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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旁观者清。星辞 ...

  •   还是暗着的天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黎明,没有太阳,月亮早已消失不见,连星尘也藏起了影踪,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天亮前最后的时刻。
      空气里还没有带上太阳炎热的温度,身上的校服还凉爽得很,还有洗衣液淡淡的香气,身边影影绰绰都是穿校服的身影,拎着早餐。
      蝉鸣还没有上班,街边只有早餐店冒出的热气和清洁工人身上醒目的色彩,和此刻站在这里傻等的我。
      我无奈的仰头看着四楼那一层左边的光线,厕所的灯已经消失不见了,中间楼梯开始闪花灯一样的从四楼到一楼亮起来,颇有点变魔术的味道,接着面前的门锁“咔嗒”的响声,白色的短袖校服,还在清点书包里东西的身影。
      “星辞,昨天除了语文,还有什么作业?”
      慢慢点亮的天色,和周围依旧黑暗的灯光。
      “英语和生物。不是让你晚自习做完吗?”回来就是十点半左右的光景了,八成是他昨天晚自习用来看小说了,想着晚上回来再写作业,结果今天早上一起来发现自己根本就忘了这茬。也是佩服他,晚自习都没被班主任抓到。
      纪然镇定的拉上书包的拉链,大步往前走,“怕什么,还有一个早自习呢。”
      我怎么记得他昨天也是在早自习做的作业?
      “早餐吃什么?”
      联合扫视了下街对面那家米粉店,好像人还挺多,“去学校门口吧。”
      如果此时从上空看这个城市,所有的灯火都在学校周边慢慢的亮起,无数白色身影在路上走走停停,有单个的,有结伴的,接着,很多的身影停留在学校门口,在那些早餐摊里寻找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凉面,炒粉,肠粉,红豆酥,油条,花样百出到日后我们怀念的主要目的都在这些早餐上面,虽然得等到下早自习的时候再吃,好在夏天的温度没下降得那么快。
      到了校门口还得小心今天是不是有门卫的临时防守,决定把早餐放在书包里还是高调的提在手上。
      “许星辞,纪然。”
      我们联合转身,看着他手上提着的那大包的早餐盒惊讶的表情完全克制不住,这是要开店的节奏啊。
      “住校生让我帮他们带的,手都快提断了。”陈谧无奈的垂着手。
      难怪昨天下晚自习的时候看见他桌子周围挤着很多人,我还以为是问他问题。
      嘻嘻哈哈的说着那些趣事,明明都知道,却还是不厌其烦的讨论着,好像那个时候我们的一句话就能掌握大部分的事情,成为真正的掌舵人。
      “那是什么?”纪然指着贴在墙上的那张红色反射出光线的纸道。
      它那么庄严的靠在白色瓷砖壁上,黄色的字和红色的背景,就像是“金榜题名”那四个字的全部含义。
      我看着第一名的那个名字,宋佛罗。
      和第二名之间相差的一段分数差距,那么孤独的占据着最前面的位置。班主任说起过,但是在他口里的代号更多的是“A班的第一名”或者是“全校的第一名”,好像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似的。我想起我们班上的那个第一名,成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上的笔就没见放下过,听说她一星期就可以用掉一盒笔芯,脸上偶尔浮现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也觉得很奢侈,背后的背景变得很苍白。
      一切都是高考。
      是吗?
      天上的云变幻的游走,带走了昨夜今晨的黑暗,天边慢慢露出的金黄边角和那片粉色的朝霞,清晨的空气里有好闻的香气,带着过夜的气息,头脑失却了那些晕乎乎的昏沉。
      眼前逼近的楼层全部闪亮着的白炽灯,和转动的电风扇,打亮的窗帘,苍白的天花板,隔着距离就能感受到的气压。心里积压的一层无奈慢慢的放大,短暂的自由又被锁进了监牢,我们缓缓走进那道黑色的门,把那些过往的色彩都留在昨夜的梦里,点燃此刻黑暗的周围,开始我们的青春。
      说到青春,一下子让我回忆起那个粉红色信笺,匿名的神秘感,和秀气的女生字体。
      “看了那封信没有?”周围不紧不慢的脚步,交谈的话语声,楼梯的灯光。
      纪然奇怪的回问,“什么信?”
