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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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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洁开始用我妈关怀我的方式来关怀我,就是变着法的给我找相亲对象,说实话,我没有安全感,往前走八年,这东西我还有,但是现在来说让我去全心全意的相信谁,把自己彻底的交给谁,我觉得我是做不到的,楚洁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显然我仅仅心领不足以满足她的要求。
“你都三十了。”楚洁这话说的恨铁不成钢,就像是在教训凡凡没有认真的写今晚的数学作业一样,但是我觉得这两者是不能雷同的,毕竟凡凡没认真写作业是犯错了,而我只是到了三十岁,这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楚洁也意识到,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所以她又加了一句话,“你都三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看到我依旧无动于衷,她便一句话一句话的累积起来,“你都三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就算是结婚晚的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生了凡凡了,事业固然重要,但是事业做得多大,你回头看看连个想要分享这种喜悦的人都没有的时候,难道不会感觉特别的失落吗?”楚洁思想在家庭的捆绑下越来越传统,可能也是年龄长了,看了太多不能同流合污的人是怎么样被世界抛弃的,她不想我和这个世界脱轨,所以她尽她所能的把我拖回这条正轨上。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宁愿自己老无所依,风烛残年的。
楚洁从家里端了酱排骨过来,看着我连手也不洗就捧着骨头不顾形象的啃,忽的叹了口气,“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谁还能不长大呢?”
“什么是长大?”
“我觉得。”我嗦了嗦手指上的酱汁,“有了责任意识大概就可以说长大了,我对社会对家庭对自己该怎么样负责,姐,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些人,她们一个人反而生活的更好呢。”
“你不是那种人。”
“我为什么不是?”
“因为你很努力的让自己很忙,一个能够享受孤独的人不会这样做。”
千年狐狸道行深,吃姜还是老的辣。
楚洁说,周五下午她要跟老公看电影去,要我去凡凡的兴趣班接他下课,我说这有违人道主义了吧,你老夫老妻看什么电影,楚洁说,就是因为老夫老妻才需要浪漫调剂一下,我狠狠的被她秀了一把恩爱。
我不放心把工作的事情交给别人,大概这就是我劳碌命的来源,我习惯性的亲力亲为,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做的妥当完善,人家都说老板长于知人善用,我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员工命,但是因为要提前去接凡凡,所以我把最后的销售统计核查交给了小满,她是个认真的孩子,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交给她我还是稍微能够安心些的。
凡凡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上小半头,所以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近来跟我玩儿的亲,也熟悉我,隔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阿姨姐姐!”
这奇怪的称呼引得很多人回头看我,我把这小子提到面前,蹲下来给他重新系了遍鞋带,把他的小手紧紧的牵在手里,小男孩和小女孩儿的手感不一样,他的手更粗糙些,有着男孩的结实和力气,凡凡抬头看我,显然是不太接受我和他平时见到的不太相同的样子,“阿姨姐姐你化妆了?”
“嗯。”我回答的很是简洁,“好看吗?”
凡凡想了会儿,“没你平时好看。”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这不像你。”凡凡说道,一边说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子。
小孩子的头脑简单,他们会很轻易的看透这个世界上的本质,总是会不经意的告诉我们一些我们忽视掉和错误的一些事情。
凡凡看见路边有冰淇淋店,就拽着我往那边走,我立马把他拉住了,“凡凡,你感冒才好,不能吃冰淇淋。”
“可是我想吃。”他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藏了颗小星星在里面。
“你想吃但是你不能吃。”我试图跟他讲道理。
“为什么我想吃却不能吃呢?”
“因为你身体里的生病小怪兽就是靠这些零食获得力量的,它力量一强大,就会欺负你,让你很难受。”我惯于编瞎话,这是我的职业素养,或者说是尤易北带给我的强烈影响。
“可是我想吃。”凡凡似乎并不能意识到我想要跟他好好讲道理的真诚,大概真诚的人都不该说胡话。
于是我们重复着这样的对话,“你想吃但是你不能吃。”
“为什么?”
