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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愁肠百结父女别 ...

  •   染好晾干那匹黑缯,江烟波便裁了一件衣服,沈二见了笑着说:“做衣服?给我的?”
      江烟波嫣然一笑说:“也不看看,你穿得了这么大的衣服吗?”
      沈二心中不解的说:“那你是给谁做的?这颜色绝不是女子的衣服!”
      江烟波闻言一笑说:“这个样式的衣服,只有一个女子穿过,至于我是给谁做的,等我让你送过去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
      沈二郞见江烟波这般说,便不再问了。
      为了这件衣服,江烟波日夜忙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专心地做那件衣服。
      沈二郞怕江烟波过于劳累了,便说让照料她的两个妇人来做。
      江烟波微微一笑摇头说:“这件衣服,她们可做不来。”
      沈二郞也知江烟波说的是实情,每次饭罢,江烟波都是净手整衣之后,才去做那件衣服,做出的衣服更是花纹匀称,针角细密,衣上绣着日、月、星辰、山、藻、龙、火等各色事物。
      沈二郞不免打趣,问江烟波几时如此用心给自己也做一件衣服。
      江烟波笑着说:“就是新郎的喜服也都是男方自己做,哪有新娘子做的道理,我就是做,也只做自己的嫁衣。”
      这件衣服江烟波每次做都极为细心,唯恐有一丝出错,有一次沈二郞自外面回来叫了正在做衣服的江烟波一声,江烟波猛然一惊,一针扎在了自己的手上。沈二郞正担心江心波扎疼了自己时,江烟波则赶紧把手甩开,生恐自己的血污了那件衣服。见江烟波如此珍视这件衣服,沈二郞就更不说什么了。
      这日后晌沈二、江烟波两人正在屋里时,突听得门外脚步声急,一个小喽啰大叫:“大当家,四当家有急报。”
      沈二郞见外面急匆匆的奔进来一人,一回眼间,看到江烟波因做衣服累了,已是斜依在榻上睡着,细细的眉,便是在梦中也微微的颦着,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沈二郞立时说:“我出去见他们,别吵了她。”
      小喽啰低声说:“是。”
      两人出了房中,到了院子里,小喽啰才又说:“四当家他们捉了王天贵和江进德!还是不让……不让夫人知道的好。”
      沈二郞甚是意外地问:“怎么回事?!”
      小喽啰得意地笑了起来:“江进德丢了女儿,便找厢军借兵来剿咱们君山,王祖佑推说身体不适,便让自己的儿子王天贵带了几百厢军在洞庭湖上拿渔船发横,结果遇到了四当家,四当家他们本就一肚子窝囊气呢!姓江的躲在岳阳城里奈何不得他,这会他竟跑到了洞庭湖上,那还能有他的好吗?四当家当时就凿了他的船,淹了一船的厢军,那些水生水长的,也有跑的,也有被捉的,八当家的毫不费力就把江进德就给活捉了。现在要杀要剐就凭大当家的一句话了。”
      沈二郞说:“别胡说!”折回身去屋里叫了江烟波。
      江烟波听到父亲到了,吓的脸都白了。
      沈二郞见了连忙说:“你别怕,他是被老四捉来的,这时想怎么,一切由你做主。”
      江烟波初时听到父亲来了先是害怕,这时一听竟是被洞庭水寨的人捉来的,两行泪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叫了声爹爹便往屋外跑去。
      沈二郞急急带了江烟波赶往聚义堂,见一众当家皆在。
      堂下五花大绑着两个人,西边的是王天贵,东边的是江进德,只见他一身狼狈不堪的官服精湿的贴在身上。
      江烟波大叫一声:“爹爹!”便跑了过去给江进德解身上的绳子,但被水浸透的牛筋细绳已然深入肉中,又岂是那般容易可以解的开的。
      八当家崔赤炎一见沈二郞进来,便对沈二郞嚷叫了起来:“我听说大当家被江进德这老小子给阴了,今在洞庭洞上见他,那可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一网下去,不但是网了江进德,连这王天贵都在,真是老天有眼,我当场就想把他们给剁碎了喂鱼,可是四哥说要带给你亲手处置,这才留了这老家伙一命。”
      沈二郞当下一笑说:“瞧你这样子,我没事,别骂骂咧咧的,小心你二嫂记仇,以后不给你酒喝。”
      老八听了目瞪口呆,王铮、杜家旺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倒也不吃惊。
      沈二郞在杜家旺的肩头拍了一下,对他一笑。又对王铮说:“多谢四哥了。”
      王铮说了声:“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见外。”沈二对他点了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说:“这么说来,江进德和王天贵是几位兄弟送给我,任我处置了?”
