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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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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峰比我想象的能耐的多,他软磨硬泡的从小满那儿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并且在我家楼下租着了房子,这事儿是在我下楼丢垃圾时候发现的,他蹲在楼梯口,满怀笑意的看着我,眼里尽是欢喜劲儿。
“向南,你看,我工作时间自由,还能给带带女儿不是吗?”
我不想理会他,可是不能阻止他招惹楚洁,楚洁一向喜欢有才华的人,所以宋青峰用一副油画就收买了楚洁的心。
楚洁这个人话多,可能每个人年纪大了以后都不免的话多起来,她说周向南挺不容易的,说实话,她刚过来的时候,我给她找了家大公司,业内人都知道周向南在北京那边的底子,所以我拖朋友个她改了资料进了现在这家小公司,待遇福利都不行,周向南进去之后,受单位同事的排挤,第一次做资料,没有人给她搭把手,她自己一个人成天成天的在公司翻材料,公司有个小食堂,每次她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后来跟她那个小助理小满熟悉了些以后,才算是有人陪,做了没多久,向南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以一种差点流产的方式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医生是不建议把孩子留下来的,当时说这孩子差点流掉,可能胚胎长大了也会有问题,向南心眼轴,脑子转不过劲儿来,所以硬是一边工作,一边去医院检查情况,其实那段日子我看的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她的肚子特别小,穿宽大一点的衣服就显不出来,所以她一直特别担心,怕孩子发育不行,第一次察觉胎动的时候,向南给我打电话,哭的特别厉害,我以为她出事儿了,她就一边抽搭一边说,孩子动了,她觉得有个小球从自己肚子里面滚了过去,我说这很正常,向南说,还好这很正常,小花性子急,急着出来,三十周的时候,向南就不行了,当时她在家里看材料,看着看着羊水就湿了一地,我和我爱人给她送到医院,我老公给她办住院手续,我给她请假,周向南为了产后快速恢复身体,硬是咬着牙坚持顺产的,小花生出来,在保温箱里带来一个多月,瘦巴巴的像只小猫崽,所以到现在,我们有时候还会叫小花小崽子,向南生了孩子还没到一个月就跑去上班了,身上的小毛病落了不老少,楚洁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谁是小花她爹,可得替我骂一句,这人可真不是东西。
我不知道宋青峰是做什么来的,好像让我多养了个孩子一样,除了每天上班应酬,还得按时给他回去做饭,宋青峰倒也有用处,他空闲时间多,小花总得跟着他,久了,宋青峰比我还会带孩子,我总能看到他带了个背带,把小花抱在胸前和凡凡一块儿打游戏,小花留着口水,一会儿抬头看看他,一会儿偏头看看凡凡,那模样特别和谐。
宋青峰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我很是感激的就是在公司一点点做起来的过程中,我每每应酬的时候,他都能一边安抚着小花睡下,然后在把酩酊大醉的我拖回房间。
所以小花第一声“爸爸”叫给他听,我丝毫没有感到诧异。
小花比起我,她更喜欢宋青峰,她已经会说很多句话了,只是走路还不利索,我总喜欢把她丢的远远的,再看她连滚带爬的到我身边,小花对此很不乐意,她说妈妈,格格巫。
这些童话故事都是宋青峰给讲的,我则截然不同。
以前我的桌面上常年摆着两本书,一本仓央嘉措诗集,一本席慕蓉的诗集,仓央嘉措的后来让学妹带走了,席慕蓉的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现在要给小花催眠,所以她的床头又摆了本北岛的诗,北岛的诗有社会背景,我不怎么懂,给小花读着她也听不懂,读久了她就睡着了。
这一回她并没有迅速睡着,她闪着双透亮的大眼睛,窝在小被子里,团的像只小虾米,奶音软软萌萌的,“爸爸呢?”
“爸爸出差了。”我回答她,宋青峰工作牵到了武汉,偶尔会出差个一两天,所以小花就没有再问下去。
见小花没有睡觉的意思,我把北岛的诗放了下去,“喜欢爸爸么?”
小花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郑重的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总听说,孩子和自己的父母是有一种天生的联结的,所以会不会上辈子我们就已经有过交集了,于是我顺口又问道,“小花你记得过去的事情吗?”
小花嘟了嘴唇,开始啊呜啊呜的咔吧眼睛,我知道她是困了。
把小花哄睡了之后,我走到客厅里,宋青峰坐在沙发上,一点也不突兀,我已经很习惯他的存在了,他茶几上摆了两罐啤酒,他回身看了我一眼,带着笑意,“喝一杯?”
