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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情不知所起 ...

  •   情不知所起。佛罗
      枝头上有几抹令人心旷神怡的新绿冒出来了,在料峭的天气里不怕冷的蹦出来看这个世界。
      每到一年的春天,我才会恍然发觉,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到来了呀。又会花一些时间去想过去那一年我都干了些什么,和星辞住在一起,找到了工作,还差点坐了牢,又差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肩膀上一阵轻拍,回过神来,看着清扬的脸,立马就安定下来。
      “没睡好吗?”他拿下脖子上的围巾,很快就发现我脸上的黑眼圈。
      我无奈的撇了下嘴,火眼金睛的遗传基因真是强大。清扬越发像舅舅年轻时候的样子,穿着件风衣,冷淡的脸,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朝他看。红颜祸水这个词应该换过来,叫蓝颜祸水才对。
      “昨天看电影看到一点半。”偏偏还被那个结局折磨得半天都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搬着电脑看别人的影评,这下根本睡不着了。最后还是星辞强行关了电脑,拖着去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挂了两个很大的黑眼圈,明显得多少粉都遮不住。
      清扬无奈的扬起一个笑,“星辞还要去医院,你可别再这么折腾他了。”
      听听这语气,完全都不站在我这边,之前听说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还严肃的警告星辞来着,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搞笑得很;现在胳膊肘开始往别处拐了,不过再一想起星辞今早起来那副迷糊的神情,还是默默的住了嘴。
      “知道了。”再想起自己肩负的重要使命,连忙换了语气,问道,“最近学校有什么事吗?”
      清扬喝了口咖啡,抬起眼迅速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唇角拉开,展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妈他们又让你来刺探军情了?”
      又被看穿了,我就知道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伪装的必要,还不如单刀直入问有没有女孩子入了他的眼。清扬这种性格也不知道小时候招不招女孩子喜欢,长大之后我倒是看见对他有好感,却总被他那种冷淡的氛围给隔在外面。
      舅舅舅妈开始还没怎么注意到这件事,直到逐渐发现和他同龄的人甚至都有结婚了的,最少也得带个女朋友回来看看,他们以为是清扬藏着掖着不想让他们知道,而我通过在星辞那旁敲侧击,很确定的发现,清扬在感情这方面好像真的是根朽木啊。
      之前的绿竹,我就看出来她对清扬简直是目不转睛,也不知道清扬是真的傻还是对人家没感觉,一直都是那种折磨人的不冷不热的态度,气得我都想把他打一顿。
      “你该不是不喜欢女人吧?”说出这句话都让我有些背脊发凉,我甚至有了更不好的猜想。
      清扬正喝着咖啡,听完我的话,鼻头一皱,差点就喷出来了,抬起的眼里带着疑惑,似乎觉得我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还把我当成一张白纸呢。
      “我只是没碰到合适的人,怎么被你们越传越离谱了?”清扬生气的时候都是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作为腹黑的天蝎座,他会把这笔仇记在心底,让我有些后怕。
      我刚想开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的眼睛里闪过冰冷的碎片,“刚刚那个猜想是不是星辞说的?”
      “不是不是,是我突发奇想,不对,是胡思乱想。”连忙摆手,看那凶狠的小眼神,星辞早知道你的脾气,怎么敢出言不逊?
