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螺旋II》芒果酥和凤梨酥

3、反面之人02

　　他只是张了张嘴，像是准备说一个漫长的故事，但是过了会儿，又别开了视线，紧闭着嘴巴拒绝再多说一字半句。那是一种很明显的拒绝态度，表明了这位侯爵之子在这件事上的坚决。
　　“别这么小气，亲爱的朋友，来说说那个你梦中的人。从你的说辞里，我可以猜得到，那一定是位迷人的omega小姐，或者是一位秀气的少爷？”埃尔文的语调带着促狭和善意的调侃。
　　即使你现在保持沉默也没关系，我的耐心充足，我也是个值得信任的友人。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想办法证明这一点，而你必将选择把一切倾吐。
　　我的朋友奥斯顿·墨菲，你只能选择告诉我。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可是在蒙特利安，设法活得体面些才是目前该考虑的事。”奥斯顿皱着眉回答道，他叹了口气，然后又反问道，“埃尔文，为什么不说说你的事呢？”
　　这个beta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有些尴尬：“呃，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经历。我之前一直在王都骑士后备军校作为储备生进行一些旁听类的学习，我的成绩不错……我是说，我的策略课可能不怎么样，但我的实战课成绩可是比一些alpha都强。不过你也明白，每年的留任名额并不多，非贵族出身的学员们别说是进入王都骑士军了，就连想进入一级和二级城市的骑士军都不是那么容易，三级城市或许有希望，但那样的话，还不如去繁华些的小镇上做个骑士长或副手，享受到的待遇可比三级城市最底层的骑士强多了。”

　　“可是……这里可是蒙特利安，不是什么普通的‘繁华小镇’。”奥斯顿笑了。
　　埃尔文无奈地撇撇嘴：“没错，这都拜我的一个‘挚友’所赐，他偷偷修改了我的留任意愿书，等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我的调派令和报道公文就已经下发了。”
　　奥斯顿闷声笑了起来：“嘿，你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的‘挚友’对你‘感激不尽’，以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大概是因为我每次实战课都能击败他至少两次吧。”埃尔文耸耸肩，“这是他自己说的，我可没有去算过。”
　　不，也许不止两次。他默默地回忆了一下。
　　对于那种连基本的格挡姿势都做不到的‘聪明人’而言，被击败数十次都是有可能的。偷走了意愿书后还因为太不小心或紧张，把一枚掉落的袖扣留在了桌脚边，要不是埃尔文故意把它踢进柜子底下，这事就办不成了。
　　比起自主填写蒙特利安这种奇怪的意向，被人改写了意愿书听起来当然更值得同情，也不会引起多余的探究。幸灾乐祸的执行官和书记员们当然也乐见其成，毕竟这事情年年都有，且每一年都能给他们带来些额外的谈资。

　　这时，他们走到了一片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旅人和商人比比皆是，街道两边是各类店铺，看着就和普通村镇上的集市一样。
　　“好了，刚才那是第五街区，现在是第四。蒙特利安的当地商户喜欢说这样的一句话：只要有足够的金币，你能在这儿买到‘一整个赫尔特和湛蓝’。第四街区也是蒙特利安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一个街区——我是指白天。当然我也不想知道，落日后这里会发生些什么。”奥斯顿说着，摸了摸放在大衣里层的钱袋，“小心些，这里的惯偷比较密集，太过投入于看沿街店铺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会变得身无分文了。”
　　他们在第四街区逛了一圈，找到了几家看起来十分诱人的武器铺子，其中一个铺子里摆着的巨大重锤瞬间吸引了奥斯顿的目光。埃尔文当然愿意资助这位侯爵之子，但两个人摸遍了钱袋也仅能凑出十六个金币，距离标价的二十三还差很远。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叹了口气，摇头放弃了这个购买决定。

　　再往前走了一段，就是赫尔特帝国骑士团所在的训练营和住所——虽然只是几间简陋的矮房和一个院子罢了，但这在蒙特利安已经算是不错的地方。奥斯顿拿出一只怀表看了眼，转头歉意地说：“我的训练时间到了，明天我会带你去第三街区看看，但是现在恐怕……”
　　埃尔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不用这么见外，更何况我现在也想去睡个午觉了。”
　　他们道别后，埃尔文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想到晚上要做的事，他更觉得自己应该珍惜这段休息的时间，于是躺在了坚硬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这栋屋子的屋顶有些漏水，凝冰在一上午的阳光下融化，透过屋顶的缝隙落下。滴答滴答的声响不断，就像在一丝不苟地数着分分秒秒，把每一刻发生的事记录在水滴与日光里，直到……瑰丽的夜色如期而至。

