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搬家》语铃

35、鸭子上架

　　在这原本自由得寂寥的非常时期，幸好还有一些人愿意“舍命陪君子”，同甘共苦。

　　房东敲门来送了一盆凉茶，说是她女儿买了很多熬好了分给大家喝。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杯

　　茶现真情。

　　逸忆谢过房东，把凉茶匀成两份，和琪琪一起喝了，这凉茶不怎么苦，还散发着些许草药香，入

　　口回甘。且不说有没有保健防病的功效，在这越来越热的夏日里，单往“凉茶”这字面上一望文

　　生义，立马清爽了起来。

　　房东的女儿也越穿越清爽，一袭淡紫色的连衣裙，给这个阴翳的五月涂抹了轻快浪漫的色彩，逸

　　忆有时很想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她们年龄相仿，看男人的眼光会不会大同小异？

　　逸忆看见出租房里新来的那位邻居长得挺斯文帅气的，穿着白衬衣黑西装，戴着眼镜，拎着公务

　　包，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只是一颗可爱的老虎牙和两颊嫩嫩的苹果肌，暴露了他无法掩饰的青

　　春稚嫩，他看起来像哈利波特，小鲜肉一枚。

　　小鲜肉举止谈吐自信文雅，性格随和，是某知名品牌公司的业务员，而且他胃口极好，逸忆和琪

　　琪给他什么零食他都喜欢，加上他富于口才，每次和她们聊天都畅所欲言，言语幽默乐观，因此

　　他就像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照亮了她们生活的一隅，她们如同向日葵，只要他一出现，就能感

　　觉到卑微人生中还有许多有趣的点点滴滴。他的名字，邱光宇，一如他的人，阳光热情。

　　邱光宇，带来了一个长相喜感的小胖子，王浩。他们坐在女人们的闺房里，却一点儿也不碍眼或

　　让人感动生疏，他们就像旧友故交那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感到别扭。王浩正津津有味咀嚼着逸

　　忆送给他的橙子，一会儿开口说道：“刚好觉得口好渴啊，这正是雪中送炭。”

　　逸忆喜欢他的坦率，琪琪却对王浩的贪嘴不待见，尽管出于礼节，她乐于分享食物给这位客人，

　　但她更乐意看见他能客气婉拒或欲迎还拒的样子——于她的经验所见，人类社会里男人一般是不

　　好零食喜食正餐，男人不应该比女人好吃。

　　邱光宇在王浩的咂嘴声里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谆谆教导，逸忆时不时眉开眼笑。一个人的真诚热

　　情总是容易感染生活寂寥的另一个人，当人迷茫时，有时倾听一下别人的故事或意见，反而更容

　　易保持头脑清醒、有所领悟。

　　邱光宇说，年轻时不要害怕挑战和困难。

　　邱光宇又一针见血：“逸忆姐，其实你内心是自卑的。”

　　逸忆听了，哑然失笑：“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逸忆也在扪心自问：“难道我一直恃才傲物吗？原来不是，是用自信掩饰自卑。”

　　邱光宇语重深长地说：“通过锻炼，有一天，你会自信起来的。逸忆姐，明天到我们公司来参加

　　活动吧。”

　　“你名片给我一张，想去的时候再联系你。”

　　逸忆第二天准备去一家传媒公司面试，抽不出时间来应他的邀请，加上非典时期的戒备心，外出

　　扎堆的事是非不得已而行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越是危机之时也许越有转机之势，逸忆和琪琪打算另谋生路。

　　五月底天气渐热，逸忆记得小时候总是把六一儿童节当作春天与夏天的分界点，看到小伙伴们开

　　始穿上飘逸的裙装，就知道属于爱美女孩的季节来临了。

　　但这几年，天气明显早早热了起来，五一刚过完时，逸忆和琪琪就穿上了短袖的衣裳。

　　逸忆在去传媒公司面试时，还特意穿了一套职业套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眼神够淡

　　定，打扮够端庄了，这才不疾不徐出了门。

　　这家公司隐藏在闹市区，大有“大隐隐于市”的“闷骚”气质，逸忆面试时只看见办公室里有两

　　三个员工，公司老板年方四十，长得白白壮壮，一脸严肃，看了逸忆的简历后不冷不热问道：

　　“你为什么想当业务员？”

　　“我想锻炼自己。”逸忆言语恳切。

　　“是吗？我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的：没有底薪、不包吃住，只有业务抽成。这样的话，你能接受

　　吗？”

　　逸忆稍稍愣了愣，便又鬼使神差似的应道：“可以，我愿意接受这次机会。”