      我看着清扬的脸,剑眉星目,少言寡语,这正招女生喜欢啊,奈何他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极度认真,感情上更是审慎到不行。我只知道高中之后的清扬,而那之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完全不了解,也许那些年里,他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舅妈拿相册给我看过,清扬从小到大都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到不需要他们操心,更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只是性格太随舅舅,冷淡得很,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就不会多说一个字,其实心底还是个善良的孩子。所有的毕业照里,他虽然站在那个班级里,却好像游离在他们之外,别人都勾肩搭背不正经的站着,他却站得笔直、没有笑容的看着镜头,太过出离。也没见他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我见过的他的朋友就只有星辞一个,可即便是星辞,就算他们关系再好,他也不会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他,似乎有一个坚定的守卫者站在心门面前,轻易不肯敞开。
      我倒希望他身边出现一个女孩子,也许这样,他脸上的笑容就会多一些,背影也不再那么笔挺,说的话也多了些。
      他像是背负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执着的往一个方向走,让我看着有些心疼。
      “你们净跟着瞎着急。”清扬做出了这样的结论,全然还觉得孜然一身很是自由,像是要献身于科研事业了。
      这么一根好苗子,就盼着一阵春雨的滋润了。
      因为清扬这件烦心事,回家的路上我都在叹着气,活像个老太太。
      医院里最近忙得很,星辞被折磨得都憔悴了好多,倒是我这个上班族比他还闲些,隔几天就炖个鸡汤或是煮个鱼汤给他补补,手艺当然还有待提高,跟着食谱上面一步一个脚印也差不到哪里去。
      之前驻唱了一段时间的清吧老板打来了电话,我权衡着时间和地点,搬着吉他在阳台上练了会儿,左手指尖的茧有些薄了,按弦有些疼。不知不觉想起很久之前,看着橱窗里摆的那把吉他,脚步不知怎么就挪不开了,定定的看了好久,最后也不知怎么就买了下来,背着回寝室的路上,不知是那把吉他太重了还是自己有些溜肩,背带总是下滑。连着去了一年的练习班,手指上的皮掉了一层又一层,才磨出了茧,断断续续的连成了一首歌。空闲时间就在最边上的楼梯转角反复的练,凭着自己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还有中午时间干扰别人休息的不良行为,才算是修炼到了基本阶段。
      我突然盼望此刻能下点淅淅沥沥的小雨,往往这样的天气,吉他的声音听起来就有种缠绵悱恻的悠长,像是它也受到了感染,紧跟着我的心也被那一声声的弦音给触动,像是在那些音符组成的浩瀚乐章沉浮着,那么幸福。
      就像有些人信仰于那些宗教一样,我也皈依于伟大而神秘的音乐,在那段空白的岁月里,它给予我灵魂上的救赎,它信仰精确的音乐旋律学,让一部分无信仰者皈依。定义一种意识形态为宗教的三个必备条件它都具备了,而我仰望着那个坐在云端的天神,感激它赐予我内心的平和以及之后那么幸福的岁月。
      现在再去看那个有些执拗的姑娘,第一次去酒吧面试的时候紧张到忘词,好心的老板递给我一杯水,让我缓了缓,这才发挥了点实力。那时候清扬是极度反对我去酒吧唱歌,觉得那是个不正经的地方,他又以为我是缺钱,严肃到我好像是去什么地狱似的。只得拖着他去实地考察一番,这才算是安下了一点心,却还是要么就看见他定点出现,坐在固定的位置为我保驾护航,俨然是个护卫。
      我都不怎么去看别人,一个人在那个位置上一首接一首的唱,后来居然还有人定时的来听,打烊的时候走到我跟前,简单的说了句“加油”,让我倍受鼓舞,像是终于有人看到了默默无闻的我,那些飘在人群里的歌声也得到了认可,一整个晚上都翻来覆去的没睡着。
      星辞回家的时候,我和他商量了下,他笑着说,“你喜欢就行。”
      他很少提出异议,总是赞同,感觉好像我还是个孩子,他除了宠着就没了别的办法。我工作之后领了工资,想分担一半房租,再把平时的什么电费水费煤气费也交上,他仔细思索了一天,回家就说,“房租你还是负担四分之一。”我着急的拉着他,连什么男女平等、女权主义都扯上了。被他一把捧住脸,快速的啄了下,闭上眼睛,慢慢蹭着鼻尖,“那就存起来作为嫁妆吧。”
      这个人,没一点正经。
      上次大学同学聚会,一众人围着我打趣,说是医生忙得很,平时和护士相处的时间最多了,所以才说医生和护士才是标配,还是一个专业,对彼此也很理解,让我可把优质男抓紧点,一不留神就被勾走了。结果晚上喝得脸颊一片通红,回家就死盯着星辞的脸,说什么“长这么好看可怎么办”,埋在沙发上半晌又弹跳起来,眯起眼睛,散出一阵阵的危险气息,让他绝对不能和护士狼狈为奸。接着就直接睡死过去。
      第二天一醒来就忘了大半,全然后知后觉的听他转述我的英雄事迹,只觉得头疼,虽然那个突然放飞的自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关于我强制把他拉向床这件事我持保留意见,这个不矜持的人真的是我吗?
