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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风雨欲来风满楼。佛罗 ...

  •   山雨欲来风满楼。佛罗
      幼儿园的时候,没有哭没有闹,很安静的在那个地方待上十几个小时,到了黄昏的时刻,那个身影就会出现在大门口,笑着接自己回家。也是问过关于自己的父亲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却总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要花很长的时间回家”。
      于是,我也是这样坚信的,他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虽然有些远,但是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回到我们的家。
      从小我就觉得我们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没有爸爸,也没有爷爷奶奶,更没有外公外婆,似乎在这片熙攘红尘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我有一个很年轻的妈妈,每次对比别的小孩子的妈妈,就会开心的笑起来,却没想到原因。读小学的时候,我已经能够明白那些事情,隐隐知道了些事情,却还是强迫自己去相信妈妈的那个说辞,却像是一张单薄的纸,只能够抵御暂时的风雨,等到大的风雨袭来的时候,就会破洞,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阿姨笑着蹲在我前面,和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我叫宋佛罗。”我也笑着回答她。
      “佛罗。”有人喊着我的名字,我连忙转身,跑过去。
      一切平静的表象就是在那个时刻撕裂开来的,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空一下子飘来了一朵很大的乌云,大雨那么突然的击打在我们的身上,没有任何阻挡的我们只能被动的承受着那些雨点。
      “宋玉卿?”尾音里还带着些疑惑的语气,妈妈慢慢转过去的身影分开了那天的黄昏,遍地撒满好看的金色,发丝里还是我熟悉的那种洗发水的香气,在空气里飞扬起一个轻柔的弧度。
      一切命运就是在那个时刻发生了转变,前面的路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转弯,我们被推着往看不见的黑暗里走,上面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有人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想要自己一个人忍受那些痛苦,却是不可能。
      那也是我最开始知道流言的威力,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怪兽,一种无形的传染病,逐渐的,悄无声息的腐蚀着。班上那些开始变化的眼神,本来站在我身边的那些同学慢慢的离开,每当我转过身,那些低声细语就开始泛滥,像是关不住的洪水。
      慢慢的被孤立起来,抽屉里的书被马克笔画了很多的线条,桌子上用水彩笔画着幼稚的画,甚至到了体育课也没有愿意和我一起做仰卧起坐,一个人努力的挣扎着,以为能够抗争出和别人等同的命运。
      他们当时是这么叫我的,私生子,野猫。
      而我妈在外面的称号,我也知道,不知羞耻的贱货。
      我们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似乎我们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连一丁点的呼吸也是污染。于是,我们沉默着,在那些目光里穿行着,却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羞耻至极。
      我妈妈一直都是很温顺的性格,从不愿意和别人起冲突,直到我顶着额头上的伤口回家,她讶异的问我原因,我支吾的搪塞道,“不小心摔的。”确实是摔的,却是被突然伸出来的脚给绊倒的,我流着血回头,看到的是一群睁大眼睛的同龄人,他们似乎有些惊讶,又或许在看好戏。
      甚至上交的作业本也经常不见,老师问我,在课堂上严厉的批评我,我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被撕得破烂,根本看不出原形的作业本。
      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边,因为他们知道那样的后果,也会被孤立起来。
      寡不敌众。
      这大概就是这个是世界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那之后我都小心的沿着这道线的边界行走,努力不逾矩,或是干脆完全的站在他们的外围,于是,他们眼中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叫做宋佛罗的背影。
      大抵是触怒了我妈妈的底线,她拉着我去找班主任要一个说法,我低着头站在她旁边,背微微弯着,却不敢抬起头,耳边传来的都是她激昂的声线和班主任平和的安慰,那之后,我小心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趴在窗子往里面看的那些面孔,睁大着眼睛,不肯错过任何一个话题。
      那天回家,妈妈关在房间里,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我靠着门坐在外面,心底却是突兀的平静。
      黑暗慢慢覆盖了整个客厅,我仔细的看着那些光影的变化,沙发后面拉长的黑影像是一块黑色的布,身后的门却慢慢打开了,她的眼眶很红,却还是微笑的姿态。
      “佛罗,我们离开这里。”
      这是她得出来的结果,要想结束这样的生活,就要离开这里。
      我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更何况,我也想要离开,朝夕相对的那些同学甚至是大人都是那么冷酷的样子,更别说那些没有任何感情却让我感到熟悉的景色和物件。
      没有留恋的余地。
      我们就像是两只在沙漠里寻找绿洲的大象,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行着,明明没有多余的物件,却还是觉得累,肩膀上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着,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看到的东西千篇一律,但是我们把这当做是新的开始,有些沉郁的眼睛里慢慢有了光亮和色彩。转学的这一年,我读小学六年级,考了年级第一,震惊了整个学校,转学生的名号有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成绩所带来的一切,那些好奇的目光,还有老师嘉奖的言语中隐藏的压力,像是脖颈上戴了一个荆棘项链,别人看来是荣誉,只有自己知道那些尖锐的刺抵住自己的感觉。
      每个人似乎都是对手。
      坐在座位上看书做题,这个习惯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每一个细小的练习题都不放过。
      我觉得累,但是当我拿着成绩单回去,妈妈脸上现出的微笑却让那些重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短暂的一刻,她感到欣慰,为我而骄傲。
