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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陌上花开。佛罗 ...

  •   毛笔捏得手腕生疼,在宣纸上淡开一个大大的墨点,慢慢的晕开来,覆盖了最后的那个字。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边云卷云舒。
      小学时候还报过一个毛笔练习班,爱玩的年纪却总是在那些宣纸上堆满了乌龟兔子之类的动物,老师看着立马瞪起眼睛,自己就成了最后离开的人,写出来的字也是斜着的,没有一点力度。看起来只是简单的写字,却蕴含了那么深刻的道理,每一次提笔,每一个字细小的组成,都包含着巧妙。
      “还不错。”叔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透过眼镜的视线温和得很,手里还拿着本厚厚的字典。
      眼前的字虽然不至于歪斜,但却像是浮在海面上的船,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没力气。
      书房门口晃过的那个身影竟然像是幻觉,我眨了下眼,却不知道是假象还是他走过去了。
      叔叔正在备课,我小心的把宣纸和毛笔收好,踮着脚出了门。
      一天接着一天的学习好不容易到了放月假的时间,却只是书面上的两天,下午两点半还得去教室考试,大部分还是数学,谁让数学老师是班主任呢。说起来,这好像是学校的传统,几乎每个班的班主任都是数学老师,当然这局限于理科班,文科班的班主任大部分都是语文老师,管得比我们严多了,下课除了上厕所都不许站在外面闲逛,我们班主任就觉得那样的教学太死板了,让我们疯玩,一下课教室里就是晃动的人影。
      脑海里又回想起另一个人的侧脸。井井有条的摆设,纤尘不染的桌面,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给桌上一盆绿色植物浇水,我站在旁边,眼神聚焦在那个相框里面,似乎是他父母的照片,阳光照耀着的灿烂的笑容,婚纱和白西装,周边的时间好像就此停下来,在这么美好的一幕面前。
      面前厚厚一叠白卷子却无情的敲散了这份温情,他的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明天早上第一节课之前收上来,不交的记得登记。”
      班主任笑时还会露出的小虎牙这个时候突然显得格外可爱,他的办公桌在慕容老师的对面,他笑着打趣,“这么早就开始魔鬼训练了啊?”
      他还在那些文件夹里找着什么,嘴角竟然意外的上扬,“这叫什么魔鬼训练,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呢?”
      我心里顿时冒出一阵冷汗。
      “宋佛罗,你帮我催催数学课代表,练习册怎么还没收上来,这都快晚上了。”班主任似乎也想到了他昨天布置的作业,昨天晚上做那本练习册我还抓掉了一撮头发,这才是真正的地狱吧。
      烈日在外面炙烤着教学楼,树荫下也没能幸免这场高温。
      电风扇在头顶无声的旋着,吹开他额前搭下来的头发,白色Polo衫领子没有一点汗渍,手指甲修长干净。他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老师了。
      “让他们把65页的诗词赏析做了,明天我上课讲。”
      他的书上红黑两种颜色写满了,我有些震撼的点了下头,发现他的视线还在练习册上,连忙答了声“知道了”。
      “开学前你预习了书本吗?”他的脸慢慢转过来,眼睛里是外面炫目的艳阳。
      我踌躇了下,“大致看了一遍。”本来只打算把书皮包上的,却剩余了太多空闲时间,就开始看书了,数理化完全都是天文数字一样的符号,得逐字逐句的看,定不下心来就翻起了语文书,这才发现自己还有些知识在的,只是那些生涩的古文还是很难懂,却又好像坠入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世界,战乱和安定,分离和团聚,生与死,有些很遥远,有些近在眼前。
      许是初中时那个老师说的话又侵袭入了脑海,她站在讲台上,东西南北,信马由缰的说她眼中的意境,也带着那时的我们一起穿越到了那个时候似的。
      “那你是过目不忘啊。”他拿起备课本,不经意的说了句,我却一下子慌了神,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初中的时候,老师课外补充了很多,还让我们背下来了。”
      他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眉眼间好奇得很,“你初中时候的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
