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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秒速五厘米。佛罗 ...

  •   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在耳朵边上往往复复,觉得脑袋里面像是有两个小人在疯狂的争论着什么,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在脑里,奔腾的血液声几乎要掀翻仅存的思考,无边的黑暗悄无声息的包裹住,像是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些毛毛虫,在无边无际的睡眠和黑暗里沉下去,等待某一个时机的光线出现,就这么一直等待着。
      天花板上有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纱窗透进来的窗台上的花香和植物的味道,背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汗,坐在床上,半天才发现那是个梦。
      外面安静得连荷塘里的蛙声也小了很多,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气里回响。
      趿拉着拖鞋,踮着脚尖扭开了门把手,站着的身子慢慢瞧了一眼隔壁房间的动静,房门敞开着,却是空荡荡的,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书桌上摆着一张卷子,暖黄的光线洒下来。拖鞋发出一个细小的声音,我惊吓的回头,半天才发现是自己在吓自己。
      眼睛在这间我很少看见的房间里逡巡,塞满书的柜子,书桌上竖排列着的似乎全是高中的书籍,白色的茶杯,飞镖盘,蓝白格子的床单,摆在桌子上的乳白色音响,和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暗黑的角落里有一个装乐器的盒子,看外形好像是吉他。还有那张爱因斯坦的海报,隐没在黑暗里,却又隐隐发着光。
      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不一样,会发现一些令人惊奇的东西,却失望的发现没有那样的东西存在。这个天才的房间有些单调,就像是揭开一直蒙着的黑布,发现下面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盒子。转念一想,他也是个高中生,又怎么会有的那么多的差别,也许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本身,他看到的和他想到的,失却了他,这个房间也就没有了生命力。
      窗帘慢慢扬起,夜晚的气息充盈整个空荡的房间,竟然带了一丝丝的凉意。
      放在阳台上的那盆植物静谧的呼吸着,没有片刻停下来的时间。
      喉咙干得很,我慢慢的走下楼梯,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水声格外的清晰,水杯外有细密的水珠滑下来,淌在手背上。
      洗手间黑黢黢的一片,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些恐怖故事来,小心的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看着一片明亮,才小心的关上门。
      黑眼圈带着些青色,依附在眼睛下面,苍白的脸色,我取下眼睛,那张脸立马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却还是有个大概的轮廓,厚重的刘海,枯干的发丝,是个平凡至极的人啊。
      班上有女生水灵灵的扎着马尾,在走廊里追赶的身影;也有披着头发,安静如水,温婉的女生;和男生勾肩搭背,笑起来脸上会有可爱的酒窝,大大咧咧的话语声;还有我这样坐在座位上,整天埋在书和练习册里,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太多表情和起伏的女生。
      柔软的身姿,得体的衣着,温柔的话语,和善的笑容。我想起阿姨说过的话,“佛罗真懂事。”
      小时候,过节的时候,站在一堆同龄的小孩里,大人用在别的小孩身上的形容词都是“可爱”、“活泼”、“好看”,但是到了我,他们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似乎想不出什么词汇,最后才慢慢凑出一个“安静”或者是“听话”之类的词语。也许就是在这些词语中间,我就真的成为了那个听话安静的宋佛罗,也慢慢被漂白成没有一点颜色,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约定俗成的模型,那些不符合常规的棱角都要被舍弃。
      小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画漫画,描摹那些漫画书上的任务惟妙惟肖,大人们却说,“当画家没有出息,学习好就行了。”于是,那些画纸被夹在书本里,慢慢的被忘记,连同那些学过的书本一起,成为了废品站里的一份子。
      除了学习好以外,什么也不会的宋佛罗。这就是镜子里面这张脸的标签,再也没有别的话来形容了。
      我慢慢戴上眼镜,那张脸的边缘又清晰起来,我想起绮罗总是抱怨她最近不该吃太多的油炸食品和辣椒,额头上冒出了一些青春痘。我慢慢拨开额前厚重的刘海,长年没见过太阳的皮肤像是一下子吸了潮,干净得什么也没有。穿上校服,就淹没在校园里,这就是我的青春。