      众人连连称是,哪有异意。
      江烟波解了许久,都没有解开那绳子,沈二郞走了过来,内力到处,崩的一声,江进德身上的绳子便应声而断。江烟波赶忙连扯带拽的帮江进德抖落了身上的绳子。
      江进德着着江烟波,沉着脸一言不发。
      江烟波心头发虚,颤声叫了一声:“爹。”
      江进德这才冷哼一声说:“早知道你在这里这般自在,我也不用求王大人派兵前来寻你了。”
      江烟波自然听出,父亲语气之中的愤怒,低声说:“我让他们送爹爹回岳阳。”
      江进德拿眼看着王天贵,没好气的对江烟波说:“我一个人怎么回去!”
      江烟波顺着江进德的目光看去,见浑身筛糠一样的王天贵还缚在那里。
      江烟波心下一时纷乱如麻。她自然明了,沈二对王天贵的仇有多深,同时也清楚,父亲若不能把王天贵带回去,这麻烦就大了。
      再看一脸阴沉的沈二郎已经在冷笑着说:“这不是王兄吗?我本想养好了伤再去看你,没想到王兄自己倒耐不住寂寞,自行先送上门来了。我若不好好招待岂不相负王兄当日深夜苦等之情。”
      江烟波听了沈二的话,心中更是心乱如麻,眼见沈二郞走了过来,扑了过去一下跪在了沈二郞的脚下,抓了他的衣服哀哭:“求求你放了他,让他跟我爹一起回去吧,否则我爹一个人回去,实在是无法对王大人交待。只要你放他跟我爹走,烟波此后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伺候你一生一世,也决无半句怨言!”
      沈二郞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整个君山上的人都愣在了那里。江烟波替父求情,这并不出人意料。可是江烟波替王天贵求情,则是谁都没想到的。沈二郞脸上的神情先是错愕、又是愤慨、再然后是沮丧。自己为江烟波所做的一切,当真半点都无法打动于她吗?只因为自己最初对她隐瞒了身份,可到现在,自己就算没把心给她掏出来,也差不多了,王天贵和自己的仇,江烟波不是不知道,自己也深知江烟波一向心高气傲,可为了王天贵,江烟波竟当众跪下来求自己,这真让沈二郞想破脑袋都相不明白了。
      这时朱智向沈二郞暗暗点头,示意沈二郞同意。朱智的意思和用心,沈二郞自然明白,杀了王天贵,王祖佑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君山可就后患无穷了。可江烟波的用意,沈二郞把不准,不知她真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谁,总不成她也是为了君山吧,虽说沈二郞心中不明白,可瞧着江烟波楚楚可怜的跪在自己的脚下哀哭,心中登时又是一软,心道:罢了罢了!沈二郞心灰意冷地说:“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我掏心掏肺,倾尽一切留你在身边,竟不知道原来跟我在一起,你竟是这么的委屈,罢了,我放了你爹,也放了你,连同你跟我要的这个人,你跟他们一起回岳阳吧!就是捉的那些厢军也都放了吧,留着也只是碍眼。”
      转过头来沈二郞又冷声对江进德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烟波和她肚子的孩子有半点差池,我一寸一寸的活剐了你们俩!”一剑挥出,将王天贵身上的绳索尽数斩断。
      江烟波满脸错愕的跪坐在那里,一整个大堂的人都愣在了那里,若说沈二郞瞧在江烟波的份上会放了江进德,那是二当家,四当家,七当家这几个深知他性情和他对江烟波一片痴情的人所能料到的,但是连江烟波和王天贵也一起放了,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连自忖必死无疑的王天贵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又捡了这一命的。正不知如何劝沈二郞放了王天贵的朱智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江进德对沈二一拱手说:“多谢沈公子,告辞!”说罢赶紧去拽还愣在那里的江烟波起身,和王天贵一起离开。
      江烟波被江进德拽得身不由已的起身走了几步,江烟波回头去看沈二郞,可是沈二郞已是转头一旁。
      江进德对于江烟波的磨磨蹭蹭极为不满,又是用力一拽,江烟波跟着走了几步,到了大堂门槛处,江烟波还在回头去瞧沈二郞,也没看脚下的门槛,于是脚下不稳,两眼一闭,竟是软软的倒在了门边。这时的王天贵都已跑出了大院,生恐沈二郎一个反悔,再把他的小命留在这里。