      “高瑶。”
      不知是我眼花还是怎的,他眼睛飞速的闪过一丝情绪,若有所思的侧过脸,“没事了,你回教室吧。”
      刚出门就碰上了张老师,她冲我扬起笑,我连忙喊了声“张老师”。
      很多人还在楼梯间奔走,拿着零食,拿着书本,拿着水瓶。
      记得还在上小学的时候,觉得做老师是一件超级光荣的事情,也许是那时有个老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现在早已面目模糊了,但是那时上课的认真劲我还记得,背挺得笔直,盯着那落在黑板上白色粉笔,眼里应该闪着光。后来,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坐在办公室忙碌的身影,相互间抱怨的对话,生气的面孔,似乎慢慢脱离了小时候那个温柔的神一般的形象,我才慢慢的发觉,他们也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也许身形大了些,内心却是和我一样的。会生气、不满、开心,也会因为我们的调皮捣蛋而难过。
      音乐美术老师好像从高中开始我就没见过这两门课的老师了,倒是有体育课和拓展课,语文英语是最要说和写的课,数理化是最要想和听的课。
      对比起来,班主任才是最辛苦的,初中的时候,班上有几个特别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下课的时候在黑板上画了头猪,还在下面注明高瑶老师的名字,老师进来看到黑板上的画没反应过来,拿起黑板刷那一刻才看清楚,却没擦掉,愣是把它留在黑板上一天,她心里知道是谁,但是她没说,那几个人却有些不好意思,等到第二天在班上对她道歉,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也有女孩子的心性。那天放学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办公室的门掩着却没锁,我抱着作业本轻轻推开门,那个伏在桌面上的身影一下子坐直,拿衣袖擦着脸,转过来的脸上却还是有泪痕,眼睛也红得特别厉害。她让我把作业放在桌上,她拉着我的手,很小的声音,有些嘶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她弯起的嘴角带着苦涩,我郑重的点头。那一刻她头顶的光芒消失了,在我心里却成为了不可替代的形象,她也会伤心难过,并不是所谓的全知全能。
      到了高中,更加繁忙的课程,开学的时候,有男生午睡的时候翻墙出去上网,直到下午上课的时候也没来。那之后,他午睡就睡在教室,独特的呼噜声时常让我们在下面低声的笑,可是有次我从前门路过,看到他在讲台下面盘起腿的不舒服的姿势,心里一下子软了。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成绩,单纯是为了那时的我们。
      班主任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意义。
      我们的人生里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三个字,很多年以后,我们还会记得他眯着眼睛在后门口大声呵斥我们的情景,还会记得他喝醉酒趴在讲台上的呼噜声,还会记得成绩考好时他笑得露出来的虎牙。但是,多年之后,在街上遇见,他会觉得你很面熟,却想不起来你的名字,冲你笑着,你毕恭毕敬的喊了声“老师”,他才会知道原来你是他的学生,而他曾经是你的班主任。
      化学老师瘦得很,他不喜欢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从开学到现在也没给我们单独考过试,只是激情洋溢的上着课,下课了就点了根烟站在教室外面,烟味偶尔还会飘到教室里面来,惹得同学们一阵不快,但是他飘逸得全然不知道我们的感受,看着对面,却又好像看着更远的地方。
      同学最喜欢模仿的就是他在讲台上看书的姿势。他特别喜欢穿牛仔裤,看书的时候,总喜欢翘着屁股,双手撑在讲台上,许是眼睛度数的缘故,他得把眼睛抬起来,凑到书上去看。
      “最后一组倒数第四个同学。”这是他最喜欢点名的方式,所以我们在化学课上时刻记住自己的坐标,并时刻看着书做好准备。
      我好像是倒数第三个,我抬眼看着前面正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顾绮罗,脚踢了下前面的椅子。
      她慌张的站起来,有什么东西滑下去,掉在地上,发出明显的声音。
      化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微微眯起眼睛,“上来配平这个化学方程式。”
      顾绮罗着急的看了眼书,被老师及时的抓到,“书上没有,快点上来。”