      等一下熄灭之后,我站在门口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变化,空气里有浮动的咖啡味道,我慢慢看向客厅,向着那道微弱的光线走过去。
      屏幕上是变幻的动画画面,无声的变化着,茶几上摆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摊开的影碟本。
      有一个身影歪在沙发里,像是睡着了。
      拖鞋,灰色运动长裤,白色T恤,黑色的发。
      我的视线停留在茶几上的那个影碟本上面,其余全部都是日文,标签纸上有苍劲的字体,写着:秒速五厘米。光线影影绰绰的照亮那五个字,像是一道正确的答案。
      我拿起堆在旁边的毯子,小心的抖开,慢慢的盖在他的身上。
      舒缓的眉间,眼睛轻微的闭着,鼻梁在黑暗下投下一段阴影,薄唇边缘上翘着。这似乎不是那个我知道的叶致,没那么高高在上,安静的偏在沙发背上。
      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眼球轻微的滚动了一下,我连连退了几步,小心的呼了口气,转身踮着脚上楼梯。
      似乎任何东西都会在他的视线里无处遁形,瞳孔是极尽的黑暗,像是黑洞,能吸纳进任何东西。我背上突然打了个寒战,连忙走进房间,盖上毯子躺在床上。
      秒速五厘米。我记得屏幕上飘着樱花,柔软的花瓣像雪似的纷纷扬洒下来。
      初中的时候,有那么一本书的封面,全是粉红,有星星点点的樱花瓣点缀下来,右上角的地方按照古代书信的书写方式,竖排成列着三个字,樱花抄。不知为什么,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长着一棵樱花树的山坡,碧蓝的天空,飘零的樱花,绿幽幽的草地,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单腿踩在地上,白色的衣襟,眼睛的边缘慢慢打开,睫毛将天空分成了无数块,细碎的樱花就这么落下来,随着地心引力,轻柔的覆盖在唇上。
      也许,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吧。
      梦里,纷至沓来的樱花变成了连绵不尽的雪覆盖在身上,像是要就此长眠下去,在一片樱花里,在无尽的黑暗里。四周全是安静的,樱花落下的声音。
      闹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眼睛慢慢的转,头脑一点点的清明起来,外面依旧是昏暗的天色,却也有微弱的光线在看不见的地方照向了天空。坐起来看着面前那面白色的墙,立马按掉闹钟,换好校服,叠毯子,轻声收拾好书包,到了房门口又急忙走到窗边,往植物盆里喷了点水。
      娇嫩的叶子还没睡醒,眼睛被那一抹红色吸引,慢慢拨开叶子,看到那个小小的花苞,心情一下子调亮了几个色度。也许现在是炎热的夏天,却也有花朵在悄悄的盛开,在任何人都不注意的时候。
      隔壁房间的门紧关着,看不出一丁点的痕迹。
      叔叔阿姨肯定还在睡,起这么早的人大概只有我。
      清晨的气息带着浓稠的湿气,还有树上的鸟叫声在呼唤着,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世界这么安静,像是也静静的睡着了,淡黑色的天上还有一颗残留的星星,微弱的闪烁着光,像是被孤独的留下来,又像是肩负着白天的沉重使命。
      比我起得还早啊。
      客厅还是摆放整齐的样子,好像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毛毯叠放整齐的摆在沙发上,我站了一会儿,也许,真的是我做的一个梦,恍惚到我以为它是真的。
      记得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街道两旁也是这番景色,昏黄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天色还是黑色,两边的商店却很多都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陷入了寂静,刚打开书店门的老板,忙着煮粉的早餐店老板,和星星点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往学校方向去的学生。
      我习惯性的走到那家粉店里面,老板看着我的脸,在我还没开口的时候就连忙说道,“香菇肉丝米粉,对吧?”我点了点头,这是惯常的习惯,每天早晨早十五分钟起来,来到人数不是很多的早餐店里吃一碗最省事的米粉,时常是我刚吃完,早餐店的门口就站着很多等着打包带走的学生,脸上一派焦急的神色。
      初中的时候,三年都是在学校前面的包子店买一个肉包子和一个馒头,在走廊外面吃完再进去,不然老师老早就在前面坐着,等到下课早餐又冷了,吃了肚子不舒服。初中毕业的时候,有人在走廊上这么对我说,宋佛罗,你真是一根筋。一个习惯就那么轻易的坚持了三年,轻易到没有任何的改变,也不觉得腻。
      其实,只是不想去改变那些既定的习惯,就像是你好不容易划好了一条线,就想要偷懒的一直沿着这条线走下去,直到走到尽头,直到不得不划另一条线。
      却被人说是一根筋,当时我的心里有种悲伤的感觉,不是我想要这样的人生,而是,身不由己。
      那些任性的根基已经化为黄土,那些随意的根本早就不复存在。
      而我眼前只有这样一条路,我又能怎么办?
