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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玖 九曲回肠 ...

  •   殷从没有想到可以这样简单的找回阿晏。
      七月初八那天,追风向他汇报,有手下在山阳城看到了一身男装的夫人。手下跟着她看她走进酒楼吃饭,又看她走出了酒楼四处闲逛,一边逛一边向路边摊贩,街边大婶一些简单到不应该的问题。比如,今日是几月几日啦,这里是什么地方啦,离红莲镇有多远啦等等,不一而足。
      而且,一直是一个人。也没有要去见什么人的样子。
      殷从听到追风的汇报,心中有很多疑问,只是听上去,阿晏应是又失忆了,而且,她似乎想要回天绝庄去。只是大婚那日是怎么回事,朝绿和幼青为何没在她身边,她为何只身一人……这些问题,只怕带回阿晏也未必能弄明白。
      然而,仅仅是能找回她,已经令他喜出望外。
      殷从亲自去接的阿晏。在他到之前,他只命令手下们不准擅自去打扰她,悄悄地跟着她,知道她的行踪便好。
      殷从到的时候,阿晏正懒洋洋地在茶馆听说书。那说书人长得干瘪瘪的,阿晏觉得他有点猥琐。她已经怀念日日对着瑾哥哥那张脸的日子了。她听着说书的内容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掀掀眼皮看到桌上立着的小木牌,上面不大工整地写了两列字:清灵儿三戏莲影阁。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当初在无涯庄看过的话本。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说书人那略显猥琐的脸,觉得以后约莫不会再看这个话本了。再一回头,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华贵的深紫色云锦袍子,束得一丝不乱的长发,精致的面孔带着优雅的笑。
      终于来了。她想。
      “阿晏。”殷从温柔地唤她,仿佛时光没有折断过。
      “嗯,公子是谁?我记性不大好,见谅。”阿晏回报一个简单却略显疏离的笑。
      殷从故意不去看她眼中的那丝陌生,耐心答道:“我是殷从,阿晏可有印象?”
      “咦,你是殷从?无涯庄的庄主?”阿晏一脸惊讶,“我还以为会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所以我才逃婚了呢。竟然是个俊俏的年轻公子,那我为什么没跟你成亲呢?你不要我了?”
      “阿晏,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青年眉眼温柔,阿晏面上是一个极甜的笑容,“好。”
      ……
      无涯庄庄主被“推迟”的婚期终于又落在了实在的日子,八月十五。虽然是个单日子,却正经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而宣布此消息时,距离婚期只有三天。
      对于此事,江湖中人多是感叹无涯君深情,可叹一对苦命鸳鸯,历经波折,但愿这回能成眷属。更是有人提起殷从为天绝庄一事做的善后,不仅厚葬了一庄之人,还出钱抚恤遇难者的家人。如今更是要迎娶天绝庄的遗孤,更有为她撑腰的架势。大家盛赞殷二公子有担当,颇有大侠之风,一向低调的无涯庄,一时风头无两,声威日盛。甚至风闻有些门派之中传出想要推举殷从做武林盟主的声音。
      而此时的夏瑾,心中一刻比一刻沉重。他想过阿晏离开他之后最有可能就是去找殷从,而当他得知阿晏真的在殷从身边的时候,却一丝料中的喜悦都没有,反而更加忧心。
      他自然是相信阿晏不会想嫁给殷从的,哪怕逢场作戏恐怕也是不愿意的。如今她答应了这桩婚事,定然是别有所图了。无涯庄在武林的声望越高,阿晏行事恐怕就越艰难。只是现下,他想要见上她一面也是难如登天。
      这一回,殷从没有让阿晏去别院待嫁,她身边的人,更是严格挑选过的死士,婚礼之前,殷从也不教她出门。
      夏瑾一筹莫展,想到沈折书字条上的话也不敢做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举动,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大婚那日,作为风华的随从进入无涯庄,只是那时也只能见机行事。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岳青幽传来一条雪上加霜的消息。
      ——朝绿不见了。
      ……
      无涯庄里。
      殷从半眯着眼,手中细长的夹子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片儿,弄出一片浓香。追风半跪在下首,只听到他主子冷冰冰的声音:“朝绿招了?”