      好像真的失忆了似的。
      “你书包里那封粉红色的信。”我小声的避免泄露了这个秘密。
      纪然恍然大悟状,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到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是谁写来整我的吧?”
      “什么‘云很近’,‘你很远’之类的,绕得我头晕,看了半天也没看懂。”
      看来这是一个很文艺的女生,这么深奥的诗,我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我回想了下班上的女生,觉不出个头绪来。
      “落款呢?”就算不用真正的名字,也能猜出来些什么吧。
      “没有落款。”
      于是这封信就被我们丢在了脑后,觉着肯定是那个闲着没事干的人写来开玩笑的,毕竟这种事情还真的就存在过。它被搁置在无数书本和练习册中间,成为遗失的回忆。
      也许,很多年后,偶然出现的那封信会唤起纪然的一些回忆,他也会慢慢明白这首诗不是什么故弄玄虚,它是顾城的《远与近》,那张已经泛黄的纸已经丢失了当初的香气,却在回忆的荒原里浮现那么一个身影,她远远站在那边,看着这边的他,面目模糊。
      那首诗,却像是永恒的印记,连接着过去和现在。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又或许,它被永远的夹杂在书页里,成为过去那个少年忘却回忆里的一部分,变得泛黄斑驳。那个写诗的人慢慢长大,还会记得当初自己还写了那么一首矫情的诗,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却由着那股莫名的冲动和勇气写下来,放到了那个少年的桌里,接下来的忐忑不安变成了惩罚,却又慢慢的消失不见。也许,她会慢慢忘记这首诗和那个人;也许,在她的记忆里,永远有那么一个少年,站在光里,笑着伸出手,带给她整个青春无限的色彩和光芒。
      班主任背着手站在前门口,和隔壁班的班主任正笑着说话,我们眼尖的飞快窜进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出书和作业,在一片朗朗书声中,开始我们各自的事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有人大声的朗诵着,而且是以盖过全班的趋势。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
      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寒漠、
      凄清,
      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一枝丁香地,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到了颓圮的篱墙,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开始学戴望舒的这首诗时,我脑袋里都是一条阴森的巷子,一个白色的身影,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鬼故事现场好吧,还这么多凄凉的句子。我还猜想也许就是他开创了中国鬼故事的先例,不过转念一想,《聊斋志异》好像还早一些时间。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诗歌朗诵比赛,这么洪亮的嗓音,这么饱含感情的朗读是怎么回事?
      教室里一下子一阵奇怪的寂静,有人带头鼓了个掌,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在教室里响起来,我看向前排,原来是周雨音。左边耳朵上打出的四五个耳洞,吊梢眉,丹凤眼。她是教师子女,出了名的张扬,人缘也是出了名的好,却是班主任最头疼的对象,上课经常上到一半就丢粉笔到正趴在桌上睡着的周雨音头上,她瞪着眼睛醒过来,对上班主任犀利的目光,却又立马端正的挺直背,认真的看着题目,虽然根本不知道讲到了哪里。
      最近女生堆里有一件很火的事情,就是摘抄本。这还是语文老师布置的作业,每个星期收上去检查,至少要五页。开始还没什么人有兴致,不知是怎么流行起来的,可能是语文老师带头表扬的那个女生。
      周雨音还在念着摘抄本上的句子,听来像是一些小说上的酸涩调子,有人在小声的笑。
      班主任从门口走进来,大声说了句,“早自习怎么没什么读书声,听听别的班,你们这成何体统?”
