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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涯海角。星辞 ...

  •   周围全是奋笔疾书的身影,讲台上老师还在口若悬河的说着什么,偶尔捏着枚粉笔,眯着眼睛瞄准某个栽在课桌上的头,全班又一阵哄笑声。
      我瞥了眼身边那堆高高的书,确实是一座坚实的堡垒,完美的挡住了老师的视线和他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脑袋。这货估计又是半夜爬墙去网吧一通宵,弄得我对桌游产生了无限的好奇。
      不过这厮可是男生里面的文学大神,偶尔冒出一句超有哲理的话,惹得我们一众赞同,虽然他和周公相会的时间明显超过他和我们进行精神交流的时间,但是这也为他增添了一抹神秘感。这位大神就是冷冽。
      肩膀上被拍了一记,我拿起桌上刚借来的作业递给那双手。短短两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已经迅速的培养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这厮和我之间交流的唯一中心就是各科课代表写在黑板右上角的作业,而这些作业,我们已经建立了完整的流通渠道,由单科优秀的人才率先完成,给予大后方“参考”。虽然这种机制已经引起了语文老师的足够重视,卷成一叠的试卷被敲打在讲台上,扬起厚厚一层粉笔灰,前排同学飞速侧头夺过一击。
      “你们诗词赏析的理解都是这么雷同的吗?”四下一片叹息,看来有人原封不动的复制了优秀成果,一点都没有学会我们这等认真模仿、绝不超越的精神。
      “点到名字的同学,把这首诗抄二十遍。”
      于是我们默默的记下那些人的名字,下次要对他们进行深刻的精神教育,做到耳濡目染、深刻熏陶。
      “陈谧。”没有回应。
      我迅速的扫向隔着一条走廊的那位,只见他低着头,极度认真的看着语文书,里面的小说,沉迷到无法自拔。好在他的同桌及时挽救了那本处在没收边缘的小说,保留了班上大部分女生阅读的权利。
      至于这位带些阴柔气息的男子,大概可以归为所谓的妇女之友,和女生混得相当熟,开始我们一众人还有些虎视眈眈,觊觎他独特的魅力,到后来发现这家伙纯粹是用小说和一众女生交流后,有人极其迅速的将他拉入了我们的队伍,以便随时掌握女生的动向,而最主要的中心人物。
      我扫了一眼前面两排的那个身影,皮肤白得很,说话娇滴滴的。班上的霸王老早就宣誓那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却闷骚得只敢在我们面前说,到人家面前秒变不正经的古惑仔,痞气得很。
      “许星辞,帮我挡着。”后桌估计又在进行漫画事业,奈何我就这么小的一身杆,怎么挡得住?只得端起试卷认真端详的样子,看着满眼的满江红,脸上还是有些赧然。
      语文老师的惯例是从作文开始,我看着“文不对题”四个红色大字,心里一阵嘀咕,这还是我冥思苦想了半天觉着比较诗意的题目,搜刮出脑子里最最文艺的诗词,拼出来还颇有些沾沾自喜。只可惜接下来的文字就由不得自己了,真特别想学习那位豪放大哥的手笔,洋洋洒洒写上一首诗歌充数,却又觉得自己肯定是沦为抄诗的命。
      班级里递来递去的《读者》和《意林》确实看了,但是奈何自己不是过目不忘的命,扫了一眼就忘。写作文的时候只能东拼西凑些人生感悟,心得体会什么的。
      “我们班上作文这次没有一篇47分以上的。”这句话我一向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一直在40分边缘的人没什么资格。
      “A班有两篇50分的作文,你们多看看,学习人家是怎么写的。”
      其实要是换个作文题目,说不定我们班上会有很多人写得不错。
      我瞟了一眼,字倒是清秀端正,看来一阵舒心。想起我描了那么多年的字帖,也没什么长进,一下子输在了起跑线上。
      “许星辞,你念第一段。”冷不丁被点到名字是语文课上的常事。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谪仙面对行路难的浩瀚胸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是将士勇往无惧的壮阔胸怀。”这个同学很有想法啊,这霸气的笔触。
