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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要50%以上的天 ...

  •   “真的是脑子进水,然后网上那段子怎么说的来着?噢对,这些水以后就是她流的泪。”

      在夏然送我去机场回深圳时,路上她问起我对于程盼盼回国实习的真实原因怎么看时,我的毒舌再次遭到了她的投诉。

      “至于嘛,说不定俩人最终能成呢,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哪像我啊,每天和对家律师扯皮,都没工夫关注自己,更别说关注别的谁又或者是喜欢谁了。”夏然倒是看得很开。

      “我怎么不觉得你需要喜欢个谁啊?”我十分不以为意的拿她打趣,“她那就是年少的fantasy(幻想)作祟。且不说两人家庭背景有多少差异,过去这么些年,大家人生轨迹早都不一样了。程盼盼人大完事儿念常春藤商学院,现在投行实习,以后不管是回去国内还是留在美国,职业发展和财富积累都不是一个工科Ph.D可以企及的。这些都影响以后的生活方式、价值观还有人生态度,差异不是一丁点。”

      “可是盼盼真是喜欢这个Ph.D哎,你记得大一有一次她们高中同学聚会,那Ph.D带了女朋友去,程盼盼中途跑回宿舍。狂!哭!我怎么安慰都安慰不过来。不过要说那Ph.D,长得真是挺帅的,有点像台湾那个阮经天。”

      “所以啊,正对程盼盼那个小花痴的胃口,可花痴是长久不了的。”我笃定地说。

      “谁能说得准啊,我看程盼盼挺认真的。撇开现实不说,相爱也许就能克服一切呢?”夏然又开始天真地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

      “真爱啊,最终也都会输给差异,输给现实。”我拍了拍她灰色格纹的Goyard包,笑着说,“你想想,投行也好咨询也好,程盼盼以后的年薪应该跟你们律师是不相上下。你能想象周末约会从大朝阳打车去了海淀,在北医三院对面的小黑巷子里和男朋友撸串吗?你能想象你男朋友一个月的博士补助只够你的护肤品开销吗?哎呀你们,真让我着急,异想天开的时候也不想想对不对得起今儿擦的祖马龙‘英国梨和小苍兰’。”

      夏然笑了,娇嗔地打闹起来,也就不谈这个话题了。

      “英国梨和小苍兰”身体乳是我这次回国送给夏然的伴手礼,还搭配了“橙花”香水,都是我喜欢的香氛品牌祖马龙(Jo Malone)的大热产品。那天我写好了卡片:“夏然,愿你像橙花般清新,无关取悦他人,苍兰梨香活出自己。”现在看来实在是做作,如果重新写过,不外乎是“顶起半边天”这种直白的字眼。

      是的,我不止一次的被她们说过是“女权主义”,她们经常说,“王琛要的可不是半边天那么简单,她要的至少50%以上。”

      我承认我对于程盼盼一直以来的履历有不少羡慕的成分,也许按照一般故事的发展,这个时候的情节应该是我幸灾乐祸地坐等好戏上演。可我扼腕叹息她因为一段明眼人都不会看好的恋情,而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多是由于深入心底的所谓“女权主义”吧。

      回溯以往,这样的性格和个人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

      1987年5月12日,我出生于深圳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在当地做着不大不小的建材生意,母亲是来自梅州的客家人,也是一名勤勤恳恳的家庭主妇。

      小的时候我数学成绩出众,父亲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想要我长大以后能在银行有一份铁饭碗,可我从来都跟他对着干。我从不去父亲给我报名的奥数班,起初他还说我两句。后来母亲再次怀孕,父亲历经周折送她香港待产,最终在多方努力下给我生了一个有香港身份的弟弟,那时起,他便不去管我太多了。

      后来父亲的生意蒸蒸日上,给母亲开了一个茶楼,母亲从娘家进货当地茶叶,一路辛劳,最终这个以我弟弟名字命名的“锦央”茶楼成为了深圳最地道的客家茶馆。

      我的家庭情况在深圳其实很常见,可我是不知道其他家庭是怎么处理青春期女儿和孩童期儿子的姐弟关系的,弟弟从小就受尽了我的欺负,当然少不更事的他从没有放弃做我的小尾巴。母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总是教导我要爱护弟弟,但当时我的解读是,弟弟是家里重男轻女观念的产物,所以“为两性平等”发声是青少年时期就深深植根于我思想中的。

