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懿文》飏飏归去

13、第 13 章

　　懿文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四月间，温差极大，这天一落黑，寒风也起了，嗖嗖的往脖子里灌，懿文呻吟一声，只觉得舌头疼得厉害，浑身上下仿佛已经疼的麻木了，懿文呆滞的看着前方，眼神有些迷离。
　　小太监拿着参汤过来，笑道，“太子醒了？把这个喝了吧。”
　　懿文扭了头不理不睬。
　　小太监为难道，“殿下喝了吧，陛下有旨，您不喝，就让奴才们灌了。”
　　懿文听得这话，眼圈发红，父皇居然让几个奴才羞辱他，这让他情何以堪？！
　　小太监见懿文久无动静，只能硬着胆子，道了一声得罪，让侍卫捏了懿文下巴，把参汤灌进去。
　　懿文刚咬破了舌头，这么热的参汤一灌，不啻于滚油炮烙，只疼得懿文惨叫连连，浑身抖的厉害，却被侍卫按得死死的，连挣扎也不得。这一来，懿文浑身竟被冷汗浸得湿透，一碗汤灌下来，懿文却觉得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伏在囚笼里，浑身抖的厉害，再也动弹不得，惨叫也憋进了喉咙里，疼得发不出声来。
　　此时，懿文真真明白那求死不能的滋味，只想开口求饶，偏偏舌头伤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含糊的低叫了几声，那小太监见完成了任务，也不多呆，转身便走了。
　　懿文熬到半夜，隐约觉得浑身冷的厉害，不自主的发抖，连牙齿也咯咯响了起来，懿文只觉得难受，恨不得马上死了，可惜却是连动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隐隐约约的，不知煎熬了多久，仿佛天亮了，隐约间，却见一个女子飞奔而来，那女子扑到懿文笼前，哭喊了一声：“殿下！！”
　　懿文定睛一看，不正是若华？懿文想说话，可惜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闷哼一声，却是凄惨的紧。
　　若华心里酸楚，大声喊，“父皇，父皇，您饶了懿文，饶了懿文吧！”
　　殿前侍卫和几个嬷嬷慌忙走过来，要拉开若华。
　　“陛下不会见您，太子妃，和奴婢回府吧！”一个老嬷嬷搀着若华。
　　若华哭道，“不，今日不见到父皇，我不走！”
　　“太子妃，这成何体统？这里可是大殿，再过片刻，这诸位大人上朝，让人看到怎么是好？！”
　　若华虽然落魄，但也是虎门将女，喝道：“都走开！本宫主意已定，父皇不放懿文，本宫便长跪不起。”说罢，扶着那囚笼，在懿文身畔跪下。
　　那几个嬷嬷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打转，正在此时，上朝的钟鼓鸣起，宫门缓缓启开，陆陆续续有大臣鱼贯而入。
　　按礼法，嬷嬷们是后宫之人，是不能随便和大臣打照面的，那些嬷嬷见劝不动若华，又不敢退去，只能派了小太监去后宫里禀奏，找朱元璋作主。一时间，周围熙熙攘攘，混乱的很。
　　不少大人路过，都要抬头看看这边，莫说囚笼里的懿文，就是若华，也觉得锋芒在背，不由大恸，懿文最是要强不过，这等羞辱，让他情何以堪？！
　　朝中有些四皇子党派的大臣，竟然围观上来，那费聚不知深浅的调笑，“太子妃好好一个美人，怎么好抛头露面到这地步？不怕贻笑大方？”
　　若华只能以眼观鼻，打碎牙齿咽下肚，不和这小人计较。
　　一个矮胖的嬷嬷，随着人群，一路蹭进来，也不显眼，若华不经意抬头，迎着阳光，竟看见他宽大袍袖间青锋一闪，若华大惊，见那人果然对着懿文刺下去，若华顾不得什么，一个猛子撞过去，那人被若华撞的一个踉跄，毕竟若华也是将门出身，不比一般柔弱女子。