      “诗句开篇,恢弘有气势。”语文老师点评道,我还没念完,她挥手让我坐下,接着说道,“再看看你们的,自己编写的寓言故事,儿女情长的缠绵句子,这都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惊醒的扫到了站在窗户外面神出鬼没的班主任往内看的宏大身影,急忙猛推身旁正会周公的某人一记,凭着短时间形成的条件反射,他捡起桌上的卷子,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倒也像模像样。
      半晌,语文老师的话端一下子停了下来,她看着后排的位置。
      班主任猛敲了那位同学一记,手里赫然拿着没收的手机,施施然从后门出去了。
      语文老师凌厉的扫了那位同学一眼,继续她的话。
      我听得有些发晕,卷子上的字都快要浮起来,像是在海里面似的。
      一下课整个教室就开始沸腾的四处乱窜,那位被没收了手机的同学周围围了不少人,关切的问他在干什么被班主任抓到了,他无辜的脸上一片灰暗。
      “人生得意需尽欢啊。”我身旁这位老兄一下课就跟订了闹铃似的醒来了,一开口还是一句古诗,我很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诗的下一句,虽然这也不妨碍他念诗的气势。
      “所以你就玩了一个通宵的游戏?”后排的人急忙来拆台。
      冷冽轻轻摇了摇头,“我那是在探索人生的最高境界。”
      “探索到了吗?”我也很好奇游戏里能有什么最高境界,还是这都是他装逼的说辞。
      “哪有那么容易。”说罢就起身了,留下我们相对无言。
      英语老师小巧的身子和她洪亮的声音完全不成正比,我想起下课前他们谈起的八卦,说是英语老师是追随着她老公才来我们学校教书的,却又很自然的成为了家里的一把手,说一是一,让做饭就做饭,高大的体育老师成了妻管严。
      不知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我对英语老师生出了些敬畏。
      转学的经历打下了些英语底子,不至于哑口无言、胡乱猜意。周围人全都潜伏成了地下党,看小说的,睡觉的,发呆的,还有不知道在画什么的。
      我盯着前面那个翘起的领子也有些走神,坐在我前面的是班上的优等生,为了作业的优质来源,我们通常都在上课的时候偃旗息鼓,不干扰她学习,免得她一生气就断了我们的来源。其实他们的性格都是相当好的,讲题不厌其烦,当然我是不会去问问题的。
      只是我想起夏令营的时候,他们就在奋笔疾书,中午睡醒来还看见他们的背影,似乎高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高考。他们的头顶仿佛时刻吊着一根绳子,提醒他们不可以浪费一分一秒,抓紧每一个间隙,就能解开一道题。日后他们真的会觉得值得吗?还是他们只觉得高考是他们想要抵达的终点,那之后的路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考的英语试卷发下来,她回过来的脸上苍白得很,黑眼圈重重的挂着,像是所有优生的特有标志。
      “容嘉。”她回过头,神色疲惫得很。
      我记得她当初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一直绞着手,脸颊涨得通红,紧张得不行。
      “谢谢。”我把她的作业本递回去,她笑着接过去,眼角轻微的弯起。
      突然想起班主任义正言辞的那句,“熬到高考就到头了。”不知不觉间,很多人都把那句话当做了信条,不然无法督促自己坚持下去。
      而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却还是一抓一大把,完全没意识到紧逼而来的那个门槛。
      脑袋上忽的被砸了下,我很平静的朝着某个方向竖了个中指。不用想都知道是纪然这厮,之前我还有点身高上的优势,这家伙一上高中就开始猛窜个子,每天见他都觉得高度不一样,简直不是常人的生长速度,我严重怀疑他时不时服用了什么激素类药物,再一联想到他家里优良的遗传基因,这个念头又会迅速的消退。
