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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懿文的胃疼了整整一夜,一宿未眠。第二天一早,懿文早早起了,避开那吕德秀,到厨间喝了一碗稀粥,懿文憋屈在厨房的小厅里,越想越发委屈,到最后,泪水簌簌的落进碗里,还剩大半碗,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了。懿文整了衣冠,趁着夜色登了车,早早到了宫里。
      守宫门的大太监都还没起,看见懿文来了,披了衣忙堆笑的迎上来,“殿下来了?陛下料事如神,知道您今日来得早,让小的给您留了边门呢。”
      懿文怔了怔。
      那大太监笑道:“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太子妃贤德,昨天陛下还夸她知道孝道,还说有太子妃教训,殿下今早晨肯定来伺候晨昏,让小的们都候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气的懿文血往头上涌,怒喝一声:“好个沽名钓誉的贱人!”
      那守门的太监不明就里,却被懿文吓着了,呆呆看着懿文:“殿下快些进去吧,陛下等着您呢。”
      懿文气的脑子发晕,也管不得什么了,抢过一匹马,翻身上去,怒气冲冲的冲出宫外,任那大太监在后头跳脚呼喊。
      懿文信马由缰,不知走了多远,突然眼前一花,竟从马上摔下去,一口血喷出去,直染红了衣襟,这血吐出来,胸膛反而舒服许多,灵台也清明了,怔道:“这般闯出来,还不知父皇要如何怪罪?”忽而又转念:罢了罢了,还管那些,回去还受那刁妇的气不成?懿文啊懿文,你现在一无所有,大不了一死,还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里,越发的难过了。那马早不知跑到了哪里,懿文看看天,已经放亮了,路边偶尔的行人看见他金黄的朝服和衣襟的血迹,无不侧目,懿文找了个墙角,脱下衣袍扔在河沟里,只剩白色单衣,晨风袭人,懿文觉得越发的冷了,茫然四顾,竟不知要去哪里,不由得悲从中来,抱膝窝坐在墙角,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
      懿文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宋濂。懿文茫然的看着宋濂:“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宋濂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摸摸懿文额头,惊道:“殿下,你发烧了?发生什么事了?大清早怎么坐在我家门前?”
      懿文迷茫的打量四周,自嘲一笑:“我道是哪里,这般眼熟,原来是先生府邸……”
      宋濂忙解了衣衫,披在他身上:“快起来,地上冷,别冻着!”
      懿文睁大眼睛,冥冥的看着宋濂,却找不到焦距。
      宋濂扶他的手伸到半空中,突然停下了,宋濂脸上一丝尴尬:“殿下,你先到我屋里歇息,你放心,我不碰你,我让砚语来扶你进去。”说罢,便要回身叫砚语。
      懿文突然站起来,一下子跌进他怀里。
      宋濂大惊失色,忙揽住他:“殿下!”
      懿文挤出一丝惨笑:“不必了,先生,你扶我进去好不好?”
      宋濂看着懿文那委屈的样子,越发心疼,忙用衫子紧紧裹住他,半抱半扶的把懿文扶进房间。
      宋濂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给懿文暖了冰冷的手脚,又忙转头吩咐:“让厨房炖些人参茉莉粥,加些莲子养胃,还有绿豆糕拿些来……不不,绿豆性凉,换桂花糕,砚语,你去杏花楼,那里的桂花糕殿下最喜欢,你让大师傅现做热的,骑马速去速回,凉了就不好吃了。”
      懿文感激的看着宋濂为自己忙里忙外,突然泣不成声,委屈想,天下之大,也只有宋先生正心待自己,残身得此挚人,夫复何求?懿文啊懿文,如今只有先生真心疼你待你,你有什么资格来消受如此大恩?想着,懿文鬼使神差似的,抓住宋濂的手,泣道:“先生,莫在离开懿文了,懿文和你回江南。”
      宋濂顿时呆了,怔怔看着懿文,不可置信,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宋濂突然苦笑一声:“殿下,您是病的神志不清了……”
      懿文慌忙摇头急道:“先生,先生,懿文没有……”说着,竟是一口气上不来,咳喘不停。
      宋濂忙把他揽在怀里,轻轻的拍,这个一向平和中庸的大儒竟是眼圈发红:“懿儿,懿儿,只要你不赶先生走,先生一辈子陪着你护着你,不离不弃……”
      懿文是真的累坏了,歪在宋濂肩上,不多久就沉沉睡去。

      宋濂站在懿文身畔,贪婪的看着那个熟睡的纤细人儿,一时间,惊喜交加,恍若梦中。宋濂从未奢求过这份感情能得到回应,如今懿文居然对他说出这等动情之语,怎不让他欣喜若狂?