      高中时期我痴迷于TVB的律政剧,所以大学第一志愿毫不犹豫地写了人民大学法学院。父亲多次劝我学经济或是会计,都被我一句“等以后锦央长大了让他学”堵了回去。大学时期加入了校报、校广播台,又对传媒产生了浓厚兴趣的我,决定转专业出国。父亲也是一句话不说,在我的请求下找关系送我去央视实习,又给完全没有奖学金的我全力财政支持。

      长大以后再回首,那时的我也是偏执得可以。尽管父亲用多年的行动和努力来告诉我他对于我们姐弟的一视同仁,当然现在我也是一万分的理解,可我儿时根深蒂固的想法早就塑造了一个强势的性格,以至于大学时期谈了两次恋爱,没有一次超过半年。

      “你呀!性格这么强势,哪有男人敢爱?”回到家里,母亲得知我在纽约的两个学期毫无异性缘时,感慨道。

      “妈!你是不知道纽约的华人婚恋市场,白富美满天飞,女生根本没什么议价能力。男生里看得过眼的基本都是花心投行男,剩下的就属于硬性指标有缺陷的那一群了。大街上的华人情侣,女生分数大都高于男生,登对的太少……”

      还没等我说完,母亲就着急了:“瞧你,这谈恋爱还跟市场挂上钩了?我们就希望你能找一个老实的、对你好的,不指望你嫁个什么‘高富帅’。”

      无力反驳,两代人婚恋观的鸿沟我是跨不过去了。于是我敷衍了两句就下楼抢锦央的iPad去了。

      登录邮箱又收到两封实习的拒信,真是让人沮丧。突然想到在“秀”遇见的BellString的谷枫,赶紧从钱包里找出他的名片,准备要把简历发给他时,我突然犹豫了。

      “如果这件事儿成了,不就意味着这个夏天我要在北京实习了吗?”

      在NYU(纽约大学)的暑期鄙视链中,顺序依次是:美国大公司实习>美国小公司实习>香港公司实习>不实习并修夏季学期>内地实习>不实习并放假。也就是说,在谷枫靠谱的前提下,这封邮件发出我就要在鄙视链底端徘徊了。

      虽然还有最后两个美国公司没有给我实习答复,但我试着客观理性地告诉自己,现实点儿吧王琛,这都五月了,就让我们承认他们是默拒的现实吧!于是思前想后了一番,我挣扎着点下了邮件的发送按钮。

      “好汉不吃眼前亏,最起码北京实习不是鄙视链终端。”

      邮件发送完毕,心里不再那么焦虑,接下来几个月算是有着落了。

      锦央一直在我旁边围观,见我消停了,说:“姐你发邮件都是英语的,太牛了!”

      我没理他,默默把iPad合上递给锦央,他并没有接过去,而是说“姐,你用吧,我出去踢球了。”

      这么多年,锦央在家里从来都是小霸王的地位,只有我能制得住他。他对我而言,就像个小粉丝一样,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看着他换了球衣抱着足球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很亲切。更让我忍俊不禁的是母亲,一边念叨着让他早点回家,别耽误了小升初的家教课,一边又让他动作快点赶紧走,别让父亲看见了说他。

      我收起感慨,重新拿起iPad登陆微博,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直恨自己不光马虎地把iPad落在夏然家,现在连微博密码都记不清了。

      试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好像在电子邮箱里备份过,于是在邮箱搜索栏中输入“密码”二字,出来了两封邮件,一封是我发给自己的,另一封是我发给高中同学滕秋悦的。还没来得及看为什么会有发给她的,我便着急点开自己的那封,找到微博密码,登陆了上去。

      无巧不成书,微博一刷新的第一条就是滕秋悦的更新。

      她晒了一张自己在纽约曼哈顿Park Avenue(公园大道)的街拍,微博文字是“毕业啦,开始OPT(实习期),职业生涯一大步!”然后配了一个比“耶”的手势。滕秋悦身材一级棒,属于那种不用怎么健身,身形就很好的人,不像程盼盼迎风张嘴巴都能长二斤。长相嘛,化了妆还不错,眼睛挺大,但因为高中长期带镜框眼镜,有些变形。卸了妆的话,刻薄一点说就是月球表面。