　　埃尔文睁开眼，缓缓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是圣乔治‘学院崩毁’事件、以及默尔特‘染血之月’事件后的第三十九天，也是他被调派到蒙特利安的第二十八天。他要去找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在‘这一天’必定会出现在‘那里’。
　　他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药剂，确保温暖的毛绒垫能保护药剂瓶不受损后，穿上了一件带着厚重兜帽的大斗篷，袍角长长地拖在了地上，走动的时候只能从袍子的间隙里看到布衣短靴。埃尔文轻手轻脚地从营地后面出去，轮值守夜的年长骑士正坐在地上看着月亮，他对那人说：“嗨，你好，一起去第四街区看看如何？”
　　意料之中，对方急忙摇头拒绝了：“不了，谢谢！”那个骑士犹豫了下，提醒道，“年轻人，记得看看怀表，不要回来得太晚了……”随后他又嘟囔着什么，声音低了下来。埃尔文隐约听见‘蠢货’，‘莽撞的小子’这类单词，于是对那个骑士笑了下，带着雀跃的神色出了门，然后把帽子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穿过了院子后面弯弯曲曲的小街，停下脚步想了想。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种是去下水道打个滚，第二种是去亨廷顿老爹的酒馆后面打个滚，哪一个听起来都不怎么美妙。考虑到之后还得再去一次下水道，一天内还是不要连续两次待在那个臭气熏天的地方了吧。
　　埃尔文一路来到了在第四街区酒馆的后门外，带着点儿兴奋打量周围的人。那些beta有的站在小街上喝酒，有的聚在一块儿挨着头交谈，时不时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些药剂瓶和袋装药粉。此外还有两个alpha带着一只‘青鸟’缩在黑漆漆的角落里，那里既没有月光，也没有纯净之心点燃的灯火，他们笑着、彼此抚摸着……
　　埃尔文靠在酒馆的后门上一边看着，一边安静等待着。
　　他的运气不错，没过多久，一个喝得醉醺醺的alpha用力推开门走了出来，门板撞击在埃尔文身上，他顺着这力道一下坐倒在边上的巨大垃圾堆里。

　　下一秒，周遭爆发出一阵阵毫不掩饰的笑声：“哈哈哈看这小子！一看就知道他没来过亨廷顿老爹的酒馆，是不是从没有人告诉他千万别靠在门上？哈哈……”
　　埃尔文灰色的长袍上沾满了腥臭的垃圾和粘液，变得一片黑乎乎的，袖子和裤脚还被尖锐的东西划破了口子——他已经和那些乞讨者们一样了。
　　他屏住了呼吸，以免被那臭味给熏得晕过去，因为憋着气，他的脸颊一会儿就变得有些红，看起来就像是因那些嘲笑的言辞面红耳赤。他抬起手满脸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紧跟着惊呼了一声，似乎是才发现这动作反而让袖子上的污物粘到了发丝间。周围的笑声更大了些，埃尔文紧抿着嘴站起来，有些生气地戴上掉落的帽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加快脚步走过另一条小街，直到离开第四街区的范畴，埃尔文踏入了第五街区，吟唱者的乐园。他绕了一大圈来到了直通后门的小路，这里没什么人在，仅有几个试图从青鸟的手中吃一些‘剩饭残羹’的beta或omega，他们脸上通常还带着一种战战兢兢和惶恐不安的意味。
　　埃尔文身上糟糕的味道让这些人对他敬而远之，随着他渐渐走近，有几个omega发出了不满的嘀咕。他笑了，很显然，这些吟唱者把他看作了同行，而且是个不怎么守规矩的竞争者，这很不错。他从看见的第一间屋舍开始计算，数到了第二十二时停下了脚步，那里已经坐着一个同样披着破烂外套、戴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性beta。

　　埃尔文毫不在意地走过去坐在他边上，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掏出了一枚金币，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周围的视线。埃尔文又靠近了些，近乎耳语般对他说：“可怜的孩子，如果你现在离开这里，不向任何人说起，这就是你的了。”随着距离的拉近，埃尔文看到了那帽子底下的面孔。
　　清秀、勉强算得上干净、年轻、苍白、带着焦虑和疑惑，还有一丝渴望。这真的是个孩子，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埃尔文心想。他仍然捏着那枚金币，看着面前的年幼beta。
　　对方的犹豫只有短短的一两秒，就如同抢夺般从埃尔文的指间拿走了那枚金币，然后就要站起来离开——
　　埃尔文猛地反手捏住了那只细瘦的胳膊，他一把将这个beta推倒在地上，左手掐住了在月色下泛着青蓝光泽的脖颈，也掐住了那即将出口的惊呼。他弯下腰，紧贴着对方的身体，注视着那个beta的双眼。

　　“……我猜，你一会儿就要把这个可能有意义的消息卖给‘熹光之吻’，这样就可以再赚一个铜币。”
　　埃尔文在他耳边轻轻地叹息着。
　　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他们就像一对情人，正在月色下交换着私密而甜美的暗语。
　　那个beta的目光变得仓惶而惊恐，随后带上了一丝哀求。
　　“你本该遇到这扇门后的一个魔鬼，他的兴趣就是虐杀像我们这样的beta。他会捏碎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再把你的皮剥下来，最后把你剁成几个鲜嫩的肉块卖给利斯特的屠户，明天早上，你会出现在第二街区一些有特殊爱好的人的餐桌上。”
　　埃尔文的五指收紧，那纤细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啪嚓’一声。

　　“在蒙特利安，能坦然收下钱财的人，必将继续坦然收下第二份礼物。而那些谨慎又守信的鸟儿们，反而不会拿走任何带有价值的物品，他们只会沉默着飞离枝头。”那哀求的目光转变为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最后化为不甘与愤恨……仇恨，无尽的仇恨。
　　就和那个被斩落的美丽头颅一样，他们用仇恨燃烧了最后一寸生命的火烛。
　　埃尔文的心跳又开始变得不稳，他迷恋又贪婪地注视着这个瞬间，直到那眼里再没有生机。他轻轻地扶起对方的身躯，托着那个beta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埃尔文坐在第二十二间屋舍的后门外，微仰起头，抚摸着对方柔软的发丝，哼唱起断断续续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