      江进德大惊,忙伸手到江烟波腕上脉处去探。
      门口的异动立时让沈二郞听到,回头见江烟波昏倒,立时奔了过来。见江进德正在给她诊脉便未敢做声,只在一旁巴巴等着。
      江进德片刻之后已是眉头紧锁,又不敢声张,连忙回身抱了江烟波想往门外走,生恐惊动了沈二郞便走不了了。可刚一动,便听到沈二郞急切的问:“她怎么了?!”江进德一抬头见沈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脸的关切站在自己的面前。
      江进德吓了一跳,赶紧掩饰着说:“多谢沈公子,小女没有大碍,回去调养一下就好,调养一下就好!”说完抱了江烟波就走,江烟波虽说生的娇小纤瘦,可必竟已然十八岁了,江进德又是个文弱之人,因而此刻抱她便甚为吃力。
      沈二郞黯然,想到江烟波自从跟着自己,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于是闷闷的说:“我让人用快船送你们回去。”话音刚落,觉出江烟波在下面悄悄的抓了自己的衣衫扯了一把,这一下更叫沈二郞如坠雾中。
      江进德勉强抱着江烟波出了大堂,在江烟波耳畔低声怒斥:“烟儿你怎生如此糊涂,难不成忘了银瓶之叹,真个不顾满门的清誉,合家的颜面,在做那不知羞耻之徒了吗?还不下来跟我回去。”说着已把江烟波放了下来。
      江烟波知道自己的小把戏没有骗过父亲,也没能让沈二郞把自己留下,讪讪站起,仍是一动不动。
      江进德叹了口气低声说:“天下才俊何其之多,何苦执迷于一介草寇!”
      江烟波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叫了一声:“爹爹!是烟儿不成器,您当烟儿已经死了,以后我更名换姓,不再姓江,您放过我吧!”
      江进德又气又急的说:“烟儿,你是你我是血肉至亲,我还能害你不成?”
      江烟波双手捂在自己小腹之上哭诉:“可这孩子也是烟儿的血肉至亲啊!”
      江进德这下真是气的浑身发颤,可而今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再做它选,只着无奈地哄着:“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这孩子你若想留着,那留着便是。快,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江烟波摇着头大哭:“那两日爹爹只顾忙着庆功受贺,可曾有丝毫顾及到女儿那叫天不应、哭地不灵的境况?生不如死的滋味女儿不想再尝了!”
      江进德脸上变色,正待开口。这时沈二郞从门里跨了出来说:“我改主意了,还是派其他人好生护送岳父回岳阳为是。”这会他不但主意改了,连称呼都改了。
      江进德又气又急冷哼一声:“高攀不起,我江某人自今日起,只当这个女儿死了便是!”说罢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江烟波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沈二郞心疼的把江烟波从地上拉了起来,伸手给她拭去了泪水,柔声说:“对不起,我是个粗人,让你走,也只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怕委屈了你,以后无论你想怎样,只要跟我明白说了,就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也都依你。”
      江烟波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说,一下扑到沈二郞的怀中大哭不已。
      沈二郞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得安慰着江烟波:“知道吗?你刚才说叫天不应,哭地不灵,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心里也好难过,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有那种感觉了。”
      江烟波听了这话,哭的愈发厉害了。
      直到沈二郞无奈的问:“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放了王天贵呢?”
