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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十月初,朱棣班师回朝。
      即便是无功而返,嘉奖也不可少。
      朱棣是个狠勇又有心机的人物,善于钻营拉拢,在朝中,朱棣党不可小觑。
      远行一场,朱棣带回来不少罕见东西,酒酣时,朱棣笑道:“父皇,这次远足,功劳谈不上,倒是见识了一种新鲜美味。”
      太祖兴致颇高,笑道:“棣儿倒是让朕和兄弟们见识见识。”
      朱棣微笑的拍拍手,只见侍卫推了一个木笼子进来,笼子里头是一只猴子,被固定了四肢,笼子顶端有一个小孔,猴子头正卡在那里。猴子依旧鲜活,吱吱哇哇叫个不停。
      马皇后先皱眉笑道:“这是何美味?”
      朱棣拿了铁棍,指着猴头笑道:“母后有所不知,这猴头乃是大补之品,这笼子是特制的,猴头被固定在里头,就不会挣扎毁了美味。用刀子撬开其头骨,鲜猴脑以调羹取之即可食。”
      马皇后笑道,“这个小四,亏他想得出来,作孽。”马皇后本也是军戎出身,见惯了腥风血雨,倒不似一般嫔妃无能怯弱。
      太祖倒是兴致勃勃,“朕倒要尝个新鲜。”
      朱棣挑挑眉毛,挑衅般看着坐在太祖身旁的朱懿文。
      懿文与朝中文人鸿儒交好,最讲求仁德的,朝中上下皆知。懿文知道,四弟这是在对他示威挑衅,生吃猴脑,这般残暴之事,定然是不容于众人的,若是他出来辩驳,定然会触怒父皇,要知道父皇最恨他妇人之仁;可是若不出头不言语,只怕要落得一个沽名钓誉的恶名。朝中燕王党里,多是将士武人,而懿文的太子党中,多是文臣腐儒,若是这次不出头阻止,只怕要被腐儒嫉恨唾骂,本就松散的太子党也要分崩离析,一旦如此,他朱懿文还有什么本事和燕王一争高下?
      懿文叹口气,不是他贪慕富贵,只是,在其位谋其职,何况四弟心胸狭隘残暴不仁,断断不能把大明江山断送在他手里。
      想着,懿文双膝跪下:“父皇,儿臣以为,此行不妥。”
      果不出所料,太祖皱起眉头,“你又有什么话?!”
      懿文低下头,纤细的身体埋在宽大的袍袖间,掩藏了紧张神色,“父皇,这般残忍的吃法,源自于蛮荒之族,不懂礼法不识廉耻,大明江山乃礼仪之邦,岂能做出这般野蛮之事?”
      朱棣笑眯眯的走到他身边,“皇兄有所不知,臣弟在皇兄所谓的蛮荒之地,历练数年,受益匪浅,他们虽然不识礼法,却是骁勇善战,草原上的部落,流传着一句话,只有和野狼厮杀过,才是真正的汉子。在他们看来,什么礼法,不过是束缚,活活把老虎养做家猫。”
      懿文垂头不语,朱棣好生狡猾,言辞间,偷梁换柱,竟然压下这麽一顶高帽子。懿文沉吟半晌,才叹道:“懿文不是一味偏愚礼法不知变通,只是食猴脑一事,残忍之极,不容于大雅之堂……”
      话未落音,只听见太祖不悦的呵斥:“够了!”
      朱棣和懿文双双跪下:“父皇恕罪。”
      太祖指指朱棣,“起来,宴席尚酣,莫被这孽子坏了兴致。”
      懿文听着朱棣拿小刀破了猴脑,猴未死,叫声凄惨的骇人。懿文低下头,恨不得捂了眼睛赌了耳朵,不由得,眼圈发红。
      太祖最看不得他小儿女之态,不由怒气横生,拿了桌上的玉碗砸过去,“混帐东西!爷娘老子还没死,你哭个什么!没出息的东西!”
