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诀歌》陆冕

4、长乐

　　“太子妃，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起身了。”用过膳食之后，佩儿扶起钟慕，细声说道。
　　“嗯。宫中非父皇御赐不得乘坐轿辇，外头日头毒着，佩儿，你去拿着桂花酸梅汤给母亲与瑶儿用些。”钟瑶看了看外头正旺的阳光，回头对佩儿道。
　　少顷，佩儿端上了三碗桂花酸梅汤。
　　那汤色泽枣红，如玛瑙石般，配着装其的白瓷碗，赤融于白，白交于赤，倒别有一番水墨韵味。
　　“这酸梅汤和府中的竟有些不大相同，十分甘甜清冽，如清流入口，实在是舒服。”钟瑶喝完酸梅汤，因其十分可口，实在不愿意放下白瓷碗。
　　“这酸梅汤是宫中特有，加了桂花、百合、金银花、菊花，色泽乌褐，香味醇浓，甜酸舒爽。若在这炎炎之日饮用，便能够顺气败火，消暑解渴。”佩儿又给钟瑶递上一碗，看着钟瑶喝着，佩儿便细细解释道。
　　“姐姐这里东西这般不错，真是想住在姐姐这里。”钟瑶喝完酸梅汤，将白瓷碗轻轻放在佩儿手中的托盘上，用手帕轻轻擦净嘴角残留的酸梅汤汁。
　　“又胡闹了，这宫廷禁地，岂是你想待就待的，你长姐是太子妃，得益于太子妃身份，才能入宫，你无职无位，切不可胡说。”钟夫人正了正衣襟，拿出了大家长姿态。
　　“瑶儿只是随口一说，不碍事的。”钟慕拍了拍钟夫人的肩膀道。
　　“慕儿你这般袒护她，如今瑶儿不小，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凡事不能由着她胡来了。”钟夫人皱了皱眉头，面带忧色的看着低着头，两手一直摩擦着。
　　“瑶儿不嫁人，要一直陪着父亲和母亲。”钟瑶一听嫁人二字，心中便响起阵阵击缶之声。虽然性格在京中这些高府小姐之中比较豁达，与其他的内敛相比十分格格不入。
　　可虽然性格豁达，但嫁人却是钟瑶心中最薄的一层薄膜，一见男子就仿佛心房是一株含羞草，轻轻碰触，包藏其中。
　　“玉环玉胭脂，两眼宵金透。多少女子都想着一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得好儿郎，举案齐眉。可瑶儿却与宫外的高府女子们大不尽相同呢。”钟慕上前，伸手轻抚钟瑶的衣袍。手指停留在在袍子上绣的那朵玉茗之上。
　　“还是姐姐懂我。”钟瑶嬉笑着，露出洁白花容，如青莲晨露，清透无暇。
　　几人唠着宫中府中的趣事便出了毓庆宫门，踩上了去往长乐宫的青石板路，那灰白色的青石板上还带着些许苔藓，碧绿青嫩。
　　晴夏烈日，映透晨间薄雾。
　　篆书“长乐门”，玄匾琉璃瓦。
　　随着日头逐渐高抬，薄雾也逐渐褪去，原本盖着轻纱般薄雾的宫墙，已经从绛紫中逐渐显露出原本的赤色，如神龙褪鳞，若隐若现。
　　长乐门外的小广场已经堆满了各宫宫人，离午时还有不到两三刻钟，内、外命妇也都大多到了长乐门前。
　　钟瑶一行人也抵达长乐门，经过门口的老太监的指点，三人只得太子妃携带一名宫人进长乐宫，其他东宫宫人只得在长乐门外候着各宫主子。
　　进了长乐宫，钟瑶才真真明白宫中与宫外的差距所在了。
　　进了长乐门，迎面而来的又是一个方形的广场，广场铺砖全由汉白玉而成，薄雾中如同隐匿于世之璧。广场周围则是环绕着一圈绿林树木，三三两两的鹤与鹿穿行于青松其中。
