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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青衫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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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青衫湿
李家有女刚刚及笄,曾与同城的徐家公子指腹为婚,十年前徐家突然举家回了祖籍,再无消息。李老爷看着已经可以谈婚论嫁的女儿有点着急,女子的青春不可耽误啊。
这天,李老爷正在家中和老友们闲坐品茶,仆人递上一张拜帖,说是当年的徐家公子来拜访。李老爷慌忙整了整衣冠,踱步到客厅,他很想见见这位十年未见的准贤婿:青布衣青布帽,身形有些瘦弱、似未长足,眉秀目漆、唇红齿白,长的倒是很俊秀。听声音清清亮亮,谈吐很是文雅。 “小婿,奉母命来商议与李小姐的婚事。家父去世已有三载,家母说,‘当年家中突遇变故,走得匆忙。算算离开这里已经十年了,同庚的李家小姐也有十五岁了,可以履行当初的约定了,一切请李家老爷做主吧。’”徐公子不慌不怯,娓娓道明来意。李老爷抚须点了点头,让了座、请了茶。跟过来的老友们在屏风后向他招了招手,他踱步、附耳过去。“李兄,侄女是朵娇艳的花,我们看那徐家公子不像是富裕中人,性子又很孤傲。让我们替你问问清楚吧,我们可看不得,自小看大的侄女嫁过去受委屈。”一位刘姓老友很是慎重地说,另一位王姓老友也点着头,很是赞同。于是,李家老爷站在屏风后面,两位老友出去和徐家公子谈话。“贤侄哈,我是李家侄女的刘三叔,他是王四叔,我们想问下你家目前的情况,请贤侄能如是说。”徐公子起身行了个礼:“刘三叔、王四叔请问,小侄知无不言就是了。”“贤侄可曾参加过科举考试?可取得秀才资格?”“回王四叔的话,小侄清楚,考取秀才是博取功名的第一步,去年已经考取了。”“贤侄哈,家中除了老母亲,可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你们以何为营生?”“回刘三叔的话,小侄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家父过世后,就靠几亩薄田过活。如今到了和李家小姐谈婚的年纪,所以变卖了薄田和祖屋,回到这边原来的宅院,靠着在寺庙前替人誊写书信、写诗作画养母糊口。”徐公子脸色微微有点发红,但依旧不卑不亢。刘、王两位老友对视了一下:“那贤侄如何养活李家侄女呢?李家侄女虽说不是金枝玉叶,但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她可是不会操持家务、纺布织纱呀。”刘三叔想看看徐公子的反应,门不当户不对、不般配的婚姻,难道他是想投靠岳父家?“刘三叔,我能养活母亲和自己,虽是粗茶淡饭,但我每日仍不辍学习,总会有考取功名的那一天。李家小姐若嫁过来,苦肯定会吃一些的,小侄不敢妄言。”徐公子的脸又红了些,语调微微有些低沉。“贤侄哈,我先替李家老爷做主了,你何时考取功名就何时迎娶李家小姐,如何?你们的年岁毕竟还不大,三年为限吧。”王四叔多了个心眼,话不能说死,李家侄女也不能嫁过去受苦。徐家公子毕竟年少,微微有些恼意,但仍是行了个礼:“小侄记住了,回家自会加倍读书。”李家老爷在屏风后只是听着,没有再出来,默许了两位老友的做法。
李家小姐小名意安,乃是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一位老道士给取来挡灾的名字,寓意为:事事如意,平安一生。意安有个年仅八岁的弟弟叫如意,恰巧在玩耍时见到了刚才的事,回头就和姐姐学了去。意安想:爹爹这是何意?是想激励他?还是想找藉口退婚?