      于是全班都陷入了朗诵的恐怖浪潮中,身后的仁兄倒是借着响亮的读书声小声歌唱了起来。
      “心若倦了 泪也干了 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我也很悠闲的伴着这个低沉的声线看着书上的字,不那么愿意念出来。
      身边的椅子传来拖动声,我瞥了眼看着旁边,却被他脸上那块纱布给定住了眼神。冷冽在抽屉里翻书的动静特别大,感觉动作里带着十足的火药味,左边脸上那块大纱布遮住了大半,边缘还能看到皮肤上血红的划痕。
      书“啪”的摔在桌上,班里的视线一下子聚集过来,班主任出现的后门口,喊了声,“冷冽,你出来一下。”
      他不情不愿的合上了书,站起来,走出去了,眉宇间全是戾气。
      “他这是怎么啦?”陈谧隔着过道问我,我无奈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晚自习他还安静的看着书,可能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昨天1点翻墙出去上网,摔在地上,警卫喊了班主任过去。”宋骏和冷冽一个寝室,他摆正书,小声的说着。
      我们的脸上相继出现了佩服到畏惧的神色,心里后怕得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进展,不知是班上的读书声太小还是办公室班主任说话的声音太响,我们全身心的听着办公室传来的声音,却又没能听到完整的一句话,后门被关上了。
      语文老师着急的从前门进来,拿着书拍了拍桌面,扬起一片的粉笔灰,“停下来,今天先把试卷讲了。”
      于是,纪然的计划可能就此泡汤了。当然,他是可以在语文老师讲试卷的间隙做作业的,却得冒着惩罚抄诗的危险。
      班主任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回荡,我看着身旁的座位,心里七上八下。
      我眼睛盯着电脑久了就会头疼,而且不是轻微的抽痛,而是翻搅着的疼,完全忍受不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也许也会迷上电脑游戏,甚至会像冷冽那样半夜翻墙出去玩游戏。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纪然迷过一段时间的网游,我被他拖着在烟雾熏天的网吧,难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乱糟糟的都是盯着电脑屏幕双眼猩红的人,憔悴的脸和醒着的精神,我睡到半路被纪然掐着胳膊醒过来。两个人走出网吧的时候,夜晚的空气吹到脸上都带着另外一个世界的味道。黑暗的街道,遥远的昏黄的路灯,和身后仓皇躲在虚拟世界的人们,甚至还有一些很小的孩子,却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很成熟手法玩着CS。桌上堆着的泡面盒,焦黄的头发,熄灭在烟灰缸里的烟蒂,漠然的眼神和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慢慢涌上来一阵寒意。
      不知道他们很久之后还会不会想起那些晚自习之后还跑着去网吧的岁月,还是更多的他们会想起在书堆里晨昏颠倒的日子。那些玩过的游戏真的那么值得吗?还是它们只是作为一个逃避现实和未来的借口,至少在那个世界里,可以得到成功和认同,不同太多的面对面,不需要成绩才能表彰的身份。在虚拟的世界里,他们才是他们自己。
      我很好奇他们会不会后悔,在拥挤的公交和地铁里,在人头攒动的公司里,在食之无味的餐饭前。又或许,只有那样的青春才是正常的,太过公式化就必然会显得苍白,单调得没有多余的色彩。
      就算在冷冽的梦里,至少那些关于游戏的梦是真实的,可以触碰,鲜活有色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语文老师突然念到的这句话倒像是一个重击敲中了我。
      旁观者清,清楚的清,轻松的轻。
      毕竟我们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自己这个角度的窗口看着别人的世界,也许是冰山一角,也许是完好无损的那一面。那些错综复杂的棋局和无法言说的命运纹路,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够真正看清楚?
