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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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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伏热时,草木无晶光。
殿外天气炎热,进了殿内,钟夫人与钟瑶顿觉扑面清凉,醍醐灌顶。
只见殿中地砖中央放着一口“莲花童子抱鱼”纹样的青花大瓷缸,那缸中放着几块白透的冰块,正是那些白玉般之物散发的凉气,将这毓庆殿中透的清凉。
冰块本在瑟瑟寒冬之际是人人厌恶之物,时移世易,到了这炎炎夏日,也人人追爱,却也哭求不得二三。正如人生,彼时犹如过街老鼠;此时却独登高楼,一切变数,尽在命理之中,不可窥测。
“长姐这里真是不错,如此清凉,这几块大冰块,真真是功不可没啊。”钟瑶踱步到瓷缸便,向前探了探身子,想离这人间逸处更近一步。
“父皇恩厚,特准许这毓庆宫也能用上这御用。”钟慕说道赵帝时,也是不由自主的双手合一,恭敬起来。
“这皇宫里的冰,据说是在距长安城西南百余里,有一太白山,山中有一岩洞,深邃阴凉,有千年不化之冰,故每每深冬,御前都会派人去长安取冰,入宫窖藏,以供炎热时用。”钟夫人毕竟是年长些,这颇有些年代之事,倒也知晓一些。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幸得皇上对长姐照顾有加,才有得这御用之物,否则这炎炎夏日,定不知如何度过呢。”钟瑶转过身来,看着满面笑容的钟慕,便锦上添花了一下。
“还是瑶儿嘴甜,看来这《诗经》也是记得不错啊。”钟慕上前,抬手轻轻的刮了一下钟瑶的鼻尖,直惹得钟瑶脸上顿时多云。
“长姐这般,是还把瑶儿当小孩子,看瑶儿如今也穿上大人才有的华服了,再也不是小孩子,长姐以后不能像幼时那般对待瑶儿了。”钟瑶别过头去只看那散发着丝丝白气的冰块,也不看钟慕。
“瑶儿,不得无礼。”钟夫人立刻厉声道。
钟夫人明白,即使钟慕与钟瑶姐妹情深,但这毕竟身在宫中,人多眼杂,若是让旁人听了这话四处传言,岂不是让别人以为这钟瑶缺少管教,不懂礼数。
“没关系,母亲。”钟慕回头对着钟夫人轻轻一笑,又转过身来,看着钟瑶清澈见底却又带着如坚硬的石头般的倔强道:“瑶儿,我们每个人都在往自己所想成为的人那个方向所努力,可却离幼时的自己愈来愈远,曾经我坐在这毓庆殿之上,看着四周,看着这些是我想要的却又不是我想要的,我彷徨了,我多想回到幼时,做一回孩子。”
钟慕看着钟瑶,看着她眼中的坚硬石头一点点的圆润,变成了鹅卵石,隐匿在一片清澈之下。
“太子妃,今日是好日子,不宜动了感伤之情,膳食已摆上正桌,请夫人与小姐移步。”见钟慕出了神,一旁的丫头佩儿连忙站出,将众人视线转移别处。
众人来到毓庆殿的东厅,只见那地上与正厅不同,铺着石榴红西域麒麟图毛毯,毛毯之上一红木圆形莲花纹嵌白玉桌,桌上则整齐的摆着九道膳食。
中间用瓷罐装的是一道汤品,正是夏日宫中必备的银耳莲子八宝汤,其余八道膳食环绕汤品,美哉妙哉。
钟夫人与钟瑶让下人褪去了一身华美却又不大方便的华服长袍,一身轻装,坐在了桌前。
“太子妃,这道是青梅山药,青梅清肝明目、排毒养颜,山药助五脏、活筋骨、长志安神,二者相调,青梅的甜酸味可去山药的苦味。最适合夫人了。”一旁的掌膳太监指着那透着碧光的青花瓷盘道。
只见那盘中整齐的放着十根洗净切成长条的山药,上撒上碎青梅沫与青梅汁,远远望去,白绿相间,好似金石宝玉一般,使人赏心夺目。
“这道是山楂果糕,山楂健脾开胃、消食化滞、活血化痰,十分适合炎炎夏日之际享用。”
“这道是御用豌豆黄,取上好豌豆,将豌豆煮烂过筛成糊,再加上白糖、桂花等甜味食品,待到豌豆凝固后切成不足半寸厚的小方块。最后淋上蜂蜜。使之色味俱佳,细腻纯净,入口即化。”
“这道是太和饼,内有山药、莲子、白术、茯苓,食用后可养生养颜,延年益寿。”那掌膳太监一道道的介绍着,这每一道美食,都让人十分开胃,加上掌膳太监独特的口吻,不禁使人都想尝试一二。
“罢了罢了,你不必介绍了,让母亲安静的先用些吧。”钟慕摆摆手,那太监双手合一行了个礼,恭敬的退到一边。
“这些膳食好是好,不过大多都是些开胃的,为何没有荤腥呢?”钟瑶看着桌子上这些精致如同一件件艺术品一般的膳食,有山楂、山药、青梅等中药材或水果,却唯独不见荤食。
“回小姐的话,按例,到了午时得前去长乐宫举行合宫家宴,故在此之前,不能食用太多容易积胃之食。”那掌膳太监上前一步,低着头,语气低平,语速平缓的说道。