“因为那会让你不快乐。”
“不,我吃冰淇淋会让我很快乐。”他的眼神很坚定。
小孩子没有后顾之忧,他不会理会什么叫做后果,所以我决定用事实给他上一课,我跟他一起折返回去,点了两个最大份的冰淇淋,他背着小书包,我把他抱到椅子上,说实话他挺沉的,所以我颇费了一番力气,因为天气还凉,所以店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拿着蓝色的勺子,把粉色的勺子给了我,他说男该用蓝色的,女孩儿该用粉色的,我接受了他这个设定,起码他把我当做了女孩子,这是我这个年龄难能得到的称谓了。
凡凡正值少年,还是个男孩儿,火力旺的很,所以他没有从这节实践课上学到什么,反倒是我,在吃了这么一桶冰淇淋以后肚子坠的疼的很,能够把他送回家完全靠的就是我的一身正气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力,他把书包一丢就央求着要玩游戏,这是楚洁千叮咛万嘱咐的禁令,所以我没有允许,他就嘟着嘴从书包里掏作业出来,我问凡凡知不知道家里的药箱在哪儿,凡凡蹬蹬蹬跑去书房,拎了个小箱子出来,他脾气好,再跟你生气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儿,我翻找出来了去痛片,就着温水吃了两片,我以前也有脾胃痉挛的毛病,来武汉以后工作忙,一直没日没夜的生活也不规律,这么吃冰淇淋一激着,立马就犯病了。
吃了去痛片稍微好了些,我给凡凡做了晚饭,身上没什么力气,所以我就给他炒了个蛋炒饭,加了两根他爱吃的芝士鱼肠,这种又甜又咸的东西不知道小孩子为什么会乐意吃,凡凡因为吃多了冰淇淋,没胃口吃饭,没吃两口就心不在焉的开始数饭粒了,我本来就难受,这么一看就有些生气了,“你要是不吃就别吃。”
似乎是听出来我的语气不太好了,凡凡自觉地又吃了小半碗,“阿姨姐姐你别生气,我真的吃不下了。”他说的很委屈,我也没法为难他。
“去拿我手机玩儿会儿游戏,你妈回来赶紧收起来啊。”
我这话音一落地,凡凡立马脚上抹油溜了,这个没良心的,要是在战乱年代肯定是谁给好处就跟谁走的汉奸,凡凡没吃完的饭我给处理干净而后洗了碗,楚洁好像是掐着点来一样,我一刷完碗她就回来了,跟老公两个人,手挽手的,我再一眼看凡凡,他立马端端正正的端起本书看,装模作样的。
“张凡淘气了吗?”楚洁问我。
“挺好的。”我心里也有惭愧,为了不让凡凡闹我,楚洁的禁令我一条都没有遵守。
显然楚洁也知道我纵容凡凡,只是当不知道了,“吃饭了么?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吃了,可能脾胃有点毛病。”
“你得去趟医院,身体是自己的,你别以为就是点小毛病,你得去看看。”在楚洁的强烈要求下,我去了趟医院。
有时候我想,虽然我手相纹路乱说是劳碌,但那先生也说我这辈子的贵人运还是不错的,我总觉得他是鬼扯,要骗些钱罢了,但有时候这种东西真就是不由得你不信,大概楚洁就是我命中的贵人了吧。
贵人带来的消息,往往不尽然都是好消息。
我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的,挂了号进了内科然后直接的转到了妇科,这让我很是诧异,让这个诧异变成惊悚的,是医生的一句单薄却不失力道的总结。
“你这再耽误会儿,孩子就没了。”
这天雷滚滚一时让我心惊肉跳不已,我没意识到一向伶牙俐齿的我也磕磕绊绊起来,“大夫,人命关天的事儿咱得好好检查。”
医生叔叔用一种极为错综复杂的目光看我一眼,随即心下了然的叹了口气,那是一种对于中年失足妇女的惋惜,我觉得那医生肯定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就是他接下来的问题,“还是要预约手术吗?”