      “2614。”我小声的说了句,顾绮罗呼了口气,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瞥了眼地上那本书,似乎又是一本小说,我无奈的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这一章的练习册。
      顾绮罗下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着化学老师脸上的表情,带些点耐人寻味,该不会是错了吧,我扫过那个化学方程式,仔细的对比等号两边的元素,没错啊,能对上。
      “下次上课专心点,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气的。”顾绮罗低下了头,我看着化学老师明显扫向我的眼神,也飞快的低下了头。
      初二的时候也有化学课,不像现在这样全然的课本教学加上偶尔的实验室晃悠,戴眼镜的庞老师还会拿着一个木搭子,上面放着一系列的瓶瓶罐罐,给我们展示些化学实验,冒烟的,看不出什么门道的,变色的,还有一些有味道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有毒气体,当时觉得化学真是一门神器的科目,虽然书特别难看懂,看了半天也搞不明白。
      当时学校里有一个对化学特别感兴趣的男孩子,庞老师经常那他举例子,说是某某某考试又是满分,加分题也算出来了。有次学校里办竞赛,我看着课桌上张扬的那个名字,深深刻进木头里,露出内部的木质纹理。结束的时候,有人飞快的站在桌子旁边,我慢慢的仰头,剑眉星目的一个人,语气却很不善,我识趣的站在旁边等他从抽屉里拿东西,再目送他走到教室的最后面一排的位置。
      他也姓宋,宋禹。
      那时我心里就觉得,原来天才都是这样子独特的性格,很惹不起的形象在我心里扎根。以至于在高中见到他我都隔开远远的,怕他一时生气殃及无辜。
      “华爷爷真是吓死我了,我还在心里想着要是小说被没收了,班主任知道了喊我家长来怎么办?”下课间隙,她惊魂未定的说道,这想得可真够远的,许是看多了这类型幻想类的读物,思想也跟着发散了无数个度。
      华爷爷?化学老师要是不那么喜欢穿牛仔裤,皱眉毛瞪眼睛的样子确实有些像个老头子,我不自觉的笑了。
      顾绮罗趴在桌子前端,睫毛被窗外的光线打亮,借着便抬起水光潋滟的一双眼睛,“佛罗,你真努力。”
      我唇角顿时有些苦涩,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上飘荡的一叶舟,除了努力掌舵不让自己翻船,我看不到别的出路,那么步步惊心,哪还有时间去干别的事情。其实我特别羡慕别人,没有需要惦念的过去,有的只是一望无尽的未来。
      “唉?绮罗,佛罗?”她脸上现出惊异的神情,“好押韵哦。”
      慕容老师估计会被“押韵”这两个字气得瞪起眼睛,说起来,好像没怎么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他日常都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真的像是他最近的外号,“慕容扑克”。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里还有些喧闹,我看了眼桌上贴着的课表,奇怪的发现出现在前面的那个身影。
      “文老师出差去了,我暂时帮他代两天的物理课。”浅蓝色的衬衫,好看的温和眉眼。
      旁边有女生小声的讨论声,我也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脸,好像是有那么点好看。
      想起上次吃完饭的时候,还看到慕容老师和一个人搭着肩,好像就是眼前的这位。
      “文老师说你们上到第七章了,进度挺快啊。具体是哪一页?”我默默的回想起文老师上课时候的姿态,慢悠悠中就到了第七章,练习册都跟不上他上课的进度,这就是所谓的有效率。
      也许物理老师的一个通病就是受力图都很喜欢追求完美,线不直就重新擦掉,短了长了也擦掉。这个苏老师上课喜欢讲例题,很喜欢喊同学上去做题目,文老师就不一样了,他只是看到有人在他的课上开小差才喊起来答问题,大多都是些概念性的问题,讲题目的时候特别详细。
      我记得那间房里挂着一幅爱因斯坦的海报,上边还用黑色油性笔写了一句英文还是什么别的语言,只模糊的瞥过一眼看不清楚。之后还特地去书房了找了下爱因斯坦的书,只有一本全英文的著作,看着头都快要爆开来。
      对于这个名字的了解,我只记得他是个很伟大的物理学家。
      还有那个著名的相对论。假设一个人乘坐一艘飞船接近光速行驶,他会发现时间变慢,且越接近光速越慢,当达到光速时,时间会完全停止。
      很多次我的梦里都会出现那些图片里绚烂的银河,触手可及的星尘,尽管不那么现实。