三人坐在红木椅上,吃着桌子上那令人垂涎的糕点与汤品。
盛过一小青瓷碗的银耳莲子八宝汤,银耳爽口,莲子甘甜,八宝软糯,滑进口中实在是令人舒爽,使得钟瑶又忍不住喝了一碗。,直到喝的小腹微微鼓起才算罢。
“你看你,这时喝的如此多,过会儿到了长乐宫可如何是好。”钟夫人看钟瑶这第三碗八宝粥已经见底,眉头皱起。
“母亲,这青瓷碗小,这三碗也就顶府中一碗,瑶儿喜欢,便让她多喝些罢,即使到了长乐宫,也不会有人注意。”钟慕看了看钟瑶上扬的嘴角边还带着残留的粥渍,便拿起随身帕子,抬手轻轻擦拭掉了。
“太子妃,高公公带着陛下口谕来了。”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丫头,看年纪,应该和佩儿差不多大。
“请进来。”钟慕起身,从桌边移步到正厅,钟夫人见状,连忙给钟瑶使了个眼色,与钟瑶也到了正厅。
来的人是一个约么四十多岁上下的公公,虽是慈眉善目,但眼中却带着十分老辣的尖锐。穿着和那接钟瑶她们的张公公差的不大,一身玄色长袍,肩处带着银白色云纹,头戴乌纱,乌纱正头嵌一小块碧玉。
不过与张公公不同的是,这位公公的宽大袍子上不仅有云纹,那领口处还绣着禽鸟的图案,虽说不大,只有三寸,但却能看得出来那是一只鹤。
“毓庆宫太子妃及其宗亲接陛下口谕。”高庭踱步到毓庆殿正厅站定,按照宣旨惯例,让接旨人接旨。
“儿臣接旨。”钟慕双手合一,跪下接旨。在钟慕之后,钟夫人、钟瑶与整个毓庆宫的宫人悉数跪倒在地。
“传陛下口谕:大赵开国以来,以孝立国,以孝治国。皇太后重皇家血脉之深,内外宗亲之情,故今日家宴各宫院家眷不得有误,钦此。”高庭用独特的声线把最后的尾音拉的十分长。
“儿臣接旨,谢父皇。”钟慕待高庭说完,双手万扬,全身前倾,双手合一放于额头之下行礼。
“既然口谕已经传达,那咱家就先行告退了。”高庭与佩儿一起扶起钟慕,又对钟夫人投送一笑。“不知夫人对宫里招待可还满意?”
“高公公说笑了,我这把老骨头了,到哪不还是一样,只要能看见太子妃一切安好,我就拜佛了。”相比于与张公公的态度,对于高庭,钟夫人似乎更加小心谨慎,连说笑都是缓慢而平稳。
“那便好,若是有下人怠慢之处,尽管来找咱家,在这帮下人眼里,咱家这点威信还是有的。”高庭笑着,可嘴角上扬却十分的不真实,似乎皮笑肉不笑。
“呦,您瞧,咱家光顾着问候老夫人了,都忘了还得去别宫传陛下口谕了,咱家先行告退。”
“如此,便多谢高公公了,请公公慢走。”钟慕语气缓慢,恭敬的对高庭道。
那高庭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向钟慕与钟夫人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毓庆宫。
待到高庭走出毓庆宫,钟慕便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
“这高庭不过是一御前传旨太监,母亲与长姐为何对其如此恭敬。”钟瑶不懂宫中人情世故,只知母亲与长姐对其态度小心,却不去细想缘由为何。
“钟小姐说话可小心着。那高庭虽说名义上只是御前传旨太监,可其背后,却是令朝野内外都为之胆寒的鹿鹤监。”佩儿警惕着四周,小心的对钟瑶细声道。
鹿鹤监,这名字若是钟瑶再不知道,那就枉为大赵臣民。
大赵高祖驾崩后传位于太宗,太宗生平喜爱禽鸟与走兽,尤其爱鹤与鹿,于是便在皇宫东南开辟一块空地,赐名“云中阁”,在宫中挑选了若干得力太监去豢养鹤与鹿,这些太监便扎根云中阁,久而久之便有了自己的根据栖身之地,因他们负责调教鹤与鹿,故太宗赐名为“鹿鹤监”。
因为这些太监们将鹤调教的十分好,加至会讨太宗皇帝欢心,太宗便凡是朝中大小事皆交由鹿鹤监的太监们去调查与评判,最后结果呈上御审。
而太宗驾崩后,鹿鹤监面临被取缔之危,时任鹿鹤监督公吴恩全不知使得何手段,竟说服云阁与流台,使武宗皇帝御赐鹿鹤监,使之永久保存。
武宗朝时的鹿鹤监,其手段与之前太宗朝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俨然充当了皇帝耳目的角色,甚至有时可以代替皇帝执御笔朱批。
当今鹿鹤监历经三朝,手段通天,耳目遍及赵国土地,督公陈洗河更是权势逼人,朝中除三省之长之外可谓无人不敢对其不尊。
想到那高庭背后竟是这样一“庞然大物”,钟瑶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对其无礼,若是得罪了鹿鹤监,兴许这合宫家宴自己是参加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