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懿文》飏飏归去

14、第 14 章

　　宋濂一晚上都没见清闲，先是安排了灵堂的守夜，又安置了宫里来的御医，看着懿文喝了药，吃了些东西，才安顿着他睡下，然后又把允文交给奶妈，最后又不放心，四下查访了守备，自从闹了刺客，这守卫比平常多了一倍。
　　等事情弄罢，也将近三更，宋濂洗漱罢了，还是不放心，又秉了烛灯，走到懿文房里。
　　懿文并没有睡着，宋濂一进来，他就睁开了眼睛，“先生。”
　　“怎么还没睡？”宋濂把灯放在床头，伸手摸摸他额头，烧倒是退了。
　　懿文低声道，“睡不着。”
　　“怎么了？”宋濂微微笑问。
　　“先生，朝中之事，我突然不想管了。”说罢，懿文忐忑的看着宋濂，“懿文知道，先生为了教导懿文做好太子，费了许多心血，懿文这么说，实属大逆不道，只是，懿文觉得累。”
　　宋濂怜惜的拍拍他肩膀，“先生怎么会怪你？懿文，莫再胡思乱想了，我看着你长大，虽然希望你能成人上人，但是，前提是想你过的好，只要你过的开心，先生还能苛求什么？”
　　懿文听见宋濂这话，不觉得，热泪盈眶，“先生……”
　　宋濂擦擦他眼泪，淡淡一笑，“懿文，你性子太拧了，仿佛一块翡翠，虽然坚硬，却经不起激荡淬炼，你明白师父的意思吗？”
　　“我知道，”懿文苦笑一声，“懿文和父皇作对，只能是自取其辱。”
　　宋濂压低声音，“古语有云，大隐隐于朝，但凡在朝里，更要有隐者之心，不可意气用事，不然，只怕引火烧身啊。”说罢，叹了一声，“更何况，陛下英明，自有他的天威圣意，再说了，陛下的性子你还能不知道？陛下决定的事情，就算你去触犯逆鳞，也无济于事的。”
　　懿文听着，微微点点头，想着宋濂的话，径自呆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才朦朦亮，就听得院子里一片嘈杂。
　　宋濂忙披衣起了，“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三殿下……三殿下冲进宫里，杀了孙娘娘！”
　　懿文一惊，顾不得穿鞋，奔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三……三殿下说……那刺客扮成嬷嬷混进宫里，是孙娘娘带进去的，……说……说是孙娘娘指使的，三殿下去质问，一言不合，杀了娘娘……”
　　懿文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大了。
　　宋濂急得跺脚，“这个祖宗！”
　　懿文急道：“速速进宫！”
　　宋濂忙跟着他进了宫中。
　　刚进宫，就被朱元璋身边的大太监拦住，那大太监笑道，“陛下说了，殿下安心在府里静养便好，不必进宫了。”
　　懿文急得面皮发红，知道是朱元璋不许他插手这件事，心里头更是急躁，只怕朱元璋不会饶了朱纲。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宋濂忙笑着塞了一锭银子给那太监，“公公行个方便，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殿下于情于理，也要进去瞧瞧不是？”
　　那太监一边收了银子一边笑道，“陛下就是担心殿下身子骨儿，才说不必殿下插手，我要是殿下，索性回去享清福才好，”说罢，凑到宋濂耳畔，“三殿下都被打下大牢了，陛下震怒，说要杀了三殿下，劝殿下一句，这混水可趟不得。”
　　宋濂眉头兀自皱了皱，也不再说什么，道了声多谢，便扯了懿文离去。
　　懿文不由急道，“宋先生，杀了贵妃，而且孙妃又是胡惟庸的人，受父皇恩宠，三弟怕有难了！”
　　宋濂低声道，“殿下噤声，此事要从长计议，三殿下这祸闯大了，只怕这回，陛下放不得他。”
　　懿文惊得手脚冰凉，“那怎么办？！”
　　宋濂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殿下，您还要违逆陛下的意思？”
　　懿文想起前几日受的苦楚，不由得通体发寒，许久，才咬唇道，“我不能看着三弟丧命啊。”
　　宋濂低声道，“三殿下杀了孙妃娘娘，孙妃是胡惟庸的人，这里头牵涉众多，胡惟庸那老贼手握重权，陛下也不敢和他随意翻脸，您忘了，上次三殿下私闯他府上，看到了不该看得东西，他肯定要除之后快，再说，那老贼一向视你为眼中钉，要是他拿这个做文章，首当其冲的就是发难于你这个太子，殿下您要避嫌啊！”
　　懿文跺脚道，“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三弟为我受苦？先生莫说了，这厉害我知道，可我必须要救三弟。”
　　宋濂摇摇头，沉声道，“殿下，您去也是自寻死路，我是断断不会在让你去的！”
　　懿文又急又怒，“先生是要逼我去死吗？！大不了，跟父皇说，胡惟庸要造反，三弟看了他造反证据，差点被他诛杀！”
　　“殿下不许胡说！”宋濂慌忙掩住他的口唇，压低声音，“无凭无据，殿下莫冲动！小心隔墙有耳，殿下先和我回去！”
　　懿文甩开他的手，“我要去刑部大牢！宋濂，莫拦我！”