      看到她的更新,知道她是在说暑假去高盛实习的事儿。我心里头酸酸的,因为滕秋悦是唯一让我无法因为“50%以上的天”原则而为她事业发展感到高兴的人。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在高手云集的深圳外国语学校,滕秋悦不算是最优秀的那个。怎么说呢,当年算是我们班倒数的吧。

      那个时候我在班里成绩中等偏上,十几名左右,但比较叛逆,经常上课看《当代歌坛》之类的娱乐杂志。滕秋悦也属于班里“潮”的女生,穿的比较讲究,虽然不怎么聪明,可却自命不凡。

      高一的时候她看见我在桌上放了张五月天的CD,在那个时期五月天还不像现在这么家喻户晓,于是她好像遇到了知音一般和我聊了起来。深谈才发现,她也喜欢看TVB,我俩话题更多了。因为班主任管的不算很严,她索性和我同桌换了位置跟我坐在一起,上自习的时候经常共享一副耳机听歌,在班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好姐妹。

      但比较尴尬的是,滕秋悦……不是我这种学得快的类型,导致了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同时拿到卷子的我们因为分数差的不少也都比较尴尬。渐渐地,她开始暗地里和我较劲儿。

      我无意和她去竞争什么,因为她的成绩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三十开外。但当我想要试着在平日里帮她讲讲题什么的时候,才发现滕秋悦对此是异常的反感,她总是在我没说两句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自己弄明白了。渐渐地,我们也就不再进行高中生之间的“学术交流”。

      在我看来,滕秋悦是一个特别要强的人。家庭条件不错的她,经常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和人讲话,因此在班上,除了我这个同桌,并没有太多好友。

      到后来我们双双考入北京的大学,我进了人民大学法学院,她进了北京某个名字听起来和财经丝毫没有关系的大学学国际经贸,我以为这样的比较能告一段落,其实不然。

      大学时期的我们周末时不时会一起聚餐,某次得知我在准备出国考试后,没过几天就说她也打算出国念硕士。我当时并没在意,过了几个月,在我还有二十多天就考托福的时候,滕秋悦突然沾沾自喜地打电话告诉我,她之前考托福出成绩了,103。我顿时压力山大,因为排名不错的美国大学,国际学生的托福最低分要求是100,排名前茅的那些都要求105,而我对自己能不能上百,一直打着小鼓。

      所幸最后我考了106,虽说不算太高,但也够用。但滕秋悦得知这一消息后,我不知道有没有出于竞争的原因,她又去注册了托福,最后告诉我她考出了118的高分,并鼓励我再去刷分,精益求精。

      我当时一口老血喷出来,“谁要费时间跟你比啊?”,我内心翻腾着脏话,表面上却装作“爱与和平”的样子。

      后来她不断地跟我update(更新)她的战绩:GMAT-710、她们经管院长的推荐信、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实习、GPA(学分绩)3.87/4。

      我有的时候觉得很累,但渐渐地也就学会了充耳不闻。

      直到2010年大四第二学期初,那时我没有收到理想的美国大学研究生录取,决定暂缓一年再出国时,她打电话告诉我,她被我的Dream School(梦想学校)NYU的Stern商学院录取了。挂了电话的那一秒,我是着实受够了。

      当时我处于全方位自我否定的状态,因为申了12所学校,其中7所排名前50的,都拒绝了我。这样的结果不能说是出乎意料,因为毕竟我本科学法律,而研究生打算读传媒。

      可这都是冷静下来才能做的理性分析,那会儿我本来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这一通电话,我瞬间炸毛。当然,表面上依旧——“哇!我好替你开心!你太棒了!我明年要努力申请,到时咱们就能一起在纽约念书了呢!”——我呸!

      后来2011年的夏天,毕业工作快要一年的我从央视离职,拿到了NYU的录取,办好了签证。傍晚优哉游哉在宝钞胡同里串着,我又接到了+1-718打头的电话,滕秋悦。

      我不能说她是阴魂不散,毕竟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跟你较劲,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算是鞭策和激励。但要是心理素质不好,你就会陷入到同僚间相互比较的怪圈,也就和她没什么两样。当然这只是我反感她的一部分原因,更让我无力吐槽的是滕秋悦的公主病。朋友间的公主病不是恋爱关系中那种撒娇和矫情,而是所有的对话基本都围绕着公主进行,公主最近遇到的事儿、买的包、吃的餐厅,对此真是感到厌倦。