我胆小,惜命,又怕死,这种种的一切,成为它得以存留下来的契机。
楚洁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后来有问我医生怎么说,我只说医生说要好好吃饭,楚洁说这医生不靠谱,偏要拉着我再去检查,我自小害怕去医院,总归没人会好好的总往医院跑。
“你得好好对自己负责。”楚洁说的郑重其事,终于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模样了。
“我家里人都不长寿,这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嬉笑着说,“我家里人最大的活到六十岁左右就去世了,我得珍惜时光,把我的全部精力贡献到祖国建设方面。”
“你别说这晦气话。”楚洁削了个苹果递到我手里来。
她没注意到我家里忽然变得温馨又洁净,泡面一扫而光,冰箱里存的都是些瓜果蔬菜,楚洁不知道,我这人其实挺自私的,自私到我不会随便的残害自己,让自己处于一个没有任何保障的环境下面,我知道这事儿楚洁迟早有一天会知道,我这人就是有这毛病,把情绪都搁在心里,你乐意发现就发现,不乐意发现就算了。
就是我有时候会想,这会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我私心希望是个女孩儿,女孩儿大概会像爸爸,长得也像,可能身体条件也像,那她该很像他吧,我会忽然想起尤易北,那些我笃定是断片的记忆零零碎碎的拼凑着,我知道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了。
小满和我越走近就越喜欢粘着我,问东问西的,以前在哪里工作啊,为什么在这边毕业了没在这边就业又忽然回来就业了呢,那边待遇那么好怎么舍得放弃呢,我觉得小满这人挺爱说的,但是不嘴碎,这是个好事儿。
偶尔部门里面会出去吃吃火锅烤肉,去了我也不能吃,不去又不合群,只得推脱说我肠胃脆弱,一次两次多了,给人留下个高冷的印象,但是小公司和大公司不同的就是,这里的人情味更浓一些,少了勾心斗角,每个人看着都特别的善意。
小满说之前大家都不满我是空降兵,对我颇有说辞,但后来发现我自己干活多,给他们争取福利,而且真的有真材实料,所以也觉得我信得过,慢慢的好感度就提了上来,我挺喜欢这里的,这话说的发自肺腑。
只是近来小满说的越来越多的就是,向南姐,你胖了。
我承认,我的脸上多了一圈肉,加上不怎么穿高跟鞋以后,整个人看着也不高挑了,衣服宽大了些,看着有些不修边幅的模样。
从身体的变化上,我能明显体会到孕育的感觉,包括腿软,恶心,便秘,乳涨,这一切让我新鲜却不想习惯,我在医生那里狠狠的算日子,该怎么把这家伙快快的养大。
任何谎言都有被戳穿的一天,隐瞒和谎言并不同,但是隐瞒的东西也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尤其是这种挡也挡不住的东西。
楚洁说,“丫头,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她有作为母亲的直觉。
我觉得这该是个好日子了,起码是个恰当的日子了,“姐,我怀孕而已了。”
怀孕,而已,这两个词的连用让楚洁有点发蒙,她目光慌了下,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就是有不一样的风范,“你别闹,正经点。”
于是我牵着她的手摁上了我遮在宽大衣裳下面已经鼓起来的小腹,“这是你儿媳妇。”我说道,一如既往的没个正经的模样。
她似乎是想要找个恰当的问话方式,但是好像并没有如意的,“孩子爹是谁?”
“你又不认识。”
“他知道吗?”
我这人经不起事儿,心里突突的跳的厉害,“哎你说是个女孩儿给你家当童养媳行不行?”
“你别转移话题。”
“我转移的很明显吗?”我咧嘴乐着,一点也不在意楚洁的严肃表情。
“他不知道。”这问题楚洁自己给出了答案,“周向南,你这丫头真是胆肥了,你家里知不知道?”
我故技重施的说道,“哎你说是个女孩儿给你家当童养媳行不行?”
所以她又心下了然的说,“看来你家里也不知道。”
楚洁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那是一种特别深切的疼惜,我不喜欢那种眼神,特别不喜欢,因为那种疼惜的目光中,掺杂了可怜和同情的情绪,我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区别,所以粗暴的将他们混在一起。
“你别对我太好,姐,你就像这之前一样,要不我会觉得不舒服的,不舒服我就跑了。”
这话都不用我说,我那狗屎性格,楚洁早就了解透了。
“你不打算告诉孩子爹了?”楚洁这话问出来根本没有得到回答。
取而代之的我回答了她早前问过我的一个问题,“因为我不想你知道,我过得并不好。”
“为什么才找我?”这是楚洁当时在收到我的信息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楚洁久违的露出个一个很是柔和的笑容,她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像那一年,我在二十岁的尖尖,她在二十岁的尾巴上一样,很多事情,过了很久也都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