我摇了摇头,“辣嗓子。”
于是他自斟自饮起来,喝了有半听以后,他冲着我招了招手,我也累,所以饶了圈坐到他身边,宋青峰把我面前的那罐啤酒举起来摇了摇,拉开了拉环,把拉环攥在手心伸到我面前,我狐疑的看着他,只见他翻手过来,一摊开竟是枚戒指,我当他开玩笑,把他的手拍去一边,“跟电视上学的?”
“哎,反正你也没嫁,我也没娶,为什么不一块儿过呢?”
“这也跟电视上学的?”
“不,这是求婚。”宋青峰定定的看着我,他好像忽然之间褪去了一身的稚气,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孩子,可是他竟在不知不觉间当着我的面,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我有孩子。”
“你的孩子,叫我爸爸。”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却也不想接受他,我把那枚戒指拿了起来,自己带在手指上看了看,“你看,戒指都大了,我怎么能同意呢?”
“这是正正好好的,周向南。”
“还能摘得下来的,不就是大了吗?”我把戒指重新放回他的手心,他很失望,以至于离开的时候,连声再见也没有说,不说再见大概总会有两个缘由,一是不想再见,二是不想再见。
他似乎是有点生气了的,又赶着他出差,我们有了两天可以逃避彼此的时间,我很喜欢人际关系交往当中能够拥有一段缓冲时间。
赶着宋青峰出差,我在工作的时间,凡凡去补课了,楚洁把小花带到商场去玩,顺道给她买点婴儿食品,她长了小乳牙,白嫩嫩的,有事儿没事儿总爱流着口水到处咬东西,我让楚洁务必给她买个磨牙棒,狗狗用的那种就行,反正她也不知道,楚洁说我这妈妈当得一点原则都没有。
小花得了个入口即化的蔬菜饼干,那目光如炬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使劲的吧嗒着嘴巴,连带着吐泡泡的技能都忘掉了,一个劲儿的盯着手中的小饼干,她还是不能灵活操纵四肢的年纪,所以把饼干送到口中的看起来都特别的吃力,楚洁把小花搁在椅子上转身去付账,小花刚好看见外面有个扯着气球的小孩子走过去,她乐颠颠的踢着小腿往外颠,她不会走,所以只能一路跑出去,一跑出去那气球就没了踪影,小花左右看着,把齐刘海甩的特别乱,她被商场琳琅满目的花花彩彩迷了眼,乐颠颠的往往别的地方跑,跑着跑着累了就慢慢的跌坐在地上,拧着小屁股在干净的瓷砖上爬,直到撞到了一双锃亮的牛津皮鞋,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她拍着小手,乐起来,倒是那男人,左右看看,把小花提了起来,“这谁家孩子?”
他看了看身边跟着的商场经理,经理赶紧答道,“尤先生,可以把孩子交给保安,去广播室问问,是谁家丢了孩子。”
被叫做尤先生的那男人,眯着狭长的眼睛,头发梳的整洁光亮,他细长的手指箍着小花,看她一个劲儿的蹬腿吐泡泡,“你叫什么?”他问道。
“发发。”小花发音很不准确。
“发发?”男人皱了眉头,他把小花抱在怀里,女孩儿软软香香的,也不怕生,一个劲儿的乐,不知道这是谁家孩子,傻成这样,这要是让人拐卖了还得给人家数钱。
小花攀着他的脖颈,这时候来了个电话,他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喂你好,嗯我是尤易北,哦我记得你,这个事情我再考虑一下,我现在有事,等我想好再联系你。”他挂断了电话,眼中的精明不减当年,只是多了几分阴郁,他一手抱着小花,另一只手指了指一旁的店面,“这种品牌在你们商场,绝对会拉低你们的在消费者心中的形象和地位。”
小花噗噗的趴在他肩膀上吐泡泡,这让他的威严一下子就掉了一半。
“广播室在哪儿?”尤易北问道,他抱着这团发发也不是回事儿,小姑娘扎了个可爱的冲天辫,搔的他痒得很。
“在一楼。”经理这话才落地,就听见楚洁丧失理性的嚎啕的叫了一声,“小花!”