      厌倦归厌倦,表面的和平还是要维持的,我一脸嫌弃地接了她的电话,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我不出意料地开始后悔这一决定。

      好家伙,她拿到了Citi Group(花旗集团)投行部的实习。

      接下来的近一年时间,虽然我们都在纽约,还同是NYU校友,但很少会见面,最多一个月一次吧,甚至比我们在北京的见面频率还低。

      如果要究其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没把她当做是朋友了吧。

      拜托,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比不过滕秋悦好吗?真正的原因主要和我初到纽约的一个困境有关。

      2011年8月29日,我准备起身去美国的倒数第二天,我接到当时在网上找到的室友林菀的邮件,告诉我说她在罗斯福岛上为我们签的Manhattan Park公寓,因为老外那边的工作失误,和上一任住户没有协调好搬出时间,导致原本9月1日入住的我们,要推迟两周。

      林菀那会儿刚从波士顿大学毕业,准备在纽约一家金融评级机构上班,她很好心地跟我说她决定要去Queens(皇后区)的亲戚家借住,要是我实在没法找到地方的话,可以和她一起去挤两周。

      我婉言谢绝了她的邀请,一方面因为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一个还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另一方面自己在纽约还有认识的同学可以帮忙。

      彼时夏然已经回国工作了,我在纽约还有两个同学可以帮忙度过这两周的艰难期,一个是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的朋友,也是我们人大数学系的校友,我俩相识于校广播台,但也只是打过几次招呼的程度;另一个就是滕秋悦。

      论交情,我当然是第一时间给滕秋悦发邮件求助,并主动提出分担她这两周的房租。可没想到,我等了十几个小时后得到她否定的答复。

      其实没有谁有这个义务来帮我,所以我并不失落,只是她蹩脚的借口让我有种智商受轻视的感觉。

      她回复说:“我这儿可能不行。我住的这个公寓楼有很严的门禁制度,只有住户可以入住,都是有门禁卡的。而且门禁卡不能外借,楼下门卫记得每一个租户的脸。”滴水不漏。

      我曾在09年暑期的时候去哥大念过交流项目,在助教的邀请下去过她们在公寓里举办的派对,也和她们了解过当地的居住情况。所以滕秋悦的这个借口,让我难以信服。

      后来我找到在哥大的朋友,她欣然同意了我的请求,在当时艾琳飓风满天飞的异国他乡,这种雪中送炭让我倍感温暖,尤其是在认识了八年的滕秋悦拒绝了我后。只是朋友在上西区的公寓,对于NYU在下城SOHO区的我来说,每天交通上确实费了一番劲儿。

      也就因为这次,虽然不想去计较什么,但也是很难把滕秋悦当做朋友了。

      我们很少见面,但滕秋悦在社交网络上的活跃程度让人觉得她就在身边,也是蛮心塞的。类似的心塞夏然跟我说过,她对裴蓓朋友圈的高调一样反感,总觉得一个那么不如自己的人,现在做了二奶,吃穿用度竟然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我倒是不反感滕秋悦炫耀物质殷实或是生活丰富。她秀的那些东西,包括什么纽约餐馆周吃的米其林餐厅、YSL出的新色口红、Vogue Fashion Night Out NYC活动里的模特,在我看来不值一提,也就是有关她实习公司的老板如何夸她,还有她的学业如何出色的内容能让我纠结一下了。只是有什么可酸的呢?和裴蓓做二奶不同,滕秋悦事业上的大进发,从她在网上晒的辛苦来看,应该是自己奋斗来的。

      所以看到她刚才的更新,心里跑过千万只草泥马,手上却礼节性地点了赞。

      退出了微博登陆,准备把邮箱也退出时,我看到了自己给滕秋悦的那封邮件,里边是近十组用户名和密码。

      我想起来了,那是去年圣诞节前,滕秋悦和我买了同一班的机票回国探亲。她在机场在线申请完两家公司的实习项目后,关了电脑想起来她通常的习惯是在每一次申请后,汇总自己的网申登陆信息,却懒得再开电脑,于是借了我的iPad发了一堆账号和密码给她的邮箱。

      所以这邮件是她自己发给自己的。

      我记得当时我还开玩笑说,记得发送完要删除。后来也许是到了登机时间,也有可能是机场网络不稳定,总之这封邮件并没有删除。

      而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那么接下来,这件有关窥探的邪恶小事,似乎是剁手也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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