      星辞最近值晚班,我想着要不要去医院来个突然袭击什么的,却又被平常电视里那些“吓到自己的惊喜”蒙上了一层阴影,又陷入纠结的深渊,站在电梯里的时候还在徘徊。之前也来过几次,倒也没什么所谓的可疑迹象,每次一来,他的同学总是打趣的喊着星辞,“许星辞,媳妇来探班了。”整条走廊都能听到的声调来自嗓门洪亮的隔壁老王,他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没有一点隔壁老王该有的猥琐的气质,却偏偏是个段子手,随口都能笑道一座长城,就是行走的笑话书。至于这个外号的最终落实点还在于他最中意的黄色段子,一众小护士被他调戏得面红耳赤,我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还有些发懵,之后就听闻他一脸惋惜的说一棵好白菜被星辞给拱了。
      他才是杨乃武呢。
      我心底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老王今天不值夜班。
      夜晚医院的灯光有些惨白,走廊上也都是空荡荡的,安静到隐约能听见遥远的呼吸声,还有那阵浮动在空气的消毒水味。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医院的那种大电梯,太空旷,还总弥散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之前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的回忆被封存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了,背后还泛起一阵寒意,也许这就是生命无常带来的余撼。
      我小时很少生病,感冒什么的过几天就自动痊愈了,而关于医院的最深刻的印象就只剩下白色的盖布,那么轻易的覆盖了短暂的一生,被肉身束缚的灵魂这才获得了自由,奔腾着望天空飞去,不一定是天国,也可能至今仍在我们周围游荡着。
      就算是我的一种自我安慰也好,心底还觉得妈妈还在这个世界上,依旧笑着看向我,默不作声的看我慢慢经历那些事情;还有那个只见过几面的父亲,我对他有一种太过复杂的感情,我和妈妈在他的人生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角色?他身上有种独属于艺术家的恬淡安然,宠辱不惊,也许我掌握的那些绘画技能也是源自于他。我后来想过很多关于他和妈妈过去的事情,违背了伦理道德,但他们或许真的爱过,以至于他只听到我的名字,有些模糊的视野里端详我的脸,就能迅速地联系到我妈妈的名字。
      我的诞生,尽管带上了些许违背常伦的色彩,甚至缺少了一些必需的条件,但这一条被流放到世间并注定孤独的生命还是承载在他们的基础上,或者该说,他们逝去的爱上。所有关于出生之前的事情,我无法得到一丁点的印证,留在世人嘴里的更多是贬低我妈妈,剩下的只能依靠贫瘠的想象了,我甚至还一度梦见过他们,醒来只觉得一个好梦,却不记得任何场景了。
      站在门口,拿手机给星辞发了条信息,倒是很快收到了回复,眼前的门也飞快的被拉开,我仔细将他全身上下扫了一遍,眼神往他身后看过去,空荡的值班室里,亮着的电灯根本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星辞无奈的拉着我往医院下面走,我这才觉得白大褂好像是一件有点帅的衣服,自带光环的效果,门口的风一吹,更是有型到不行,还带着职业的专业色彩。慢慢飘散到鼻底的属于医院的淡淡味道并没有任何不适,带着点薄荷味道。
      “看来我的信任度又降低了?”围绕医院的走道边上开着一丛丛白色的花,斑驳树影交错在我们的脚边上。
      他读研期间的衣品较大学期间提升了很多,一部分是因为他们导师就某个成天不修边幅学生作为典型例子开了个会,让男同学要注意形象;另一部分是来自于我,下班路过男装店的时候,就会很自然的走进去,往往是最后我给他买的衣服比给我自己添置得还多一些,明显把他当成了某个装扮人物,尽管身份是我男友。
      综合以上一些原因,身边也出现了一些献殷勤的人。隔壁老王搭着星辞的肩开过玩笑,说是他们科室快成观赏地点了。我只当是玩笑,没仔细去想那其中的意思,有一次去医院,看到星辞和一个娇小的护士在一起,女生踮脚,抬起手,似乎打算拂去他头上的什么东西,星辞一边退了一步,一边自己迅速的拨了下头发。我站在远处,心底一下子明白了那种吃醋的感觉,原来他是个那么容易走进别人风景的人,有些害怕的逃回了家,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很久,星辞回家我都没发现。