      这位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某人,这一切的孽缘都是始于多年前的幼儿园,我俩机缘巧合的站在幼儿园门口大眼瞪小眼,而我们的母亲交谈甚欢的说着琐事。
      从小就无比慷慨大方的纪然非常友好的从书包里拿出一颗圆形的东西递过来,我有些奇怪的眼神他明显感觉到了,补充道,“这是巧克力。”
      我默默的接过来,觉得这位白天强取豪夺的霸王不太友善,不太相信的揭开,在他的逼视下吃掉了,然后我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除开我们家住得那么近的因素外,再就是我们很和谐的相互利用关系。
      我负责打掩护,他很尽责的完成我们制定的计划。从小到大我们完成的,包括在别人抽屉里塞假蟑螂、偷别人藏起来的漫画书、翻进老师办公室拿出没收的素描以及一些无伤大雅却很需要勇气的事情,总体来说,在我们相互潜伏的情况下,头顶上还是悬着“好孩子”的称号。
      在成绩这方面,我们习惯性的制定出来一套完整的猜题技巧和巧妙的应对措施。
      选择题则是惯常的“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遇到不会就选C ”,这是集合了全体同学的智慧凝结出来的结晶,判断题则是凭天命的看句子通不通顺,纠结着诸如“绝对”、“必须”、“完全”和相对应的否定词,一旦有这个句子就判了死刑,等到了高中,没什么判断题,让我们松了口气,却迎来了难度更大的一大堆论述题。
      纪然英文作文的套路再次被英语老师拿出来作为榜样。
      “照抄阅读理解,要么就是’Can you sreak Chinese’‘Yes,I do.’一串巴拉巴拉的中文,”我摊开那张揉皱的纸团,叉着腰巴拉巴拉冒出一串火星文的女人,神似英语老师,纪然不去学画画真是可惜了,“你们这些招数都是怎么想出来的,我都服了你们。”
      我想起之前纪然的英语作文还用上了拼音,不由得默默的笑了,他现在还算是长进了很多。
      “没及格的同学今天放学之前改好试卷到办公室给我。”其实我还是很认可英语老师所说的做试卷的方法。听力之前看一遍,选择题看第一感觉,阅读理解先看问题再去看文章,对应的句子画出来,搭配题那是语序问题,虽然我时常觉得这和文化之间的差异也是有莫大的相关的,尽管很多的试卷都是中国人出的。最后的作文,照着那上面的英文抄写,按照总分总的格式写总是没错的,分小点一段段的写。只是听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我超级佩服那些没到时间就全部完成的大神,最后一分钟还在作文上挣扎的感觉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英语老师超级认真的用红笔标出作文里面的错误单词和语法问题,而我短短的那么一小段明显没让她费太多的笔墨,少得不能再少了。
      英语课代表长久的霸占英语第一的位子良久,这给我们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借作业的时候奉承一番就能抱得作业归了。
      前排人的英语书上是满满的各色笔做的标记,我对比看着自己空白的书本,默然的觉得差距就是这样出来的,不过让我整节课笔不停歇一直在书上画,我估计会直接疯掉。
      旁边的大神还在睡觉,时间就像是在他周围停止了似的,却那么飞速的在我们低着的头上,转动的笔头周围,和翻过的书页间流失。时间那么区别的对待着我们,很多人都被推着向前,而那么一小部分的人,全然不顾的睡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逃过了时间残酷的洗礼,沉迷着视网膜上的闪过的影像。
      我想起初中班上有一个神童,总是不听课的画涂鸦,玩游戏也从不耽误,随便翻翻课本就能打出完美的分数,时间久了,就感觉他周围隔出了另一个世界,头上像是闪着光圈,那之后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他的高中,一定还是淡定的画涂鸦、玩游戏,偶尔看书就能赶上别人无数个无眠的中午和熬夜的晚上,对于那些人来说,心有不甘是肯定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无关于我的利益,我们就像是走在两条路上的人,尽管我们会通过同一扇门,但是我们终究会去向不同的方向。但是那之后的之后,我们还是要回到拥挤的社会上,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和暗地勾结,遇见一些认识的人,学会一些惯常的招数和表情,慢慢在钢铁森林里站稳脚跟,成为一个成年人,成为了那些人。