这时候尤易北才知道,这小团子应该是叫花花而不是发发的。
楚洁慌了心神,看见尤易北抱着孩子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差点就掉下眼泪来,“先生谢谢你啊,我没想到小花能乱跑,以为就交个钱的工夫没什么问题的。”
尤易北捏了捏小花的脸蛋,“挺调皮的,好好看着,刚才还想去广播室找人呢,可得好好看着,孩子要是出了问题,这一家可还怎么过。”
“真是谢谢你。”楚洁把小花接了过去。
“这孩子多大了?”尤易北问楚洁。
“两岁多了。”楚洁给她擦了擦嘴巴,小花一双眼睛一直往边上飘。
“挺好看的。”
小花见着楚洁手中提的饼干,立马就啊呜起来,她已经学会了用啊呜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姨姨!”她伸手抓着。
楚洁比我心软,要是我的话,肯定赶紧把她先打一顿,楚洁把抱着小花,慢腾腾的轻轻拍着,尤易北在一旁目光徐徐的看着,“这孩子看着挺有灵气的。”
这当口楚洁想起来给我打个电话了,她几分钟前告诉我孩子丢了,我叫她别着急,马不停蹄的冲出了公司,一边跑眼泪就往上涌,整个胸腔里好像憋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好在楚洁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小花没跑多远,让人给抓着了,这话说的我们两个在抓贼一样。
“姐,谁捡到的小花,还在吗?我跟他说声谢谢,要不你把他联系方式留下,我到时候好感谢感谢人家。”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心脏跳的老快,倚靠在路灯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促使我蹲了下来,猛烈的咳嗽着。
“他在这儿。”楚洁看了眼尤易北,“小花的妈妈想亲自谢谢你。”
“不用了吧,也是举手之劳,我这边有事,就先走了。”尤易北才一转身,就听见楚洁对着电话中的我关切的问道,“向南,你别着急,你歇歇再回去,别晕在路上了。”
那个名字在尤易北脑海中好像忽然炸裂一般,他立马回过身去,“向南?”
楚洁似乎被他忽然之间的反应下了一大跳,他夺过楚洁的手机,这行为把小花吓到了,小脸埋进了楚洁的怀里。
电话还没有挂断,备注上清楚的显示着“周向南”三个字。
尤易北几乎压制不住自己心脏的狂跳,他把电话搁在耳边,听到急促的喘息和咳嗽的声音,“我没事儿,姐,你别有负担咳咳,是小花淘气咳咳。”
这声音,尤易北再熟悉不过了,他惊愕的看着楚洁,然后缓缓的把目光移到了害怕的窝在楚洁怀里的小花身上,“小花,是你什么人?”尤易北因为感冒变了嗓音,但是这也足以让我整个人哆嗦起来。
我知道他是谁,化成灰我也认得,手机不争气的从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裂了屏幕,比起手机落地,我听见了我自己的心跳,一浪高过一浪的振聋发聩,那个人是尤易北,我清楚的知道。
想要逃离的想法迅速的窜进我的脑海,可是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尤易北听到我这边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了,他极其败坏的跺着脚,面容涨得通红,“这个周向南是不是东北人,在武汉读书学的销售专业,去北京工作,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有个哥哥,吃饭喜欢吃辣对钱斤斤计较有事没事儿喜欢跟人抬杠耳垂下面有颗痣右手中指骨节有点骨质增生早饭从来不吃油条的周向南?”
楚洁总听我说在外面欠了高利债,她从完全不信,见了尤易北,到了将信将疑的地步,所以她镇定的摇了摇头,“这是我妹妹,武汉人,在武汉读的书,在武汉找的工作。”
“她的声音我不会听错。”
楚洁把小花抱的紧了些,小花的眉眼和尤易北的面容在她的眼中重合的厉害,她有点明白这中间的关系了,她摸不清尤易北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在她面前很少提这个人。
尤易北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小花两岁多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他整理了自己的衣着,镇定了情绪,转身对经理说,“我今天有些事情,这个商场规划我改天来看,今天我得先走一步。”
也不管经理说了什么,他径直走到楚洁面前,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不怪小花也长得这么好看,他放平稳自己的声线,“您好,我觉得我们有些事儿要谈谈,商场对面有个咖啡厅,不如我们去坐坐。”
要是我,我想我一定会拒绝,可是这是楚洁,所以她坐在咖啡厅里也是想得到的事情,她也想知道,我和这略带狂躁症的尤易北之间,发生什么样的事儿。
“对不起,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尤易北,之前跟周向南是同事,她是销售部我是市场部的,后来我开始做市场营销策划师,嗯差不多就是单干了,这次刚好是因为那个商场的整体营销规划的合同,所以我过来看看。”尤易北搅拌着咖啡,搅拌完了却一口都喝不下去。
小花拿了块小饼干,自顾自的含着吃。
楚洁点了杯奶茶,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所以呢?”
“我跟周向南之间,有一些愉快的,也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生气了。”尤易北郑重的点了下头,“然后她就走了三年。”
“所以呢?”我并不知道,楚洁也这么擅长让人生气。
“我知道这么说挺不要脸的,我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人,我想问周向南,我们能不能重头开始。”尤易北看了眼小花,“如果你见过我小时候的照片,你就知道,小花跟我长得有多像了,但是我想说的是,不是小花的问题,真的,小花不重要,我也知道周向南这个人,她不跟人吵架,不代表她脾气好,就算我现在把小花抱走了,她不想见我还是不会见我的,我就想知道,这几年,周向南她过得怎么样,她开不开心。”
楚洁后来对我说,这是她前半生听过的最为温柔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