      “回二公子,招了。”
      “说。”
      追风跟了殷从这么久,每次回话时仍旧觉得提心吊胆。
      “朝绿说,当日夫人与她都是被幼青掳走的。幼青的真面目是风华楼楼主身边青黛二婢之一的侍女青幽。”
      “风华楼?”殷从手中的动作一顿,“青黛二婢都动用了,风华公子这手伸的也是有些长了。说下去。”
      “回二公子,没有了。”追风觉得冷汗已经开始顺着额角流了。
      “没了?阿晏之前在何处,她也不知道?风华又为什么要掳走阿晏,为什么又放他回来?”
      “朝绿说,她不知道。”追风继续硬着头皮说。
      殷从扔下手中的夹子,拿过一旁的丝帕仔细地擦过手,随手把上好的丝帕扔进了香炉里,不一会就冒出一股织物烧焦的味道。
      “杀了罢。”
      追风心中早知朝绿怕是逃不过这个结局,只是之前韶陵晏在的时候,两人没少一起共事,多少有些交情,犹豫了一下,埋着头大着胆子求情:“朝绿虽然知道的不多,但还可以留昨日后与风华楼交涉的筹码,二公子何不留她一命,便是看在她是真心实意地伺候过夫人的份上……”
      殷从瞥了一眼地上不敢抬头的属下,意外地给了解释:“风华楼这笔账迟早要算,但不是现在。你以为我不杀她,她就能活了么?风华是什么人,十五六岁就让一个做消息买卖的小组织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这样的威胁如何会留?打从你们捉回朝绿那时起,在风华的眼里,她恐怕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殷从起身,嗅到衣服上沾染了方才烧丝帕的味道,英挺的眉皱起,挥手叫追风退下了,径自进了内室去换衣服。
      追风退出来,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中虽不忍,还是快步传令去了。
      殷从换好衣服去看阿晏的时候,少女正趴在水池边饶有兴致地喂鱼。
      阿晏在水中看到殷从过来,正巧有两条鱼追逐着下落的鱼食摆着尾沉下去,她便做出一个促狭的笑:“殷二公子美色过人,今日沉鱼,来日将要落雁了罢。”
      “调皮。”殷从宠溺的看着她,与方才在书房的阴狠判若两人。
      阿晏不大想看到他的表情,随手把手里最后的鱼食都抛了下去,状似随意地说道:“对了,屋里有本江湖逸闻,我看的正兴浓,结果下册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帮我找找可好?”
      “好,叫什么名字的逸闻录?”
      “《竹兮传》。我原以为是讲一个叫竹兮的侠客快意江湖的故事,结果竟然是讲一把剑的故事。你看过吗?”
      殷从一愣,没有想到那些闲书里面及竟然还有这本,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她:“没有下册,这套书,没有完成。忘了吧,看看别的。”
      阿晏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大满意:“为何没完成?”
