你呢?”
      江烟波拨弄着腕上的蓝田玉镯,略一迟疑说:“我叫烟波。”
      丝衣女子随口接话:“我叫忧夏。”
      江烟波眉头微皱地说:“我说是真名字。”
      忧夏一脸不平地说:“我说的也不是假名字啊。”
      江烟波半信半疑地说:“哪有人给女儿起这种名字的,这名字起的得有多不经心啊。是怕热吗?”
      忧夏誓言旦旦地说:“绝对亲爹给取的。这也亏得我爹现在老了不要孩子了,我要是现在再有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估计得叫忧昊了。”
      江烟波忍不住的失笑:“为什么?”
      忧夏满不在乎地说:“我只能说我有一个不同寻常的老爹呗!”
      她两人一边听着大堂里的香词艳曲,口中笑语闲言,不觉间那弹唱的女子托了托盘前来收钱。
      忧夏自顾自地笑着说:“我可没钱。”
      江烟波如今是个任事不理的主,一路所有事项都由沈二打理,身上更是没钱,虽说身上各样首饰随便摘上一件便是不菲,但是看到忧夏洒脱自在的豪情,心中羡慕不已,于是也轻声笑语:“我也没有。”
      弹唱的女子此刻不由变了颜色说:“两位姐姐这是作弄小妹了,听了曲就该拿钱。”
      忧夏仍是不改脸上戏谑地笑容:“哎!这屋里多我们两个,你是唱,少我们两个,你一般还是唱,你就当我们两个不在可好?”
      弹唱的女子媚笑地说:“哟!那照姐姐这般说,我留姐姐跟我一道做伴,以后和我一起唱可好?”
      忧夏一脸捉弄的笑:“这照理说呢,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这乌鸦嗓子一张口,只怕吓的客人都得跑光了。”再一指江烟波说:“可你若是留了这位姐姐在这里,只怕又要遮了你的风头,做人呢,不可给自己招麻烦留后患,所以你还是不要执意跟我们两个过不去为好。”
      江烟波见忧夏毫无惧色,也知道沈二就在咫尺之外的房中,因而心中也没有半分惧怕,听忧夏这样打趣自己,忍不住啐了一口:“没你这样埋汰人的!”
      忧夏咯咯一笑说:“那以后你弹琴卖唱,我敲锣收钱,遇到不给的,我们就像这位姐姐一样威逼恐吓如何?”
      弹唱的女子被她两人一唱一合气的七窍生烟,娇喝一声:“这般不识好歹,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烟波掩口笑了起来:“说的你现在好像是很客气一样。”
      忧夏更是讥笑:“就是,你这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的本事也太活络了一些吧!你敢说,今这屋里就没有一个不给你钱的吗?!”
      弹唱女子转头向堂中一桌原本在那里自在吃喝,这当早已磨掌擦拳的几个大汉拖着娇音说:“张大哥,你们也不为我作主!”
      几个大汉闻声立时一晃一晃的横移了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叫着:“哪冒出来的两个黄毛丫头,听了曲不给钱,欺侮我家妹子不是!”
      另一人则是大叫:“又是两个雏儿,不如一起来乐呵乐呵!”
      忧夏哈哈大笑,对江烟波打趣:“你赶紧也叫你家那位哥哥出来为你作主啊!”
      江烟波脸上一红说:“就会拿我打趣寻开心。”
      忧夏转而说:“那你管我叫声姐姐,我也一般把这些人打发了。”
      江烟波啐道:“说得好像事儿不是你惹出来一般。再说,就你这点年纪,怎么看都没我大,怎么做得了我姐姐。”
      忧夏大笑着说:“这事要是我一个人在这,早脚底抹油了,累死他们也追不上我,可你在这,就得场硬仗打了,叫声姐姐你不亏!”
