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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火烈具举 ...

  •   陈守义看着毁了容的面具心疼得很:“你还有脸儿说了,指甲尖儿里也肯藏些儿毒,真像个娘们儿似的,只怕头发丝儿牙齿缝儿你也不肯闲儿了?。”
      安潇咧嘴一笑:“你家媳妇儿岂非也是这个德性?此话一出,只怕你右脸还得挨一掌。”
      话音未落,陈大公子真觉右脸被重重一击,比方先潋儿姑娘含嗔带怨的耳光不知多疼,仿佛连魂魄也一时间击散了。这倒霉公子哥儿缓神过来,却见安公子也是魂飞魄散的模样,脸皱做一团灰麻布。顺着安麻布的眼光看去,只不过见地上倒了一个人。
      单是个人可不能让安公子魂飞魄散的,长安街上日日走过的人也不止千百。那人身上的缎子却不是千百人能穿的。单是个穿好衣裳的人也不能让安公子魂飞魄散,穿更好衣服的人跪在药铺门前给他磕头,也未必得他一眼。他看的,是那张正面向他的脸。脸上模糊的,好像刚画成的工笔牡丹给泼了一瓢水。这人已经没了气,就脖子上的筋肉看,竟是活活疼死。然而这也不能是安公子魂不守舍的缘由,即便看出那张模糊的脸原是利器划花的,也不能叫安公子动容。安公子现下手边的药液,就可叫千百个这样缎子衣裳的人花了脸。能叫安公子失神的,是划花那脸的一手刀法,刀刀见肉,满脸刀痕不留一丝空隙,同时又无一刀重叠,整齐地过分。这样的效果,势必要在前一刀内的血未流出时就下第二刀,也势必要下地极稳。世间能有这等手法心力的,非但不多,简直用一只手数也浪费。只怕除了当今的武林盟主,顾旷原顾侠王再无人能做到。简直就像是顾侠王特意做出这等毁坏别人颜面,更毁坏他自己颜面的残忍手段。而且还狠狠地扔到旁人面前,生怕不够毁坏名誉。
      “这人儿,岂非就是看见儿我那个小仆僮儿?”陈守义也定睛看着,突的失声叫起来。
      安潇却是长叹一声,道:“潋儿来寻你尚且可以不闻不问,这下你非回去不可了!你看这小仆僮,想必已经将你这魔门少主的消息散开,连顾侠王也知道了。我恐怕业已是魔门走狗云云。却不知那侠义遍天下的顾旷原为什么要舍下脸面提醒你我。”
      “行啊你,连自诩正派的武林大侠的领头也向着你,那我又何必着急?”陈守义却不着急,倒不是因所言的缘由,倒像是对自己极有信心。
      “单只有我们俩,反而越多人来寻你的仇立他们正义越好,然而我这一屋子药毒万万舍不得被糟蹋,更不能被好事者得去。”安潇一张麻布脸再也扯不开了似的。
      “我走吧。当年许了你一生一世太平无事,总不好为了我几天休憩坏了信诺。”
      “你若真心要走,哪里还有现在这些废话呢?”安潇睨他一眼,拿个手臂长的小笤帚把灰扫到簸箕里,然后从墙角扒拉出一只玻璃盒子,簸箕里的灰恰好能填满.