      约莫一刻钟,砚语捧着热乎乎的桂花糕奔进了,宋濂忙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在懿文床头,柔声唤道:“懿儿,懿儿起了,吃些东西再睡。”
      懿文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宋濂一惊,忙伸手探去,却觉得触手滚烫,偏偏懿文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吓人。
      宋濂顿时急了,大声喝道:“请大夫!大夫!!”

      白胡子的老大夫摸着懿文的脉相,眉头挤在了一起:“少爷怎么年纪轻轻,就郁结在心染上咳血之症?”
      宋濂急得在床边来回踱步,“还有没有救?!”
      那大夫摇摇头,“油尽灯枯,且劝少爷放宽心,好生将养,切忌大悲大怒,兴许还能活过明年重阳。”
      宋濂呆了,一下子如同五雷轰顶。宋濂失态的抓住那大夫肩膀:“你胡说什么!庸医!你胡说!!”
      那大夫也带了三分愠怒,挣脱开宋濂的手:“你家少爷早就油尽灯枯,真元尽丧,又伤及肺腑,就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你要是不信,尽管另请高明!”
      宋濂怔怔松开那大夫,那大夫骂骂咧咧的开了方子,便离开了。
      宋濂拿过方子看了,不过是补气养身的东西,顿时绝望之极,斥退了下人,呆呆坐在懿文身畔,看着懿文憔悴的容颜,不由得泣不成声。
      约莫到了午时,懿文才悠悠转醒,见了宋濂,强笑一声:“先生……”
      宋濂忙扶住他:“懿儿,觉得如何?”
      懿文微微笑了笑:“懿文饿了,先生,桂花糕呢?”
      宋濂怔了怔,看着懿文带着三分淘气的笑颜,顿时,仿佛云开雨霁,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宋濂小心翼翼的扶起懿文,仿佛呵护着一个易碎的水晶,拿了一块桂花糕,递到懿文嘴边,柔声道:“慢些吃。”
      懿文笑着看看宋濂,轻轻咬了一口,赞道:“好香。”
      宋濂揽着他,轻轻的拍,脸上露出欣慰笑意:“你喜欢就好。”
      懿文挣扎的坐起身来,半靠在床头,伸手接过那桂花糕,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看上去憔悴的厉害。宋濂心头一紧,身上抚着他背,怜惜道:“喜欢便多吃点。”说着,回身取了一盏参茶,再回来时,却见懿文已经靠着床头昏睡了过去,手里犹自捏着那一块桂花糕。
      宋濂怔了良久,呆呆看着昏迷的懿文,他不料懿文竟虚弱到这地步。忽而想起那大夫说的话,懿文怕是活不过明年重阳,顿时,不由得清泪满面。
      宋濂扶着懿文躺下,怜惜的替他盖好了被褥,叹息一声,坐在懿文床前,缓缓抚着懿文瘦消的面庞,一直到日薄西山,才见懿文再次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宋濂的眼眸,一直沉溺在懿文身上,满是沉沉怜爱,伺候了懿文喝下半盏参茶,突然叹息了一句:“懿儿,你还想不想去江南?”
      懿文的眼神悠远而期盼,“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懿文自然是想去的。”
      宋濂突然紧紧抓住了懿文的手:“懿儿,那和先生去江南好不好?明日便走!”