      殷从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阿晏无奈只好转头说起别的:“你记不记得你找到我那天,那个说书先生说的那个故事?那个话本正巧被我翻到了,我那时候觉得那个说书先生长得有点猥琐,便没有好好听故事,可惜作者行文骈俪有余,叙事不足,写得不够引人入胜,不像《竹兮传》,环环相扣,叫人欲罢不能……啊,抱歉,你不愿意听这本书,我不说啦。”说着还朝他眨眨眼睛。
      “真的这么喜欢这本书吗?”她这个样子,他反而有些于心不忍,看她点头,他似是怀念地说,“这书之所以没有下册,是因为它的作者,不在了。”
      阿晏听他这样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惋惜道:“天妒英杰啊。”
      殷从抬手摸了摸她发心,“这书的作者是我大哥,大哥他还没来得及完成下册便离世了。这书手稿已经被我收起来了,没想到还有抄本混在这些话本里。也好,上册能够完成其实也是托你的福,阿晏,你这般喜欢,想必大哥也很欣慰。”
      阿晏很意外居然还与她有关系,在天绝庄出事之前,她也只在韶天剑大寿时第一次见到殷从,至于他大哥,她根本毫无印象。
      殷从顺势揉了一下她头顶就拿开了,“你不记得了我知道,等治好你的失忆就告诉你。”他走进屋里,拿起摊在桌上的上册,这是抄录本,笔迹并不是大哥的,可仍旧让他想起大哥拖着生病的身体伏案写作的样子,心中泛起疼痛。
      “竹兮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对双剑,竹剑为雄,是一把竹制的木剑,兮剑为雌,是极为难得的古玄铁所制。竹剑不见血,兮剑出鞘便要饮血,这一把剑,虽是绝世好剑,却甚是阴邪,威力也很大。你可知道,殷家本不姓殷,只是因为一直守着兮剑,有‘阴家人’的说法,阴阳之阴,时间久了,后人不知何时干脆改作殷姓。”
      殷从平静地看着她,等她慢慢接受。总要告诉她,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不应该瞒着她这些。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不会瞒着她,有些事,他去做就好,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只是不知道在她恢复记忆之前,他还来不来得及。
      ……
      凤沧九年,八月十五。无涯庄庄门大开,宾客盈门。各路江湖人士都来庆贺无涯庄庄主大婚。
      夏瑾跟在风华身后,旁边是毫无侍女模样的岳青幽。二人前头就是端着一脸优雅笑意的风华。
      殷从看到这一行人之后,心中冷笑。青幽的事是一桩,他一直没查到苏执的底细,如今看到夏瑾的样貌不禁也要暗笑着道一声“好手段。”
      风华笑眯眯地迎上殷从凌厉的目光,煞有其事地开口:“在下恭祝无涯君与夫人百年好合,福禄绵长。”
      明明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明明是笑脸迎人的模样,却叫殷从感觉到了跟自己不相上下的气势。
      “楼主客气了,风华公子大驾光临,无涯庄蓬荜生辉,里面请!”
      面上这一套做足,风华慢条斯理地向里面走去。两人错身的时候,殷从听到风华耳语般的声音:“无涯君不必紧张,风华并无恶意。说不定,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北边那个……”
      殷从望着这个八月天还穿着厚披风的、只能称作少年的人渐渐远离的背影,目光幽暗,他看不透他。
      吉时在黄昏,开席之前,先上了各种瓜果茶点,方便大家聊天闲坐。随着司仪一句长长的吉时到,喧闹的客人一霎都安静了下来。
      新娘蒙着大红的盖头,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夏瑾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只恨自己不能早早地发觉她的心思。他的妻子,却要为别的男人穿上嫁衣。他知道,他的阿晏定然也是很难受的。他恨自己在韶天剑坟前许诺了要替她手刃仇人却不能,又恐阿晏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举动。
      “一拜天地——”
      殷从手中牵着红绸,明艳的红绸另一端在新娘手中,再多的心意到了这一刻也只剩下纯粹的喜悦。
      “二拜高堂——”
      夏瑾看着跪拜的两人,心如刀绞,他不愿仪式进行下去,又害怕现在当真出了变故会伤到阿晏。
      “夫妻对拜——”
      殷从含笑面对新娘,正欲下拜,那大红的盖头下传出一句压抑的问话:“殷从,你可曾做过对我不好的事情?”
      殷从的身形一顿,电光火石之间已是明了,又惊又喜,“你想起来了!”
      夏瑾在看到殷从身体瞬间的晃动时已经暗叫不好,此时突然有无涯庄的下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惊慌地禀报:“二公子,不好了,庄内四处都起火了,救不过来,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宾客们听到起火,几乎没有不想起天绝庄的惨案的,纷纷起身冲着门口而去。正在此时,阿晏一把掀开盖头,大声喝道:“殷从,父仇不报,枉为人子,受死罢!”话音未落,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刺进殷从的胸膛,殷从胸前的喜服瞬间暗红一片。
      宾客们本已惊慌,正堂之中已经隐隐看到火光,此时又突生此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江湖义气、武林正义,别人的死活哪有自己的重要?
