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番外——当你老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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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我和爸爸买了一个果篮去医院看外公。有将近三十年没去见外公外婆了，我的内心有一种难言的忐忑。毕竟分别了这么多年，再见面内心总是会有一些尴尬。曾经的一切，又清晰如昨。爸爸怎样挨了舅舅的痛打：我又怎样在外公和爸爸之间，义无反顾选择了爸爸；外公愤恨的眼神；外婆痛惜的话语、、、一切都如此深刻清晰。
我们到了骨科病房，外公住的是独立包间。我们敲门，外婆开门。在开门的一刹，外婆呆住了。隔了三十年的光景，外婆老了很多。虽然精神矍铄，但是头发已然全白了。
她看到爸爸的同时，立刻要关门。我赶紧挡住门，不让她关：“外婆，爸爸来医院复查。他说外公病了，我们来看外公。你让我们进去吧。”
“让你进去可以，他不行。程启航，你还有什么脸，来面对我们老两口？佳媛就是被你害死的，我们永远不会原谅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外婆老泪纵横，事情过去快三十年了。她对爸爸的怨恨半分没有削减。此刻看到爸爸就在近前，更让她想起了妈妈。
爸爸眼眶也红了，语声哽咽：“妈，佳媛的离开是我一生难赎的罪。这件事过去三十年了，我也快七十了，余日无多。就让我好好伺候爸爸，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吧。妈，求你了。”
“我们不需要。我们的女儿都是被你害的！你现在就算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你造的孽。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外婆说着，奋力推搡拍打着爸爸。
我们争执的声音，被外公听见了。他在病床上，厉声喝道：“这是在医院，吵吵嚷嚷地像什么样子？不怕别人看笑话吗？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外公一生都是极要颜面的人，外婆不敢违背外公的话，悻悻然让爸爸和我进了外公的病房。
外公左腿胫骨处绑着夹板，但身形依旧胖大。他也老了很多，今年都九十二岁了。他的眉毛白了，头发稀疏也都是银丝，但那种威严的气势却是半分没减。
外公见爸爸走了进来，坐直了身体。细细打量着爸爸，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程启航，三十年没见了。今年你也六十八了吧？没想到，我身体还行。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倒是要走在我前面了。”
外公的话很刻薄，我听了很不顺耳。刚想反驳他，被爸爸制止了。他宽容地一笑：“是，爸爸。咱们三十年没见，我一直未能照顾二老。看你和妈妈身体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我们有什么不康健的？我们还等着看你的下场呢？如果当年不是你薄情寡义，佳媛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自杀。囡囡也不会早早就没了妈妈。你是罪魁祸首，你不遭天谴，我们能死吗？你这会子来，你老了，你想赎罪了？你害的是我女儿，我女儿失去的是一条命。你怎么赎罪，也弥补不了当年犯下的罪孽！”
外公的话字字如利刃，屠戮着爸爸的心。他已然想到今天来看外公，绝不会那样简单。所以他心里有思想准备，可我还是受不了了。一如当年，看到爸爸被舅舅痛打，我会奋不顾身扑上去一样。今天听到外公对爸爸的痛责，我依旧不能坐视不管，我反驳道：“外公，事情过去快三十年了。现在再提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整天活在仇恨中，被仇恨蒙蔽心灵，你就真的快乐吗？妈妈地下有知，愿意让你们这样对待爸爸？对待这个她毕生所爱之人吗？爸爸之前是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可这些年，他含辛茹苦地哺育我长大，也能稍减罪孽了吧？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还不肯给爸爸一个赎罪的机会呢？”