      她们两人在这里自顾自地说笑,那几个大汉早就怒火中烧了,其中一个过来,一把就向忧夏头上的发鬓抓了过来。
      忧夏伸手在那大汉腕上一搭一牵,那个八尺大汉,被她给引得一个跄踉跌了出去。
      江烟波喜笑颜开地拍手叫好。
      另一名大汉伸手向江烟波肩上抓来。
      江烟波不会武功,只是本能的向后一让,眼见那大汉就要抓到江烟波的肩头,忧夏已是顺手抄了长凳,砸在了那男子的背后,长凳不堪两股大力,竟从中折断,那男子背后痛不可当,大怒转身,伸掌向忧夏头上挥去。忧夏五指如钩,扣向他腕间的会关穴。
      这边不甘寂寞的江烟波恶从胆边生,看他后脑正对着自己,抄了桌上的大茶壶一下砸在了那人的后脑,立时壶碎水散。
      忧夏又在大汉胸前大穴补了一指,转身去接另一名大汉的一招。
      那大汉身中要穴立时不动了,江烟波不知道他已被忧夏点了穴,见他还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心中恶念一闪,立时上前狠狠的去推那人,那人站的本就姿势怪异,又被点了穴道,江烟波拼了力气去推,八尺大汉应手而倒。
      江烟波见此心底生出三分意外,两分愧疚和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之感。
      忧夏已在这空当把另外两个大汉撂翻在地,剩下的两名大汉和那个卖唱的女子见事不妙,立时溜之大吉了。至于这堂中原本的客商闲人,早就在他们初一动手时,便四下散了去。
      忧夏从地上捡了卖唱女子的琵琶拨弄了几下,嫌弃地说:“这琵琶真难听。”
      江烟波吃吃地笑:“你真调皮!”
      忧夏撇撇嘴说:“好像刚才背后拿茶壶砸人的不是你一样。”
      江烟波笑着说:“也不知为什么,跟着你心思就活泛了起来,就好像你这人天生就有引人犯罪的气质。”
      忧夏大声叫屈:“分明是你没当那大家闺秀的天份,心底天生藏有罪犯的潜质,别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锅全推我身上成吗?!”
      江烟波无限艳慕地说:“你能孤身单行江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不像我虽入江湖可毫无手无缚鸡之力。”
      忧夏吃吃一笑说:“我也才从家里偷跑出来半个月呢,从小那也是白日学文习武,夜里针线女红,每日晨昏定省,好不厌倦呢!你守着绝世大高手,多少武功不能学。”
      江烟波惊奇的瞪大的双眼说:“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为什么?”
      忧夏转了转眼珠说:“就是在家里呆得腻了,想出来玩两天嘛!”
      江烟波见她不想说,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起了身说:“我要回房去了。”
      忧夏哪容江烟波这般就走,拦在她的身前大笑着说:“急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不如你弹个曲子咱们接着乐如何?”说着把琵琶塞到了江烟波的怀中。
      江烟波欲走不得,又见忧夏一脸灿烂笑容地站在自己身前,让她恼不得,气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复又坐下,拨弄了几下琵琶弦,调了调音,叮叮咚咚弹了起来。
      忧夏瞪着双眼听她弹了一阵,终待江烟波停了手,忧夏拍手叫好:“大珠小珠落玉盘就是如此罢!真是好听。”
      江烟波白了她一眼说:“这就是井底引银瓶。”
      忧夏一下子目瞪口呆,吃力咽了下口水说:“你还真弹这个,不觉得很不合适吗?!”
      江烟波放下了琵琶,幽幽说:“先贤警世之作总有他的道理。”
      忧夏撇嘴说:“白乐天算什么先贤,不过仗着几分才情贪占便宜勾引良家妇女的好色小人罢了。”
      江烟波愕然不解地说:“这话从何说起?以何以为证?”
      忧夏不以为然地说:“他年老德薄,行将就木还要再纳两房小妾的事就不说了。光以他的琵琶行为证就够了,人家一个已经赎了身的商人之妇在自家的船里弹琴解闷,他跟一帮子狐朋狗友千呼万唤的非把人家叫出来给他们陪酒弹琴,压根就一无良之徒,你说这哪有点先贤的风范?你说他这不是欺侮人吗?人家一个小商人辛辛苦苦的贩茶挣钱养家容易吗?他们还要去调戏人家妻子,这事要是换成哪个武将游侠,人家打死他都有可能。”
      江烟波被忧夏一席话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忧夏这时又突然问:“你说雍姬后半辈子过的怎么样?她后悔过吗?”(雍姬是祭足的女儿,雍纠的夫人。郑厉公想杀掉祭足,于是就指使祭足的女婿雍纠行动,却被雍姬察觉了。此时的雍姬,面临这艰难的抉择,一边是自己的生生父亲,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到底要帮谁呢?最终,她去询问母亲,她的母亲很直接爽快的说:“人尽可夫,父亲只有一个,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结果,雍姬的父亲祭足把雍姬的丈夫杀了。郑厉公替他收了尸,并发出感叹:“机密大事和女人商量,你真是死得活该啊!”)
