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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维鹊有巢 ...

  •   “别装了。随我一道来。总我一人张罗吃食,像个妇人似的。你亦需来搭把手。”安潇抽出贴

      “钟乳”标签的药屉,然后推挨近墙角的一列药橱。柜台内的药屉原是层层叠叠紧紧相连的一面,一直顶上屋梁,挨着墙角的四列却跟着安潇的动作被推开一方隔间,“快过来,从前竟没发现你如此磨叽。”

      “你明知小生腿脚不便,还如此差遣,当真心寒。”陈守义歪在轮椅里抛一个媚眼。

      “再不过来,便把你卖进街头的繁碧轩做个小倌。我听闻有一类龙阳尤好身残无力的年轻男子。陈兄这等姿色,管够养活我下半辈子了。”

      “哎,你这绝情儿薄幸的兄弟!”陈守义一甩粗布袖子,转着轮椅过去。尚未进入,陈守义便嗅到隐隐一股子药味。甫入内更见药炉、碾槽、冲筒等物。陈守义与安潇即为发小,也能看出但凡炮制药材该有的,具在这小隔间齐整放置,与一般药房无二。唯多一架百鸟朝凤琉璃屏隔开一角,以供厨炊。

      “我道你有什么东山的机密物什儿放着,前儿些日子总不许我进来,原也不过如此。”陈守义拿捏着一副花旦水磨腔说话,一壁细细打量隔间各处。

      “若随意叫你看见,还算什么机密?”安潇极快地把陈美人推进屏风,顺手塞给他一筐翠绿的东西:“别闲着做少爷,且替我择了这菜先。”

      “差遣别人儿你不能,差遣儿我怎么你利落的很啊?”陈少爷接过那筐菜,回赠一个娇嗔的白眼。一壁利落的收拾起来。

      “区区无权无势,除了你这自幼给我帮工的兄弟,哪里还能差遣动谁?”安潇生起灶膛内的火,添上半捆桃木枝,木香很快弥散开。

      “给你点儿颜色就开染坊啊!话说你方才那把龙胆草呢?”

      “正好开了给你染布使——啊,那龙胆草我扔炉膛里了”

      “只怕置办起来还得用我的钱儿。”

      “兄弟似手足,金钱如粪土。”

      一筐拾掇齐整的菜叫陈守义砸在安潇脸上,砸扁了一个讥诮的笑脸。安潇接住险些落地的菜,顺手倒进锅中,盖上锅盖,道:“这张脸原本够不出彩了,一砸之下只怕要丑地惊人。”

      “我不会嫌弃你的。”

      “就你总废话多。”

      “枉我待你这样好,连句话儿也烦我多说,真真叫人怎生的心也碎魂也破,花黄人也瘦。”

      “这话说的,二表妹听了可心疼。”安潇往锅内加了半瓢水,填了一小把柴木,笃笃笃地切肉。
      盛起菜,刷锅,添柴,肉片下锅,调味,出锅。

      另一锅里的米饭也熟了。

      隔间再往里走,安潇将饭菜摆上桌。陈守义自发地取了四根筷子,推着自己缓缓靠到桌边。他不说话,安潇也不追问。

      二人对坐,食时不言。寂然饭毕。

      安潇把剩下的菜放进食箪,陈守义擦了桌子。安潇洗净了碗筷,陈守义已经转着轮椅回去自己的房间。安潇看着他的背影,瞥了瞥嘴,从灶膛里舀起半钵灰。

      与其深究拜把子兄弟与安家表亲小姐的关系,不如趁着梨木枝和龙胆草的灰烬尚有余温加以利用。无论多寡贵贱,拿出药屉的药材,安潇是决计不再放回去的。但药材从没有一星半点有机会归为多余。苍云东山人手中的药材妙用种种,与苍云西山人对待制材的巧夺天工一样称奇,平凿言语哪里形容的尽。

      安潇走出隔间,就着重新点起的那点油灯光。刚舀的半钵灰,几片浸泡在残酒中的甘草,小撮山豆根的粉末,半截干制蚂蟥……透明的,半透明的,不透光的小容器满满地排在柜面上,其中盛放着的是正经方子不容的边角材料。它们的作用亦隐蔽在正经方子外。安潇耐心缓慢地处置着,但较之平日在秤量上分毫规矩,却更多肆意。人说最好的画师胸有成竹,安潇手下各色怪异药物却往往出自这样的随性。

      灯油燃尽时,小半容器空了。另一些也被妥帖收藏。安潇摸着黑打开隔间,追寻蝶梦去。
      至于陈公子突然缄默,那安家二表小姐与陈家少爷,原本一桩板上钉钉的事,必然出了岔子。只是早作闲人的安公子未有机会亲历。陈少爷不愿说,眼看也瞒不过朝夕。陈公子不愿说,也并非什么都没说。

      无事悠闲的安公子惯于早眠,可天底下有这等福气的人恐怕不多。一向恨不得自己有一千只手的陈大公子不得不披星戴月。蛰伏在各处又突然出现的下属带来一天的事务卷宗,摞在轮椅周围。
      陈公子例行是要抗争的。病美人的姿态也是例行摆的。抱怨也例行要有:“奴家孤身一人儿打山上下来,图的一个清闲儿。难料你们,你们竟还不放过奴家……这批货儿怎么耽搁这样久,张家和李家没联系么?谁让停工的?”

      下属头等的本领固然就成了淡泊。陈少爷单手批着文书,另一臂却享受下属按摩;他伸一伸手,冷热正宜的白水恰好递在手里。因而陈公子也少不得折腾着批改翻阅,要为整日的清闲补上些劳作似的。每批阅一份,陈少爷便急着矫揉造作一番,一会子腰疼,一会子心口疼,把个轮椅病歪成了美人榻。下属面不改色,也可说是面无颜色,腰疼便揉他的腰,心口疼便揉他心口,如此这般硬生生盯着陈主子批阅完毕,又不知藏进何处的阴影里去。

      每每待到陈公子换了绸子短打入睡,不多时天色就朦朦地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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