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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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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这家伙是生在夏天的,夏天多好啊,鸟语花香的,大概这小崽子也是与我心意相通,知道自己是赶不上这夏天了,于是也狠狠的往秋天的尾巴上赶,能离夏天近一点就近一点。
都说啊,女人当了妈以后特别坚强,我其实挺没骨气的,看到她第一眼我就不争气的掉眼泪了,楚洁说,生完孩子不能哭,对眼睛不好,她生凡凡都没哭,我特别鄙夷的问她,凡凡有没有早产,她有没有为了能够早点恢复硬生生的接受顺产,我说这话多少也有点伤了楚洁的心,她生凡凡的时候,凡凡脐带绕颈她才选择的剖腹产。
是个小女孩儿,这让我特别欣慰,正好开了二胎政策,这孩子法律意义上成为了张凡的亲妹妹,用了我给起的土包子的名儿,叫张小花,但是我们之间还是叫她周小花的,她在保温箱里待了好久才抱出来,她能够抱出来跟我一块回家的时候,我都已经正常工作了好一阵子了。
楚洁知道我是个容易受宠若惊的人,所以她不会在我面前忙前忙后,这让我和小花有了充分的单独相处的时间。
小花出生就身体弱,我没什么奶水,早早的就开始给她喂奶粉了,她特别乖不哭不闹,邻居都不知道我家有了个小孩儿,我有点脸盲,所以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她爸多一些,她总是吃了睡睡了吃,并没有要和我交流的意思,正赶着楚洁要休寒假,我工作的时间总是楚洁给我带着小花。
小孩长得特别慢,但是每一天好像都有变化一样,我是个新手,所有的变化都让我新奇不已又措手不及,好在楚洁是个育儿老手了,她在这方面很是得心应手。
楚洁说这孩子长得没我的模样,我不知道她怎么从那小鼻子小嘴上看出来的,每个孩子在我眼里似乎都差不多,只是我看小花看得多了,才觉得她很不一样,她和我一样很讨厌粉色,所以每次给她系上粉围兜的时候她都极不情愿,小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喜好和意识呢?我总在想这个问题。
她的眼睛很大,比我和尤易北的眼睛都要大,有时候睡觉的时候会有些闭不住,我总是乐呵呵的给她拍了照片,留待她长大以后嘲笑她。
“你一定不是个合格的妈妈。”楚洁这样评价我,而我并没有丝毫抵赖的余地。
其实我想说来着,我这么努力的工作难道不是为了她能够有更好的生活吗,显然这话说出来,连不知世事的小花也不会相信的。
凡凡来看过小花,他像我一样战战兢兢的不敢碰这个小人儿,生怕碰坏了,小心翼翼的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所以我就来了挑逗他的脾气,“小花长大给你做老婆吧?”
凡凡犹豫了会儿问道,“小花会和阿姨姐姐一样吗?”
“她可是我的崽崽。”我这话说的特别骄傲,像是下了蛋后得意的老母鸡昂首挺胸的样子。
凡凡听了这话后,脑袋摇的像个小拨浪鼓,“那算了,那算了。”
我想我是破落到一定地步了,连这种未曾涉世的小崽子都要嫌弃我了,所以我偷偷跟他说,“要不你以为阿姨姐姐来干嘛,就是给你送老婆来的。”
凡凡将信将疑的瞄我一眼,那眼神像足了看神经病的鄙夷。
楚洁没把儿子教好,对此我深信不疑。
小花会爬之后,就像个不安分的大型蟑螂一样,满屋子肆无忌惮的流窜,在她头发终于多了些能够盖住她的头皮让她稍微看起来像个女孩子的时候,她迎来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生日,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生日对于女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欣喜和骄傲的事情。
为了庆祝小花崽子的生日,我特地跟公司请了一天假想给她去买套好看点的衣服,公司慢慢的走上了轨道,小满的业务也越来越熟练,所以我能够撒手的事情和时间也越来越多,深秋早冬的天气还不算凉,带着点苟延残喘的燥热的劲头,我把小花夹带出来,她迅速的从一只小类人猿长成了一团白乎乎的肉球,看着煞是可爱,这让我起初对她不良好的印象慢慢的扭转了。
公司并不知道我有孩子,我用了一个月的年假把小花的事情处理好,小花也落在楚洁家的户口上,所以许多人还以为我现在不过是个大龄剩女,我偶尔夹带着小花让人撞见了,也都会以为是朋友的孩子,这崽子跟我一点也不像,不知道是谁腿肚子里转筋转出来的。
小花不乐意逛街,人一多了她就乌拉乌拉的不高兴,我还管你,趁你不会说话赶紧能欺负的就欺负,我把她搁在婴儿车里,只露了张小脸在外面,一直在吐着口水泡泡,像一只水货市场的大闸蟹。
还没走一会儿,手机就震动起来,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小满的号码,“喂小满?”
