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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洛阳倩影(9) ...

  •   天色渐晚,江钰琛支退了左右在月明星稀的街巷踽踽独行,不夜的洛阳仿佛是一张华彩的背景,衬托着他孤单的轮廓。他望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招牌,望着晦暗灯火中疏离的光影,望着无边的黑暗摧枯拉朽般吞没萤火虫渺小的心愿,望着排山倒海的寂静从四周向自己奔涌,望着沉默的自己渐渐忘记了说话的本能。
      “江少爷?”一声柔中带媚的叫唤将江钰琛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将视线从浩渺苍穹投向不远处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半个身子诉说着光明的女子。
      “呀,真的是江少爷,”少女清亮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奴家早就听说江少爷三日前动身来洛阳,正想怎么也该到了,未想一出门便看见您,真是三生有幸。”
      江钰琛望着少女,十分警惕:“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此?”
      少女听了这话仿佛有点受伤,声音显得低落了些,但还是极为优雅动听:“我,我是歆儿呀,江少爷忘了吗?奴家小时候还与你在洛阳的牡丹节共同游赏。”
      江钰琛听见这个名字,脸先红了红,“原来是歆儿,你看我这记性。上官世伯身体可好?”
      朱歆儿盈盈笑道:“姨娘姨夫都好,只是听说你要来,一直惦记着。来,咱们快回家去,他们保证欢喜的很。”
      江钰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官宅邸附近,走出这条街巷再转个弯直走几步便到了上官家门口。他俩虽幼时相识,但已经十余年未见,这会儿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的气氛,毕竟孤男寡女独处,却也不合常理。
      他俩一前一后走着,走在后面的江钰琛只觉自己经历过这么多风浪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子手里,一边嘲笑自己一边为自己开脱:歆儿与自己十多年未见,怕是已经忘了幼时自己信口雌黄定下的誓言,但是自己不也没忘?仍是不敢抬头看她曼妙的身姿,低头勾勒自己的脚尖,忽然觉得自己的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出来之时走得急,竟忘了换上从凝翠阁新置办的蓝底绣金丝银靴。他听着心跳如同两军交战时高昂的战鼓,又或是天降祥瑞后万民的欢呼。妄想着能少许展现一下自己出类拔萃的外交技能,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口:“你……恩……天色不错……不是……月亮很圆……额……什么时候了……”说完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平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哪里去了?
      朱歆儿在前面听得心里偷笑,赧然道:“约是初更光景。唉,上官表弟从早上便偷跑出去,都过了大半天了,倒是把姨夫姨娘急坏了。”
      江钰琛听了心里大振,觉得机会来了,自己在这出了半天洋相,急忙揽下这个任务要大显身手:“歆儿莫急,不如我派……我带人帮忙找找罢。”
      朱歆儿似是送了口气,转过身掩唇笑道:“那便最好了,江少爷也莫累坏了自己,不然歆儿可心疼得紧。”
      江钰琛俊脸又是一红,使起轻功与朱歆儿拉开了距离,生怕她发现。他正要原路返回,走进那窄巷的阴影里,却忍不住回头看向灯火阑珊下的朱歆儿,那一眼,北国绽春枝,滴水歌行板,星光入海潮。他的热望,他的黎明,都在少女脸上那甜甜的酒窝里迷醉。

      早早吃过晚饭,泡了个热水澡之后,悦来客栈里共处一室的上官皓和骆云便犯起了难,两人在天字一号房里经历了三百回合的大战之后,还未决定床铺和地铺的归属。
      上官皓说:“我年轻,理应尊敬兄长。”
      骆云说:“我年长,理应照顾晚辈。”
      上官皓说:“我喜欢睡地上,地上有纯洁唯美的白月光。”
      骆云说:“我不喜欢睡床,床上有醉生梦死的红绡帐。”
      上官皓:“你睡床上吧,我知道这你一路辛苦了。”
      骆云说:“我睡地上吧,我一天不睡地上就腰酸背痛腿抽筋。”
      上官皓“小二,把这张床挪走。”
      骆云“……”
      最后两人决定,都是雄的,挤一挤又何妨?
      上官皓除了小时候同母亲一起睡过金丝暖被和高床软枕,而且都是那种无论是横着放还是竖着放都超过两人加在一起的身高的巨型大床,如今和一个身高超过八尺的男人同睡一张自己摊开手就能够着边的、又小又硬还有无数人睡过的床,十分别扭;骆云习惯了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此时同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同眠,亦是说不出的难受。两人推推搡搡挤了半天,骆云突然开口:“今天你是怎么看出他俩的身份的?”
