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番外——当你老了9 ...
-
飞机滑翔在蔚蓝的碧空，我看着身旁的爸爸。他在座椅上安睡，清俊消瘦的脸庞一派安详，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最近他总会疲劳瞌睡，徐主任说过爸爸的前列腺癌复发了，已经有了脑转移。所以他会头痛、头晕、嗜睡。这些症状让我很是忧心，可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掩饰自己的病情，就是为了让我宽心。我又怎能表现出焦虑不安，让他放心不下呢？我长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把盖在他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帮他盖得更严密。
飞机停靠在海口机场。我叫醒了爸爸，他有些迷糊地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嗯，我们该下飞机了。爸，我已经订好了一家民宿旅店。我们待会打车过去。”“好，一切都听囡囡的。”他像个孩子一般依赖我。
当出租车把我们带到那家民宿旅店时，我们下了车同时发出赞叹声。随着海南旅游业的兴起，各种私营民宿旅馆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为了招徕更多的客人，每一家旅店都费尽心思，打造自己的专属品牌。
我们网上预订的这家民宿旅店叫“心的小巢”，位于海口郊区。一排排原木房屋，白色栅栏上缠绕着各色野花。屋前一片空地，种着各种蔬菜、花草。五颜六色、生机无限，还有几只散养的小鸡、小鸭在菜地里捉着虫子。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爸爸吟诵着陶渊明的诗句，对我选的旅店十分满意。
我在前台兑换了验证码，我选了一套有两间客房带独立卫生间、浴室的小屋。小屋面南向北，阳光很充足，房子整洁明亮。屋里的摆设也很清新雅致，原木的家具纤尘不染，桌上还有一个彩陶花瓶，插着各色时新鲜花。
我把行李放好，开始把房间里的床单、被罩、枕套剥下来叠好，换上自己带来的。爸爸有洁癖，他一向不喜欢用酒店旅馆的洗漱用品还有床上用品。所以这次我把他的卧具都带来了。
他倚着门框，看着我的动作。我铺好了床，冲他一笑：“爸，在飞机上你休息好了吗？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我正好也想去海边走走。囡囡，我们一起去海边。”爸爸说完，高兴地伸出手臂，让我揽着他。
考虑到他的身体，我们还是打了一辆出租车，去了海边。海南的四月，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一派南国风情。海风吹拂人面，海浪拍击海岸，还有点点白鸥伸展着翅膀发出欢快的叫声。
我们到了海滩上，爸爸坐下来，欣赏着美景：“都二十多年没来海边了。记得那次和你来，还是你小学毕业，我带你来的。时间过得真快，本来我还想来海南养老的。”他发出悠悠地喟叹，闭上眼睛陶醉般地听着海风呼啸。
“是啊。爸爸本来说将来到海南养老，可是因为照顾我和醒醒，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爸，我常常会想，我是不是你的负累呢？这一生，你都因为我的牵连，没有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这份亏欠，我却永远不能补偿你。”我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他嗔怪着，转身替我擦着眼泪：“爸爸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就是跟囡囡和醒醒在一起的日子。我不但是个男人，更是一个父亲。‘父亲’这个称呼是我一生最大的荣耀，是我想用尽全部力气与心思去诠释的角色，我怎么会觉得是负累呢？只是我不但是你的爸爸，也是雨泽的爸爸。我尽全力给予了你父爱，可是对于雨泽，却永远地亏欠了。”
雨泽跟着陈玉玲回了镇江。从那以后，陈玉玲再也没有跟爸爸联系过。她是真的对爸爸寒心失望了，所以决绝地断了和爸爸的一切联系。而爸爸也顾虑我的想法，总是刻意压制对雨泽的思念。在我面前，几乎绝口不提雨泽。但我知道，雨泽终其一生都是爸爸的儿子。他是极想雨泽的。爸爸曾经打听过雨泽和陈玉玲的消息，从熟人那里得知，陈玉玲后来嫁给了一位画家。那个画家跟陈玉玲年貌相当，待雨泽有如亲子。而雨泽也是极有绘画天赋的，他的画作时常见诸报端，还获得过国际大奖。每次报纸上，出现雨泽的消息和画作，爸爸都会小心地剪下来，仔细珍藏。但爸爸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这些，他怕勾起我的愧疚之心，加重我的心里负担。只好隐秘的做这件事，而我也体察他的苦心，从来假装不知。
现在听爸爸提起“雨泽”，我知道他内心真的很想见雨泽一面。我鼓起勇气劝道：“爸爸，雨泽就在镇江。我一直留着陈老师的电话，给陈老师打个电话，让雨泽来见见你吧。”
“不行。相见不如不见，我一直对雨泽没有尽到抚养的义务。现在他和他继父关系那样好，玉玲也有了新的生活，我怎能打扰他们呢？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就算是遗憾，也是我自己造成的遗憾。我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这是我该受的惩罚。”爸爸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看他神色黯然，我不好再说什么。海风吹得大了些，他有些冷了。
我看天也阴了下来，说道：“爸，时间也不早了。你回旅馆休息吧。”“好，我们回去吧。”他说完，要站起来。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赶紧扑上去扶住他：“爸，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坐的时间长了，有些脚麻。囡囡，带我回去。”他让我搀着他的手臂，跟我一起往回走着。
民宿旅店离海边并不太远，我们步行，边走边看着沿途两岸的美景。清俊伟岸的爸爸，美丽优雅的女儿，在外人眼里这何尝不是一副美好的“天伦图”？可只有我能看到，虚幻美好表象下真实的残酷。爸爸的生命在悄然流逝，他的体力也渐渐衰退，这是我和爸爸最后的相处时光了。我要珍惜再珍惜，让爸爸最后的人生岁月平静、安然、幸福地度过。
作者有话说
第238章 番外——当你老了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