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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翌日凌晨,才四更天,只听得外头一阵哗然,却是李谦的声音:“殿下?殿下在吗?”
      懿文睡得浅,顿时醒了,翻身要坐起来,又被宋濂按进被褥,嗔道:“躺着!也不怕凉!李谦又不是外人。”说着,宋濂径自披衣起身,推开窗喊道:“李谦吗?进来。”
      李谦忙行礼进屋。
      宋濂忙问:“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李谦道:“是李善长李国师令我前来。”
      宋濂皱了眉头,按理说,懿文昨天早上才临时起意来自己府里,谁也不曾告知,这李善长怎么就知道了?宋濂迟疑问:“他如何知道殿下在我这里?”
      李谦一怔,他不明白宋濂此话何以,只是呆呆看着懿文和宋濂。
      懿文颓然道: “先生,连李国师都知道懿文行踪,更遑论父皇的锦衣卫遍布天下,什么事瞒得过他?”懿文叹口气,连这等事都瞒不过朱元璋,更何况偷偷出京这等大事?若是要瞒天过海和宋濂偷偷出京去江南,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宋濂琢磨着懿文的话,呆了呆,嘴上犹自安慰:“殿下莫急,宋濂自有安排。”说罢,看向李谦:“李国师到底有何要事?”
      李谦道:“李国师求殿下救他。”
      懿文惊道:“李国师怎么了?!”
      “国师说,陛下已经派了四皇子的燕王军围了国师府,又封锁了京城,眼下四皇子已经出宫讨伐三皇子和二皇子,陛下在无后顾之忧,怕是明日就要宣旨诛杀李家全族了。”
      懿文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为何?”若是说父皇把四弟的燕王军调进京中,是为了牵制李善长,这倒还说的过去,可是又与二弟三弟何干?懿文只隐约听李善长说过一次,曾拜托了二弟朱爽和三弟朱纲去金陵倒逆大明龙脉,莫非东窗事发,连二弟三弟也难逃干系?
      李谦道,“国师说,此事原委,殿下也是知道的,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圆刘伯温刘先生心愿,来救朱家子孙。所以他假借了殿下旨意,与二皇子朱爽,三皇子朱纲结盟,二位殿下带兵去金陵毁龙脉,而国师则在京中观望,必要时与二位皇子里应外合,当年刘伯温刘先生留下了偈子,说生机犹在西北,国师说是在西安咸阳,本来打算若是事迹败露,便和二位殿下避走咸阳,不料陛下竟然启用了四皇子,四皇子命属紫薇,彻底坏了全局,如今二位皇子被四皇子步步紧逼自顾不暇,国师已然是瓮中之鳖,只能求殿下相救。”
      懿文听得浑身发冷,李善长撺掇二弟三弟造反毁龙脉,竟然打的是自己的旗号,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懿文突然忆起那一日,父皇暴怒的询问起自己和李善长的事情,以至于最后自己几乎被父皇打死,原来症结在这里!可怜懿文一直都蒙在鼓里!只道李善长是为了刘伯温刘先生和朱家千秋百代,却不想李善长竟这么不动声色的把自己也算计进去!夜风拂过,懿文只觉得背后全都汗湿透了,他竟不自知,懵懂间竟背负了如此谋逆大罪!当真是死有余辜!那日父皇没有盛怒下杀了自己,倒是父皇仁慈了。懿文忆起那日的事情,只觉得背心都发寒了。
      宋濂也听出了端倪,不料李善长这个看上去无欲无求慈眉善目的老人心机竟然是如此深沉?宋濂怒道:“他有胆子做这等事,怎么还怕死?!跟他说,他连累殿下还不够?让他自去死,殿下救不得他,无能为力!”
      李谦径自笑道:“李谦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才不得不来扰殿下和先生清净,前来深夜禀奏。李谦是个粗人,说句不中听的殿下莫怪,那李善长为人深沉,还不定这步棋里怎么设了陷阱,殿下莫管他就是。”
      懿文却皱紧了眉头,良久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毕竟同僚一场,他虽有不当之处,为的也是朱家和大明,我岂能见死不救?”
      宋濂急得跺脚:“我的傻殿下!那李善长做事藏头掖尾,你怎么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定打着刘先生和您的大旗,谋苟私之利,你管他做什么?!”
      懿文苦笑一声,缓缓摇摇头,看向李谦:“国师要我如何救他?”