      “这个题目出得很活,你们都注意一下,下次看到类似的题型,看清楚题目的意思,不要望文生义。我们班上得两分的人都不多。”外面的鱼肚白慢慢的显现,本来暗沉在黑色里的树木此刻也慢慢葱郁起来,像是受到了光线的感染般,日出在玻璃上虚幻的影像像是一碰就碎。
      “纪然。”语文老师话题飞快的一转,我回过头,他强装镇定的看着老师,觉得可以就此逃过一劫。
      语文老师慢慢走下来,他飞快的把试卷收进抽屉,却没法逃过老师5.0的视力。
      单薄的试卷打在桌面上,“拿出来。”
      纪然放在桌面上的手没有动静。
      “我再说一遍,拿出来。”
      今天真是个多灾多难的日子。我着急的看着语文老师的身影。
      纪然慢慢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试卷,语文老师拿起桌上那张试卷,飞快的走回讲台,眉眼间全然没有和气,“原来你们过去的早自习都是在做试卷啊?”
      那张试卷在讲台上拍起无数白色灰尘,边角撕裂开来。
      她瞧着试卷,嘴角现出一丝让我们心惊胆战的笑容,“看来我得你们生物老师聊一聊了啊。”
      “纪然下课到办公室去,”她望向纪然的方向,“你们别再被我抓到了啊。”
      整个教室瞬间陷在一片死寂里,安静得只听见翻试卷的声音,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的慢慢亮起来。
      直到下课,冷冽也没回来。纪然垂着头走向了办公室。
      “没事吧?”
      纪然表情灰暗的看着我,无奈的拨弄试卷的边角,嘴角却慢慢的上翘,脸上霎时间浮现出灿烂的表情,“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抄诗。”
      语文老师虽然看着严厉,人却是很好的,虽然抄诗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可是我的生物试卷也没了,看来下午上课我得站在后面当摆设了。”纪然无奈的趴在桌子上,不禁想起自己下午的悲惨命运。我联想了一下温柔的生物老师,确实没怎么见她发过火,希望今天下午能好过一点。
      “冷冽还在办公室?”到现在也没出来,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他妈妈来了,在和班主任说话呢。”纪然脸上浮现出不妙的神情,今天确实是多灾多难啊。
      “对了,我妈让你和你爸周六晚上去我家吃饭。”
      “什么日子啊?”阿姨是很好客我也知道,但是这种大阵势的邀请似乎有什么原因,纪然偏着脑袋,清了清嗓子,“我妈生日。”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估计要是纪然自己的生日就没这么好脾气了,估计得把我大卸八块,边卸还边念叨着,竟然敢忘记大爷我的生日。
      我的视线慢慢移向走廊上出现的那两个身影,冷冽倔强的站在栏杆边上,全然没有往常那股淡定的气度。他妈妈表情凄然的跟他说着什么,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下楼梯去了。
      冷冽慢慢提起地上的一袋东西,站在栏杆边上,看着对面的教学楼,只剩下看不到情绪的背影。校服衣领遮住了脖子上的纱布,却还能看见一些边角,他慢慢的走向教室,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脚有些跛,可能是昨晚摔下墙导致的。
      他座位的周围一阵浓浓的低气压,我们都很小声的做自己的事情,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到他,哪根神经。他翻着书,也没睡觉,放在我们中间的那个深红色的布袋子安静得像是一道封锁线,严酷的隔绝了外界。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他瞥到冷冽看书的身影,眼神微妙的转开,没有提及那件事,翻开书开始上课。
      我注意到他一直没有抬头,看着书,脸色阴沉,不知道是在认真的看书还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一节课是这样也不奇怪,四节课都是这样就很奇怪了,也不见他睡觉,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水也没喝一口。
      快要下课的时候,前桌猛地推了下桌子,我被挤在课桌和椅子的间隙,身上全是抽屉里的书,桌上的书也不住的滑落,掉在两个桌子的中间。
      那个红色袋子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瓶瓶罐罐和地板撞击的声音,有油慢慢渗透袋子漏出来,我连忙扶正袋子,放了一本大书在袋子上面。
      英语老师的呵斥声围着我们,我连忙坐直背,看着试卷,眼角的余光小心的扫过身旁的冷冽,他仿佛根本没发现这件事,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端坐在桌子前面,我心里暗暗的舒了口气。
      下课的时候,他看着袋子上面的书,停住没说话。我拿开上面的那本书,将那个红色的布袋子快速的放进另外一个袋子里递给他,“对不起”。
      他接过去没有说话,看了眼地上就起身离开了。
      地上一片油的痕迹,隐隐能闻到一股辣椒和油混合的味道。连忙喊着纪然帮我拿一下教室后面的拖把,把地板拖干净了再去吃饭。
      我的脑海里闪过冷冽的那双眼睛,红血丝,漠然的眼眸。
      “对不起。”容嘉慌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旁边的始作俑者却没说话。上课的时候我是看着李峰先从容嘉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本子,容嘉去抢,李峰一推她的椅背,我的桌子就倒了。
      “没事。”书掉了捡起来而已,李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地上的痕迹,“那是什么?”