      不知是他太了解我,还是因为他天生细腻的感知,往往能迅速接触到我的情绪,简直像是世界上的和我相似的另一个灵魂。也是那一次,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如此患得患失的人,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太多,总期望着以后的人生里不再发生不如意的事情。
      “我就是,突然有点想你。”之前晚上总是两个人一起在家,彼此闲着都不觉得无聊,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守在家里,吃完饭坐在沙发上就直犯困,眯着眼睛偏偏又睡不着。那种曾几何时经常席卷心中的空荡落寞感,也许就是所谓的思念。就这么晃荡到了医院门口,也带了些不很纯正的查岗目的,好在没闹出点什么惊喜来。
      星辞轻轻搂着我,一下下的蹭着头发,“佛罗,我觉得好幸福。”
      烂漫的星光在我们头顶踱着步,黑暗成为了沉默最美的注脚,早就在树梢之上的月光倾泻下来,映出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影,情到浓时。
      那天下班之后正在超市里逛,拣选完苹果去称量的时候,排在前面的人一转身,我们看着彼此,脸上带着那么相似的神情。
      除开高中较为融洽的那段友情岁月,那之后我们的每次相遇好像都有些不愉快。她身上综合了很多身份,我曾经的好友,星辞的前女友,我们三个人像是处在一个绕不出去的轨道里,一直在兜兜转转,纠缠成一堆解不开的线,又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共处于一个星球里面。
      “对不起。”她今天没有化妆,那是一种略带苍白的美,垂下的睫毛根根分明,似乎是因为没了那层面具,没那么多让我陌生的娇纵,甚至还觉出了些许熟悉的柔和。
      她说出的这三个字让我有些无奈,我一度怨恨过她,认为是她将我推入了深渊。在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我坐在海边,日复一日的看着那些翻卷浪花和远处的海平面,心底被安抚得那么平静,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亏欠我的人,若真要挑出来,也只能是莫须有的藏在云端的神,我只是一味怪罪别人,用绳索把自己捆起来,实在不行就一次次的躲避,以为时间的力量足以淡忘一切。哪有那么容易?
      我平和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之前的那份工作,简直就像是一场把我们再次卷进去的赌局。不知何时跑到我电脑里的机密资料,公司内部审查时的百口莫辩,她说出的那些话。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被孤立的那个时候,却不再是秘密的泄露,而是被迫架上的刑台。
      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来栽赃给我,是想再目睹一次我落败的感觉,还是因为站在我身边的星辞。
      商业间谍足以判刑,更何况是牵扯到那么大数额的一笔交易,公司的决定一出,一切都成了定局,我的人生也会因此而被中间拦断。我去那个公司的时间并不长,那些短暂的交情并不足以让他们确信我的内心,再加上整个过程也许根本没有人看到。
      出事的当天,我惶惑不安,一味否认,却找不出任何的证据来否决这个完美的圈套。
      之后被停职,我一直坐在家里发呆,星辞一直在打电话咨询这件事情,想着可能的解决办法,整个房子都被一种低沉的氛围给笼罩着。一个字都不想说,甚至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情。
      出门买东西的那天,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切,这是一场阴谋,目的简单到我不需要过多的猜测。提着塑料袋站在楼下,却看见了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人,那个场景像是针一般刺进我的心底,脚步僵在原地,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围围绕绕,得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结论。
      星辞一直不停的说着什么,我的耳朵却像是被蒙蔽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进去,进了屋子就开始收拾东西,脑袋里充斥着一个中心: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一切都是骗局,都是骗局。
