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山往事》洵美且仁

8、山有扶苏

　　陈守义未变颜色，仿佛那一掌打的不是他。安潇的眉却极快地闪现一个川字，像是幼年尝到少加了甘草的汤药。
　　“潋儿不该是这样的。”陈守义听见安潇低声说话，像是自言，像是责备郑潋。
　　“我总记着你说的话儿，但郑潋儿不是旁的女子。”陈守义低声说话，没头没脑的一句，却是在回应。
　　潋儿不该是这样的。潋儿不该是没来由地使气力打人，必是陈守义打了她左脸，她才一心报复。潋儿却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安潇曾经觉得兄弟自然比青梅竹马要紧，现下也是这么觉得。然而女人同样要紧。
　　安潇不置可否，拿起两人的空碗走出隔间去。
　　“我原先儿总以为潋儿是靠了你才做得个长老，现下倒越发儿觉着潋儿不顾及你我，大约连我如今的位置也坐得。”几日间闭口不言，陈大公子便若大水冲了堤坝一样，登时滔滔不绝起来。
　　“当日潋儿跟我走，你发狠要我待她好的。我时时刻刻儿都记在心里儿。潋儿却不是寻常女子，倘若儿真是便犯不着儿咱们兄弟两个险些儿撕破脸儿。你不在这些儿个日子里，手底下人儿大半要向着潋儿，不听我使唤，着实耗我好些儿心力。”陈公子也不觉丢脸，絮絮叨叨便将这一桩耳光奉还的公案说来，满面笑得好似自家内人做了极可称道的事。
　　安潇一壁收拾碗筷，一壁听着也浅笑起来。
　　又听陈公子道：“洵阳，你可还记得咱们光腚儿时，陈族长讲得怪异？说我们族里头儿的先人儿铸了一柄儿极锋利的剑，淬火儿成妖。那妖是个女形儿，只捡儿强者依附。因而那老剑师儿被自己铸的妖精一剑穿了心儿。此后那女妖精儿只管依附剑圣儿帝王一流，待到强弩之末儿便结果其性命。如今想来，潋儿倒真像这么个妖精儿，见你懒怠儿就一意儿跟了我。我也情愿儿叫潋儿一剑穿心儿的。”
　　“行了吧，以你现如今的威名，只怕逼着潋儿给你一剑穿心还不肯的呢？”安潇将碗扣在竹架上沥干，然后冲陈守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甩了一手水。
　　陈守义刷地拿起面具，挡下的水滴咄咄地打在上头，浅浅留了几个黑印子。
　　“一报还一报，我将这几滴水还你的箭镞，你也算不得亏。”安潇神色得意，古井似的脸也起了波澜，勉强像个风流乡里的公子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