      江烟波才收了哭声幽幽地说:“现在杀了他,对谁都没好处不说,我的衣服也白做了。”
      沈二郞更摸不着头脑了,问:“你做的那件衣服是给他的?”
      江烟波轻声说:“给他老子的。”
      沈二郞更加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
      江烟波抬头展颜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二郞无奈只得说:“烟波,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这时朱智从大堂里出来,对二人笑着说:“夫人好心机,可惜大当家把事做过了头,让夫人功亏一篑。”
      江烟波讪讪一笑说:“朱二爷取笑了。”
      朱智大为赞叹的说:“以方才之处境夫人考虑尚能如此面面俱到,不愧女中诸葛,朱某佩服的紧,哪有取笑之心。”
      江烟波说声不敢低头默然。
      沈二郞这才明白过来,江烟波先前在自己面前做的那套戏,不过是给江进德看,让江进德以为这个女儿也是被迫无奈,甚而为了维护他的前程,要放走王天贵,下场更惨,好不让父亲心中怨恨自己,甚而心中还生出几分亏欠怜惜之心。
      沈二郞自责地说:“都怪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没把这个黑脸唱好,让你在你爹面前为难了。”
      江烟波轻声说:“你陪我去湖边送送我爹好吗?”
      沈二郞一笑说:“好,你忘了,我刚说过,以后什么都依你。更何况于情于理我们也都该去湖边送送岳父的。”
      看着沈二郞和江烟波离去的背影,朱智长叹一声对从聚义厅里出来的众人感叹:“好个厉害的女子,她到底还把我们君山大家当和江南七十二寨的总瓢把子给除去了。”
      杜家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问:“二哥,你说她还要害大当家的?”
      朱智轻叹一声说:“她要把沈二郞带走了。”
      杜家旺越发不解的问:“二哥,你这话倒底是什么意思啊?”
      朱智苦笑一声说:“大当家的就要走了。这女人把沈二郞带走,不就是把咱们君山的大当家和江南七十二寨的总瓢把子给除去了吗?”
      众人闻言各有所思,皆是默不做声。

      沈二郞和江烟波来到湖畔,见江进德已经上了离开君山的快船。江进德正站在船尾,快船离岸已行了七八丈远。
      江烟波双膝一屈,对着江进德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站在船尾的江进德瞧见湖岸上行礼的江烟波,转身离开了船头。
      江烟波身子一颤说:“爹爹再也不会愿谅我了。”
      沈二关切地说:“要不要我把船叫回来。”
      江烟波一颤身子说:“不要,我现在早已经没脸面对爹爹了,我来,只是想让我爹看到,我来送他了。”
      直到江进德所坐的快船变成黑点融入在水天之间。
      沈二郞这才拽了江烟波起来,揽着江烟波微微发抖的身子说:“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江烟波幽幽叹了口气说:“我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我若现在跟爹爹回去了,就算他因为你的恐吓不敢执意的让我打去这个孩子,可对于我这么一个耻辱,爹爹又岂能容忍,想要抹去这个污点,可以有无数种的‘意外’,因而我不想跟爹爹回去。若让爹爹认为我是被你劫掠而来,而非出于我的本心,那爹爹也只能说我命不好,若是让爹觉得你待我并不好,那他更会觉得我是因为先前为了他,才遭这份罪,就会多可怜一些,如果我为了救他处境变的更糟一些,他就更能谅解于我。可让爹爹知道我是自己心甘情愿留在你这里的,你待我还不错,那就会让爹爹觉得我是自甘堕落了。其实照烈女传里面的故事,在我爹捉到你那天晚上,我就该自尽以全名节,可我偏生就是不甘心。”
      沈二郎把揽着江烟波手臂加了两分力道,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地说:“做父母的不应该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更幸福吗?”
