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懿文》飏飏归去

35、第 35 章

　　自懿文从西安回来，朱元璋就日日守在儿子病榻前，同吃同宿。朝中之事也不敢拉下，可叹身畔有没有一个亲信之人，凡事都要事必躬亲，累的朱元璋一夜白发生。
　　常常是早晨五更不到便起来，有时候实在醒不了就让小太监凿了冰水拿进来洗脸；批完折子就是早朝，朱元璋为了多腾些时间照顾儿子，尽量把政事在早朝上解决了，有时候一个早朝常常拖到未时（下午一到三点）才罢休，可怜饿得一干臣子饥肠辘辘。朱元璋也是三餐不定，瘦的两颊凹陷，看着越发阴鸷了。从下午起，朱元璋就在兰馨阁里，陪着儿子下棋抚琴，生怕懿文胡思乱想，御医千叮咛万嘱咐，懿文养病，最重要的便是放开心胸，朱元璋知道儿子的性子，内向善感，生怕他自己钻了牛角尖，越发的小心翼翼，强打了精神陪儿子。
　　等到夜里，懿文的咳嗽越发厉害了，常常是整宿咳个不停，朱元璋自然是心疼的厉害，怕奴才伺候的不尽心，亲自和懿文同寝，递茶递药，也常常是折腾一整宿。等懿文安睡下来，他才能闭着眼迷瞪一会儿，不到五更又要起来，趁着夜色把昨日的折子批奏完了，然后上朝。
　　懿文看在眼里，也是疼在心上。恨自己残身无用，常常是忍了不适，强作欢笑，替朱元璋分担些政事，批些奏章。
　　进了十月份，天黑的格外早。
　　懿文和朱元璋申时就吃了晚膳，父子俩闲聊，一直坐到掌灯时分，懿文看见朱元璋眼圈发黑，兀自心疼，劝道：“父皇去床上歇歇。”
　　朱元璋笑着摇摇手：“不了，你那不肖的六弟，又上了折子为难朕，朕批完了再歇下，你先去睡。”
　　懿文摇头嗔道：“您去睡，看您黑眼圈都出来了，折子儿臣给您批。”说着，不待朱元璋反对，抢先一步坐到案前，拿起折子。
　　朱元璋看着他，哑声失笑，欣慰叹道：“好孩子，也就是你，最心疼为父了。”说着，坐在床上，靠在床沿，笑眯眯的看着懿文：“不许坐久了。”
　　懿文笑道：“是，儿臣遵命，只半个时辰。”
　　朱元璋笑着点点头，着实是累了，道：“朕先睡会，半个时辰后记得叫朕起来。”
　　懿文应了，上去给朱元璋脱了靴子，扶着朱元璋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才转身，刚拿起奏章，便听见朱元璋沉沉的鼻鼾响起，懿文心里一紧：父皇当真是累坏了！
　　懿文端端正正坐在案前，却是六弟晋王的折子，要批地给二弟的长世子做陵园，强占民地，惹得怨声载道。
　　懿文斟酌的批了，晋王请求民地一千一百余亩。懿文斟酌的批了八百亩为限。这样犹恐妨民，又命令所占田地以附近官地给予偿还，并根据被占地的多少，分别赐给钞币。
　　等处理了这个烫手山芋，懿文伸了懒腰站起来，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了，懿文蹑手蹑脚的出了门，问了值更的小太监时辰，已经是二更上了。
　　懿文刚想转身回房，窗子里凉风窜进屋，这么一激，喉咙一痒，只想大声咳嗽出来，却听见朱元璋在里屋鼾声正浓，懿文心道：‘父皇难得睡个踏实觉，千万别吵了他。’想着，径自进屋，拿了一块帕子，塞在嘴里，蹑手蹑脚的吹灭了灯烛，在朱元璋身畔躺下了。
　　懿文本是想，睡着了自然就不咳嗽不难受了，可是喉咙里越发喘不上气来，懿文觉得，喉咙里已经不仅仅是痒，更是堵，还带了点腥气。懿文紧紧咬着帕子，把帕子往喉咙里又塞了塞，又抬头看看朱元璋，却见朱元璋睡得正酣，懿文心里稍安，闭了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不多久，胸口越发难受了，肺疼得仿佛要炸开，懿文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堵的窒息，心知不行了，忙挣扎着坐起来，想出去把胸口那团堵塞的腥气咳出来，竟不料手脚发软，一下子从床上摔下去。
　　这动静一出，朱元璋马上醒了，睁开眼睛，大叫了一声：“懿儿！”慌忙坐起来，却见懿文摔倒在地上，口里堵着一个帕子。
　　朱元璋忙揽起懿文，伸手拿开他口里的帕子，帕子才拔出来，就见懿文一口鲜血吐在衣襟上，那帕子也被血染的淤红，懿文头一歪，倒在朱元璋怀里，竟是昏迷不醒。
　　朱元璋大惊失色，急喝道：“御医！传御医！”
　　那些御医都是日日夜夜在兰馨阁门口侯驾的，马上来了。那老御医一把脉，急道：“怎么回事？淤血怎么硬生生憋在了肺里？这如何是好？”
　　说着，十几个御医都围上来，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又是捶心口，闹了半夜，懿文又连着吐了几口鲜血，那几个太医才擦擦汗，如释重负。
　　那最老的太医惊魂甫定，颤颤道：“陛下，以后再不可如此了，今天幸亏臣等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上一刻，万一这淤血没来得及拔出来，塞在胸腔里，殿下就要窒息死了！”
　　朱元璋也听得一身冷汗，手里，那方沾血的帕子已经被汗水濡的湿透。朱元璋对门口那小太监喝道：“你们怎么当差的？啊？怎么让殿下把帕子堵在了嘴里？！”
　　那小太监吓得直哭，连连叩首：“陛下恕罪，是殿下看您睡得香，舍不得打扰，怕惊了您酣眠，才不许奴才们进门伺候的……”
　　朱元璋怔了，心里一疼，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不由得老泪纵横，谁说天家无父子真情？可叹懿儿这个乖巧孝顺孩子，为了自己一顿酣眠，竟甘愿受这等苦楚？！朱元璋抱着懿文，一瞬间心疼的厉害，顾不得奴才太医还在屋里，紧紧拥着儿子，泣不成声。