      “水泼地上了。”我连忙解释道。
      他扫了一眼,从后门走出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红袋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现在才慢慢的想起,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腌制肉,放在坛子里,拿油泡着。
      许是他妈妈怕他在学校吃不好,特地从家里带来的腌菜,却被打碎了。我心里装载着愧疚,洗拖把的时候都有些恍神,水花溅开来,似乎洒到了旁边女生的身上,我连忙道歉,她却飞快的走开,边走边取下黑框眼镜来擦拭上面的水珠。
      有人拧开水龙头,飞快的洗手,我看着拖把流出的黑水,余光慢慢的侧过去。她飞快的收回视线,转过身,飞扬的头发打在我的手臂上。
      “佛罗,你等等我。”
      我看过去,却只能看到挡住身影的转角。绿色的杉树被烈日打着,颜色有些苍白,外面的天却一片湛蓝,像是被精心擦拭过的玻璃。
      端着饭盒的李子煜出现在视野里,他奇怪的看着正在洗拖把的我,疑惑道,“没去吃饭?”
      “待会就去。”不过他端着饭盒经过厕所才是我最奇怪的事情,接着想到对面好像是普通班,李子煜的女朋友好像是在普通班,接着脑海里闪过那天夕阳下的两个身影,感觉我的心受到了无形的暴击。
      忧郁的洗着拖把,所以人的记性不能太好。
      下午的冷冽倒是正常了一些,趴在桌子上,一气呵成的睡了两节课。
      生物老师貌似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没有试卷的纪然被罚站在教室外面,下了课就无奈的接受隔壁班的眼神洗礼和路过老师的言语戏弄,仍然脸皮很厚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冽坐直身子,认真的听课,还对我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许星辞,借我数学作业本。”
      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很乖的奉上我的作业本。
      也很顺便的看到了他一直认真听课的效果,一纸的圈圈。心里默默的想,画个圈圈诅咒你这个梗冷冽应该不知道吧。
      下课的时候,周雨音跳着从旁边的走道过去,却又转回来,看着我桌上那本书的封面,奇怪的拿起来,仔细看着。
      “好恐怖的封面。”她眼睛轻微的眯起,封面的那个流血的画面确实有些瘆得慌。这样近距离看我才发现她脸颊上有星星点点褐色的雀斑,皮肤一片苍白。
      “许星辞,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小说啊?”她抬起的眼睛现出琥珀色的光泽,睁得很大,嘴唇微微张开,现出淡粉色的光泽。
      “这是推理小说,不是恐怖小说。”我一本正经的解释,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间我就知道她并没理解,但还是舒展开眉间,笑着露出可爱的笑,“你看完再借我看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她眼睛完成两道新月,笑着走开了,我这才发现她的校裤高高挽起,穿着班主任严令禁止的拖鞋。脑门上霎时落下几道黑线,总觉得她还是个叛逆的少女,喜欢跟老师对着干,却又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明目张胆,毕竟她还顶着教师子女的称号。