      江烟波勉强笑了笑说:“但爹爹更看重名节啊,官宦人家都是这样的。”
      沈二郎不解地问:“既然你如此看重名节,那日在医馆里为何还会那样大胆勾引于我。”
      江烟波听他提起那件事,脸上腾地一下红了,可当时心中所忧所想,此刻又怎好再说。恼羞成怒的挣开了沈二的手臂说:“我就是不知羞耻了,我就是想吃甘蔗两头甜了,我就是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了,你待怎样?!”
      沈二郎一下子爽朗地笑了起来:“那好啊!我想跟你一起不知羞耻行不行?我想跟你一起想吃甘蔗两头甜,这甘蔗哪头不甜咱扔哪头,我想跟你一块去立牌坊行不行?!”
      江烟波听了这话想笑,又觉得心中怒气未消,强板了脸站在那里。
      沈二郎上前在她腋下一探,江烟波再也撑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江烟波和沈二在湖边闹了好一会,才一同离开了这里。
      在沈二的特意吩咐之下,晚饭丰盛了很多,江烟波也实在饿得狠了,加上今日这事也算有了个了结,也把话都说开了。江烟波将饭菜都吃了一些下去,蒸得鲜嫩晶莹可口的湖虾,也甚合江烟波的味口,便也吃了不少。沈二郞见了这才心中稍稍放心。不妨最后一道鲜鱼汤刚一端入,江烟波哇得一声,反把先前吃的又全吐了出来,把沈二郞可给吓了个不轻。
      反是江烟波说安慰于沈二郞:“不妨事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现在闻不得鱼的味道了。”
      沈二皱眉问:“就因为我上次用竹篙扎鱼?”
      江烟波用锦帕擦了嘴说:“自那次之后,只是闻不得鱼的味道,还不至于会吐,今天这也是我现在的正常反应,过些日子就会好了,难闻得紧,你且出去,让我收拾一下。”
      沈二拽了江烟波起来说:“我们先出去一下,这里自有人收拾。”
      于是两人出了门去,自有负责打扫的妇人进来收拾。
      沈二郞关切地看着江烟波说:“我们去让二哥看一下好不好?他的医术很不错的。”
      江烟波看着一脸担忧的沈二郞,心下一暧安慰:“这也没什么了,不过是有身子的人的正常反应,用不着麻烦了。”
      沈二郞抑郁地说:“烟波,为什么直到此刻,你还要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
      江烟波闻言身子一颤,口中勉强搪塞的说:“哪有,是你想多了。”
      沈二郞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以后想吃什么你就说,不吃什么你也先告诉我。”
      江烟波摇头说:“现在除了鱼也没什么不吃的了。”
      不一会厨房又做了饭菜送来,这次江烟波只捡清淡合口地吃了一些,晚上与沈二郞睡了一床,江烟波把头搁在沈二郞的右肩之上,轻叹:“你真傻!”
      沈二郞一笑,揽着江烟波的后背说:“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江烟波这几天也累极了,闻言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沈二召了君山上大小所有头目,将君山水寨寨主的位子传于了四当家王铮,直把陆秋寒给气的鼻口生烟,又无可奈何。
      这日下午,去送江进德的快船回来了,其中一个小喽啰去见了沈二,吱吱唔唔地说:“大当家的,小弟有件私事,想单独跟大当家的说下。”
      江烟波立时说:“那你先出去吧,我想歇一会。”
      沈二郞看着江烟波笑了笑,对那小喽啰说:“无论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于我而言,没有要瞒夫人的事。”
      小喽啰无奈只得说:“是江大人让小弟给夫人私下带一句话。”
      沈二郞哈哈一笑说:“这么说来要回避的是我了!”
      江烟波白了沈二郞一眼,对那名小喽啰客气地说:“有劳大哥了,不知我爹说了什么?”
