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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VOL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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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流火已去,气温渐凉,多雨水。
这一天傍晚,久安城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久安偏南,本就是雨水连绵的江苏冼市,到了这个季节更是些许阳光都难见到了。
于是连带着街面上的人也少了许多,毕竟这样的天气虽说凉爽,出门却是不大方便。
青石板铺就的里弄,雨水溅落下来,在地面上弥漫起一层薄雾。天色近晚,加上雨势似有变大的趋向,此时街上竟空落落地不见一人。
忽地,里弄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一阵不着调的小曲,进而一个年轻男子拎着两个商场装东西的纸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人未至,声先行。
男人未打伞,约摸有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颀长,相貌倒也清秀,一头略长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垂下来遮了眼,五官轮廓却显得有些模糊。
然而嘴角那抹浅笑,却是明显得紧。
男人拐了个弯,走进路边一个看上去很是有些年头的小区,一进大门便停了脚步,倚在门房屋檐下的水泥墙上,将右手的纸袋递与左手一并拿着,腾出来的手屈了两根修长的指头,轻轻地敲了敲门房的窗户。
呼啦一声,窗户开了。
“这么好的兴致,下着雨还去购物?”
门房是位五六十岁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伴着话儿送上一根“紫南京”。
摸了打火机,男人倚在传达室屋檐下点着烟道了谢,笑着回答,“这雨下了小一周,天天窝在家里,身上都快长霉菌了,总归得出来透透气儿不是。”
声音低低的,却出了奇的好听。
“小周啊,你今年有二十三了吧?我有个远方家的侄女,今年大学刚毕业,要不要抽个空儿安排你们见见?”
窗外的人轻笑出声,却是摇了摇头。
“还是别了,我这点儿薪水,一个人用到月末里还常常捉襟见肘,俩人就更不够花了,还是过两年再考虑吧。”
男人拎着东西欲走,大爷从窗口里探出半个身子在身后叫道,“小周,就是先见个面!”
朝着身后摇了摇空着的那只手,用身体动作表示了坚定的拒绝之意。
开什么玩笑,老子喜欢男人!
晃晃悠悠的上了四楼,苏冼低着头掏钥匙,开了门,然后倚在门框上,却不急着进屋。
转瞬便一年多,时间打马而去,模糊了回忆,抚平了创口。
偶尔这样下雨的天气里,还是会隐约想起屋子的主人,却不像当初那样澎湃且深刻的爱了。
只是思念不曾改变。
身后的门开了,却又“砰“的一声关上,耳朵里传来一串女孩子银铃般地嬉笑声。
对面住的是两个正在美院上大一的女孩子,似乎是对学校分配的宿舍不满,所以干脆自己出来租了房子住,想起来家境应该不错。
苏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进了屋子。
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感慨往昔了,还要做了饭来吃,之后还有一大堆的工作正等着自己呢。
是夜。
“该死的!“电脑前的男人一边换衣服一边低声咒骂,”怎么一包烟这么快就抽完了!上帝保佑门口商店还没有关门!“
匆匆下楼买烟,顺便买了一瓶速溶咖啡,回来时又在门房闲聊了两句,雨突然间下得有些大了,苏冼将手挡在头顶上,步伐匆忙地向自家方向走去。
雨滴掉在小区水泥地上,氤氲着泛起白雾,加上天色已晚,稍远些的地方已然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苏冼走到自家楼前,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揉着被胯间被摔痛了的地方,隐约间有呻吟声传入耳内。
他着实被吓了一跳,赶忙掏了打火机出来照亮,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你还好吧?”苏冼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因为过于破旧的衣服而露出的手臂。
对方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应答,却蜷缩的更加厉害起来,明显是害怕的反应。
“我不是坏人。”
努力为自己正名,没想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却根本不买账。
就这样把他扔在萧瑟的秋雨中似乎看来不太合适,可又完全无法交流沟,苏冼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最后咬了咬牙,不顾男人细微地抵抗,抓住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先跟我回去,不然淋雨久了,再感冒了就麻烦了。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到你的家人。”
一边不管对方有没有听懂地自说自话,一边连拖带拽地将男人弄上了楼梯。
苏冼懊恼地看着不停地试图将身体蜷缩在沙发一角的男人,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带回来了一个大麻烦。
“听话,去洗澡,穿湿衣服会生病。”
干巴巴地说着类似于哄小孩儿的话,手上带着温柔却不允许被抗拒的力量,拉开男人护着头的双臂。
男人的头发似乎因为太久没有清洗,一缕一缕地纠缠着覆盖在头顶,长得有些过分,苏冼忍不住轻声嘀咕着“你该理发了”,顺手撩起了男人盖在眼前的长发。
脏乱的长发下面是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苏冼,看得青年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绯红。苏冼干咳了两声来掩饰这莫名其妙的尴尬,接着便开始上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可是没到两秒钟,他就不得不懊恼地放弃了这一行为,因为男人的脸实在太脏了,除了纠结的头发和漆黑的双眸,他只能依稀看出对方清癯的脸型。
连拉带拽地把男人送进了洗手间,苏冼坐在沙发上拿起了电话,想了想,拨了出去。
“赵大爷吗?我是小周,3号楼1单元401室的苏冼。”整理了下措辞,苏冼开口问道,“请问咱们小区或者附近有没有谁家的智力残疾或者精神疾病的患者走失了?”
这话听起来是有点奇怪,苏冼挂了电话之后心情有些郁卒,可是也总不能开口就说自己捡了个人回家吧。
静静思考着,片刻之后青年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男人进卫生间有一阵子了,却始终静悄悄地连一丝水声都没有。
敲了敲门,苏冼在门外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洗手间里很安静。
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你不说话我进去了……我进来了。”
一边说着,苏冼推开了洗手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