      走路总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说话也是,吃饭也是。先把米粉上面覆盖的那一层香菇肉丝吃掉一半,再用筷子把它搅匀,喝口汤,再按照自己的速度吃,不快也不慢,就凝结成了早起的那十五分钟,不会吃太快噎着,也不会吃太慢耽误时间。这个时候,感觉身边人就像是走快了的时间,来来去去,自己周围的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变成了一只蜗牛。
      也许,这个习惯也会这么坚持三年,等到再也无法继续的那个时间到来,再划一条线,继续走。
      胃里一阵暖意,早晨的温度还没上升到夏天的炎热,走在路上,身边一辆汽车很快的疾驰而去,隔校门口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白色的球鞋,蓝色的校裤,白色的短袖校服,和李佳航的脸。
      他的下巴习惯性的微微仰着,眼睛还又惺忪的睡意,前排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指尖捏着钱。肩膀上没有背书包,他接过钱,随手放进口袋里,手顺势就这么插着,背过身走向大门口。
      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学校门口熙攘的人群,升腾的热气,这个画面却像是一下噤了声,只剩下往来的人和动作。我慢慢捂住耳朵,深吸一口气,松开手,那些声音慢慢的回来,我慢慢的走近,从他们中间走过,踏过那扇大门,那上面悬挂着金色的四个大字,被早晨有些潮湿的气息打湿。
      教室外面站着一排的人,栏杆上摆放着快餐盒,我站在后门看了一眼,班主任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教室里面是压低的读书声,我刚坐在座位上,班主任就在后门口喊了声,“大点声。”教室里的声音像是收音机似的调高了点,我看了眼窗外,都是人的背影。
      “还好我刚没吃早餐,不然我现在就得站在走廊上去了。”绮罗拿着书小声的转过来,脸上还有畏惧的神色。
      “Why do people travel”脑后突然响起的读书声吓我一跳,看过去,李佳航竖着英语书在读课文,我带着奇怪的神情转回头,绮罗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今天吃错药了吧?”
      “可能。”以往早自习他都没读过书,还时常被班主任喊出去谈话,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Well,many people travel because they want to see other countries and visit places that are famous,interesting or beautiful.”后面又开始接连不断的英语轰击,这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不说而已,其实他的英语口语很不错。
      “这句子怎么这么长?”抱怨了一句,李佳航的兴趣似乎就到头了,却还是继续读着那篇文章。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着全班的各个角落,看有谁没有读书,我翻出英语本,开始读贴在上面的那些单词、短句和作文范例。英语课文已经默背了几遍,可以在老师那里交差,今天晚上按照惯例是有一次英语考试的,还是月考模拟考的试卷。上次考试成绩让英语老师发了一次火,可是阅读理解和语法选择题都超过了我们的学习范围,有很多的超纲词汇,无法理解,做题目就只能带着猜的性质,成绩当然也只是运气的结果了。
      最近几年的英语试题有越来越简单的趋势,英语老师现在估计也是先让我们打好底子,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将来备考的时候才不会那么慌张,看着比较简单的试题,心里就有了自信。说是去年的毕业生里有149分的人,要么是这个毕业生的英语十分的好,要么就是英语老师说的那样,试卷题目很容易,只要用心。
      “宋佛罗。”刚下早自习身后就有声音传来,我慢慢的回头,却被一张试卷盖住了头,鼻腔里顿时涌进一股清淡的油墨味,我拿下试卷,李佳航低下身在抽屉里找着什么。
      倒是全部都写满了。慕容老师要求作文只要写个大纲就行了,反正写来写去,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地步,我翻到了后面,入目的却是啼笑皆非的作文题目,《我不想不想长大》?