      上官皓继续着推搡的动作,但明显精力大半转移到了脑子里:“恩,大半靠猜的,最好认的是楚行修,你看啊,七大帮八大派里有几个弟子是长得好看却结巴的?这样带着严重缺憾的美男子,往往是门派里最出名的,像嵩山派的箫悦笛,多好听的名字啊,却长了满脸麻子。还有崇华派的苏幕遮,据说有倾国倾城之颜,而且才气横溢,却是个坐轮椅的……”
      骆云心想,长得丑也算是缺陷吗?又不是他给自己取这么个好名的,嘴上却道:“可那时候他根本没说话。”
      上官皓道:“并不是一定要说话了才能发现他结巴了,不说话有时候反而说明他结巴了。”
      骆云发挥着不耻下问的精神,“不说话怎么能够说明他结巴?”
      “首先,他身边那个人一直在同他说话,但他却没有回应,这是为什么呢?一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多说,像你这样的,二是他害怕说话,因为他有生理缺陷或者精神障碍。其次,他身边那人同他讲了这么多白话,就算是了解这个人不喜欢说话,还是会抱怨一两句‘你理我一下’之类的,但他却毫无怨言,为什么,因为他理解啊,同情啊!说明他是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人是有‘病’的,再次,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每当他师弟说完留个空白给他时,他有发声的欲望,可以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在这时有细微的抽搐,呼吸突然紊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咽喉。并且他师弟也不愿他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师兄一开口可能就会引起周围人的嘲笑或鄙夷,就说明这个缺陷是在生理上的。这时候我脑袋里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恒山派的哑巴张添翼,一个是九阳派的楚行修,走进一看,哟,还挺帅,那就是楚行修了。”
      骆云正被他前面的推理给折服,结果被最后一句噎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那孙流影呢?”
      上官皓转了转眼珠,露出了招牌微笑,“这个却有三分靠猜,九阳派的人我只认识那么几个,在江湖上露过脸的楚行天、楚行勋、楚行云、楚流水,还有从江湖上、相关人士处打听到的楚行修,楚行风、楚行雨,外室弟子成千上万,但我只知道一个孙流影。露过脸的我都记得他们,没露过脸的行风行雨形影不离,加上我收集到的资料最详细的就是孙流影,对照了下性格外貌,便有了八九分把握。”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下山的目的?”
      “前提是我知道了他们二人的身份,再联系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一是江钰宸之死,也就是你的案子,二是逍遥客栈二十一人遇难,虽说大半人命挂在‘卢清赟’身上,但是不可否认‘郭闫安’也参与了这个案子,并且带走了杨鹤的尸身。三是九阳派又开始招收新弟子,细数春分、小暑那两次,这频率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一年一次的门派传统,最近魔教又没有大兴干戈,为何一直扩招?”
      骆云接口道:“他二人所来极有可能与这三件事有关,但两人所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何况他俩也都不是门派的中坚人物,调查案子或者招收弟子恐怕轮不上他们,而更有可能让他们去做的,往往是探听消息一类的琐事。”
      上官皓道:“但他俩一个华九阳亲传弟子,一个是华九凌不闻于世的儿子,华九阳和华九凌明争暗较,有什么事情能让两人勠力同心?”
      骆云道:“一是有共同的敌人,二是事关门派声望,三是两者兼有。”
      上官皓道:“世传‘奔雷快剑’郭闫安退隐之前,曾与华九阳的结发妻子有染,并且带其私奔,屠杀九阳知情人士数百人。‘郭闫安’几日前突然再现江湖,与……一同血洗逍遥客栈,这让华九阳、华九凌惶惶不安,也就符合了第二点。”话毕朝骆云抛了个‘媚眼’。
      骆云对那个省略和那个‘媚眼’非常无语,闷了好一会儿道:“九阳中辛秘不少,但是真正危及其存亡的却不多。‘奔雷快剑’无论使得多么出神入化,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且连杀几百名门派弟子,恐怕不是易事。”
      “何况九阳当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几百名弟子死去,这门派怕是早已没落。但它们非但没有没落,反而因为被世人所公认的名侠屠门而备受关注,在其他名门大派的帮助下,成了武林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骆云看了上官皓一眼,对方脸上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却看得他心惊不已。“所以楚行修和孙流影必定和郭闫安有关……”
      上官皓却打了个哈欠,眼神一下子迷蒙起来,“表哥,表弟多日奔波,劳乏不已,这就睡下了,您自个儿琢磨去吧!”说完转身面朝里床,不再言语。
      骆云盯着上官皓的后背,心里五味杂陈,轻叹了一声,“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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