外婆哭着打断我：“囡囡，你不用再说了。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和你外公也不可能原谅程启航。你妈妈是多么漂亮优秀的一个女人，她是我和你外公的骄傲，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就因为程启航，我们没了女儿。这份仇恨，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放下。”
“妈，你如果放不下，如果不能原谅我。那就给我个机会，让你们拿我出出气吧。爸爸现在住院，行动不便。我想照顾爸爸，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就让我做什么吧。”
“好啊，程启航。这可是你说的。你不是要服侍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先把我床下的尿壶倒了。”外公冷冷地看着爸爸，眼中有挑衅的神色。
爸爸什么也没说。低头哈腰端出尿壶，走进厕所。“给我把尿壶刷干净喽。不许有一点尿骚味儿。”外公命令着爸爸。爸爸在洗手间应着，我听见刷尿壶的声音。
我忽然顿感屈辱，有一种莫名的伤心愤慨，眼泪就这样流下来。
爸爸刷干净尿壶，端出来放在床底下。我心疼的看向他，可他却毫不在意。他一直是个干净清雅的男人，哪怕这般年纪，依旧极其注重仪表，总是打扮得清爽整洁。像这种倒尿壶的事，除了他住院时，自己坚持倒，不让我插手以外，是从来没有过的。
“给我剪剪脚趾甲。好长时间没剪了，脚都不舒服。”外公又命令着。
爸爸取了一把凳子，坐在外公床前。掀开被子，替外公脱掉袜子。外公毕竟九十二岁了，身上有一股浓浓的老人味儿，很酸腐骚臭的味道。一掀被子，我都忍不住作呕，不由自主跑出去老远。
可爸爸神色如常，打了盆热水，把毛巾泡在水中。过了一会儿，拧干毛巾，给外公敷着脚趾。“爸，用热毛巾敷敷脚。待会方便剪指甲。”外公没有言语。爸爸小心仔细地给外公热敷了一会脚趾，然后拿起外公枕头边的指甲钳，很认真地给外公剪起了脚趾甲。
老年人的脚趾甲很厚很硬，非常不好剪。尽管用热毛巾敷过了，可剪起来还是很费劲。爸爸握住外公的大脚趾，从甲沟向中间剪去。剪完一根脚趾甲，还小心地用矬子磨平指甲。当快要剪完时，可能是爸爸剪得深了些，外公不舒服。外公一脚踹在爸爸的肩头上：“干什么你！剪指甲都不会吗？剪得这么深，你是故意让我难受啊？”
外公身形胖大，虽然小腿受伤。但那一脚的力量也不轻，爸爸好悬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哭道：“外公，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吗？我爸爸也快七十岁了。他身子本来就不好，你干嘛故意为难他？”
“是我们为难他吗？是他自愿受我们支使的，他活该他贱！这点小事就受不了了？他让我们失去了最爱的女儿，我们就受得了吗？程启航，你不用演苦肉计。你要受不了，就赶紧走人。用不着惺惺作态，让囡囡为你打抱不平。”外婆冷冷地说。
爸爸赶紧冲我使眼色：“囡囡，你先回去吧。爸爸没事的。”
“我不走，我就要在这儿看着你。”我哭着，赌气说道。
爸爸没再说什么，继续给外公剪脚趾甲。只是这次更小心了。剪完脚趾甲，他又仔细把剪下的趾甲聚拢起来，扔进垃圾桶。
那一个下午，外公使唤爸爸干这干那。不是捶背按摩，就是喂水喂药。不是嫌爸爸用的劲儿小了，就是嫌爸爸倒的水烫了。爸爸只好一边听外公的数落，一边改正自己的失误。嫌劲儿小，就加大力气。嫌水烫，就小心地吹凉。
爸爸忙了一下午，外公也累了烦了。六点多，外婆点了外卖。“爸，你想吃点什么？明天我给你做，外卖肯定不如家里做的有营养。”
“用不着你做。你做的饭，我们吃不起。”外婆冷冷地说，然后伺候外公就餐。
“那我明天再来。”爸爸神色有些尴尬，拉着我向门外走去。
“你要来随便你。别以为你伺候我几天，我就能原谅你。你害死了我女儿，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让你伺候我，只是为了出出三十年的一口气，你用不着痴心妄想别的。”外公吃着饭，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心下委屈压抑，拉着父亲的胳膊跑出医院。
一出医院门口，我就哭了。“囡囡，爸爸没事儿的。这是意料之中，你外公外婆不会轻易放下对我的仇恨，我能理解他们。我们回家吧。”爸爸安慰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231章 番外——当你老了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