“向南姐,你得过来一下,咱们这个新的广告推广出了问题。”小满语气很急,但比之前事事都像天崩地裂好的太多了。
“急吗?”我问道,同时看了看小车里自个把小爪子解放出来的小花,这样挥舞着更像是个横行霸道的螃蟹了。
“急,人家的创意总监在办公室里吊着脸呢。”
小满是见过小花的,我想小满先给我带带小花,我去处理这一竿子事儿大概也没多久,所以我赶紧提着这小崽子往公司赶。
如果市场部那个犊子没跑出去度蜜月的话,我想我并不用这么赶。
小满在门口等着我,见着我推着婴儿车好似是踩着风火轮一般,急也不是,乐也不是,“小花?”她粗浅的打了个招呼。
“你看会儿,我去去就来。”我接过小满递给我的西装外套,一边走一边换上,好在我运动减肥及时,甩掉产后那一身肥膘。
大概事情总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我推开会议室门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僵在那里,我想,以我一贯的作风,这个时候该跑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脚下如有千斤沉。
“这是我们的销售经理,周向南。”我听到老板这样介绍我。
然而他仍旧没有把目光从我身上抽走,他似乎瘦了,头发染黑了,留长了落了刘海下来,中规中矩的,和我记忆中他的模样并不能好好的重合起来,“好久不见。”宋青峰喉头滚动几次才吐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我们谁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忽然重逢。
“你们认识?认识就好说了。”老板的语气很是欣慰。
比老板的语气还要欣慰的是宋青峰的笑容,他丝毫不顾及这是在哪儿,从椅子上离开,快步走到我面前,把我整个的带入怀里,闷得我喘不上来气。
“我很想你。”宋青峰说,“怎么能一声不响的离开呢?”
我不知道尤易北有没有跟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知道或者不知道些什么,但是见到宋青峰的那一刻,比起想要逃离和不安的情绪,我忽然觉得特别的难过,就好像是童话中那个以为自己要走出森林的孩子,忽然间发现自己回到了迷路的起点。
我听见宋青峰说,“随你们怎么说,向南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声向南叫的太过亲切,以至于办公室里里外外的男女老少脑海中多少都臆想出来一段曲折离奇的恩怨情仇。
“你勒的我喘不上起来。”我终究还是打破了大家的幻想,没把这样的浪漫延续下去,我用力的推开了宋青峰,“那没事儿了我就回去了,我今天休假。”
宋青峰拽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这让我一时之间很是尴尬。
“你去哪儿?”
“我有事儿。”
“那我跟你一块走。”
“你有病啊你。”我甩他一记白眼,随意勾引未婚单身妈妈是件很下流的事情。
宋青峰不管我怎么说,还是跟着我一路出来了,小满把小花的推车交还到我手里,偷偷看了眼宋青峰,一脸小女孩儿的情怀。
“哭了没?”
“没哭。”
我把小花的脸挡上,一下子陷入黑暗让她很是不安,一下子哭了出来,真是不给我面子,所以我又把盖着她脸的被子拉了下来,宋青峰只看了一眼,忽然面上的表情便不对劲了。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我仍旧买不起车,所以问他,“你住在哪儿,我打车送你。”
“这孩子你的?”