      江烟波心中猛跳,不知对方是否听到了什么江湖传言,又猜到了什么,低眼垂眉说:“无论后悔过没有,她都要对雍纠抱愧终生,她过的怎样我们不得而知,可她若和雍纠有孩子,这个孩子随母亲寄人离下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忧夏点了点头:“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祭足那样的人估计会斩草除根,再把雍姬另嫁他人的。”
      江烟波身子一颤,低声说:“有这个可能。”
      忧夏似是不甚在意地说:“不过呢,郑厉公的话倒是没错,这个雍纠死的很是活该,他竟然把要干掉岳父这样的事情跟老婆商量,死一百回,他都不冤,而且我觉得雍姬和雍纠平时的感情应该很好,如果是十天半月谁也不答理谁的那种,雍姬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这个雍纠真不该为了得到岳父的官职地位去杀自己的岳父。这叫自做孽不可活!”
      江烟波先前倒没想到这一层,这时听了不觉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忧夏大笑:“那是自然,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江烟波不由失笑:“说的我好像不讲道理一样。”
      忧夏一本正经的说:“是有点!”
      江烟波茫然不解问:“我怎么不讲道理了?”
      忧夏正色说:“无论选择了什么,都不必再后悔,就像荆轲,他再怎么也不能在樊於期自杀之后,因为觉得对不起樊於期而来不及去刺杀秦王,当场就抚尸大哭郁郁而终吧!”
      江烟波不由失笑说:“你这是什……”刚说了四个字,江烟波明白了忧夏的意思,看来自己看先前所猜不错,这个忧夏早已看出了自己和沈二是什么人,而她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则要看她是哪里的人了。江烟波脸色一白,就此噎住。在江湖中人看来,当初自己不该给沈二郞下药害他断臂身陷囹圄。在官宦仕人看来,自己即已经选择了帮助爹爹捉拿沈二,就不该再放了沈二,更不该再跟着沈二,虽说沈二并不是自己放的,可那自己也不该跟了沈二,背叛爹爹。可是腹中这个未曾出世的孩子,也一般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啊!爹爹要自己替他除去他的心腹之患,为何容不下自己的骨肉。为何要在自己喝了红花益母草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闷热潮湿的绣楼里,让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得生不如死。
      江烟波想着这些心烦意乱地说了声:“谢妹妹好意,我该回去了。”便急急回房而去,听到忧夏在自己背后欢快地笑着。
      江烟波回了房中,见沈二就站在房中笑看着她道:“看来那女子真是个活宝,我很久都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江烟波情知方才的事他必已全然看到,低头默然,给他端了杯茶,伸手拔了忧夏刚刚插在自己头的簪子在手里把玩。小心地问:“你说那位曹忧夏姑娘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二郞接了茶喝过将茶杯放在桌上,顺手接了江烟波手中的那支簪子微微一笑说:“从她方才出手的十六招来说,用的都是最常见的招式,半分没有露出自己本门的门派招式,可见所学之精,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修为,自是出身世家,而且身为女子出招实用,没有丝毫的花架子。寻常的江湖门派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来,你刚才说她的名字叫曹忧夏?这可不是寻常江湖人所能取出来的名字,若是寻常百姓人家,那这个夏应是指炎炎夏日,可从她身手看,明显不是,再加上她的北方口音,那这个夏很有可能指的就是西北方的大夏了。这么说来她应是哪位边关将军的女儿了……”
      江烟波吃了一惊道:“将军的女儿?她姓曹,难不成她竟是曹老将军的后辈?”继而又有些恍然有些更加不解的说:“将军的女儿,不应该都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吗?她怎么孤身一人跑出来了?”
      沈二郞笑了笑说:“那谁知道呢,当初不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敢孤身闯洞庭湖呢!”
      江烟波听了脑上猛然一红,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去理她。
      沈二郞一笑,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哄着:“怎么好端端的说着话,说恼便又恼了起来呢?你这脾气可真比王母娘娘还难伺候了。”
      江烟波呸了一声说:“说的好像你见过王母娘娘一样……”
      沈二郞哈哈一笑说:“就是没见过,所以我才不用伺候她那尊破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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