      李谦怔了怔,恭恭敬敬递上去一个锦卷,“国师要殿下去向陛下求个情面,”说罢,叹口气,“国师自知此事关系重大,命我嘱咐了殿下,若是陛下不肯留情面,殿下也不必强求,是他命数到了。还有要殿下把这个负子图带在身上,或许能救殿下一命。国师还说,他是迫不得已,求殿下莫见怪。”
      懿文苦笑的摇头,径自拿了那负子图,凝神良久。这图是懿文出生那年朱元璋令人绘的,那年朱元璋同陈友谅大战,以二十万大军对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形势非常危急,马皇后背负太子作战,终于战胜了陈友谅,朱元璋感激非常,特令人精心绘了,亲手鎏金临摹,耗时三个月,方成此画。
      懿文呆呆看了良久,叹息一声:“先生,替我备车。懿文要入宫。”
      宋濂知道懿文的性子,要强的很,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之理,只能叹息一声,吩咐李谦出去备车,又亲自取了衫子和鞋袜,给懿文小心换上。
      懿文靠在他怀里,任他给自己穿上衣衫,又见他弯腰给自己扣上靴子,懿文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濂,突然伸手搂住宋濂脖子。
      宋濂一怔,嗔道:“别闹,小心冻着。”
      懿文把头埋在宋濂肩上,动情道:“懿文在想,懿儿此生有幸能得爱于先生,何其幸也。”
      宋濂听得这话,径自笑了:“宋濂此生能得遇蕙质兰心的懿儿,何其幸哉。”
      李谦已经备好了车马,宋濂扶着懿文登车,与李谦一起护送他入宫。
      刚到东华门,就见大太监满脸堆笑的侯在门口:“哟,殿下来了?陛下让您在花厅侯驾。”
      宋濂迟疑问:“陛下怎知殿下要来面圣?”
      那大太监道:“看先生这话说的,天下还有陛下不知道的事情?对了,陛下只交代殿下一人去面圣,先生请回吧。”
      宋濂怔了怔,只有吩咐懿文:“万事小心。”
      懿文应了,和那大太监进了宫内。

      朱元璋正在花厅里,正值初夏,小荷才露尖尖角,秀气可爱的紧。
      听得大太监来报,说太子到了。
      朱元璋不露喜怒,冷声道:“让他进来。”
      懿文听得传唤,忙上殿来,双膝跪下:“父皇。”
      朱元璋冷道:“一早入宫,所为何事?”
      懿文低头犹豫良久,低声道:“为了李善长,求父皇能网开一面。”
      朱元璋冷笑一声,“你可真敢说!”说罢,扔下去一沓厚厚奏章,“你自己看看!”
      懿文胆战心惊的捡起来,奏章扉页上,“儿臣棣承首拜言。”懿文一怔,竟是四弟的奏章?想着,又无奈苦笑,不知四弟又寻了什么名目来挤兑自己?
      朱元璋冷冷道:“你瞧瞧。”
      懿文翻开来,越看越发心惊,四弟竟在表里呈言,状告自己伙同李善长,二弟朱爽和三弟朱纲断截龙脉大逆不道?!言辞激烈,处处不留情面,分明是要置自己于死地!懿文悲从中来,他与四弟乃一母所生,年纪相仿,自小便同吃同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还把那李善长当好人?他打着你和伯温的幌子,骗你二弟三弟去倒逆龙脉,把我大明龙气引到他李家祖坟上,你二弟又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角色,被李善长的花言巧语哄得倒逆于你,自立太子!”
      懿文大惊失色:“二弟怎会……”
      朱元璋喝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信?!”
      懿文呆了,怔怔跪在地上,眼神迷离的盯着那份奏章。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不信也罢,你四弟已经追伐出去,多则一月,少则十天,自然能把那两个逆子捉拿归案,到时候你一问便知!”
      懿文呆了半晌,颤声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李国师和二弟三弟?”
      朱元璋冷笑:“你不是号称熟知我大明典籍,谋逆大罪你说该如何处置?”
      懿文俯身哭道:“父皇,懿文求你,法外开恩,饶了国师和弟弟们这回!”
      “饶他们?他们咎由自取!”朱元璋怒道。
      懿文膝行到朱元璋面前,急泣道:“父皇!您诛杀的人太多太滥,就不怕伤于和气遭了报应?!”
      “报应?”朱元璋冷笑:“朕不杀他们,难道还要姑息养奸,等那群乱臣贼子犯上作乱到朕头上?!”
      懿文蓦的,如遭五雷轰顶,二弟朱爽和李善长还罢了,他与朱纲自幼兄弟情深,这一次,朱纲也是被他牵涉下水,他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朱纲被处死?!懿文狠心的咬咬牙,豁出去似的拜道,“陛下仁德,万民归心,又怎会有人犯上作乱?上有尧舜之君下方有尧舜之民!”
      朱元璋顿时暴跳如雷,一脚踹了龙案,喝道:“出了这等乱臣贼子,你的意思,倒是因为朕这商纣夏桀之君了?”
      懿文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咬了唇不敢再说话,只是身子挺的笔直,倔强的跪在地上。
      朱元璋气的满面铁青,来回踱步,突然一脚把懿文踹翻在地,气冲冲的转身取了一根满是锈钉铁刺的棍棒,扔到了懿文面前。
      懿文一怔,不明所以,呆呆抬头看了父皇。
      朱元璋喝道:“捡起来!”