      时间真的会停止吗?我回想到坐在摩托车上时,飞速往前奔驰的感觉,风笔直的从耳畔刮过,那一瞬间睁不开眼睛,周围的时间是不是变慢了一些?还是一切都只是因为还不够快。
      每个学科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天体,会有偶然飞过来的流星,天体共同构成的一个轨道,围绕旋转的共同体系。成为了彼此交错的证据。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的头脑有些感性,太理性的学科我有些难以消化,也许是带着些倔强的天性,让我想要去征服,也许是因为那些话语的耳濡目染,理科才是工作的大势,我捧着那些数理化生练习册的时间越来越多,语文英语被压在最下面的位置,每次都靠着之前那些薄弱的基础来支撑。
      就像现在,努力撑着那些微弱的思维,去分析斜面上的那个箱子。
      绮罗撑着下巴看着正在讲课的那个老师,全然没往书本上瞟。
      黑板上的时钟慢慢的转动,快要下课的时间她突然转过来,仔细看着我的练习册,我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样子,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指着我空出来的那个题目,立马问道,“这个题目你不知道做是吧?”我僵硬的点头,其实我刚看了解析已经明白了,她却一把抓起我的练习册,“下课我帮你问下苏老师。”
      下课铃及时的响起,苏老师扬起笑容说着“下课”,顾绮罗已经火急火燎的冲出去了,简直是媲美短跑运动员的速度赶到了讲台上,还有些气喘的喊住准备走的苏老师。
      他惊异的挑了下眉,耐心的看着题目,绮罗小心的瞥着旁边的人,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下课就睡倒在桌上的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站在走廊上舒展的占据一部分,勾肩搭背去厕所的一部分,挽手去买零食的一部分,还有一些站在座位上看书的人。
      她是我见过的数学最好的女孩子。别人答不出来的问题班主任就会喊她,而她总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上语文课还被老师逮到在做数学题,晚自□□是捧着数学练习册在做,她已经快自学完高中全部数学课程,现在在看选修课的书。好像那些线条和未知数里有无限的美,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那才是真正的喜欢,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而不是我这样的拘于形式。
      “宋佛罗,语文试卷明天就要交?”后排的人还有些睡眼惺忪,我还记得昨天晚自习他和班主任呛声的画面,心惊胆战。他桌上的书乱七八糟的堆着,还有那些武侠小说,随意的摊放在一边。
      我点了点头。我还没摸透慕容老师的脾气,不知道他是会宽容大度的忍让,还是咄咄逼人的惩罚抄写。
      “你帮我做了,行吗?”那张试卷就这么递过来,印出来的铅字还有淡淡的油墨味。
      “不行。”
      “我给你钱。”那张试卷抖了抖。
      我听他说这句话很多次,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买零食也懒得动,就让别人帮他去买,还给跑腿费。那个字像是一道利刃,那么轻松的刺进心里,不偏不倚得让我心惊,他语气里面的随便就好像在说一张纸。他家庭优渥,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在他的心里,那些钱就是和一张纸一样等同的价值。
      “我说了不行。”那股潜藏的怒气让那张纸微微收回了些,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对待这样的飞扬跋扈我还比较能忍,现在倒像是抵抗力下降了。
      “算了,好学生我惹不起。”他眼睛里满是锐气,搬起桌子推出了很大一块空地,拉动的响声让班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那么多的视线都聚集过来。
      他挑衅的笑容那么熟悉,我之前看见过无数次,可惜这样的激将法对我不太管用。我转过身,抽出英语书,翻到第四章,做着课后练习。
      从小到大就没想着要成为一个讨喜的人,一直就那么固执呆板的秉持着自己的原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偏执的认为那些能明白的人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于是,慢慢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开学顾绮罗没有跟我说话,也许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也许就此三年都是一个人。
