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一整晚》张三公子小怪兽

12、十二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 我们潦草地离散

　　纳西还是走了，离开这个城市，换掉了号码。很久以后伊口回来过，看见桌上夹着一张纸条，短短的一句对不起，她带走了所有关于她的痕迹，删掉了所有关于纳西的回忆，那些照片，那些信，那些简讯和所有他恶作剧在他手机里录下的语音。从此各自漂流，在两个城市里。

　　那一年纳西放假旅行，阿信在福州办了一场演唱会，他站在舞台上，说：“你们带电话了吗，拿出来，打给你最爱的人，我唱温柔给他听。”然后灯慢慢地熄灭，只剩一束追光，他说：“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一朵花。那么我就会给你一朵花。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一颗星星。那么我就会给你一颗星星。如果你对我说，你想要一场雪，那么我就会给你一场雪。如果你说你想离开我。那么我会对你说” 瞬间灯全亮了起来 “我给你自由。我给你自由。我给你全部全部全部的自由。这是我的温柔 ”那些电话另一边接通的泪流满面的爱侣，未曾接通的昏暗的屏幕，还有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电话忙音，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所有人都在流泪。纳西手里捏着两张连号的坐票，其中一张被撕掉了票根，他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面无表情的脸上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一滴一滴砸落在昏暗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永远都不会再有人接的号码：“你再不会在唱歌给我听了，是吗。”
　　红得像一只野兽的眼眶微微地泛肿，纳西跑出了演唱会的现场，大厅里的歌声还隐约地回荡在场馆外，在空旷的苍穹下有种莫名的凄凉，可是内里却是山呼海啸一般地热烈啊。

　　他也是个曾经很讨厌二手烟的人，可是现在的他，一个人在台湾，滥交，醺酒，彻夜不眠，桌子上的烟头堆了一层又一层，手指间淡蓝色的烟雾像纱裙一样一圈一圈地旋转，然后被湮灭在烟灰缸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一切希望都被熄灭的声音。心里好像有一块小碎片轻轻地掉下来，他很想她，每一个日日夜夜，越逃避就越侵入脑海里，她的声音她的样子，他偷偷地关注着她的一切，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一道阅读题，无法接触到她的生活只能靠着想象简直要把他逼疯。他无数次地想要回去找她，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一定可以找得到她。可是一想起陈叔临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伊口是个好孩子，我希望她找到一生的幸福，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老去的时候有儿女陪伴，不被世俗的目光所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没有办法无视自己对一个临终病人的承诺，没有办法说不，他没有办法保护她，他只是个普通人，这是最好的结局，他应该放她走。走到阳台吹着冷风，把烟头丢进洗手池，脱掉混杂着烟酒味和各种香水味的衬衫扔进洗衣桶里，看着那件衬衫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口红印，伸手又把它捞了出来，哑着嗓子说：“你怎么那么脏。”一挥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伊口放假的时间去了日本，她走进一家充满日本味道的奶茶店，门口有一块木制的长板，上面写着这家小店的历史。小店有两排桌子，一排在店里，正对着照片墙，墙上挂着日本80年代旧街道的照片，用木质的镜框裱好，挤满了附近的学生，她们的脸蛋红彤彤的，却穿的极少，学校的制服和短裙，到膝盖的长筒袜和粘着雪渍的皮鞋，她们抱着奶茶杯子激动地聊着天，仿佛外面的雪并没有下在她们的世界。伊口坐在紧靠收银台外场的桌子边，要了一杯老板推荐的招牌奶茶，看着各色行人在街道上踩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老板把奶茶摆在她的面前对她说：“1分钟之后打开盖子，8分钟之内喝完，开始时奶味重，之后茶味重。请慢慢享用。”

　　她拿起奶茶杯子，温暖的温度从特地做出褶皱的杯身向指尖慢慢传递，桌上摆着一只很可爱的白瓷兔子，底部用玻璃胶紧紧地粘在桌上，她拨弄了一下兔子胸口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她叹了一口气，白雾迅速地扩散在空气里，老板从店里探出头对她说：“小姐，可以打开盖子了。”伊口向他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慢慢掰开密封的盖子，浓郁的奶香和茶香混合着白气迅速地飘散开来，她低头喝了一口，有一股热流流进身体里，她打开相机，对着路上的街景和人群。

　　“客人，你觉得味道怎么样？”老板送走了内场的学生趴在窗台看着伊口。

　　“嗯，很美味。”伊口放下相机对他说。

　　“快喝吧，天气这么冷，会凉掉的。”

　　“谢谢，你真是个很体贴的人呢。”伊口笑了笑喝着温热的奶茶。

　　“是这样啊，你可是第一个说我体贴的客人呢，有些人总觉得，我一直催着他们做这做那，实在是烦得不行。”老板抓了抓绑在头上的毛巾，一脸无奈：“可是奶茶冷掉的话，就不能喝了。”

　　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并没有让伊口觉得烦躁，她突然想起那个曾经也一直碎碎念她的人。

　　“今天想吃什么？”

　　“冷吗。”

　　“要出门了吗。”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家里等你。”

　　伊口觉得奶茶灼热的温度氤氲出的雾气太大，朦胧了她的眼睛，她低着头，刘海掉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低声说着：“是啊，真的有些烦人呢。可是奶茶冷掉了，要怎么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