　　松鹤长青，为了祈求这位如今大赵皇室的现存最高者，赵帝特意从控鹤监挑来鹤与鹿，命宫内监大修长乐宫。
　　如果这些与当年太后对赵帝的所做来比，这些也未必能比得上。
　　赵帝赵矶为先帝仁宗第六子，仁宗宋贵妃之子。仁宗正德二十年，赵矶受皇三子赵砚“夺位之变”牵扯，与皇后、赵砚一同被关入大内，险些被废。幸得宋贵妃日夜于长信宫前跪求，散尽宫中金银珠宝，联络外臣，左右仁宗判断，使赵矶无罪。
　　因长跪长信宫前，留下顽疾，双膝大不如从前，不能久立，因日夜啼哭，眼疾也逐渐加重。登基之后，为了孝顺这位一手将他扶上大位的母后，赵帝穷极所能，只为讨这位太后欢心。
　　时移世易，如今儿子登上帝位，做为母亲的，本应安于后宫，无奈赵帝登基不久，政局不稳，还赖太后威余，稳住前朝。赵帝控制朝政后，将太后乔于刚大修完的长乐宫，安享天年。
　　四下望去，这长乐宫中的景象倒与这庄严肃穆的皇宫大内不同，除了红墙黄瓦与前朝无异，可那些灵巧景致实在是十分轻松。
　　那鹤时而飞，时而落，与鹿互相嬉戏，使人看了也心情愉悦，看得出下没下与鹿鹤监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白阶之南，长乐宫门；白阶之北，长乐宫亭。
　　宫亭之内，玉台琉璃；琉璃之上，母仪凰鸣。
　　太子妃，钟夫人，钟瑶三人依次从那“颐和延寿”的御笔横匾下经过，进入了长乐宫的正殿。
　　长乐宫正殿面积极大，约有三个毓庆宫之大，殿内正中上悬一御笔匾额，上书“宝箓骈禧”。匾额之下，是三层汉白玉台，上铺海棠红色羊毛毯，由玉台之上，一直延伸至殿门。
　　玉台之上，有一凤凰鸾座，那鸾座之上，正端坐着一位约花甲之年的老妪。那老妪面容润红，唇色丹朱，结实的颧骨分于鼻梁两侧。那老妪面色极好，不过眼神似乎不大精明，双眼眯起似乎能看见，又似乎看不见。这位自然就是当今太后。
　　太后一头长发盘于头上，上饰东珠琉璃凤凰钗，那钗头又有流苏垂下，如银河之水，莹莹之光。身着殷红色丹色凤凰花纹的长袍，那凤凰的纹样，是蜀绣的绣师三个月而成。
　　太后右边的座位是空着的，想必是为了赵帝所置。
　　而太后左边，则是一位年纪约三十的女子，那女子脸上保养极好，没有一丝皱纹，一双丹凤眼中带着凌厉。虽然再太后的身边一直笑容满面，但那股子威严不是年轻女子所能拥有的。头饰金镶玉五彩双凤流苏钗，两耳佩东珠与翡翠流苏坠，一身妃色长袍十分华美，长袍一直垂于玉台之下，如宝华。这位便是当今盛宠，禧贵妃。
　　“太子妃及外命妇钟秦氏，钟瑶入！”见钟瑶三人进入长乐宫正殿，站在殿门负责迎宾的宫女报出了三人。
　　“孙儿见过皇祖母，恭祝皇祖母福寿安康。”
　　“臣钟秦氏拜见太后，恭祝太后福寿安康。”
　　“钟瑶拜见太后，恭祝太后福寿安康。”
　　三人上前向太后行了礼。
　　“呦，慕儿来了，玉兰也来了，快入座快入座，那孩子是谁啊，哀家老眼昏花，隔着不过这么远，竟看不见了。”太后微微抬起身子，努力的往前探了探，眯起眼睛朝台阶下望去，不过只能看见三个模糊的身影。
　　“太后凤体康健，是慕儿站的远了，这个是慕儿的家妹，今年首次得以入宫参加家宴。”太子妃上前一步，看着台上那个面带慈祥的老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