      李佳航却没了动静,无声无息的隔开一段距离,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离我远远的,好像我携带着什么不明的未知物。
      顾绮罗小声的问我“怎么啦”,我却不想再花费心力去解释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无所谓的摇着头说“没事”。
      午饭的时候,食堂里到处是推搡的人,烧焦了茄子,和无精打采的青菜。
      “我怀念我妈做的菜。”绮罗的筷子扒拉着碗里的土豆块,无奈撇着嘴。
      “现在不吃,下午你又得饿着了。”每天第八节课是全班最难熬的时候,血糖最低值,生物老师看着我们一众没有精力的表情,理解的继续讲她的课。虽然并没有什么人能听进去,更何况食堂那边还经常飘来一阵阵的香气,然而看到菜色却又没了食欲。
      “佛罗,那是什么?”绮罗看着我从青菜里夹出来放在一边的东西,凑近之后却“哇”的往后靠,双手环抱住自己,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大喊着,“妈妈,我要回家。”
      我继续淡定的吃着,刚开始看到那些青虫的尸体立马就冲到洗手间去,干呕一阵,后来看到也习惯了,正像生物老师说的那样,富含蛋白质,虽然我还是不想把它吸收进入我的肠道,想着就觉得浑身颤抖。
      绮罗正小心的翻找着菜里面,仔细的把它们翻了个底朝天才算是定下了心神,慢慢的吃起来,吃的半路上眼睛还盯着筷子上的那块土豆,仿佛要用眼神把它炙烤成灰。
      “抱歉。”手被人轻微的撞了下,好在筷子上没夹什么东西,我慢慢的看过去,眼神交汇在半空中,对方讶异的喊着我的名字,我也礼貌性的回应了句“好久不见”。
      绮罗热情的让她坐下来,她连连问我问题,自己碗里的菜都没怎么动筷子。
      “你在A班啊?班主任是谁?”她还是初中时候的样子,苍白的脸,眼眶下面的黑眼圈,有些褪色的衣服。
      “胡连城。”眼镜上升起一阵薄薄的雾气,我隔开了点,等雾气散去。
      “好在不是那位灭绝师太,”她的眼里都透着畏惧,“她来我们班代过一次语文课,整个鸦雀无声。”
      我听说过,她带过很多届的文科班,严厉的教学风格是出了名的,一本的升学率也很高。有次下课经过他们教室外面,安静得我脚步都放慢了很多,我们教室的走廊外面还站着很多人,回到有些喧闹的气氛中我提起的心才慢慢的落地。
      “她是文科班的班主任。”
      “我上次在街上看见高瑶老师了。”我慢慢抬起头。她接着高兴的说道,“她好像要结婚了,两个人很甜蜜。”
      教我们的时候她应该也是刚毕业,在办公室等的时候还能听见别的老师打趣她。现在我们毕业了,她要结婚了。
      “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吗?”我记得容嘉之前没这么喜欢说话,她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作业,眼神转移得有些呆滞,也许是高瑶老师给了我们太多,因着她我们才能这么开心的聊天。
      “是谁?”绮罗倒是被勾起了不少的好奇心。
      “教我们美术的陈老师,”看着我有些迷惑的神情,她连忙补充道,“那个特别喜欢穿白衣服,长得也白白净净的。”
      我记得他写得一手好粉笔字,瑰丽的楷体看起来赏心悦目。美术课让我们对着个苹果画了一节课,下课自己咬着那个苹果走了,留下我们哄堂大笑。
      高瑶老师纤瘦得很,陈老师笔挺阳光,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是赏心悦目。
      “我突然好好奇那位陈老师长什么样子。”绮罗托腮又陷入了某些幻想里。
      “挺好看,阳光。”这是我能说出来的关于他的最多特点了。他特别喜欢穿白衬衫,更衬得他年轻光亮,笑起来温柔似水,当时我们班上也特别多迷他的,当时我同桌的那个女生就特别喜欢他,痴痴的跟我描绘他站在操场的身姿,还引用了超级多的诗词成语,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玉树临风”,什么“如沐春风”,语文造诣一下突飞猛进。
      “哇塞。”我猜她八成是联想到了她看的小说里面的男主人公,看了眼挂着的时钟,快到午休的时间了。
      “会不会比苏老师还帅?”绮罗自言自语的想着这个问题,我指了下时间,她拿起筷子立马飞快的吃饭,果然,美色不能果腹。
      午睡的时候,李佳航的位子空着,班主任疑惑的站了会儿,走回了讲台上。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爆裂的阳光让人无处遁形,本还有些贪睡的思维懒洋洋的看向体育老师。