      我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地中海”这个外号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地理老师低着头看书露出来的秃顶的头确实很符合这个外号,只是我对他的吐字有莫大的意见,总觉得他含着个红薯在跟我们说话,这还是纪然跟我抱怨的时候说到的形容,莫名的引起共鸣。
      其实我觉得地理更像是理科,那么多要动脑子去思考的东西,时差、经纬度、自转公转,那么多的数字和奇怪的换算,难度还很大。这跟地理杂志上那些好看的图片根本就是两码事。
      “你们知道天涯海角在哪儿吗?”地理老师这个问题一下子让好多头刷刷的扬起来。
      “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纪然的声音在后排响起,他最近白天在课桌里潜心研究,晚上回家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认真学习金庸的各本小说,时常幻想自己哪天就会捡到一把屠龙刀或是什么武功秘籍,还时常一脸正气凛然的站在走廊边上,让我对他好点,将来有一天他会成为武林盟主。我自动觉得他是中二病又犯了,虽然脱离了初中时候的忧郁少年,却又掉进了什么武侠幻想里。
      全班哄然大笑,有人道,“独孤求败你走错地方了吧。”
      最近纪然觉得这个角色异常潇洒,视他为偶像。我个人倒是很欣赏段誉,林志颖的那个形象一直挥之不去,但我觉得他太过于秀气,不太符合我心中的形象。奈何班上有位林志颖的狂热女粉丝,把他的照片洗了摆在相框里,每天跟他亲切的早安晚安再见的,我生生的把自己的想法憋在了心里,怕她急着保护偶像把我给撕了。
      班上有个地理小灵通,似乎是自小对地理就有浓厚的兴趣,中国各省份简称、各个国家的位置和首都之类的知识他都对答如流,老师自此之后相当喜欢点他的名回答问题,这次也不例外。
      “好像在海南省。”他也有些不确定。
      “真有天涯海角这个地方?”有人紧跟着提出疑问。确实,这四个字更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却总觉得它不存在,我们只能无限的接近,就像是数学里的渐近线,永远无法到达。这样更增添了一丝神秘感,成为每个人心里的香格里拉。
      想必年年都会有很多人去海南的这个地方,站在天涯海角那个地标的位置,本是满心盼望着来的,等真的到达了,心里是雀跃的,但还是有不相信的成分添杂在里面。它不应该是个轻易可以到达的地方,不应该是个固定下来的坐标,而应该是我们想象中的遥远,接近地平线,待我们受尽了人世间的磨难和幸运,策马奔向的地方,就算到那时,留下的永远是夕阳下我们的背影,而不应该是一片熟悉的土地。
      非黑即白的年纪,哪能想那么多,于是我们好奇的谈论着这个地点,于是它慢慢的成为我们青春里的天涯海角。
      拖堂是每个老师的天性,我们这总是会抱怨被占据了太多的时间,上课铃响的时候我们还没下课,下节课的老师拿着黄色的大三角站在门外,一脸无奈的看着还在慷慨激昂的地理老师,至于这位风流倜傥的物理老师,前不久我们才从一个教师子女那得到,他是地理老师的亲哥哥,两个人全然不像的外貌和相差过大的气质让我们再次见识到了遗传的多样性。
      说起来,我有一位表哥还是他的学生,说他那个时候是班主任,听我说他的近况笑得那叫一个开怀,他也是闲下来了,过去天天皱着个眉,好像我们全班都欠他钱,外号俗称“三百万”。
      粉笔字也相当的飘逸,只是普通话就不太标准了,虽然他很较真的告诉我们他大学时候是普通话一甲的水平,我们笑着点头,根本不相信。最大的特点就是他偶尔翘起的兰花指,一众女生下课还会模仿他的动作,惹得全班笑成一片。
      后来他终于发现我们的眼神没停留在他画的受力图上,而在他的手上,他这才施施然的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
      难道还会有什么必然的原因吗?