      说起来,这所学校的婚姻大事好像都是内部解决的,像周雨音的爸妈就都是本校的数学老师,班主任的老婆是本校的英语老师,生物老师的老公是本校的物理老师,突然觉得他们的孩子相当于是免掉了两门科目的补习班,然而又想到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教室,好像没有多余的空闲去管他们自己的孩子,所以大部分都有些叛逆的情绪,至于周雨音,就是个很好的典范。
      我翻开那本恐怖小说的封面,想到上次那本书的页底,便快速的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纸上,上面的红黑蓝三种颜色让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想这个写下这排数字的人一定很喜欢数学,不然不会这么喜欢数字排列组合。甚至,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学霸,毕竟一个普通的学生不会想到这么高深的留言方法,也不会有这么多颜色的标记笔。至少对于我和纪然来说,黑色就是我们用来写作业和做试卷的全部主打色,中考之后我就没在我的书包里发现过铅笔和橡皮擦这两样东西,别的颜色的笔更是见不着。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或许这个人就在我们班也说不定。
      看到纪然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神游的身影,我觉得我最近可能被他的中二气质传染了不少。
      光线照亮那排数字,末端的数字7独立的隔开一段距离,像是一个英勇守卫的骑士。
      上次那排数字我冥思苦想了半天,各种颜色的数字加起来,字母对应,各种方法得出来的都不对。
      看书的半途才发现也许每种颜色代表一个坐标轴。
      但是就是这样的排列组合也快消磨掉我的耐心,红黑蓝三种颜色和横纵竖三个轴又是怎么个对应方法?于是仔细的列出了各种对应方法。
      横轴 纵轴 竖轴
      红 黑 蓝
      红 蓝 黑
      黑 红 蓝
      黑 蓝 红
      蓝 黑 红
      蓝 红 黑
      横轴表示书页,纵轴表示行数,竖轴表示字数。
      接着又在标点符号这个难题上面思考了半天,到底标点算不算是一个字?
      台灯的光线打在这排数字上,我默默的诅咒那个人今天晚上睡不着,白纸上陈列着大概十句话。诸如什么“狗钟”、“塔他”、“红拖”之类开头的整句话都不通顺的句子排除,还有个别末尾遣词造句非常古怪的句子排除,就只剩下那一句话还孤零零的躺在纸上。
      “哪个浑蛋借走了下一册”
      看来这个人非常喜欢只借一本书,好保留下一册的新鲜感,然后的在书末尾写下非常隐秘的骂人的话。我慢慢看了眼放在旁边的下一册,很无奈的成为了自己解答出来这串数字的“浑蛋”,我还不如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作为礼尚往来的中华子女,我很认真的对应着在下面回答了她这句话。
      最开始看的反倒是这个人想看的下一册,到图书馆借上一册却把这本书忘在了家里,我真的是不小心成为了“浑蛋”。
      但从浑蛋这个词,我完全无法分析出这个人的性别和年级。字体也看不太出来,也不算娟秀,也没那么潦草,太过于端正。
      这个人在树上乱涂鸦的这个习惯其实不太好,但是看到留下的那些啼笑皆非的话,我得承认这个人的见解很深刻,看的书也比我多太多,陆续借了几本这个人留言提到的书,剧情转折得更好,也更富有人性。
      我翻着书页,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我发现你了”是什么意思?是指这个人意识到我的存在了?也许偶然间翻看看过书的最后一页,这个人看到了我留下来的回答。
      说起来,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我下一本要看的书的?