      伸展运动最羞涩的就是那个“扭屁股”的动作,有男生在后面起哄,李芬慧一个白眼飞过去,“老师,男生嘲笑我们。”
      体育老师立马绕到后面,开始整治那些男生。
      李佳航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他穿着套蓝色的球服,背后白色7号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自由活动的时间,男生大部分都在旁边的篮球场地打篮球,女生在排球场。
      我手腕向来是最弱的,初中时候就被排球压得一片青紫。只一场就无奈的站在旁边,手腕内侧一片血红的小点,只是烫,却不那么疼。我揉了揉,准备和绮罗打声招呼就回教室,她正忙着应对那边的攻势,脚步飞快得很,我站在外面等着。
      眼睛侧向旁边篮球场的方向,光线一下子刺目进入眼睛,耳鸣声响起,接着感觉眼前短暂的被遮了一下,鼻梁骨猛地一股击打,眼镜飞落在地上,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来,我仰着头,被阳光刺得闭上眼睛,慢慢站起来。
      “佛罗。”绮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紧跟着有接近的脚步声,我微微睁开眼,看到走近的李佳航,他眉头深深的皱成一个“川”字,“没事吧?”
      “这都流血了,能没事吗?”绮罗拿着纸巾着急的冲那边嚷道,我拉了下她的手,她拿出一点纸巾按在我的鼻子上,拉着我慢慢走开。
      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一向就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背上渗出了很多的汗。
      身后跟过来的脚步声,“那个,”李佳航的声音不远不近,“对不起。”
      我摆了摆手,只是想不到他这样的公子哥还会说这三个字。
      “去医务室。”手臂被强拉着转了个弯,手里的纸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鼻血又涌出来了,只好堵着鼻子微仰着头。
      有一方手帕递过来,我奇怪的看过去,李佳航看着前面,侧脸有掉落的汗珠。
      接过来,堵着鼻孔,一下子就濡湿了,只好塞在鼻孔里。
      李佳航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过来,嘴角不自在的上扬。我默默的想着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你就笑吧,我知道这个样子很搞笑。
      对他似乎又有了改观,他似乎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带手帕的男孩子,在初中的时候,一个带纸巾的男孩子都足够引起女生的惊异。现在见到手帕这么有时代感的东西,还真是奇妙得很,也许,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太过于武断,他并不是那么的飞扬跋扈,至少现在他还有些抱歉的带我去医务室。
      “没伤到鼻梁骨,没什么大事。”医务室阿姨的白大褂上有一股药味,穿堂风舒服的吹干了脸上的汗。
      绮罗站在旁边有些愤愤的看着李佳航,后者则无奈的抬眼看着堵着鼻子的我。
      眼睛倒是只磨掉了一点漆,镜片并没有破损。回教室的路上,李佳航远远走在我们的身后,等我们上了楼梯才缓缓说了一句,“那我去打球了。”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一声,“谢谢。”
      他反倒有些不自在的转了个身,球服后面一圈深深的汗痕。
      空气里飘散着玉兰淡淡的油分子,被太阳的温度飞扬得整个校园都是这个味道,就连时常能看到的鸟也没了踪影。墨绿的叶子在窗外自在的伸展着,头顶的电风扇传递着热风,间隙里吹起书页,整个教室里洋溢着书墨味。
      那方浅灰的格子手帕上有深色的血迹,像是一道道的血管,逐渐蔓延开一个奇怪的图案。
      小学的时候,有个特别喜欢整人的男生,在女生头发上粘泡泡糖,课桌里放死蟑螂,坐下来之前抽凳子,惹他生气了就会被打。我仔细的看过,他生气的时候,眼睛会睁得很大,爆出鲜红的血丝,耳朵也会涨红,声音洪亮得很,鼻尖微微的颤抖。他曾经掀起课桌上一层木片,本是扔另外一个同学,却偏方向的从我的眼皮上方划过去,拉出一道鲜红的血丝,我睁开眼睛看他的时候,他僵在原地,眼底全是惊慌。
      那些我们印象里的“坏学生”,也许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