      刺耳的声音从广播里一下子覆盖了全班的耳膜,英语老师提着录音机在讲台上倒磁带,另一只手翻着听力书,英语课代表正发着短小的答题卡,拿到手里也是浓浓的油墨味,也许这就是充斥着整个高中的最多的味道,书本,试卷,无处不在的复印纸。
      这一次的语速特别快,听单词的时候还有很多根本只能靠组合拼出来的单词,看着全然是新单词。身后有转笔的声音,这倒是一项我怎么也学不会的技能,在家里练习了几次,却总是掉到了地上,于是这个帅气的动作和自己绝缘了。
      李佳航递上来的答题卡上甚至还出现了E这个奇怪的选项,我递给绮罗再去看听力书,好像只有四个选项,他是怎么听出E来的?八成又是想当然的乱填一通,英语老师看见非得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熬到吃早餐的时间,站在后门看着一众站在的人墙还有些惊人的效果,班主任站在其中一个男生面前说着什么。
      我看着脚下的楼梯,一步步的走下去。
      太阳现出了一半的身子,另外一半在房子的遮掩后面,光线撒满了整个篮球场,有人早早的就在打球,影子长长的落在我的脚边。
      李老师的眼镜挂在鼻子上,正在整理借书卡。图书馆里有细细的灰尘在空气里飘,散发出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我慢慢看着书架上面的标识,一排排的经过。
      借了几本物理数学的练习册,书架的走廊里一下闪过两个身影。我奇怪的看过去,以往这个时间点,都不会有人来的。
      脚步慢慢移到走廊的边缘,看着那两个白色校服的身影慢慢走远,颀长的背影,书架间射进来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一道金色的印记。后面的人侧过脸看着身旁书架上的标识,阳光打亮他白净的额头,卷起的眼睛上一道金色的睫毛,鼻梁骨流畅的线条,单薄的上嘴唇,脖子上凸起的喉结,无瑕的衣领。
      像是一帧停留下来的画面,那些细碎的灰尘那么轻薄的暂停在那一刻,打亮眼底深处的光芒,边缘有轻轻荡开的涟漪,无声的蔓延泛滥。
      书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张脸慢慢的侧过来,被延迟的秒针缓缓移动,睫毛上的光影慢慢转动,光线从脸上无声的滑过,带着书架里穿行的转折,嘴唇轻微的开启。
      退回去的脚,照不到阳光的书架里,排列的书脊靠在脸上硬质的触感,还有纸张特有的味道。
      “星辞,快走啦。”这句话轻轻的回荡在寂静的书架里,像是一句暗语,开启了那些秘密的暗道,飘散的灰尘一下子快速的飞舞起来,无规则的在狭窄的空间里晕头转向起来。
      我捡起那本掉落的《高一物理指导练习册》,拍了拍可能不存在的灰尘。
      脚步踱到悬疑推理的书架前,把手里的书放在空着的书架上,眼睛一列列的扫过那些书的侧面,停在《白夜行》上面。抽出来的时候,书架上有细碎的灰尘扬起来,我撇开脸,翻到书后面,没有简介,扉页上也没有书的简介,只有封面的那一行字。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而是人心。”
      心里像是受到了触动。封面那两个挽着手的男孩女孩的背影,牵在一起的手,那些纸张里承载着的厚重的语言一定和他们有关吧。
      李老师架在鼻尖上的眼镜慢慢上抬,眼角的皱纹慢慢的叠加起来,嘴角边上的皮肤有些松弛却还是扬起来,“又来借书啦?”
      我笑着把手里的书递给她,她慢慢拿出书后面的借书卡,问道,“生活还习惯吗?”
