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赠匕约亲 性命相缠 ...
-
天已经很迟了,当晚怀瑾将岳飞兄弟几人安排在一家客栈住下,说第二日向沂王引荐。
“大哥,你这匕首到底是何处得来的?现在总该和我们说了吧,”张用从床上坐起说:“我睡不着,明日要是王爷问起,我们该如何回答?”
岳飞喝了口水淡然道:“该怎么回答便怎么回答,要真见了王爷,逃兵的问题不用担心了,也没必要扯谎了。”
“可我们很好奇啊,”牛高也耐不住了,“这匕首到底什么来头,能把咱从府尹大牢救出来。”
岳飞手握着杯子,背对灯烛坐在桌旁,面容隐在暗影里沉默了,思绪回到十几年之前。
那一年他十二岁,母亲病的厉害,时日久了也不见好,家里再没有钱买药了,只请大夫开了方子,他经人指点便只身往深山里采药去了。那一日烈日当头,晒得整片山都蔫了一样,他好不容易挖齐了药材挪着步子下山,却在山从里听见有人与野兽搏斗的声音,寻着声音去时只见两个壮汉护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与一头虎激斗,他不晓得这浅山里怎会有如此庞大的野兽,此时正值午时,天热无人,四下里找不到帮手,他也顾不得想许多,奔上去帮忙,奈何人小力微,心道先拖着那小姑娘逃离虎口要紧。
两个壮汉倒是斗虎功夫很高的,见有人上来帮忙,也便将小姑娘托付了他全力斗虎。
谁想他刚救了人从虎口逃到安全的地方却被毒蛇要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就腿打战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喂,你怎么了?”那小姑娘急道:“啊,毒蛇咬了你。”当即眼明手快的就举石将毒蛇砸扁了脑袋。
他心中佩服小姑娘的胆识,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别死。”小姑娘目光炯炯的跪在他身旁掐着他的手腕拿出来一粒药丸给他服了说道:“你救了我,可是我不知道这药管不管用,你别死……”
他咬着牙想着母亲,心里难过极了,不知是什么毒蛇咬了自己,竟是要命的,他以为自己活不成,想叫那姑娘把草药拿回家去捎个信,于是抓着小姑娘的手张着嘴,可舌头不听使唤,小姑娘不知他要说什么,看他越来越迷糊,着了急,于是从腰间拔下一把匕首在他腿伤处划开口子放毒血。
他已经疼得失去知觉了,心里凉凉的想着这可真是多管闲事害了命吗?只听那姑娘贴在他耳边说道:“你死了你娘亲怎么办?没儿子的娘最可怜,你…你要是活着,等长大了我就嫁给你做媳妇,你可别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得山下的,醒来时是在山下镇上的医馆里,大夫说一位富家千金留下银两给他治伤,他想大概是那位姑娘,后来他伤好了,那些钱也够得治好母亲的病。他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也再没有见过她,那把匕首就是小姑娘留给他的,他研究了很久也不能从上面看出主人所属。
匕首无记名,自然瞧不出主人的端倪。
小姑娘说的话,他虽记得却从来也没当过真,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幸得真的活下来了,心里不知道该是怨怪还是该感激,后来那把匕首在危急时刻也派上很大用场,只是那小姑娘的事他却渐渐忘了,只记得这把很好用的兵刃。
可是今日这些事情,却又让他回想起已经模糊破碎的记忆。
“大哥,大哥……”
“大哥……”
“唉哟大哥你倒是说话呀,半天不吱声,岳鹏举!”
“啊?”岳飞在兄弟的连唤下终于回神,看着他们急迫的神情,摆摆手喝斥道:“快些睡吧,明日早起,见六王爷精神头都养好了。”
语罢径自转身去睡了,也不管身后连声叹气的抱怨。
暗夜里,怀瑾一刻不敢耽搁的飞马回府向沂王禀报。
节庆日宫里设的大宴上,沂王喝了不少酒,本来回府已经要就寝了,却得知灵雎受了伤,一时担心又着急,听说儿子又和灵雎争吵了,不由得气得头疼,想起这几日的线报,孤坐在堂上难以入眠。
“你所说可有虚言?”