第二天,意安就带着如意和一个家丁出了门,她想到寺庙那去会会徐公子。徐公子的摊子很好找,青衫青帽看着挺文雅。如意带着孩子般的无赖:“喂,小书生,给我家姐姐画幅扇面,画好了有赏,画坏了就拆了你的摊子。”“小公子,你家姐姐喜欢风景还是花卉?喜欢淡雅还是艳丽?喜欢满画还是…..”徐公子还没问完,如意不耐烦了:“画两只鸟吧,一只飞着,一只蹲着。”意安在五六步之外听了此话,不禁莞尔一笑。徐公子用眼偷偷瞧着她,那笑容让他有点恍惚。他们都是一样的青春年少,都是一样的靓丽俊秀,双双看的有点朦朦胧胧的暖意。
此后,意安时不时的带着如意,找徐公子题字作画,对他只说是住在寺庙附近,闲了无事在此散心的小家碧玉。徐公子知道她叫意安,知道她和他同岁,知道她的弟弟小如意虽顽皮,但是心地善良。可是,她却从不开口问他家的事,一副她什么都不在意,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徐公子的母亲,对李家老爷的态度很是不满。想当初,在这城内李家还不如徐家风光呢。就因为徐老爷和李老爷曾是同窗,又同在一官员手下当差,恰又逢两家夫人先后有了身孕,为了走得更加亲近,所以他们就定了约:同为男孩,结为兄弟;同为女子,结为金兰;一男一女,结为夫妻;并且已经互换了礼物和八字。如今,那李老爷可是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想要悔婚?徐公子对此事虽没说什么,确也是耿耿于怀,有些心气。但是意安的出现,让他暂时忘了这件不快的事。
“小书生,前两日让你抄的佛经可抄好了?过几日就是我母亲的生辰了,我和姐姐要把佛经送到寺庙里去还愿呢,我姐姐自己都抄了好几卷了,我是写不好才让你写的。”如意啃着糖葫芦,手里提了串铜钱放到他的桌子上。“已经抄好了,小公子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话是对着如意说的,眼睛却望向了四五步之遥的意安。意安看着他含笑不语,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爹爹和娘亲会发现的。唉,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徐公子虽然穷困,但他相貌堂堂、举止文雅、是个有前途的读书人,又是孝敬母亲的孝子.....自己很中意他呢。
又过了几日,如意拎了一串铜钱递给他:“我家姐姐想要绣花了,你给描些花花草草的图样子吧。”
隔几日,如意放了些碎银子,又说:“我家姐姐要绣枕巾,你给画两只鸳鸯,嗯,别画成鸭子,这可是我家姐姐要绣自己的嫁妆呢。”徐公子听了心里一动,嫁妆?回手从青衫袖笼里摸出一小袋子瓜子,递给如意:“你家姐姐可是有了婚配人家?”“有了又如何?没有,就不许提前绣绣了。”如意磕着瓜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让他猜去吧。
路上,徐公子偶尔会遇到李家老爷的轿子,虽然他总是侧身行礼,但是李老爷未曾再搭理过他。徐公子年少气盛,受此冷落,总有些心不甘。
如意和徐公子已经很熟捻了,意安渐渐的从五六步的距离变成一步一摇了。徐公子带给如意的小吃食,意安有时也会尝一尝。徐公子特意留着心,他知道了:意安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水果或是同样味道的小点心。有时他会想,李家小姐会不会和意安一样呢,容貌清丽、脾气温和、喜欢笑?
这样寒来暑往,转眼一年半过去了。期间,经过乡闱,徐公子考取了举人,只等第二年春天进京参与会试了。些许是贵人多磨难,徐公子夜夜苦读、备战春试时,家母竟得了重病,熬汤弄药一直未见起色,积攒进京的路费却被花费的所剩无几了。如意有时会跑到他家来转转,今日刚巧碰到了他在红着眼睛叹气。“小书生,你怎么了?我家姐姐让我来看看你,你好几天没到寺庙摆摊了,可是有难事?”“家母病重,怕是要耽误春试了。”徐公子拭了拭眼睛,声音哽哽咽咽的。
如意回去就和意安说了。意安拿出了一枚金簪子,那是她及笄之年娘亲给她添置的,寻了机会,让家丁找了家当铺换了银钱。隔日让如意带着家丁、揣着银子给徐公子送了去:“我家姐姐说了,钱算是借你的,家丁也是借你的,等你考取了功名再偿还吧。”家丁留在徐家照顾徐家母,徐公子白天去寺庙摆摊,夜晚寒窗苦读。李老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冷,意安热,以后意安嫁过去才会让他更加倚重她吧,才会让他一生一世都只把意安放在心里吧。意安那,你可明白爹爹的苦心?那徐公子不经磨练,成了小人得志、便猖狂了可不好。
徐家母怕自己拖累徐公子春试,一直很气结。尤其是托人给李家老爷送了信,希望他们能帮帮他们母子,可是他们除了派人送来几两银子,就再也不搭理他们母子了。意安又悄悄的变卖了自己的金手镯,暗暗让家丁时不时的,给徐家母做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
徐公子带着对李老爷的愤怒和对意安的感激,进京会试去了。几个月后,徐公子终考取了功名,徐家母的病也在家丁明着照顾、意安暗中资助下,好了起来了。徐公子重新装修了旧宅,奉母命又来到了李家谈婚事。徐家母说:“这是你亡父的遗命,李家小姐必须娶进徐家的门。”
婚事定在两个月后,徐公子在寺庙附近找不到意安和如意姐弟俩了,才发现自己有多粗心:竟从未问过这姐弟,二人家住在何处?姓什么?父母亲是做什么的?