      懿文呆了,这棍棒满是锈钉,哪里能下手去拿?
      朱元璋的声音由怒转寒:“捡起来!”
      懿文咬咬唇,知道今日一劫,避无可避,只能忍痛抓起那棍棒,顿时,钉刺刺进手心,五指连心,疼得懿文脸色青白,啊的尖叫一声,那棍棒再也握不住,眼看就要掉下去。
      耳畔传来朱元璋冷冷的声音:“握紧了!若是松掉了,朕马上杀死李善长全家!”
      懿文再不敢松劲,双手握住那棍棒,只扎的双手鲜血淋漓,片刻,懿文便受不了了,只疼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白,偏偏手上不敢松劲,带了哭腔讨饶道:“父皇……”
      朱元璋缓缓踱过来,眼神阴冷,黝黝的深沉,看不出喜怒。朱元璋突然揽着懿文的肩膀,从后头抱住他,大掌包住懿文的手背,使劲一合,顿时,懿文只觉得那铁刺锈钉要扎透了自己的掌心,疼得再也承受不住,浑身发抖,沙哑的尖叫着,再也顾不得什么,发疯似的要甩开那棍棒,偏偏被朱元璋抓住,那棍棒如跗骨之蛆,疼得懿文眼前发黑,泪水直糊满了脸颊。
      朱元璋的声音冷冷的从背后传来,“知道疼了?”
      懿文已经疼得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朕的江山,便是这根带刺荆棒,朕诛戮李善长和你那些虎狼兄弟,便是怕你日后伤了手,要替你把刺去掉!懿文,你记住,天下人皆可责难朕残暴不仁,但唯独你不可以!”说罢,朱元璋缓缓松开手,半揽着抱起懿文,可怜懿文疼得已经没有了力气,那棍棒带着血迹,从懿文纤弱的掌间滑落。
      懿文已然是站不稳,靠在朱元璋身上,眼前发黑,泪水噎在喉咙里,可怜连哭也不敢哭。
      朱元璋冷哼一声,高声宣道:“带进来!”
      只见大太监捧了一个红漆盘子进来,那盘子里,盛的是个鲜血淋漓的头颅,那头颅白须白发,目眦尽裂,不正是李善长?!那样子,哪里还有敦儒高深的老者风范?越发看着狰狞了,死不瞑目的眸子仿佛盯着懿文,懿文顿时吓得傻了,双膝一软,直跪了下去。
      朱元璋见懿文这般模样,怒气更甚,喝道:“这般懦弱,哪有一点为人君的模样!站起来!”
      大太监见情势不妙,忙劝道:“陛下,该早朝了,别误了时辰。”
      朱元璋冷哼一声,踢踢懿文:“太子大逆不道,来人,给朕把这逆子锁在太和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廷杖三十!”
      大太监一惊,急道:“陛下开恩,这如何使得?!殿下千金之躯,哪能这么打个没脸?!”
      朱元璋冷哼一声:“朕就是让他记着教训!朕再这么宠下去,只怕日后朕闭了眼,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全,还要脸做什么?!”
      大太监不敢再多言,懿文惊恐的瞪大眼睛,看向朱元璋,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仿佛连气也喘不上来。
      那殿前侍卫只能道了一声“得罪”,掺起懿文。
      懿文只觉得自己要死了,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头晕欲裂,他自知自己的伤势,这三十杖下来,只怕这命也要去了。懿文顿时怕了,脑海里浮现出宋濂的音容笑貌,还有那一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懿文突然觉得不甘心,还未见过那江南的西子湖烟波柳,莫非就要这么去了?!懿文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哭着挣脱开侍卫,惊慌失措的向外跑。
      侍卫和太监都傻了,谁也不料一向温文的太子竟有此一着。朱元璋顿时大怒,抓起椅子砸过去,那椅子是檀木所制,沉的很,椅子在懿文前头,砸的粉碎,懿文吓得呆了,脚一软,径自从殿前台阶上滚下去,袖子里那一卷负子图也滚落出来。
      朱元璋一见那负子图,径自也怔了,忆起旧事,悲从中来,竟是良久沉默。
      那大太监是个知趣的,忙捡起那负子图,双手呈倒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盯着看了许久,不知何时,竟是泪流满面。
      那大太监赔笑道:“陛下,殿下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您还不知?这次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也是无心之失,他自己就够难过了,您何苦还为难他?”
      朱元璋幽幽叹了一声,亲自走上去,抱起昏迷在地的懿文,却见懿文嘴角沁了一丝血迹,脸色青白里透着灰败,偏偏触手却滚烫的吓人。
      朱元璋一惊,叫了一声:“懿儿?”
      懿文犹自昏迷不醒。
      朱元璋这才慌了,忙抱起来,方惊诧到懿文竟瘦弱到这地步?!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其实飏飏不是后妈……(望天……谁有锅盖?借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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