　　深秋过罢，便入了冬。冬寒一向都是懿文最难熬的，懿文生性怕冷，这几年又真元大伤，体虚的厉害，冬日里更是不敢出门。太医也再三嘱咐，不得受寒。朱元璋把兰馨阁的窗户都拿厚被子捂上了，挖了四条地龙，每日都用上好的碳兽熏热。普通的煤碳烧出来的煤气都是有毒的，平常没什么，可懿文体弱，这些都要小心注意，所以炭火都是上好的兽炭，比银钱还精贵。
　　即便如此，寒气还是挡不住的，懿文从入冬就开始咳嗽连连，懿文现在的身子骨，最不能受小病折腾，一场风寒都能随时要了他的性命。虽然从西安回来，精神好了些，可那残败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痊愈的。御医都是战战兢兢，诊断时候吞吞吐吐，虽然天天都是拿百年人参吊着命，朱元璋还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广贴皇榜，征集民间奇人异事，同时也开始匆匆筹备了迁都事宜。朱元璋虽不信邪，但现在却像一个溺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把爱子的生机放在西北之地，指望迁都后，懿文能平平安安活下来。
　　如今朱元璋再不敢随意闹出人命，一年里，连着三次大赦天下。可惜懿文却是病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十一月份，还当真有个道士揭了皇榜。
　　朱元璋欣喜若狂，忙大礼把那游方道士接进宫里，亲自礼若上宾，把那道士带进兰馨阁。
　　那道士一见懿文，叹口气，转身就走。
　　朱元璋急了，忙追出外殿，一把拉住他：“道长且救我儿！”
　　那道士摇头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意，天意！”
　　朱元璋怒道：“胡言乱语！懿儿生性善良，连檐上燕子都不曾伤过，哪里来的报应？！”
　　那道士苦笑一声：“无量天尊，陛下怎不问问自己造了多少杀孽？”
　　朱元璋急道：“那也该报应在朕身上！与懿儿何干？老天不公！”
　　道士只摇头道：“陛下九五之尊，乃真龙下凡，何其尊贵？那报应只有落在了殿下身上。陛下且节哀。”
　　朱元璋惊慌失措的抓住他袖子，几乎带了恳求，“不是说生机犹在西北？若是朕迁都西安呢？”
　　那道士掐指算算，又要了懿文的生辰八字，方叹道：“西安是个福地，乃乾金之地，殿下能得那里罡气比和，自然是有益的，能再延寿六个月整。”
　　朱元璋急道：“那六个月以后呢？”
　　那道士摇头道：“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朱元璋如同五雷轰顶，顿时脸色煞白，急得狠了，怒不择言的一把抽出佩剑，指在那道士喉间：“妖道庸才！胡言乱语！什么只有六个月？朕不信！不信！”
　　那道士叹气道：“陛下就是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朱元璋嗓音里带了沙哑，几乎是祈求道：“当真救不了？一个办法也没有？你要什么？只要你能救了吾儿，大明江山朕也情愿与你分享！”
　　那道士呆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办法只有一个，却是损阴德，我劝陛下莫要轻易尝试，不然折自身阳寿还罢了，只怕还要祸及百代，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