      殷从胸前不断有血洇出来,他颤抖地抬起手握住阿晏还在匕首柄上的一双手不教她离开,大口地喘着气,看到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全是愤恨,却露出一个虚弱而宠溺的笑来,气息断断续续地说:“阿晏……没有的……我没有。……但是,你……不信,我知……道……我知道……你若恨,恨我……就好……”
      夏瑾足尖点着四周的柱子,飞身落在两人身边,一把揽住阿晏想要带她走,却发现她的手还在殷从手中。这个动作带动殷从胸前的匕首向外抽出一些,殷从□□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目光朝着夏瑾看来,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你没有……对不起她。”
      若“苏执”是风华楼的人,他出现在天绝庄的理由他也能猜到八九分了。
      殷从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自己贪婪地看着阿晏,只想把她刻在心底。
      今生无缘,来世……
      阿晏感觉手上的劲力一松,猛地朝殷从看去,他唇边还带着安宁的笑,双目平静地合起,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还有着美梦。
      他死了。
      他明明死了。阿晏心里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意都没有。她不会相信他的,他杀了她爹,她亲眼所见,他还想要骗她没有。
      殷从,殷从,我不信你。
      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溢出来。
      火势已经漫进喜堂,夏瑾揽住她朝外而去。停下来时才发觉阿晏有些不对劲。她的脸上满是惊慌和恐惧,一双原本明亮的杏眼也失去了光泽,口中还喃喃不停——
      “……不要,不要杀我爹……爹,快逃啊,大家快逃啊,着火了,快逃啊……”
      无涯庄这一场大火似乎让她陷入了天绝庄的梦魇之中。夏瑾使劲地摇晃着她,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似乎是熟悉的声音让她有所觉,她稍稍清醒了一些。转头看到夏瑾时,却突然又换上一副悲愤交加的样子一把推开了他,声音已经接近癫狂,“苏执,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利用我……你怎么可以!”
      夏瑾身体一僵,第一次听到阿晏对他说出埋怨的话。她清醒时都将这些埋在心底,如今神思恍惚才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压抑在心底的怨。夏瑾无可辩驳,只是心疼她,想要拉住她,抱住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
      阿晏点了夏瑾的穴道,却忽然吐出一口深黑的血来。夏瑾一惊,这是中毒的症状。他一边努力提气运功冲击穴道,一边急切道:“阿晏,不要闹了,你解开我,我先带你去找大夫,然后你要怎样都可以好不好!”
      “瑾哥哥,”称呼又变,那口血似乎让她又清醒了些,她看着夏瑾的眼神写满他从未见过的那么多的忧伤,“瑾哥哥,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阿晏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理会夏瑾叫她的声音,像是拖着自己的身体一般踉踉跄跄地一点一点走远。夏瑾动弹不得,急火攻心,竟也吐出一口鲜血来。
      “阿晏——!”
      不远处的马车里,抱着手炉的少年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青幽,去把他带回来罢。”
      “是,公子。”
      岳青幽跳下马车,带起一阵风。风华微微皱起眉,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殷从弥留之际与他传音入密的话。
      “以后,就托付给公子了。”
      一杯清香袅袅的热茶被一只玉手捧至眼前,捧茶人眉目温婉沉静,言语轻柔:“总有一日会让殷二公子沉冤得雪的。”
      风华接过茶盏,若有所指地浅笑道:“夏瑾丢了媳妇儿,我便还他个妹妹罢。”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怎么写都不满意。本来是冲突发展到高潮的场面,怎么写都没有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感觉还是笔力不够哎。写文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某椛却是经常越写越对自己没有信心,“这个故事这个德性真的有意思吗?”“流水账一样的文笔真的有人看得下去吗?”“啊啊啊怎么办人物个性走形了掰饬不回去了啊!!!”等等崩溃的心情每每都在上演。这也是某椛不敢挑战长篇的原因(难道不是懒?),短篇都处理不好,长篇如何引人入胜呢?
    下一张最终章了,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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