      懿文怔了怔:“这么急?”
      宋濂一见懿文又是犹豫不觉,顿时急得眼圈发红,目睹着懿文的虚弱,又想起那大夫的话,突然心里疼得厉害,生怕就这样,懿文一去不返。慌张间,急不择言,跺脚道:“懿儿!你再优柔,只怕再无缘一偿江南心愿了!”
      懿文呆呆看着宋濂,许久,突然惨笑一声,“先生,懿文是不是命不久矣?”
      宋濂自觉多言,又急有悔,忙道:“懿儿莫胡思乱想!”
      懿文也不说话,怔怔看着桌上那一盏油灯,那微弱的火烛在夜风里摇曳几下,径自灭了。
      宋濂见他这样,顿时慌了,急得自打嘴巴:“是我心急胡说!懿儿,是我不好,我再不逼你了!你愿意什么时候走都好,宋濂陪你,一辈子陪你!懿儿,你千万不要不要胡思乱想!”
      懿文看着宋濂连连扇着自己面颊,用力之至,片刻,宋濂的面颊已经肿了,懿文急忙挣扎的坐起来,“先生不可……”甫下地,就觉得脚下一软,一下子向前扑倒,宋濂忙抱住他,“懿儿小心!”
      懿文正被他抱了满怀,懿文穿的单薄,肌肤相亲间,尽是彼此的温暖。氛围一下子尴尬的厉害,宋濂面色绯红,不自然的避过头:“懿儿,我扶你上床……”
      懿文突然一把抓住宋濂的手臂,扑进宋濂怀里,带着温湿的唇轻轻印在宋濂颊上。
      宋濂呆了,怔怔看着懿文,目不转睛。
      懿文娇羞的低了头,埋在宋濂肩上。
      宋濂不可置信的抱着懿文,伸手捧起懿文面颊,颤声问:“懿儿,我在做梦,在做梦对不对?”
      懿文低声道:“先生,不是梦。是懿儿欠你的情分。也只有你肯疼惜懿儿了……”说着,竟是泣不成声。
      宋濂呆了良久,幽幽叹了一声,“懿儿,你并不欠先生什么,先生对你好,是心甘情愿,宋濂爱你,不是为了你的报恩,你明白吗?”
      懿文抬起头,迷惘的看着宋濂。
      宋濂摇摇头:“懿儿,你还是不明白啊,懿儿,你好好想想,你对先生,到底是爱情还是恩情,若是为了报恩,大可不必……”
      话未落音,却听见懿文伏在他怀里,咳的喘不上气。
      宋濂惊道:“懿儿!怎么了?”
      懿文一边咳得喘不上气,一边连连摆手:“没……没事……”话未落音,只见一口鲜血吐在单薄的单衣上,白衣上衬着血渍,仿佛雪地里盛开的红莲花。
      宋濂呆了,连懿文也呆了,人都说,少年吐血,命不长久,懿文看到那血渍,顿时悲从中来,不由得万念俱灰。
      宋濂忙手忙脚乱的替他遮掩了那血渍,结结巴巴的安慰:“殿下莫胡思乱想,这把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懿文突然捂住眼睛,把头埋进宋濂肩头。
      宋濂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抱了他缓缓的拍。
      哭了许久,懿文才抬起头,擦擦泪,露出一抹苦笑:“先生,带懿儿去江南吧,懿儿枉度了二十载春秋,起码,这最后日子,让懿儿随心所欲的游赏一遭,在黄泉路上也留个念想……”
      宋濂抱着他拍道:“懿儿休得胡说,等到了江南,那江南碧水青山,得天地灵气,更胜灵药,到时候我的懿儿还是能长命百岁,和先生逍遥山间,一直到你我白发如雪……”
      懿文嘴角露了一丝憧憬笑意,靠在宋濂肩上,听宋濂絮絮叨叨讲着江南美景,不知何时,又带着微笑进了梦乡。
      宋濂怜惜的看着懿文,小心把他揽在怀里,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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