      “习惯。”
      她将没写名字的借书卡放在那个筒子里,两鬓有了一些白色发丝,那双眼睛里见过太多的沧桑,带着熟悉的慈爱目光,“佛罗,加油啊。”嘴唇轻微的褶皱拂动我心里那一池水,嗓音带着我熟悉的音调,我努力的扬起嘴角,“嗯。”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背上像是肩上了一个沉重的担子,旁边的花丛叶子上有一只缓慢爬动的蜗牛,留下一道痕迹。
      在很小的时候,远看着蜗牛,觉得它很可爱,总是不急不慢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着急,就那么不管不顾的爬着。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调皮的男孩子把蜗牛的壳拿掉,把那个软体的动物放在我的头发上,我哭着跑出教室,心里像是有一道浓黑的阴影覆盖下来,头发上那个软体动物什么时候掉的我不知道,只记得它滑腻腻的触感,让我毛骨悚然的心惊。自此之后,看到蜗牛就躲得远远的,它一下子不再是那个可爱的背着壳的小动物,成为了一个有着不好回忆的代表物。
      其实那个壳既是它的负担,又是它的防护罩。即使沉重,要背着它走很远,它也无可奈何,因为没有了壳,它就是一个蠕动的软体动物,像是没有了最后的伪装,难堪的把自己丑陋的本来面目展现在别人面前。
      曾经我那么讨厌的蜗牛,我嘴角突然止不住的苦笑起来,其实,我就是个蜗牛。
      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我背在身上的那个壳,也许带着不显眼的花纹,帮助我掩藏起那些与众不同的回忆,成为一只慢慢前行的蜗牛,也总是一个人慢慢爬着。别人看见了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不停下来休息?前面有什么值得我往前爬吗?我不说话的继续往前爬,因为我也不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也许是好事,也许是更坏的事。但是,要是我停下来,我会害怕自己身上的壳被剥开,往事就那么摊开来,任人欣赏。
      所以我要往前爬,不管周围有什么,不论前面会出现什么。
      握住书的指尖有些发白,慢慢的松开,穿过那个阳光洒落的操场,嬉笑的人群。
      那本《白夜行》放在最下面的位置,看不见任何的阳光。
      对面楼的栏杆上,各个班都有人站着,有背靠着的,有撑在栏杆看着楼下的,有正在吃早餐的。
      “宋佛罗。”办公室外面站着的那个身影慢慢走过来,手里还拿着语文书和讲义,白色衬衫在光下像是在发亮。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方向,喊了声,“慕容老师。”
      逆着光我根本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转了个身,又转过来,似乎低头看了下我手里抱着的书,慢慢问道,“试卷怎么没给我?”
      我想起桌上那薄薄大概只有一半的试卷,组织了下语言,“我马上送到办公室。”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慢慢的回头,是上次代课的苏老师,他笑着走过来,阳光照得牙齿白得很。
      “苏老师。”他笑着点了下头,我连忙撤退进了教室。
      “慕容,你快要变成年级的灭绝师父了。”苏老师打趣的声音不偏不倚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狗嘴吐不出象牙。”不愧是语文老师,骂人都这么文雅。我嘴角抽搐了下,坐在座位上就发现绮罗正翘首看着外面的动静。我看了过去,苏老师和慕容老师背对着教室门,站在栏杆边上,苏老师突然凑近说了句什么,慕容老师眼睛睁得好大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得很。
      这两个人还真是说不出的奇妙。
      我把借来的书放进抽屉里,教室里响起一阵合唱声,原来是三姐妹聚首在唱着歌,
      “我们的爱 过了就不再回来
      直到现在 我还默默的等待
      我们的爱 我明白
      已变成你的负担”
      歌声萦绕在天花板上,慢慢荡漾开来,少女的清丽声线好听的在耳畔打转,我羡慕的看了一眼,低头看向面前的练习册。绮罗也跟着在前面小声的哼唱起来,整个青春的主旋律在这些清唱的旋律里慢慢的行进,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动,让那些细碎成为粉末。