　　不知道是出于待遇低的心虚，还是逸忆说一不二的爽快，公司老板录用了她。

　　翌日，逸忆认识了三位新同事，小楚、小阮和小刘，小楚是个精瘦的男孩，长得显老态，貌似大

　　叔，小阮和小刘出双入对，是准未婚夫妻，小阮身形修长，皮肤白净，面颊瘦削，一看就是个少

　　运动缺锻炼的“宅男”；小刘也是脸色灰白，两眼黯然，不苟言笑，仿佛别人欠她或她欠别人百

　　万巨债，走路也是懒散无力，披着头长发，油腻腻的样子，不飘逸，像幽灵，名副其实的一枚

　　“腐女”，和“宅男”小阮看起来天造地设很登对。

　　逸忆待在公司不伦不类的办公室里，看见防盗铁窗外是邻屋的外墙，感觉自己像关在笼子里的不

　　再欢歌的鸟，空间逼仄，让她一心想飞出去。

　　上午十点左右，小楚兴致勃勃地对她说：“走，我带你出去历练历练！”

　　逸忆心里顿时释然。

　　小楚找了一位客户推销电视节目广告植入业务，看来他也是个业务新手，聊了几句，客户就兴味

　　索然，拒绝了他。小楚陪着“皮笑肉不笑”的尴尬笑脸和一脸茫然的逸忆退出了“战线”。

　　小楚的失利并没有打击到逸忆的信心和期望，她想，自己应该会有所收获吧？和小楚分道扬镳

　　后，她决定去市区热闹繁华之地“猎艳”。

　　在中山路商业街的骑楼下，逸忆和人群中诸多俊男美女擦肩而过，逛街的人和寻找商机的人，神

　　情和心态是迥异的，但赏心悦目的年轻男女确实让她心情轻盈了许多。

　　逸忆走进一家品牌服饰连锁店，要了一张名片，然后拨通了该服饰公司广告部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位男士字正腔圆的说话声：“你好！”

　　“你好！是HYJ服饰公司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JD传媒公司的小柳。请问你们广告部总监在吗？”

　　“我就是。”对方干净利落的回答，让逸忆又欢喜又紧张，但她马上定定神，娓娓道来：“是这

　　样的。我们公司现在和厦门电视台合作，向社会各届征集广告客户，在一档知名主持人主持的电

　　视节目里购买广告时段投入播放，价格相当实惠。想问一下贵公司是否感兴趣？”

　　“厦门电视台。”对方重复了一遍他所感兴趣的目标，然后让逸忆下午去他公司面谈，逸忆听了

　　十分雀跃，便欣然从往。

　　虽然心里一点儿胜算也没有，逸忆还是满怀期待来到了HYJ服饰公司的办公楼里。

　　接见她的是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对方做了极其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姓许。”并给了

　　她一张名片。许总监举止文雅，性格沉稳，虽然个子不高，相貌也并不出众，但颇有涵养。这是

　　迄今为止逸忆走出象牙塔、在社会上认识的第一个既有文化又有能力的斯文人。逸忆对此刮目相

　　看。

　　逸忆将手头的资料递给这位年轻的许总监，里面栏目的名称、广告时段收费标准一目了然，许总

　　监仔细浏览了一遍，若有所思地盯着页面，不置可否。

　　心里有些发虚的逸忆，唯恐薄薄的一页纸无法说服许总监，也猜测不出此时此刻他在想着些什

　　么。但是逸忆突然有了“急人之所急”的武断，觉得许总监可能在担心节目收视率。为了试图消

　　除他的疑虑，逸忆心直口快地说：“最新一期的节目在这周周六下午三点录制，到时您可以去现

　　场看看。”

　　这样的建议马上让眉头微蹙的许总监豁然开朗，他也爽快答应一同去“现场观摩”。

　　这一回合下来逸忆看似柳暗花明又一村，但待她冷静下来时，却莫名有种“画蛇添足”的郁闷袭

　　来。

　　夜长梦多，是成？是败？逸忆心里忐忑不安。

　　周六下午许总监如约而至，逸忆领他到观众席就座。

　　这个娱乐节目在电视台的摄影棚里拍摄录制，布景单调，女主持人单枪匹马，上台参与的观众安

　　分拘谨，节目在主持人与观众的互动问答中进行，主持人表情、语调平淡，观众也稍稍冷静有

　　余、热情不足——毋庸置疑，时下众多大陆娱乐节目都属老成传统派，不知道是不是国人都活得

　　比较认真，娱乐的方式也中规中矩，鲜有疯狂出格之举。

　　节目显得枯燥，这令逸忆也觉得意兴索然，更甭提她的“潜在客户”了，人家是见过世面的人，

　　耳聪目明，对这档节目的收视率肯定表示担忧，也许此时更加怀疑如果投入广告后收效甚微，得

　　不偿失，岂不毁了英名？

　　逸忆默默听着许总监不瘟不火的评论：“这个节目挺平淡无聊的。”简单而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像一颗蕴含负能量的冰雹，一下子让逸忆噤若寒蝉，无话可说。

　　许总监在节目中场休息时，离开座位，匆匆离去。早料到结果的逸忆仿佛深秋里的小树抖落掉了

　　一身枯叶，悻悻然，随后她也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摄影棚。

　　这忽喜忽忧的节奏，在逸忆看来就像民间抓鸭子游戏，充满变数。没煮熟的鸭子自然到不了嘴，

　　而翅膀没长硬的鸭子上了架更是容易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