      我们跟随他看向外面炎热的天气,再回到他的话头上,“前些日子打球伤了手,不能弯。”等我们一齐了解的点头,他又加上一句,“而且这样还可以散热。”他还示范性的把手指全部翘起来,我们集体笑喷。
      从小,我最佩服老师一个是很神奇的技能,那就是单手画圆。
      小学的时候,教数学的老师小指点在黑板上做圆心,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粉笔画出一个超级圆的圆让我狠狠的长了见识,之后还悄悄了练习了很多次,却总是失败。这位物理老师,是我见过的掌握这项技能的人,而且作为一个特别讲究板书格式的老师,他总是习惯性的从左边黑板上方,从一写到最后,看来确实赏心悦目,而且很不满被打破的版图。
      我想,也许每个老师都有所谓的强迫症。语文老师一定要用彩色粉笔标注,数学老师喜欢上完课擦黑板,英语老师别着小蜜蜂一定特别大声,地理老师的“那位同学”,化学老师的翘臀,生物老师点最后一排的惯例,以及物理老师的板书。
      那些特点慢慢成为他们独特的标志,也许日后我们都不太记得他们的样子,他们也在太多学生的面孔里面忘记我们的时候,我们还记得一个特定的符号,抑或是一个熟悉的场合。可惜的是,后来的我们身边却再也没有那么真切的笑声和天真的面孔,他们走失在自己的人生里,远离我们曾经一起的天涯海角。
      说起来,从夏令营到现在,明明才半年,我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脱口而出的外号,熟悉的遣词造句,昏天暗地的考试和练习册,是因为事件挤压在每条时间的间隙里,不知觉间缩小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时间填补在我们重复却不同的每一天,成为每一个时间、每一个事件、每一个笑容的注脚。
      原来还有些收敛的话语和表情,像是夏天慢慢散开的热气和走远的花香,酝酿着熟悉,开出大朵宛如玉兰的花朵,成全我们相遇一场的缘分,无形连接着我们的纽带。
      人们聚在一起,少不了就是那些绯闻和流言。
      纪然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这家伙怎么好像又长高了?
      “叶星辞,你是蜗牛啊,这么慢。”他侧身站着,白T恤被夕阳染成一片金黄。我加快步伐赶上去,免得有落他口实。
      他书包还乱七八糟的开着,露出两本厚厚的小说,不用说,肯定是金庸,却还露出一个粉红色的边角,这就有些反常了。
      我捏出那个粉色边角,端详着信封外面,除开“TO 纪然”这一排,也没什么署名,半天我才察觉到必定是不好意思的落在信纸里了。
      “咦?”这家伙迟钝到有一天自己的钱被偷了也不会发觉,奇怪的看着这个从他书包里搜罗出来的物件,我递给他,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经过了皱眉到沾沾自喜的阶段,我就有几分肯定这封信的内容了。
      “情书?”
      他笑着塞到书包里,自在的不说话,什么回答都写在脸上。
      随着温婉的妈和英俊的爸,还能难看到哪里去,再加上他天天张扬着一脸阳光的笑四处晃荡,总会沾上桃花。
      我看着街对面的那个身影,等看到那翘起的衣领才反应过来是谁,还以为住宿的优生都是教室寝室两点一线呢,原来也不全是。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却不是我们班的人,戴着黑框眼镜,面色如出一辙的苍白。
      两个人隔着不算亲密的距离并排走着,倒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容嘉一直在说话,那位只是微笑,偶尔冒出个单音词,显得格外的局促。
      我想到了小学班上的那么一个人,总是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戴着黑框眼镜,反应总是呆呆的,成绩却很好,和别人说话总是简短的几个字的回答。六年级的时候,他就没出现了,班主任说他病了,有人好奇过,却也是不了了之。很久之后我偶然得知他的消息,他有交流障碍,后来越来越严重,只好回家休养。
      “星辞。”肩膀猛地推搡了下,纪然有些惊愕的表情还是有些新奇,我看向前面,无奈道,“情侣而已,至于嘛。”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我仔细看着前面夕阳下的男生脸庞,好像是我们班上的丁子煜,那么自然的搂腰姿势,全然不像那个整天玩手机被班主任抓包的人。
      “看样子,是老夫老妻?”纪然摸着下巴猜测到。我想起初中见识过的三角恋,瞬间有种我们还是太年轻的感觉,人家都提早日程了,我们还在原地踏步。
      想当年我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少年,对着那位羞涩脸红的少女残忍的摇头,从而扼杀了革命的萌芽,成为了一个苦行僧,一直到现在。至于纪然,更多苦恼的是选择问题,不过哪有眼前这么开放的,都是默默的眼神交汇,暧昧的带早餐什么,等纪然的桌上第N次出现纯牛奶的时候,我们终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份放错位置的早餐。于是纪然和那位可爱的少女脸红的牵手了,这之后的日常变成了纪然每天带两份相同的早餐,各种节日让我帮他挑礼物,但是上下学他还是和我一起我就很不能理解了。