      除了小时候在音乐老师的带领下唱的那些“祖国的花朵”之类的歌,我很少当众唱什么歌,很喜欢戴着耳机听MP3里面的歌,洗澡的时候唱两句,觉得声音似乎还有回旋的效果,别的时候就哑口不言了,现在是洗澡的时候都不敢唱了。
      那个靠在墙角的吉他盒子,也许在很安静的夜里,他会拿出来,轻轻的拨弄几个音吧,其他的时候,那个房间安静得就好像没有人似的,又或许是因为墙壁的隔音效果太好了。
      对比起来,自己还真是什么天赋也没有。
      过去有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子,音乐课上老师还说她的声音像是黄鹂一样清脆,现在突然有点想不起来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了,只记得她脸上明亮的笑容和陷进去的酒窝,似乎也成为了过去的一个影子。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午睡睡到上课才被绮罗喊醒来,头却昏沉得很,喝着水才勉强振作起来。苏老师的笑脸还是一如往昔,这套“温柔”教学方式在我们班倒是很受用,一部分男生是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比如李佳航,老师点他名字的时候,全班的视线在他头上都快凝出一个焦点出来。
      “前面的同学,把他喊起来。”本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无意中被点到,我只得推了下他的手臂,李佳航却像是睡死过去了似的,推了很久才慢慢的抬起头,眼睛还蒙着一层雾,微眯着,有些迷糊的看着我,“干嘛?”
      “李佳航同学。”他听着声音的来源慢慢看向讲台,却没什么别的动静,眼睛慢慢睁大,看来是清醒了不少。
      “下次课可别睡着了。”苏老师好脾气的说道。我想了下文老师上次点到的那个睡觉的同学,不知道文老师下课喊他到办公室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反正之后他都不敢在物理课上睡觉了。
      绮罗今天倒是安分的没有拿着练习册去问苏老师题目,而是异常哀怨的转过身,“苏老师好像有女朋友了。”
      我无奈的想到我常看见过的那两个背影,不知道她又是在哪里看到这个“好像”的。
      “昨天吃完饭的时候,我看到有个长发飘飘的背影和他走在一起,两个人挨得可紧了。”她伸出两根食指,紧紧贴在一起,没有留下一丝缝。
      这两个人到底是挨得多紧,没有一点缝隙还能迈开步子?
      绮罗的眉头皱着,全然是一幅被人抢了东西的表情,我无奈的觉得苏老师的后援军有点年轻,八成是本校的某个老师而已。
      “你别多想了。”后面的话我没有说,绮罗现在大概只是一种敬仰之情,苏老师的身份和他亲切的脸,似乎拉近了距离,更何况我们班上没有这样的人,自然而然思维就发散开了。
      喜欢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枚小小的种子,无声无息的在我们心里的土壤里面生根,在某个微风吹拂的春天,发芽,心头一点点的痒,钻出土层,看到了自己所在的这颗心,于是我们也在它身上慢慢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班上的窗台上有很多花盆,里面是撒下去的种子,我们满心盼望着它发芽开花,更多的却都被截断在半路,只有靠近讲台的那个窗台上面,开了一朵白色的花,娇嫩的花瓣在阳光下脆弱的盛开,好不容易的迎来了盛开的这一天。
      所有能做的只剩下播种这个环节,之后都是天命,都是运气。
      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滑动着鼠标,眼睛偶尔抬起来,看着教室各个方位的动向,就像是一只搜寻自己领地的狮子。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前门站着什么人,班主任走了出去,教室里一下子陷入下课的沸腾里,半晌,班主任走进来,脸上有止不住的红晕,语调高昂,“安静一下。”
      “高三有个你们的学长,参加了全国化学竞赛,获得一等奖,人家就保送清华了,”全班一下子寂静了下来,那些欢乐像是空气里破裂的泡沫,所有人的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一点,“有这方面特长的同学加油啊。”
      那些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少了很多,这个消息像是一勺冰冷的水浇在沸腾的火焰上,那些喧嚣的激情一下子冷却了不少,也许是我们突然看到,三年的那头有个门槛等着我们,也许是因为,那道门槛旁边又出现了一条捷径,去往的道路上堆叠着无数的练习册和试卷,更多的是一般人不具备的天赋。