快成婚那几日,恰逢城中突发闹瘟疫,好多人莫名的发热不退、咳嗽不止,最后咳血而亡;良药、良方、良医不可求,一时间死了好多年老、年幼、体弱之人。意安嫁过来,徐公子就没入洞房,一是他对于李家人有着心结;二是他一直惦念着意安姐弟俩的安危,经常出去寻找、打听他们的下落。
徐家中新买的仆人得了瘟疫,传给了意安。意安体弱,烧的迷迷糊糊的躺在新房里,牡丹花的红帐子、鸳鸯戏水的红锦被、并蹄莲的红枕头,映得她的脸也是红红的。徐公子呢?他在哪里?还是该叫他相公?意安很委屈,为何他要这样对她?她感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很想哭......。徐家母怕她传给儿子,就禁止徐公子进新房。徐公子本就对李家心存不满,一直住在书房里,那新房也就真的没踏进去过。
这天,如意带着家丁突然来了,张口对着徐公子叫姐夫,说是来看看姐姐。徐公子又惊喜又诧异:“如意,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到处寻不到你。”“姨母家的大哥哥大婚,二哥哥订婚,大姊姊生娃娃......娘亲让家丁陪着我在那边住了两月。刚想回来,听说这边又流传瘟疫,姨母不让我回来,就耽搁到现在了。亲姐姐大婚我都没赶回来,姐夫,我想姐姐了,你让我见见她啊。”“你姐姐……在哪里?我新娶的娘子姓李,叫溪明.....”“啊,姐夫啊,溪明是姐姐的大名,意安是小名呀。你和姐姐怎么了?你没认出她来吗?”如意糊涂了,徐公子心痛了。
新房里,意安气息孱弱。徐公子跪在脚踏上,流着泪呼唤着她的名字:“意安,醒醒啊,对不起啊,你叫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泪水一滴一滴洒落在意安的脸颊上,嘴唇上,她却一直昏迷着。徐公子在寺庙内跪了整整一天,祈求佛祖给他一个机会,把意安还给他,他愿意减寿减福报,自此吃斋念佛。
如意回去时被感染了,李家也不得安宁。也许是回光返照吧,就在徐公子从寺庙回来后,她醒了,就那样带着委屈的望着他、看着他。徐公子憔悴的好像苍老了一般,似哭似笑、呆呆的回望着她、回看着她。当夜,意安去了。
隔了段时间,李家家丁哭红了眼来报丧:“李家小公子,如意也去了。”徐公子带着恨意来到李家,李老爷悲伤的犹如秋天的蝉:“贤婿啊,你可是在恨老夫?意安无论做什么我都知道,否则,他们姐弟俩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住老夫?那家丁去你家,也是我授意的,意安一介小女子除了能想到卖首饰,还能想到什么?你忘了吗?‘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但是,意安真的是个好孩子,一心一意待你,如意也是。既然你来了,老夫就拜托你一事,咱们以前的恩怨就两清了。意安和如意姐弟两个感情深厚,又都是年少枉死,请让他们的坟墓挨得近些吧,让他们在泉下有个伴吧。”
徐公子来到意安的坟墓前,思前想后,突然明白了李老爷的良苦用心:“意安呐,我明白得太迟了,当初我若有些大男子的胸襟,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本不该有怨有恨,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如意。我有家母要养老送终,你的父母现在也无儿无女了,我会代你们照顾他们到百年后的,信我吧,我一定会做到的。”
当徐公子再次来到李家,看到白幡飞扬,一些陌生的男男女女穿着丧服在哭哭啼啼。一问才知道,李老爷和李夫人因受不了丧女丧子之痛,已双双悲伤过度、急火攻心而去了。
徐公子木木的站在灵前,觉得眼前一切都是空白的,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意安,你可是在怪我?一个机会都不给我?李家就这样消失了,我要到哪里去寻找你的痕迹?意安,意安我的发妻,一生遗我一人多寂寞。”
第二世:元昊徐公子;白一意安(溪明);清欢如意 ;结局 白一收了元昊的第二颗泪
第二世轮回回来,元昊回到古迹岛。柳直发现他有些茫然、还会咬牙切齿了,暗自替他高兴:元昊啊,懂了情绪的宣泄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此世他必留了憾事:“元昊啊,人类一念妄动而产生三种感受‘喜欢’、‘不喜欢’和‘舍爱’,若是有了‘贪’、‘色’迷了心窍,往往会使人迷失心智,走向极端。所以他们‘修道’、‘念佛’就是为了先断了‘贪嗔痴’,才能修成正果。只是万发缘生,皆系缘分,这些你慢慢就会明白了。这次是谁给了白一一颗泪?”“我。”元昊带着这世的记忆,对意安(白一)还残存着愧疚,听了柳直的劝说,心情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