　　懿文虽然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可是拜那百年吊命老参所赐，神志还清楚，看着那刺客的锋芒刺过来，正绝望间，却见若华拼命似的撞开他，懿文一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句：“若华……”
　　若华扭了头，神色凄楚，嘴唇已经是青紫，对着懿文温婉一笑，径自倒在地上。
　　懿文这才看到，若华胸腹间，赫然插着一把利刃！那利刃上泛着紫光，明显淬过剧毒！！
　　懿文一怔，只觉的头昏脑胀，天仿佛塌了，恍恍惚惚，胸口憋闷的厉害，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便是一黑，再无知觉。
　　外头一片混乱，锦衣卫冲上来，按住那刺客，发现是张生面孔，那刺客见大势已去，咬破牙臼里藏着的毒药，头一歪便死了，锦衣卫正不知所措，却听见后头一阵急匆脚步声，朱元璋亲自来了，来不及管别的什么，径自把懿文抱出来，看见懿文嘴角鲜血，大吃一惊，怒喝道：“御医！御医！！”
　　等老御医赶来，围了懿文，把了脉搏，慌忙道：“陛下，殿下伤得重，还是先送到寝宫修养。”
　　朱元璋是急糊涂了，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也不乘步撵，抱着懿文一路小跑，后头可怜几个抬步撵的太监和白发苍苍的老御医一阵好追。
　　朱元璋身边的大太监探探若华的鼻息，已经是断气多时了。叹了口气，命人先抬下去装殓了，又谴退了众人，这才一路小跑跟去了寝宫。

　　这场病格外凶险，一直到入夜，懿文依旧是人事不晓，朱元璋怒急，喝道：“太子再不醒，你们自己去午门领斩！”
　　几个太医像小鸡啄米似的磕头，连呼陛下饶命。
　　一个大胆的爬出来，“陛下莫急，殿下是受了寒，伤口又发炎，再加上伤了舌苔，急痛攻心，心境激荡才伤了五脏六腑，先让殿下睡着也好，不然醒了上药还要受罪。”
　　朱元璋这才冷静了些，拿了帕子，擦擦懿文满是汗水的额头，又是怜又是痛。
　　到了后半夜，懿文烧的越发厉害了，十分不安稳，嘴里含含糊糊哭闹着什么，朱元璋抱着他拍，“懿儿，懿儿！”
　　懿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朱元璋，一边哭闹一边推拒着他。
　　朱元璋忙抱着他，慢慢的拍，“没事了，没事了。”
　　懿文依旧闹得厉害，朱元璋手足无措，只能把他抱在怀里，笨拙的哼起乡间的摇篮曲，懿文闹了片刻，终于累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嘴里含混不清的喃喃着什么，朱元璋摸摸他的头，仔细听，却听他叫的是：“娘”，片刻，又叫了一声“若华”。
　　朱元璋一边哄着儿子入睡，一边细细回想白天的事情，那刺客竟然敢混在宫里的嬷嬷里进来，太大胆了！他到底是如何混进来的？夜不知是何人要取懿文性命？刺客那把刀，明显是淬过毒，那刺客牙臼里藏着毒药，见血封喉，这种死士，做事这般干净利落，不是一般人能养的起的！朱元璋咬咬牙，算计到懿文头上，也莫怪朕狠心！
　　想着，朱元璋摸摸儿子秀气的面庞，不由露出一个怜惜的微笑，懿儿，你放心，父皇定然要交给你一个最安稳最繁华的江山！
　　五更时候，锦衣卫急报来，朱元璋披了衣便出去了。

　　等懿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懿文恍惚的睁开眼睛，耳畔传来小太监欣喜的声音：“殿下醒了！”
　　朱元璋贴身的大太监忙扶着他，一脸赔笑，“殿下，觉得如何？您可不知道，陛下昨晚上守了您一夜呢，可把陛下急得……”
　　懿文呆呆看着他，问了一句：“若华呢？”声音沙哑。
　　大太监怔了怔，忙又堆了一脸笑，“太子妃娘娘为了救殿下身亡，陛下已经封了诰命，风光大葬……”
　　一滴泪顺着懿文眼角滴落，喉间一阵腥甜，懿文背过脸，生生咽了那口甜血，喘息良久，挣扎着要下床。
　　大太监一见，慌忙上去扶，“殿下，不可不可！您要什么小的去拿，您身子还弱，可不能下床。”