      “你好。”
      我慢慢写下一排数字,于是,和那个未曾谋面的人,我们就这样慢慢的联系在了一起。
      班主任晚上没能来晚自习,他老婆坐在讲台上翻阅着杂志,摸不透她脾气的我们小声在进行着地下的活动。
      容嘉递过来一张叠起来的纸,我刚准备往后面递,看到上面的字奇怪的慢慢展开,是班长发的通知,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叠好了往后面递。
      刚做完一篇阅读理解,后面又传来了纸条,不是刚才的那一张,倒是给我的,纪然的字迹,我往后面看了一眼,他看了眼讲台上老师的动静,无声的说着什么,最后发现我理解无能,连忙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看完纸上的话,我拿起笔实在不想要这么一笔一划的跟他交流,沿途传递也特别妨碍别人。
      我站起身,从后门过去,拉起纪然,慢慢走向厕所。
      “宋染什么时候来的?”走廊上都是一片静悄悄的,从玻璃上望去都是低着头的身影,看向讲台还能看到各班的班主任。我压低声音问道。
      “下午吃饭的时候,在食堂遇上的。”
      “这周六不是你妈生日吗?你还有时间去参加同学聚会。”
      其实说来,我们初中毕业也没多久,而且现在正是繁忙的高中时期,现在就同学聚会实在是太早了些,我总觉得这类型的聚会之类隔的时间得长点才算是聚会,不然我们都没别多久,就又见面了。
      说起来,学校里偶尔能碰见初中的几张熟面孔,却只是见面问声好,那些原来勾肩搭背的岁月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我妈晚上才过生日,白天她自己有安排。”
      一想起来,也不知道我爸到时候有没有事,他最近总是早出晚归,正好和我的作息时间错开,基本上两个人都看不到彼此,但是整间屋子里弥散着的那股究竟的气息却提醒着他回来过,也许是头脑昏沉的沾床就睡。许是公司里有个案子要经常应酬,推杯换盏间就能谈妥这件案子,这就是所谓的“酒桌文化”的神奇之处。
      站在男厕所的窗口能看见下面一层一个红色的亮点,那股烟雾慢慢的飞扬到这一层,冲入鼻腔里,却让头脑陷入一片不清明的状态,我从窗台边上走开,洗完手出来看着教室的地方,看到班主任雄伟的身影站在教室外面的栏杆边上。
      他难得的戴了副眼镜,很快速的看清楚了我的脸,扬了扬手。
      我和纪然心里立马有些忐忑,不过我们也没躲在厕所抽烟,也没借着上厕所的时间玩手机,真的只是单纯的上个厕所,虽然顺便讲了会儿话。
      班主任也没说什么,看了我们一眼,拍了下肩膀就让我们进去了。
      结果他晃悠了一下又走了。
      下完晚自习,全班在班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班主任家楼下,举着蜡烛唱起了生日快乐歌,纪然这个傻缺的声音响亮到周围几栋楼相继亮起了灯,于是我们遥远的看着七楼的那个窗口,班主任摇摇晃晃的站着喊了句“谢谢”,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记得我们簇拥在一团时,耳边是彼此的声音,周围是深沉的夜色,那些音符仿佛真的会慢慢的飘到半空中,脸上的红晕在夜色下看不清楚,左手的指尖被人小心的握住,我诧异的看过去,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凝结,接着是飞快逃开的脚步,和发丝间留下的淡淡香气,那句“抱歉”小声到差点被忽略,留下我站在原地,心跳慢慢的缓下来。
      不知道许多年后,班主任会不会还记得那个夜晚,他喝醉到猩红的眼睛里,有那样一群同学,站在他家的楼下,大声唱着的那首生日快乐歌。
      我慢慢仰头看着天空,月亮很圆,照耀出无限清白的光辉,黑色的天空里有扯开的白色的云,像是被糊在了天上,无法动弹。
      拉开门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却被身后的纪然飞快的拉住,他的声音盖过了荷塘里的蛙声,有一朵白色莲花还在寂静的开着 ,无数碧绿的荷叶映衬下,它那么遗世独立,却又是那么孤独寂寞,像是一朵被遗忘的花,只盛开在我的眼睛里,又或许,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它的盛开。
      我的心里却是禁不住的凄凉,肩上的书包带像是牵着千斤重的石头,凌乱的脚步声,我抛下那个黑色的房间,和那张摆在桌上的照片,奔向医院。
      也许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我再也无法失去任何一个人。
      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是清楚的旁观者,却那么快就变成了沉迷的当局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旁观者清。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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