　　宋濂喝道，“你去大牢又能做什么？！”
　　“父皇不会饶了三弟，那我只有先去大牢，救出三弟，让他回封地，先斩后奏，到时候父皇鞭长莫及，也自然是无奈了。”
　　宋濂冷笑一声，“你这么一搅和，真的要逼反了胡惟庸？他手上２０万禁军，正等着殿下这东风呢，你胡闹吧，这么着置大局于不顾，以为陛下饶得了你？！”
　　懿文的身体微微颤了颤，哑声道：“再说吧。先生，我管不得那么多了，这条命，是父皇赐的，父皇要收回去，懿文也认了……”
　　宋濂听他说的凄惨，也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了，伸手揽住他，低声安慰，“是我不好，殿下别这样，三殿下的事情，臣再去想办法就是，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可好？”
　　懿文也知道，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点点头，和宋濂回了府里。
　　宋濂先去宫里，懿文一整日，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宋濂出去为朱纲的事情奔波，懿文靠在窗边，心里忐忑不安。李谦在一旁安慰道：“殿下莫急，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陛下也许只是给三殿下一个教训。”
　　懿文苦笑，“李谦，你不了解父皇。”
　　徐达和父皇八拜之交，数次救了父皇性命，最后一只蒸鹅了却了性命；李文忠，数次立了汗马功劳，最后赐了一杯鸩酒，入驻太庙；汪广洋，右丞相，为了大明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后落一个发配下场，在半途还被莫名诛杀；太史公冯胜，与父皇算起来还有师徒之缘，最后落得个诛九族下场；更不用提与父皇情同手足的刘伯温了。
　　懿文有时候，连自己也迷惑了，父皇到底有没有心？不知道这回朱纲这般惹祸事，父皇又要如何处置？懿文突然觉得心头跳的厉害，惊的他一下子站起来，怔了良久，却是手足无措，想找人商量个对策，可偏偏想不起来，父皇最恨他结党营私，偌大的朝堂，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殿下，怎么了？”李谦看他脸色不善，忙问。
　　懿文沉吟许久，才低声道，“李谦，你陪我到国师府一趟。”
　　“国师府？！”李谦一怔，他自然知道，皇帝是十分不喜懿文和国师来往的，不由犹豫道：“殿下，您去国师府不大好吧？”
　　懿文苦笑，他何尝不知，可苦于他身边无一个亲信，那些与他交好的臣子，大多数都是父皇的授意，哪里能帮的上忙？除了李善长，他还能找谁？这李善长是刘伯温师弟，虽然不参政，可也是个厉害明白的人物，不然，也活不到现在，懿文叹口气，“莫问了，我自有主张。”
　　李谦是个武人，也不知事情就里，于是应了，换上便装，和懿文出了门。
　　到了国师府上，二人被门僮领进去，直把李善长吓了一跳，“太子？！”
　　懿文来不及寒暄，径自道：“国师，懿文求你救救三弟。”
　　李善长苦笑，“殿下，臣如何帮你？”
　　懿文怔了怔，父皇猜忌李善长，李善长许久以前，就不能参政议事了。懿文也只能和李善长相视苦笑，“国师，懿文不知怎么办才好。”
　　李善长叹口气，“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管的好。”
　　“莫管？那是我亲弟弟……”懿文叹口气，“跟国师不说生分话，国师也知道，父皇的手段和性子。”
　　李善长缓缓走到棋盘前，良久沉默，懿文也凑上去，看李善长正摆了一个残局。
　　李善长突然问：“殿下看这棋局如何？”
　　懿文怔了怔，凝神看了片刻，“不妙，只怕要弃车保帅。”
　　李善长点点头，“说的不错，弃车保帅啊。三殿下杀了孙贵妃，怕是有心人教唆啊。”
　　懿文怔了怔，不知这国师前言不搭后语的要说什么，心里却知道，那有心人很可能便是胡惟庸那个权倾一时的奸相，懿文也不说透，只低声问，“愿闻其详。”
　　“朝中都知道，三殿下和太子您交好。能挑拨了三殿下杀了孙妃，那有心人必然要拿这事做文章，矛头，指的是殿下啊！”
　　懿文浑身血冰凉，倒没想到，居然有人这般步步为营，要害他于死地！
　　李善长叹了一声，“陛下这步棋，也是被逼无奈，弃车保帅啊。毕竟，殿下是太子，事关国体，万一牵涉进去，只怕要影响国体。”
　　懿文声音发抖，“国师，请您明示懿文。”
　　李善长叹口气，“殿下难道还不明白？陛下是想要先下手为强，杀了三殿下，那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陛下是想弃了三殿下这个车，来保全您和朝廷尊严这个帅啊！”
　　懿文仿佛被雷当头劈下，一下子呆了，“国师是说，父皇要三弟代我去死！”
　　李善长久久不语，低头看着那盘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