　　“允文……我去看看允文……”懿文声音虚弱的厉害，却凭空生出力气，推开那大太监，来不及披衣穿鞋，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宫里，报丧的云板齐鸣，三层的棺淳停在堂里，允文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小的娃娃，被嬷嬷们穿上孝衣，让宋濂抱着跪在若华灵前。
　　允文一边扭着，挣扎着，一边含混不清的喊：“娘，爹爹～～”
　　懿文踉跄的走过去，叫了一声允文。
　　允文咯咯笑着冲进他怀里，几乎把病弱的懿文撞了个跟头。
　　宋濂忙扶住懿文，“殿下！”
　　懿文叫了一声“先生”，声音径自哽咽了。
　　宋濂忙揽住他肩头，“殿下，殿下节哀。”
　　懿文踉踉跄跄跪倒在若华灵前，泣不成声。
　　“殿下！”宋濂叹息一声，拿过披风披在懿文肩上，“人死不能复生，殿下莫太伤心，不然，娘娘也走不安心啊。”
　　一瞬间，懿文的哽咽变成哭嗥，是受伤的野兽那种绝望和痛苦。
　　允文被吓到了，哇哇大哭。
　　宋濂一边哄着允文，一边急道：“殿下，莫哭了，莫哭伤了身体啊！”
　　懿文哭的凄惨，想起这两日的变故和凄惨，痛苦竟变成长笑，“我还要这身子做什么！”说罢，竟往棺淳上撞过去。
　　宋濂顿时慌了，一把放下允文，使劲一带，把懿文带进怀里。
　　懿文仿佛用尽了力气，惨然哭道，“先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濂急怒，狠狠把懿文摜在地上，“娘娘是拿命把你换回来，你就这般寻死觅活？！那允文怎么办？你死了他是皇太孙，他还小，你就要这般把他推到风头浪尖上？还有刘先生，若不是为了你，刘先生还好好在青田享清福，何至于来京城自寻死路！”说到最后，宋濂也径自哽咽了，“殿下，你的命，是大家以命易命换回来的，大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啊！”
　　懿文伏在宋濂肩上，泣不成声。
　　宋濂抱着他，慢慢抚，慢慢拍，看着懿文这般凄惨模样，到嘴边的大道理知能化作一声叹息，“殿下，想哭便哭吧。”
　　懿文哭罢了，心里也好多了，最起码，不至于像那般难过的几乎有轻生念头。挨到傍晚时，就着宋濂的手，喝了一盏茶，吃了块点心，又抱着儿子出了会神，不经意天已晚了。
　　外头小太监传道，“陛下驾到！”
　　宋濂看得明显，懿文的肩膀不自觉一下颤抖。
　　允文欢欢喜喜的从懿文怀里挣出来，奶声奶气的喊：“皇爷爷～～”
　　朱元璋最疼的就是这一双长子长孙，哈哈笑着抱起允文，拿下巴的硬胡茬蹭在允文脸上，逗得允文咯咯笑个不停。
　　懿文和宋濂慌忙接驾，朱元璋见到懿文，嗔斥道，“病还没好，来这里做什么？随朕回去。”说着，伸手要去搀他，懿文仿佛受惊般，向后一躲，生生避开朱元璋的手。
　　朱元璋一阵尴尬，却又看见儿子那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庞，不忍发作，堆了笑脸道，“懿儿，和朕回去，病还没好，这里风大，凉的很。”
　　懿文低头，良久才道，“儿臣想陪陪若华。”
　　朱元璋怔了怔，呆呆看着儿子。懿文和若华伉俪情深，他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却是阴阳两隔，可怜可叹。
　　宋濂忙打破尴尬，赔笑道，“陛下，这天都晚了，夜凉如水，让殿下再从府里折腾到宫里，怕又要受寒，还不如让御医过来府里，有臣照料着，陛下放心便是。”
　　朱元璋想了想，伸手摸了摸懿文额头，嗯了一声，“宋濂说的有理，今晚喝了药，早些睡，听到没？”
　　懿文低眉顺眼的应了，不再多说话。
　　朱元璋坐了片刻，看儿子这般，又懊恼又难过，也不便多呆，只有嘱咐了宋濂好好照顾太子，便起驾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