听了怀瑾的汇报,沂王拨了拨桌上的灯芯,沉眉思考。
“属下不敢。”怀瑾跪在桌前抱拳。
“你说那什么鹏举所持的匕首有可能是本王遗失之物?”沂王顿眉问。
怀瑾回道:“正是,虽不能确定,但是上绘图腾、镶宝石……”
“那也不一定,太祖当年所赐的六把匕首样式相似,并没有特殊的标记,”沂王摇头笑道:“更何况经主人同意是可流转相赠的,不然怎么到得了本王手中,本王转赠灵雎丫头的匕首丢失也有六七年了吧。”
“王爷,”怀瑾忽抬头说道:“郡主那边属下该如何作答。”
沂王沉吟道:“明日你带这些人从西门直接到墨疏阁侯着,不要同灵雎提起,只说你已经送他们离开东京城了。”
“是,属下明白。”怀瑾躬身作礼。
“你先退下吧。”沂王点头示意怀瑾出去。
灵雎未等到第二日怀瑾去禀报已然在天始明时就往府尹大牢去了。
她与穆顺大吵了一架,知道这次是自己失手理亏,便再无借口了,存了心思想跑掉。要逃当然是趁早,趁还没有人意识到她的不情愿时,时机最佳。刚回来还受着伤谁也不会想到她会离家出走,她的倔脾气一上来说走就走。只是心里却有一件事放不下,半道里才转去了府尹大牢。
凌晨时分,西风刮得正在劲头,东京城还笼在黎明之眼的寒风里沉睡着,街巷里偶尔有晨扫的也是缩着脖子神色匆匆。
灵雎紧了紧领口,提着花灯乘风而行,脚步迅速,不多时便来到城门之下乡闾间,在一个人家的屋檐下站定,偏首看向一旁才打她半肩高的少年,那少年冻的瑟瑟发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撇撇她又垂下,可怜巴巴的样子,却是噘嘴不与她说话。灵雎心下笑了笑也不管他。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眼看这是雪就要来了,她心里突然在这寒风肆虐的天气里起了一股悲凉之感。
天快亮了,远远看见从晨霭里面走出来两个人,边走边咒怨着这冷冽的天气,原是来换班的戍卫。
灵雎心知此时万不能再以自己的身份威吓于人,于是举目四探,心中估摸着事情赶时候出城去,她将走马灯收在包裹里心叹道:你我终究无缘,我本来真的是想救你的,愿你福大命大、吉人天相吧。
又一个冷风旋儿打落,那少年猛打了一个喷嚏,灵雎斜着眼睛摆了摆袖子,将身上的披风扯下丢到少年身上,少年没预料到,不知是怕来闪躲还是怎的,身子竟歪歪斜斜要摔倒出去。
“站都站不稳,能活么?”灵雎拉了他一把冷冷说道:“别叫我救了你出来反倒死了,白搭。”
少年脸簌簌抖了抖,不敢回嘴,却咬了咬牙把披风裹好。
这少年原是昨夜与岳飞一道被抓走的盗人之物的少年,灵雎潜进府尹大牢时找不到岳飞,却被窝在草堆里的少年扯住衣摆求救,她心里清楚此人与她之前所追查之事关系重大,但是她已经从王府跑出来就不想再管那些事了,本不打算救那少年,却叫他水汪汪的绝望孤苦的眼神一看软了心,可一旦救了这少年更多麻烦就来了,出城也多有不便。“你可知鹏举在何处?”那时她心里告诉自己:你若有点点用处我也便救了你罢。
那少年果然回答他们几人已然被带出去了,却不告诉她后文,灵雎瞥眉一笑心道:果然是个有些胆魄颇为聪慧的。当下救了他出来。
城门开了,灵雎往那边走的近些查看,早起的人照常进出,并无异常,她暗自想着看来上元夜抓得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走脱了犯人都不见动静,一时又想到穆顺昨晚与她说的话,气的不行,抬头打量着周围的境况准备出城去,可去往哪里,一时也泛起迷惘。
“我救了你。”灵雎走回去对少年说。
“我知道,我不会连累你,救命大恩,他日再报。”少年矮了身子说道。
灵雎冷着眸子好笑的盯着他道:“想你身上也藏着秘密,不过我不想知道,我说这话只是问你日后的打算,我是一个人,若非……”说到这里她不说了,她也是心里拿不定主意,既为沂王的父女情也为自己办事的个性,这件事本不打算再管的,可是就这么丢下手却也是心怀难以放开。
少年听出灵雎的犹疑,立即紧张高兴起来:“姐姐,姐姐救了我,我便为姐姐上刀山下火海,等我伤好了能保护你的,带我一起上路可好,姐姐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一路为仆为奴殊无不可,求姐姐……”
少年知晓此时能救自己性命的也只有灵雎了,一旦灵雎扔下他,此时的光景无论怎么躲法,终究会丧命,可是先前也不抱希望灵雎救了他出来还肯再施援手,也不愿连累她了,这时却听得灵雎话里的意思,一时又有了新的希望。
灵雎见那少年无比诚恳的话语,眼睛里晶晶亮的尽是死的恐惧和生的渴望,还有与自己相似的无助与孤独,她想大约这少年过得苦日子,其实并不怎的坏心眼吧。当下也不管他会带来的后患,便决定带他一起走。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灵雎原本不打算与他深交,名字也不想问的。
“我叫寒山,也不清楚多大了,也许十二也许十三四。”少年目光无神的低了头。
灵雎点点头不再问了,只说:“好,寒山,日后我便是你兄长,你便是我弟弟,记得么?”
寒山欣喜的抬头,当即便明白她的意思,朝她露齿一笑说道:“哥哥。”
“嗯,”灵雎给他拉了拉披风说道:“你想去哪里?”
“南边……我……”寒山一时高兴脱口而出,才记起该听灵雎的话的。
“好,南边,咱回家去。”灵雎很明白寒山的反应,答应下来,反正她也是胡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两人由北门出去,绕了一大圈才往南边去了。
此时大雪飞起,下的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