我们的问答风马牛不相及。
“那你要自己回去我就先打车走了。”
“这孩子尤易北的?”他说这话挺难过的,“那鼻子眼睛嘴巴都长得一模一样,周向南你别瞒了。”
我压根看不出来哪里长得像,所以继续装腔作势,“这我朋友的孩子。”我说完这话,小花不情愿的嘤咛了一声。
我不理他,他就跟在我后头走,慢慢的挨着道边蹭,他似乎是说我听又似乎是说给给自己听,“事事都好说,你别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担着啊,你走了以后啊,我跟尤易北见过面,他挺难过的,也没在公司做了,你们公司什么情况我不了解,反正是跌了个跟头,没摔死,但是也摔了个大趴,他挺想你的,我觉得我这人说了挺多谎的,但是对你我不太想说谎,他比我要想你的多,只是找不到你。”
我没法跟宋青峰说,我是怎么样被北京的销售界封杀的,一时间我所有的门路都封了个死,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倒是让尤易北逍遥去了,如今我在这里工作,用的名字是“周向楠”,我心里打马而过了许多事情,而后叹了口气,“我现在过的挺好的。”
“我怎么也不觉得你过得很好。”宋青峰想来是没有他曾经说的那么爱我,不然现在语气中也不会夹杂了这么多的叹息和淡漠。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快乐。”我笑道,“我有工作,赚钱买房子买车子,有朋友有同事,有小花还有我未来的女婿,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快乐?”
宋青峰走快了两步,并在我身旁,把手覆在我的手上,他的手还是特别凉,噙着微微的汗意。
“今天是小花的生日,叔叔你要包红包吗?”我偏头问他。
宋青峰停了停,他也笑了起来,他笑的模样很好看,像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包多少钱合适呢?”
“八块七吧。”
“我没有零钱。”
“那凑个整,给八百八十八吧。”
“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欠着吧。”
“周向南。”他站在十字路口上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他的面容很清瘦,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很是凌乱,他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嘴唇咬的通红,“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留在北京了吗?因为那里的冬天真的太冷了,我想冷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我没有钱买暖宝宝,哎,周向南,小花需要继父吗?”
逆向的风把我的声音迅速的吹到脑后,让我觉得我的声音遥远又不真切,我听见我的声音说,“那你娶我啊?”
宋青峰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我带着小花安然的走过十字路口,把这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宋青峰站在马路对面,扯着嗓子冲我喊,“你会嫁给我吗?”
我一路往前走,直到听见紧急刹车声和忽然而来的叫骂声,我回过头去,宋青峰站在马路的正中间,他的刘海被风吹得散乱,只是眼里的光异常的明亮,比我见他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的站位导致交通拥堵,有人下车要把他推搡到一边,一边骂着地方方言,一边动手动脚的,宋青峰就只是看着我,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极其的不切实际,好像这一切都是梦境一般,所以我狠狠的掐了把自己的手臂,疼的我差点掉下眼泪来。
“你会嫁给我吗?”
我知道这并不是个梦,所以我得收起那副嬉笑的面容,为了让他相信这不是个笑话,我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把周遭正要起哄的人群的八卦嘴脸冰冻起来,我是对他好的,一是我真的不会嫁给他,二是他也不可能娶到我。
宋青峰想如果他在多停留一会儿,就会立马拨通的那个电话,马不停蹄又风驰电掣的准备放下我们之间的一切情谊,“尤易北。”
可是上天是让他重新遇见了我,而不是尤易北。
宋青峰看着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的我的身影,总该顺应天命不是吗?
他习惯了云淡风轻,所以连所有的悲痛都显得那样的欢喜不已,“宋满,可以把你们周向南经理的电话告诉我吗?”
“经理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不准给你她的任何信息。”小满的声音中夹杂了些鼻音,听得出,她大概是有些感冒了。
“我欠你们经理钱呢,好大一笔呢。”宋青峰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席慕蓉的《悲剧的虚与实》中的最后一段:可是又好像不是,真的在意若真的曾经,那样思念过又如何能,云淡风轻的握手寒暄,然后含笑道别静静地,目送你再次再次的,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