      懿文也是心中委屈恼怒,被四弟逼上这绝境,再被父皇斥骂,腹背受敌,蓦的生了苍凉之意,罢了罢了,还争什么?!
      太祖更加怒火中烧,“怎么了?哑了?还说不得你了?!”
      懿文哽咽道:“儿臣不敢。”
      太祖喝骂,“不敢?你那是什么眼神?胆子倒大了!”
      马皇后忙慰道:“棣儿回来大好日子,陛下又生气做什么?”说罢,转头嗔道:“小四也是,弄这劳什子干什么?明知道你大哥看不得这个。”
      “是,儿臣思虑欠周,父皇息怒。”
      “看不得这个?!”太祖冷哼,“当初朕打江山时,流血漂橹,若是像他这般娇气看不得,早不知死在哪个战场上,哪里还有你这个孽障?!”
      懿文不敢再说话,生怕说错一句,触怒了父皇。更何况,身旁还有四弟在,煽风点火。
      太祖拿起桌上一碗猴脑,还蒸蒸冒着热气,递到懿文面前,“吃。”
      懿文大惊,“父皇……”
      “朕赐你的,你敢不吃?!”
      朱棣奚落道:“大哥吃吧,少惹父皇生闲气。”
      懿文倔强起来,低了头,不言不语。
      “吃!没长耳朵?!”太祖的声音已然是暴怒。
      马皇后劝道:“陛下,这是何苦……”
      “走开!”太祖暴怒的推开劝谏的马皇后,一脚踹在懿文胸口,懿文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太祖踩在他胸前,“你吃是不吃?”
      懿文眼圈发红,倔强道:“儿臣自幼得蒙教诲,仁厚为先……”
      话未说完,已经被太祖一脚踢在肩胛骨上,疼得钻心,懿文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上,来不及爬起来,只听见太祖的愤怒声音:“给我打!”
      朱棣幸灾乐祸的笑问:“父皇,打多少?打太重皇兄可受不起。”
      太祖喝道:“朕看谁敢给我摆花架子假打?往死里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侍卫们就算有心姑息,也没有胆量了,把懿文按在地上,用夹棍夹住,粗重的板子往懿文臀腿上砸去。
      几板子下来,懿文的黄衣上,便溅了血渍,懿文咬了牙,不吭声,每一下下来,都疼得人发抖,身下疼得难忍,马皇后的声音传来,“陛下,何苦这般重罚,懿文好歹也是太子,有道是刑不上大夫,就算罚,也不能这般不顾脸面……”
      太祖的声音,“哼,脸面?就要打的他没脸,他才能知错!”
      懿文颤抖的抬起头,眼中还是倔强:“儿臣……没错……”
      太祖指着他喝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还替他讨饶?!枉作小人!打,给我打!打到知错为止!”
      马皇后看看懿文,欲言又止,“你这孩子……唉!”
      朱棣笑着扶起她,“母后若是看不得,儿臣先扶您回去歇息,当着母后兄弟的面,皇兄就是认错,也拉不下脸,是不是?”
      太祖恨恨的声音:“拉不下脸?他倒是还有脸!”
      马皇后一向不干涉太祖教子训臣,叹口气,“棣儿,你莫再多话,扶哀家回去,陛下,您也掌着些分寸。”
      懿文呆呆看着母后离去的背影,身上疼急了,恨不得能滚上一圈,甚至剜了皮肉才好,偏偏眼前发黑,无力的垂下头去。
      兜头下来,一盆凉水,把懿文生生激灵醒来,粗重的棍杖又一下下落下来,懿文忍不住了,使劲挣扎,父皇的规矩,挨打的时候不得抗刑,懿文疼得迷糊,也顾不得许多。一棍子打在他背上,接着就是几个棍杖,把他紧紧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迷迷糊糊间,懿文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那只被固定在笼子里,待宰割的猴子,下一刻,就要被开了脑颅,不由得呜咽起来,“父皇……父皇……”
      一双明黄的靴子停在他面前,“知错了?”