      “这诡秘的术法儿我看是你们东山人儿的技艺,此事儿内中只怕是颇有门道儿。”陈守义抢着先说出来 ,就见安潇默默把那放到市面上可换得五进大宅厨役皆备的曾经晶莹剔透而今盛满尸骨灰的玻璃盒子,随手搁在放了干净碗筷的架子上。
      “现下山大王不正是鄙人眼前的陈大少爷么?若真有门门道道儿拎不清,陈爷您可脱不开身呐。”安掌柜笑语,迎着陈大王避之不及的眼色,将尚留着些骨灰末末的手往他滚着金边的缂丝罩衫上轻轻巧巧地拍去,陈大王竟躲不过。他很是嫌弃地甩着袖子,几乎要将自己从轮椅里甩出去。
      安潇露出显而易见的得意神情,快手快脚洗了碗,躲去柜台后面鼓捣他的宝贝药材。陈大王原想恼他一恼,却见自家下属五大三粗一个汉子,小媳妇儿似的隐在墙角落里瞅着,满眼是“自家主子荒废族事”的痛心疾首,也值得抚一抚额头,面对那些劳什子去。
      如是二人又顾自做事,一道饮食,直到各自歇下,再没提起武林正派的事。
      灭口、放火、拦路抢劫、偷盗,似乎一切恶行都只与夜色有缘。特别是不会错过拂晓前无星无光的那一小段漆黑。
      长安街的夜班捕快正打着哈欠,叨叨连日嚣张的偷儿,思量着再过一时半刻开了早市,他就尽可家去搂着美娇娘过个舒坦早晨,回身竟见街上一处记不起是谁家的小铺面蓦地冲起一片火光。那火来的突然,仿佛就从墙角根下面的地底齐齐蹿出来,竟说不好从哪里先开始烧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捕快哪里还瞌睡,一壁扯嗓子吼起来,一壁冲向街上的防隅,“走水了!走水了!”他不停歇地嘶吼,不停歇打起水,冲向那间火舌恣肆的小铺子,竟似用出了毕生的力气。防隅的兵丁也一个个出来,搭起人桥和水龙同那火海搏斗,谁知这火遇着了油似的越烧越旺,将隔墙的仁平药铺也吞噬了小半。睡在店铺内的掌柜或小二也稀稀拉拉揉着眼走到街上,看着满眼热浪火光,想开口惊叫也吓得咬了舌头。
      “那……那屋里头总不该还有人吧?”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声音因为恐惧而响亮。所有人都听见了,却没人回答,更没人进去看一看。非人能够承受的热度已将救火兵丁的嘴唇燎起了皮,脸颊红得发黑,那屋里的人,只怕也已经没了全尸。何况当下也就不起人,那火真真浇不灭似的烧着,非但笼住整一间铺子,还一口一口把仁平药铺吞吃,掌柜的从铺子二楼逃出来,却手足无措地看着铺子没了,生生晕倒在地上。
      东边天翻起鱼肚白的时候,火势才依依不舍地小了。仁平药铺偌大的一家店也不过保全了半面药橱,索性那始作俑的小铺另一边是道巷子,半窄不宽竟也帮对边的小楼躲过一劫。原本是铺子的地方只剩下灰与乌黑的痕迹,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长安街走水惊动了整个松州的人。先是当晚亲眼瞧见的街坊谈论,而后防隅的兵也同亲近的人言说起来。不知起因的妖火,瞬间吞去整间铺子的妖火,水缸见了底却烧的更旺的妖火,隔着三步宽的巷子就丝毫不烧及的妖火。
      少有人记得起火的那间铺子原先待着谁、做什么用,只记得未装门板,槛却极高。流言却是向着被殃及的仁平药铺传开。说这药铺平日里也不见多少人光顾,平白在这几年间坐大,必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乃至得罪妖灵。以至仁平药铺的掌柜扶着残存的墙悲痛欲绝,却无人上前宽慰一二,幸而仁慈的赵城主前来探望,着令随侍赏些银子,将掌柜搀走。
      赵城主带来的侍卫在原先的仁平药铺边驱散了驻足围观的百姓,将喧哗了数日街道圈出一块清静地。而赵城主亲自走到烧出的空地里,蹲下身子扒灰堆。被侍卫拦着的围观路人只见得尊贵的城主大人亲自查探,俄而便有了结果。那位大人似乎从墙脚根搜出小小一个包裹,而后又翻找出几件物什。
      又隔几日,城主大人断言药铺内一个小伙计纵火泄愤,又将其缉拿归案。于是这桩事便算了结。此后种种不值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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