      “宋佛罗。”很大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手腕被拉得好疼,眼泪一下子掉出来,颓然的坐在地上。
      如果星辞喜欢的人是顾绮罗,那么我就是个多余的人,需要被排除出去,不再有利用的价值。那个时候的宋佛罗就像一个疯子,一味的否定自己,不相信自己,更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任何人,头顶的天快要把我给压垮了。
      星辞伸出手抱着我,力气大到我的骨头都在喊疼。
      耳朵里的那种轰鸣声慢慢褪去,肩膀上被慢慢润湿,我这才发现他哭了。
      这才是最让我害怕的事情,我想看看他,却被抱得更紧,他的嗓子变得沙哑,慢慢说出三个字,却像是什么神奇的咒语般让我安静下来,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眼泪凝固起来,余温被空气一点点抽丝剥茧,只剩下几乎看不见的泪痕和眼球上的红血丝。
      我们差点就分开了,差点就会因为这件事一直后悔下去。
      第二天接到了李佳航的电话,他已经出差回来了,这才知道公司里发生的事情,公司被彻底的调查,任何一个小细节都被揪出来,事实慢慢现出了它原来的样子。这场闹剧结束了,顾绮罗离开了,我再也不想在那个公司里待着,那些熟悉的人和事让心底总免不了要翻江倒海,还不如远离那个漩涡,去更远的地方,也会更加风平浪静。
      事到如今,还能这么平静的面对她,我都有些不清楚是因为我对一切事都看淡了,还是因为她已经不能再威胁我了。
      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很喜欢她的头发,乌黑,像是丝绸一样飘逸柔顺,起风的日子更像是被浣洗得亮眼了些。刚才在超市见到她,讶异得很,那一头长发被剪短至肩膀,依旧乌黑,却黯淡无光,像是跟着主人的心情而变动。
      “我从小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别人拥有的东西,我千方百计也要得到,就算最后我厌倦了,也不想要再落到对手的手里。”
      前些日子我才偶然得知她的身世,父母离异,她跟了妈妈,被带到另一个男人的家里,在那里有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漂亮女孩子,举止端庄,落落大方,而那个时候的顾绮罗,因营养不良而瘦弱不堪,除了一头遗传自妈妈的好看头发,还没有发散出任何一点漂亮的潜质。她改姓顾,经常能看见那个女孩子坐在钢琴前面弹奏好听的曲子,周身像是被光芒笼罩,而她缩在黑暗里,远远的看着。因为同龄,总免不了比较,谁长得更高,谁唱歌更好听,谁的成绩更好。就是这样的比较,让顾绮罗学会了模仿,她明白自己的出身,更明白自己的灵巧,会讨得父母的欢心。之后,顾家的两个女儿走在街上足够让路人纷纷侧目,顾绮罗的心底觉得欣喜,为了那注视的目光,为了那被满足的虚荣,为了她们终于平等的地位。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看到了顾星辰摊放在桌上未来得及合上的日记本,窥探到关于青春期少女的隐秘心事让她惊讶,那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在字里行间闪着光,像是挂在橱窗里的珠宝。她开始注意那个男生,很快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信息。
      “其实最开始,我只是因为好胜心才想去争取他,”她似乎陷入了往事,却又因为那盖在上面的灰尘而变得灰暗,“偏偏那么巧,你也喜欢他。”
      “更无奈的是,最后竟落入了自己设下的圈套,一败涂地。”
      她没有明说,那么委婉的表达,我听懂了。
      她也是喜欢星辞的,也许开始是因着争夺的欲望,之后却像那时的顾星辰和我一样,被那个少年彻底的拉进了漩涡。再想摆脱,已不能够。
      就算是我们挽手的高中年代,她也未曾这么推心置腹过,也许正是那份亲密,心底的一些话反而退缩了,盖上了红戳。之前那么多纠葛之后,久别重逢却那么轻松的脱口而出,只因我们都清楚,这之后,我们或许再也不会相见。就像是诀别前的倾诉,总是来得那么慷慨,像是要把曾经一股脑全部倒出来,又为时间所限制,摘取了那些精心萃取的片段,经时间之水涤荡,过青春之火淬炼,娓娓道来,竟像是一首瑰丽的诗。
      关于我和她的这次会面,我不会向星辞提起,私自把这当成岁月对我的弥补,不算是互诉衷肠,却值得好好收藏。
      分别的时候,我却想起了李佳航,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爷,他是否也在她心头停留过一段时间?