      我肿着眼睛回家的那一天,左眼很不舒服的只能睁开一点点,身边闪过一个人影,他飞快跑远,我摸索着,发现书包的侧袋里放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后来,他退学没有读书了,听说他很小的时候,爸妈离婚,把他丢给奶奶养,奶奶过世了,他就出去打工挣钱。
      很长一段时间我脑海里都充斥着“人生无常”这四个字,周边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等我站在那扇门前,脸上都不能掀起更多的波澜。
      外面陷入一片黑夜,操场恢复静悄悄,整栋教学楼只听见电风扇吱呀吱呀的声响,班主任无声无息的从我身边走过,他看了眼绮罗正在看的书,刚走开步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迈回来,拿起那本放在数学书里差点躲过一劫的小说,翻阅时嘴角还噙着笑。
      后来我就笃定了班主任是远视眼这件事情。
      班级里的一个地点突然爆发开来的骚乱,我远远的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个同学把她背到医院去。”班长忙招呼道,我站起来,在间隙里看到了正在地上抽搐的一身身影。脚心一下子止不住的寒战。
      李佳航飞快的走过去,背起那个女生,她口吐白沫,脚呈现出怪异的姿势。
      等坐在座位上时,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还在,有些画面那么突然的在脑子里面掠过,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我止不住的抓紧手心,那两个瘫倒在地上僵直的身体,发青的脚,白色的布覆住的轮廓,空气残留的刺鼻的味道。一切卷土重来,一切又回到那个夏天,乌黑的云层包裹住天空的光线,接连不断的雨,神色默然的来往人群,黑色的布。
      一个人在房屋角落缩成一团,雨接连的打在窗户上,被子捂住耳朵,那些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好像时刻都能窜出来一些东西,时刻将我带走。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一股轻缓流动的乐章慢慢流淌,就那么轻易的带走那些往昔。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高瑶老师说起这句诗时,脸上浮现那样神往的情绪,仿佛那句诗里有翩跹的蝴蝶,有无边的花海,有所有人追寻的淡然。她看着我们懵懂的表情,这才恍然的继续说着扯开的话题。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却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无边无际烂漫的花开,无数种色彩交错在眼底,像是跌落在凡间的彩虹,有蝴蝶一只只的从那些花上展开翅膀,转眼整片天空都是飞舞的蝴蝶,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里是花,哪里是蝶。我跟着一只蝴蝶一直走,奔跑仿佛永远不觉得累。
      却猛地醒过来,外面的雨停了,心慌乱的跳个不停,我闭着眼睛,辗转反侧良久,却无法睡着,天快破晓的时候才慢慢睡过去。
      等我推开门,面对着那两具早已冰凉的尸体,恍然还觉得这是梦,掐着自己的脸,想要就此醒过来,视线停在那个煤气罐子上,呼吸忽然一窒,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变幻成另一个角度。
      我默然的看着日历上画圈的那个日期,一切早已分崩离析。
      有人牵着我的手,下过雨的街道两旁站满了那些不熟悉的面孔,刺眼的阳光就此倒下来,明晃晃的一整片快要让我晕眩过去。我回望着那扇门,仿佛有个我站在门口,她的背影慢慢的走远,她也跟着离开了,走进我无法抵达的往昔,活在那些尚且快乐的时光里,继续盼着过节,等着下雪,无知无畏的过着日子。
      手掌那些纹路里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慢慢的握紧,却无法让它们就此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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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陌上花开。佛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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