      那些惶然就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飓风,把那些堆在表面的东西全都带走,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我们。
      苍白的光线打在窗外的玉兰树顶,白色的花瓣乏善可陈的飘着走远的香气,空荡的操场上有篮球拍打的声音,砰,砰,砰,像是来自命运的敲门声,隔着遥远的命运,来到我们的面前。
      整栋楼的吵闹声从走廊的这边传到那边,奔跑的脚步声从楼层的上面传到下面,老师的呵斥声从这个教室传到那个教室,那些呼喊的声音的时光的这边传到时光的那边。
      “好疲惫啊。”绮罗趴在栏杆上,微弱灯光照亮的最下层平台上有无数奔跑的身影,喊叫声,这句话却那么清晰的传到耳朵里。身后的黑发,垂下的眼睛,微微嘟着的嘴巴。
      无可奈何的是走上了这条路的我们,无能为力的是还要继续往前走的我们,无可厚非的是远没有大人想象中那样成熟的我们。
      我远望着两栋楼中间的连接处,不知为什么,那边挤着很多的人,看着楼下,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闹剧。
      披着头发的女生正笑着和身边的女生说着什么,白皙的脸被光线打亮好看的轮廓,手腕上有一个绿色荧光的护腕,白色校服下面是一条蓝色的短裙。
      这下我才惊异的发现我们学校竟然也是可以不穿校服的。这份惊异还没有半秒,从上面楼层倒下的一道水线兜头倒在了那个女生的身上,黑暗里那个女生低着头,头发湿漉漉的贴着,水从衣服上滴下来。
      我望向这一层的中间,眼神迅速的定格在一个拿着大瓶子的女生身上。吊梢眉,丹凤眼,唇角上挑的笑容,拉起的裤脚,那个瓶子被果断的丢在走廊上的垃圾桶里,转身走进了教室。而她周围却没什么发现始作俑者的行为,只是低着头看着楼下那个女生的动静。
      那个女生蹲在地上,似乎是在哭,周围的人迅速的聚在她周围,却很少有人递给她纸巾或是手帕,成为这一场闹剧的旁观者。
      上课的铃声那么大声的在这个U形教学楼响起,一下子驱散了无数看热闹的身影,包括站在栏杆边上的我,我只记得那个女生还是保持蹲着的姿势,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管不顾。那双微笑的眼睛再次浮现出来,她有那么点眼熟,另一张脸从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还是小学的时候,微笑的时候弯起来成为一道新月状的丹凤眼,总是上翘的唇角。那个时候很流行的跳皮筋,很多人都会跳,我就在一边看着,自己回家拿椅子绑着皮筋,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玩。
      “一起玩吧。”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弯起来,拉着我的手走到那两根皮筋旁边。
      于是,一个人跳皮筋的那些岁月慢慢消失了,那时候学校的上空都是脚点地的节奏声和清脆的笑声。
      “小皮球,圆又圆,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现在还能念起这首耳熟的歌谣,就好像那些日子从未走远似的。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是从毕业的离别,是从她背过身看不见的表情开始,还是简单的就是这么远离了。
      绮罗丢在桌上的纸条折成了蝴蝶的形状,翩然的边角像是随时都要飞起来,向着窗外那片黑暗的天空。
      “樱花下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眼睛慢慢睁大,电视上那一幕又闪现在脑海里面,那两个站在樱花树下的身影,无边的黑暗包围在那棵樱花树和他们周围,像是仅此留下的微弱光明。
      前面的那个身影慢慢转过来,眼睛轻微的眯起,嘴角可爱的上扬,像是街边那只可爱的白色猫咪。
      我看着她手上的那本小说,心里一下子明了,是她小说里面出现的那一句话。
      慢慢打开门,客厅明亮的视线一下子照在身上,换了鞋子,穿着拖鞋慢慢往前走,那个坐在餐桌边的身影慢慢的回头,幽深的瞳孔,冷峻的唇角,我的脚步定在了原地,感觉自己踩在了一道线的边缘,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冥冥中提醒自己:不要跨过去。
      黑暗的边缘,无数樱花翩然落下,按照秒速五厘米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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