      懿文哭道:“儿臣知错……”
      “自己说,何错之有?”
      懿文怔了怔,迷惘的抬头,看着父亲:“儿臣……何错之有……”
      太祖喝骂:“混帐东西!死不悔改!”说着,夺下侍卫手中廷杖,死命的打下去,懿文惨叫一声,一霎那,仿佛被撕成了两半,太祖戎马半生,下手狠厉,懿文承受不了,哭叫起来:“父皇……父皇饶命……”
      太祖犹自恨恨骂到:“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叫板吗?接着来啊?!让朕瞧瞧,你到底有几根反骨?!”
      懿文已经是神志不清,听不清楚父皇说的什么,一遍遍的低泣:“父皇……父皇……”声音却越发微弱。
      等太祖停手的时候,懿文已经没有了声音。
      太祖犹自不解气,“泼醒,接着给我打!”
      大太监小心翼翼劝道:“陛下,都打了百十下了,您忘了,上次户部王大人,就是抗不过廷杖,死在朝堂上……”
      太祖怔了怔。
      一盆冰水泼下去,懿文却没有醒来,脸色青白,鼻息微弱。
      太祖心头一惊,俯首探探他鼻息,“懿文?”
      懿文犹自昏迷不醒。
      太祖这才急了,喝道:“太医!”,抱起懿文,沾染了一手鲜血。
      闹闹攘攘的让太医号脉开药,懿文却一直不曾醒来,到了傍晚,竟发了热,灌药也灌不进去,太医用针灸的时候,褪了衣服,只见背上,腰上,臀上鲜血淋漓,看得太祖胆战心惊,不由得也后悔,好容易折腾完,虽然烧未退,好歹气息平稳了许多,太医擦擦一头冷汗,“让殿下歇一晚上,老臣在外头伺候。”
      太祖嗯了一声,轻轻摸摸儿子的额头。
      小宫女拿了冷帕子,太祖接过来,敷在懿文额头上。
      总管大太监赔笑,“今晚陛下去哪宫里?”
      太祖摆摆手,“朕陪着懿文。”说这话的时候,太祖看着懿文憔悴的面庞,满满的慈爱。
      大太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陛下小心,莫让殿下压着了伤口,万一化了脓,就不好办了。”
      太祖点点头,“你们下去。”

      懿文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近晌午,他发现自己趴伏在太祖胸前,不由一惊。
      太祖的声音响起:“醒了?”
      懿文小声道:“父皇。”
      太祖的大手抚在懿文腰臀上,“还疼吗?”
      懿文低声道:“不疼了。”
      太祖叹口气,“恨父皇吗?”
      懿文慌忙摇头,“父皇,儿臣惶恐……”
      太祖拍拍他头,“别动,父皇又没有怪你。”
      懿文嗯了一声,浓浓的鼻音,乖巧的伏在父皇胸前。
      太祖叹口气,“你说你该不该打?”
      懿文平时里中规中矩,今日只有父子二人,懿文又带了三分委屈三分撒娇,“儿臣不知错在哪里,父皇明示。”
      太祖笑骂一句,点了点他的额头,“打你不屈,就你这性子,哪天父皇蹬腿去了,搁老四老二手里,你还有得吃亏!”
      懿文咀嚼着太祖的话,不由呆了。
      太祖语重心长,“懿文你记着这次打,身在朝堂,光有贤名,救不得你,心慈手软姑息养奸,只怕等父皇庇护不到你的时候,不仅仅只是一场打,不小心连命都要搭进去。”
      懿文鼻子发酸:“父皇,我……”
      太祖刮刮他鼻子,“多大的人了,再动不动红眼睛,小心朕打你。”
      懿文抹抹泪花,低低嗯了一声。
      太祖正了脸色,沉吟良久,“懿文,你和小四的事,朕和你母后都不想插手。”
      懿文咬咬唇,“是,父皇,儿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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