      夏季正炎热的时候,星辞终于有了几天的自由时间,不用在意早上需要几点起来的规定,我也因为休假的缘故,两个人就这么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外面蒸腾的暑气让我们畏惧,去超市匆忙采购完了需要的东西就匆匆回了家,用凉面简单对付了一下,就坐在沙发上吃起西瓜来。
      一动弹就热的夏天,最近清吧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还会有客人点歌,要是民谣还行,却偏偏有人点一些民族风的歌曲,我和吉他两两对视,实在是表达无能,依旧我行我素的弹着唱着。这笔额外的收入已经正式列入了我的嫁妆里面,至于工资,因为我最近新出现的逛家居用品店的不良习惯又缩减了很多。
      因为好不容易两个人都有时间,就开始策划去什么地方短暂的呆一天,至少不要继续在家里成为两颗沙发土豆,都快要发芽了。
      最终决定去郊外的公园散散心,前天晚上就做好了易携带的饭团和寿司,这还是我前段时间疯狂迷恋寿司的时候练出来的手艺,结果最近家里的饭菜都倾向于日式,清淡得很。还带上了最近腌的黄瓜,炎热的天气总是少不了清爽的黄瓜和西瓜。
      正值周末,人流较平时应该多了些,进门的地方拥挤着,散出的热流真是一种酷刑,进门之后分散开来,高大的树荫交替遮挡着,倒是凉快了不少,围着走道散了下步,因着炎热的天气还是出了些汗。在树下铺了块布,星辞笑着说终于可以解决掉这沉甸甸的食物了。
      “吃饭的时候不应该喝冰的东西,对肠胃不好。”星辞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开始传授养生之道,我只好放下手中的冰饮料,拿起寿司吃了起来。当然,没有芥末。
      七八岁的时候,一家人去过一家寿司店,我好奇的看着装寿司的盘子边缘的那一圈抹茶绿,我爸笑着让我尝尝看,我妈还跟着忽悠说那是冰激凌,结果我开心的几乎全部吃掉,被芥末辣得半天没说话,一个劲的喝水,却并不管用。这下我才发现它和常吃的辣椒的一个重大区别,对它不由得起了几分敬畏之情。
      有些回忆总是之后才会觉得那般美好,当时却懵懵懂懂直知道去经历,却并没有深刻的去感受当时的氛围。当时吃的寿司有多美味已经忘了,唯独这个小插曲却那么清晰的保留了下来,像是这一系列画面的起始点,坐在我身边的父母,桌子中央精致的寿司,和我们脸上都挂着的笑容。
      同样的,很多年之后,我也许也会想起今天,很早就出现的太阳,属于夏天的好阳光让人无地遁形,到处都是游玩的一家人,和和乐乐。我们坐在树下,吃着简单的中饭,讲着自己身边发生的笑话。也许最先跳入脑海的是头顶树叶间隙里洒下来的细碎阳光,也许是垫着坐的软绵绵的青草,也许是那个变了形的可爱饭团,也许是身边的人被打亮的那半边睫毛,卷起瞬间的光影,让人无声无息的陷进去。
      未来这个词,有一种憧憬的美好,周围像是镶嵌着一圈圈彩色的气泡,让人不由得就笑起来,眼睛里也蓄满光芒。
      说是逛公园,两个人却是吃完饭就靠着彼此眯起了眼睛,做起了各自的白日梦,等醒了之后,两个人的肩膀都麻了,星辞却是早就醒了,看起了我带过来的书,也不知道是什么桥段,他的唇角微微挑起来,字里行间攫住了他的眼睛,闪着透亮的光。
      “等看完这本书,我们就回去吧。”背脊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粘着很不舒服,果然日光浴还是应该在海边,就算是躲在了树下,还是不能阻挡紫外线的入侵。
      睡眠虫一旦沾上一点,头就变重,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催眠了似的,再被偶尔袭来的微风这么拂动着,眼睛重又眯上了,再一次坠入了梦境,中间醒来了几次,模模糊糊的隔着睁开一点的眼帘看了一眼,继续被捕梦网捞了进去。
      再一醒来,天边太阳烂漫了粉色的晚霞,像是某个青春期少女的裙摆,又像是早春开放的花群。镶着金边,看起来像是静止在那个地方,可在仔细盯着看,发现那朵云慢慢的飘移,沾染上的颜色却未曾褪去,结果整个天边都被蔓延成那阵好看的粉紫色,浪漫得很。