      那个小喽啰恐慌地回答:“夫人可别这么客气,其实江大人这句话小的也不太明白,江大人说待瓶沉簪折日,勿做瓦全之事。”
      江烟波听后一呆,又问:“还有别的吗?”
      那小喽啰摇头道:“没有了。”
      江烟波客气的向他道了谢。
      小喽啰退去后,江烟波又泪如雨下地哭了起来。
      沈二郞皱眉不解地问:“怎么又哭了,什么瓶沉簪折日?”
      江烟波只得给沈二郞解释:“瓶沉簪折是白居易诗里的一个典故,说的是一个女子,为了情郎背着父母私奔而去,但为夫家所嫌,又因无处可去,悲羞难归,不得不忍气吞声,苟求瓦全偷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爹今捎这话给我,是说终有一日,我会为你所弃,到了那时候叫我不要想着贪生,还是直接死了干净些。”
      沈二郞给江烟波拭去泪水叹着气说:“还是信不过我?”
      江烟波幽幽地说:“你没听我爹爹说吗?我已经回不去了,他嫌有我辱门楣,再也不会要我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了,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若你有一日,真的嫌我了,一剑杀了我便是。”
      沈二郞回身看着江烟波那双如泣如诉的泪眼,恨声说:“真个是把我磨碎了蒸熟了炸透了,让你吃到肚子里,都不会明白我的心吗?!”
      江烟波瞧着沈二郞那削瘦的脸颊、忿恨不平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颤声说:“爹爹曾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娇。女人年老则色衰,色衰则爱驰,而慕色则是男人之天性,能做到糟糠之妻不下堂,便已是君子之德,今日你如此待我,我不顾先贤警世,人言可畏,爹娘教诲,托一生于你,我这一生幸与不幸全在你了。”
      沈二郞正色说:“烟波,你极为敬重你父亲,我也不想在你面前说他的不是,但在你眼中,我就真的与这世上的庸碌之徒没有什么分别吗?今生能得你相伴,我便再无他求,世间男子纵有喜新厌旧之徒,那也只是别人,不是我沈二郎!你只管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江烟波嗯了一声,搂上了沈二郞的脖颈……

      又过了几日,这日沈二自外面回来,见江烟波正伏案而睡,边上放着那件正在赶制的黑缯衣,手臂下压着她那夜从家里带出来的长方锦盒,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沈二郞轻叹一声,伸手抽出了那个锦盒。打开一看,见锦盒里面四周布满了石灰,正中放着自己那条断壁,两者之间隔着一层细布。沈二郞侧目看了一眼睡梦中还挂着泪珠的江烟波,抓起那条手臂便离了开去。来至君山之畔,沈二郎上了一条小船,两个小喽啰一前一后撑了船,问:“大当家的去哪里?”
      沈二郎淡淡地说:“水深处。”
      两人不明所以,只得划了船来往洞庭湖水深处去。
      沈二郎熟知洞庭湖里的地形,待半个时辰后,取了那条断臂扔入水中,那条手臂连个泡都不吐便沉入了水中,只留下一道道水纹在湖面上扩散开来。
      沈二郞对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喽啰说:“回山。”
      待沈二再回到屋里,见江烟波云鬓散乱,双目通红,满脸大汗。屋子里更是被她翻的不成个样子,连那个平日里宝贝的不能行的黑缯衣,都被乱成一团的扔在那里。
      沈二郞过去替江烟波轻轻拭去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渍,平静地开口:“别找了。”
      江烟波一听这话,知道是沈二郞拿走了,一把扯着他叫了起来:“你弄哪去了?去给我拿回来!”
      沈二淡淡地说:“扔洞庭湖里了。”
      江烟波又气又急地说:“你去给我捞出来。”
      沈二郞平静地说:“我扔在水深处了,你要是觉得它比我重要,那我也可以舍命为你一试。”
      江烟波为之气结:“你!”