      终于有一天我列举了种种优秀事例,这货给我一句,“我起不了那么早,她妈接她放学。”
      然后,在我们毕业的时候,这一段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感情画上了句号,纪然很无奈的丧了一个星期的脸,很有点失恋的感觉,直到他后来发出一句感叹,“星辞,还是单身好。”我专心致志的玩PSP,当做没听到这句很欠扁的话。
      “也可能是热恋时期。”你侬我侬得很,这才是恋爱正确的打开方式,像纪然那样站在女生旁边纯粹当摆设就是错误的示范。
      “纪然,许星辞。”身后有大声的喊声,我们一致回头,看到的就是穿着蓝色球衣,浑圆的杨利伟。对于这个名字,我们仔细的问过原因,他无辜的说是很多人都是这个名字啊。恰巧有个中国宇航员也是这个名字,还一字不差。
      杨利伟笑起来脸颊上就会陷下去两个酒窝,我很能想象他小时候的样子,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小胖子。
      每天放学首先冲出教室门的就是这位,常常在午休的时候还被班主任抓到在操场打篮球,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打篮球,像我和纪然就没这么热衷,只在体育课上充分利用。
      “怎么没去打球?”连球服都换好了。
      “忘了今天要去补习。”我和纪然默默交换了个眼神,瞬间对这位产生了深深的同情,这就是一位被学习束缚的孩子啊。
      “你在哪儿补习?”纪然这个好奇宝宝。
      “班主任家。”我们嘴角整齐的抽搐了下,想起班主任洪亮的嗓音和上课的架势,我们纷纷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好走。”
      至于我和纪然,父母对我们提起过无数声名远扬的补习班,但被我们一致以“作业多到写不完”为借口搪塞掉了,更何况下星期就要开始晚自习了,被关监狱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们要努力抓紧眼前来之不易的幸福。
      身边都是神色匆匆的学生,还在交流题目的,笑谈班里趣事的,抱怨作业多的,那么多交杂着的对话慢慢飘散在我们的头顶,大朵盛开的白玉兰散发出沉郁的香气,学校的门慢慢还没关上,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黄昏轻易的拉开了无数的阴影,也很迅速的收割掉我们一天时光的影子,于是更多的我们带着并没什么特别的一天走进黑夜,在梦里走进了第二天,甚至在熹微的光线里还怀疑这一切都是梦。
      开锁的家里,洒落阳光的客厅,我看着玄关那双往内放着的拖鞋,无奈的走进这个空荡的家里。
      贴在冰箱上的便条,还有残羹冷炙,快要下落的太阳。这一天对我也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一个人的晚餐,一个人的房子,和仿佛还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阿姨做的晚餐确实比我爸做的好多了,卖相不至于灰黑,口味也不至于偏咸。我扫视着光亮的地板,还会打扫卫生。
      夕阳的光辉照在那张黑白照片上,我妈灿烂的笑容定格在那里,似乎也如她说的那样看着我们的生活,却总是无法回应。记得之前放学回家,她总是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炒菜,招呼我去洗手,在饭桌上问我学校的情况,我记得那些菜的味道,我爸也记得,可是我们都做不出来,以后也不会吃到了。
      我们像是两个被惯大的孩子,对着这个像是一下子空下来的房子,还在继续着有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开始我还会对着她的照片念叨几句学校的情况,等到有一天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感到一阵空落落的,我就不再说了,回到自己房间对着台灯发很久的呆,然后开始写作业、听歌、睡觉。
      而我爸还养着我妈留下来的那些盆栽,却总是弄不懂它们的性情,只得天天坐在阳台那里,看着他们发呆。有时候,我们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会想到同一个人,于是我们没有说话,回忆她在我们记忆里面的样子,好像她还坐在我们身边,端着茶,笑着。
      他从没说过我的学习,说是我自己的路自己走,这话要让我妈知道了准要说他,我妈原来看我的成绩单就每一次是开心的,指着那些分数说着别人家的孩子怎样怎样的,我就搬出纪然来,她就哑口无言了。但之后还是语重心长的说,你要好好读书。