      “终于睡醒了。”星辞递了张湿纸巾过来,擦了下脸,还觉得有些迷蒙,一双手像是揉面团一样转着脸颊,残余的睡意立刻消散殆尽。旁边坐着的一家人中,有个小孩笑着看向我们,大眼睛晶莹剔透,像是两颗大葡萄,我悄悄比了个枪的手势,瞄准他,这个孩子立马飞快的转过身,半晌又小心回头,被我逮正着的对准,再一脸笑意的收回来,吹着食指上并不存在的烟。那小孩子也学着我的姿势,还微微眯起眼睛,如果真的是把枪的话,我早已千疮百孔。
      除了公园,星辞却说不急着回家,被拖着往别处去,天黑下来的时候,到了一个湖心公园,在一个餐馆的落地窗边吃了晚饭,看着夜幕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到了夜里还有风拂动树叶的声音,似乎遥远又接近的水声,心一下变得软绵绵。亮起的暖黄色灯光带着脉脉柔情覆盖了我们的眼眸,食物也像是过了一层好看的滤镜,食欲也提高了不少。
      吃饱喝足之后,按照我的一般流程,就是直接睡觉,不过今天睡得实在太饱了,只好拖着星辞在这个公园里乱转,蓦然发现靠近湖边的地方有一星点的荧光,靠近了些,又飞远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萤火虫。”从前只在书里面看到过,并不觉得有多美,只知道它们很罕见,多存在于乡村。现在看到那些细小的光芒在黑暗里那么翩然的飞舞,像是一只只细小的精灵,我不由得想起了《彼得潘》里面的小仙子,或许它们也是来自于永无岛。
      星辞拉着我去搭船,一叶很小的独木舟,星辞和船夫交涉了一会儿,结果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驶着船来游历这片湖。
      我穿着救身衣,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都不敢动,害怕破坏了平衡,等下船一翻,我们就成了湖心打捞起的两只落汤鸡。
      周围的风景慢慢的挪动,行船荡起的水波有温柔的涟漪,那阵舒服的清凉感慢慢放松了警惕的神经,我向周围望去,那么静谧,那么恬淡。任何纷争都那么远,只剩下此刻的我们,被包容在这天地间,享受着美好的自然。
      过去好像学习过很多保护自然的课文,至于是什么名字已经忘了,现在却真切的明白了它所承载的意义。它无声的带给我们太多东西,就像此刻,那种心灵上的平和和撼动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这个湖很大,到了晚上就只剩下湖边缘的几盏零星路灯照耀着,到了中心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奇怪的看向星辞,只见他小心的收起两只桨,努力维持平衡的往中间走过来。
      他抬起手,指向头顶的天空,我讶异的张开唇,眼睛里布满细碎的星辰。
      远离了城市的那些光雾干扰,这一副星球地图才展现出它本来的样子,我们仰躺在这个独木舟里,震惊于此刻的美好。
      我想起《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一个场景,茫茫大海上洒落了数不清的星星,还有不知名的光芒在船边流过,此刻我们的船底,是否也有发光的鱼群游过呢?
      右手被牵起,我笑着侧过脸,依偎在他的肩头。
      忽然,无名指上被套上了什么东西,带着一点夜的冰凉,混合着体温,环绕着。
      抬起手,那个圆环映着孤冷的月光,整片星空都成为了背景。
      良久,我放下手,心底像是被浇上了一层蜜。一阵微不可闻的呼气声从身旁传来,“好在你答应了。”
      沉默是金。
      而且,你特意把船停在湖中心,我怎么敢拒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又或许,多年前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是一场不可回转的命运赌局。
      我慢慢摩挲着那个小小的戒指,这才发现它那么神奇,像是连接我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的红线一圈圈的围绕,又像是就此把我的心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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