      沈二郞不容置疑地说:“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江烟波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沈二郞双眼直视着江烟波:“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陪在我身边,而不是整天哭哭啼啼地对着它。”
      江烟波哇的一声扑到沈二怀中大哭不止。
      沈二郞柔声劝她:“烟波不哭了,你瞧我的伤都快好了,而且这些天我也都习惯了,不就一条胳膊吗?咱不要了。”
      可江烟波听了愈哭愈是厉害,沈二郞无奈只得哄到:“好了好了,你要真觉得欠了我的,那就再赏我一个医馆之夜,就当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江烟波一听这话,又羞又怒一把推开了沈二啐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沈二郞哈哈一笑说:“当我老婆啊,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啊!”

      半个月后,几十家大小寨的寨主也都纷纷赶了过来,沈二郞点了年老德高的连环寨寨主为继任总瓢把子之后,便于众人作别,携江烟波离君山而去。沈二郞早先就是四海为家惯了的人,江烟波则是孤身被沈二郞带出家门,因而也没什么东西要带,沈二背了自己的长剑和自己与江烟波的几件随身衣服。而江烟波则只带了自己连夜赶出的那件黑缯衣,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到了岳阳城后,沈二郞按排了江烟波在一处客栈小院住下。
      江烟波两个人用过晚饭后,江烟波把那件黑缯衣包好对沈二郞说:“今晚你悄悄把这件衣服送到王祖佑家的密室里,放的越隐秘越好,要让他们家人自己都不能轻易发现。”
      沈二郞对江烟波要他把这件衣服送入王祖佑家中没有半分吃惊,只是淡淡说:“满门抄斩,烟波,你可比我还恨他。”
      这回反是江烟波惊讶的说:“你怎么知道?”
      沈二淡淡的说:“我问过朱二哥,他说你做的这件黑缯衣,上面绣的东西,不是寻常人可以穿的,是皇帝老儿才能穿的。”
      江烟波抿嘴一笑说:“他知道倒也不少,不过这个不叫黑缯衣,而叫天子衮服。”
      沈二郞一耸肩说:“我原本只想杀王天贵一个人,你竟要杀灭他九族。”
      江烟波欢快地笑了起来:“灭九族吗,那倒也未必,本朝不比前朝严刑峻法,从来没有过抄家灭族的大案,不过,王祖佑一家要是说不清楚,这天子衮服的来历,那他们这辈子就别打算再走出邢部大牢了。更何况如果抄家的时候,再察出点别的什么来,那他就更说不清楚了。”
      沈二郞目中精光一闪问:“你怎知他们家中还会查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江烟波淡淡一笑说:“这别的不说,就单这君山银针他们家只怕比皇宫里还要多吧?单这一项,通匪的罪名就坐实了,更不用说再有点别的在洞庭湖上被劫的赃物了。”
      沈二郞讶然地说:“你倒清楚。”
      江烟波轻轻一叹:“不过以常理而度之罢了,再说……”说到这里,江烟波突然打住了。
      沈二眼中目光跳动:“再说什么?”
      江烟波迟疑了一下转而说:“再说按你的方法,一剑杀了他,我爹怎么都脱不了干系,还是这个办法好,不会牵连到我爹不说,还为岳阳去了一个大祸害。”
      沈二郞轻叹:“烟波,时至今日,我们二人仍不能赤心坦言吗?”
      江烟波脸上一红低声说:“再说,王天贵那天晚上想杀你灭口,就让我更清楚了。”
      沈二郞坦然一笑说:“所以,我的这条手臂是王天贵斩去的,你今日替我报了这份仇,以后就不要再想它了,好吗?”对于江烟波的心结沈二郞心中一直清楚,也一直不停的在找开解她的办法。
      江烟波恨声说:“我也曾这样告诉过自己,所以我恨王天贵,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毕竟如果不是我给你下毒,他也没有这个必要和机会,可我没法子对付我自己,所以我只能更恨他,用更狠的手段对付他。”
      沈二郞摇头一笑,聪明人就是这样,什么道理都懂,什么道理都明白,可她若是执意钻入了牛角尖,你想拉她出来,那可就费劲了。沈二郞在这夜三更拿了这件天子衮服去了王祖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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