      她最后对我说的也是这句话,可是我却没能好好完成她的愿望。我也试过努力的学习,却频频流鼻血,晕倒进了医院,我爸眼睛里全是血丝,对我说,星辞,成绩没那么重要,做你想做的事情,还有我呢。
      于是我很没良心的把所有的重任丢给我爸,在我的路上慢慢的走,轻轻的走。
      天涯海角,会不会那些离我们远去的人都会在那个地方,如果以后有机会去到那里,对着大海翻滚的波浪,也许会笑说当时的自己,却已回不到当初。
      后来我一直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偏离道路继而叛逆成性真是一件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大概是因为那时我已经大概明白那些人在我生命中的位置,没有任性下去的资格,也因为我身边的人尽力拉着我,不让我坠入深渊。
      我妈闲暇之后就喜欢拿着本书在阳台上看,时常看着远处,陷入沉思,我们都不知道哪个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或许是那个书中的世界和人物,或许是将来的生活。
      走到书房里,书桌上沉积下来的灰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个镶嵌进墙里的木书柜我爸却不许打扫,所以那些灰尘都那么完好的封存着,还有那时的印记。我妈很喜欢看诗集,占据了绝大的一部分,我拿出那本放在角落的书,它特别的包裹了一层书皮,仿佛是最珍视的礼物,扉页里那短短的赠言我看见过,是我爸的字迹,也是他日夜忙碌的商场里,难得卸下防备的时刻。
      松本清张的《点与线》,那一段时间,我妈病床边上都放着这类型的推理小说。
      喜欢看书的妈妈和整天在商场里尔虞我诈的爸爸,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或许他们也曾像现在的我一样,没那么多束缚和牵绊。他们都不怎么喜欢说从前,但是每次看到他们的背影,心里都会有种幸福的感觉,这就是一个完满的家庭,尽管之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但是另外那个人的身影还在我们生活的每个点滴里,还在继续陪伴着我们。
      从小我就不怎么喜欢看书,宁愿疯一整天也不愿意安静的坐在书桌前一刻钟,可现在我突然想要知道那个时候她看着的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她看着远处想的又是什么。
      借此怀念,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之后我经常往图书馆跑,桌上堆得更多的不是练习册,而是那些推理小说。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很多小说确实构思精巧,亚瑟柯南道尔的很多情节总是出乎意料。小时候看过无数遍的“江户川柯南”也让我拿了本江户川乱步的书,我觉得日本作家并不总是单纯的叙述,而是加入了更多的社会和人性因素在里面。我有时会想,那些作家在晚上的时候会不会梦到自己写过的那些杀手或是侦探,他们会不会在梦中被吓醒。
      “干嘛?”纪然看着书后面的简介,眉头深刻的拧起来,嫌弃的丢给我,“你看着不觉得心里瘆得慌吗?”
      “久了就习惯了。”开始我还会质疑自己会不就就此走向犯罪的不归路或者有什么心灵阴影之类的,久了觉得自己能吃能睡,好像也没什么负面的影响,继续心安理得的看下去了。
      他无可救药的走到了武侠小说的行列,图书馆没有什么人,毕竟高中的主业都是学习,大部分的人都待在教室里,无暇顾及别的事情,我们倒像是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游民。
      图书馆还保留有小说的规定真是太人性化了,不然我和纪然就得在外面的书店里整排整排的找,还得忍受无数人在书上的乱涂鸦,甚至有时还会有被撕掉的情节,心里抓得直痒,咒骂那些丧心病狂的人。
      我记得那是午睡的时候,教室里满满的呼吸声,压在桌上的书不知怎么被翻到了尾页,刚睡醒的眼睛还有些朦胧,那一排字还有些模糊,好长时间我才看清楚。
      红黑蓝三种颜色交错排列的一串没有间隔的数字。
      偶尔从窗里飘进来的带点清凉的热风,吱呀的电风扇声,安睡的容颜,那个瞬间我的心里刮起一阵大风,掀翻了墨守成规的领土,一阵阵扑拉拍翅膀的声音。
      仿佛那就是我青春里的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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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涯海角。星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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