      她在超市当收银员,也有了几个聊得来的朋友,没有人过问那些过去,因为我们已经承受过那样的后果,于是,那个人成为了一个意外离开的人,而我们,是他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的遗产。
      中考的那天,我的肚子翻搅得疼,考进了市一中,却没被分在重点班。
      我妈妈不太了解这些,只觉着是一件好事,她从来不怎么过问我的成绩,只在我拿给她看成绩单的时候,看得格外认真,不说话的盯着那张黑白的表格,不放过任何一个边角,眼神里透出一种坚毅的光芒,脸庞变得格外的温柔。
      初中开学的哪一天,我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都是闹腾的氛围,似乎都是小学认识的人,他们各自热络的说着话,也有几个我知道名字的人,却从没深交过,自然也没有说上话,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们,心里却觉得很高兴。
      高老师拿着书进来的时候,整个班级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她很瘦,生得白净,穿了件白色的上衣,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块温润的玉,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她的第一印象立马引来了一阵好感。
      选班干部是老师指派的,所有人霎时都低下了头,似乎明白那都是些累人的事情。
      她笑着看着我们,眼睛里又亮眼的光,侧脸有美好的线条。
      “都不说话,那我就点兵点将了啊。”她的声音很轻快,像是挂在窗口的那串风铃,被风拂过,就有好听的响声。
      “首先是班长。”她的视线在全班扫视着,我正好看着她,视线就那么撞上了,她的唇角上扬,我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就宋佛罗啦。”全班的视线还有些茫然,跟着老师的目光才看向了我,我的耳根一下子就红透了,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能挺直背,看着课桌。
      下课的时候,我跟着高老师到她办公室去搬书。
      “你别有心理负担,就当做是历练一下。”她微微侧过身子说道,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
      “好。”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慢慢涌上一阵暖意,那是除了妈妈之外,第一次,有人那么仔细的注意到我的感受,还体贴的告诉我。
      结果第一天就有了个“小辣椒”的外号,倒不是因为泼辣,而是我一站在讲台上就脸红,耳朵尖都发烫,班上有个男生一下子喊出来,全班就跟着传开了。
      虽然很忐忑,却也觉得开心。
      这也算是和班上有了联系,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高老师,她站在后门口,抬起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有些害羞的微笑着。
      领着的书放在书包里,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却让我觉得安稳,像是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出来,班级第一,我没去看贴在楼下的全校排名,却被班上的人相继告知了情况,全校第三,有些夸张的语气说着这四个字。
      放学的时候,路过那张榜,有些好奇的站在跟前看。第一,高宇峰;第二,周惟深。
      语文、历史和政治的题目不容易得全分,靠着点答才能得些分,我死记硬背才在这三门上占了一些优势,而排在我前面的这两个人,这三门是接近平均的水平,其他的科目却接近满分,甚至还有些科目是满分。
      上体育课的时候,一起上课的另一个班突然传来起哄声,正在列队的我们看过去,看到两个并列跨栏的身影。
      “老二,超了他。”有人起哄道。
      这个称呼立马引得我们班上的一阵笑声。
      “左边那个是周惟深吧?”有女生眼尖的认了出来。
      这个名字,我仔细的看过去,他跨栏的姿势很流畅,速度非常快,有种流动的美感,脸却是紧绷着,眉头皱起来,极其认真。
      在跨过最后一个栏杆的时候,他的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个笑容,不同于之前的冰冷,整张脸慢慢变得柔和,连色度都亮了很多,这下才发现,他长得很俊秀,站在地面,背影挺拔,像是一只极其优雅的丹顶鹤。
      有人把眼镜递给他,他接过去架在鼻梁上,整张脸又恢复了那种带着些冰冷的感觉,眼神很犀利的看过来,我蓦地有些退缩的转过身。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人,卯足了劲的往终点飞奔,背影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划开了那个抵达终点的时刻。
      输赢那么重要,名次也很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能看到他站在最上面的位置意气风发的样子,脸上一定也有刚才那样的笑容。
      班级上的人全都认识了,也能维持着较好的同学关系,却不敢更靠近一步,总觉得那就像是一场赌注,把自己的过去全部押上的赌局。
      倒是高瑶老师,帮我申请了家庭补助,笑着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还说她有教数学的老师,可以免费帮我补课,我接受了她这么多的好意,怎么好意思再加上一桩,只好低着头拒绝。
      感激的情绪绝对不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能够填满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回报方法就是学习,回家就关上门在书桌前努力的看书背书做练习册,直到深夜妈妈敲门让我早些睡觉,才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那天回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他主动跟我打招呼,“佛罗回来了。”
      “刘叔叔。”他是我妈上班地方的同事,经常能看到他,却是第一次在家里看到他。
      妈妈正在厨房炒菜,黄昏的光线将她的背影剪成一道温柔,热气混合着香气慢慢飘至鼻腔。我记得小时候经常看着这个场景,闭着眼睛猜她炒的是什么菜,总是八九不离十。母亲节的时候我还送了一幅画给她,就是她炒菜的背影,她笑着看,眼睛有些湿润,却摸着我的头发说,“小馋猫。”
      吃饭的时候,刘叔叔一个劲的给我夹菜,问着我学校的事情,这个场景让我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筷子扒拉着饭,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生活里从来都没出现过父亲这个角色,但是我按照妈妈说的自己描了个形象,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现在刘叔叔的出现,却让我觉得有些出入。
      晚上,我小心的问妈妈,刘叔叔是不是要当我爸爸了?
      她先是一愣,眼神慢慢变得温柔,说道,他还是你刘叔叔,只是和我们住到了一起。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那两个身影,他们站在我家门口,看到我背着书包靠近的身影,脸上扬起温和的笑,问我的名字,问我妈妈,我有些畏惧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个时候我妈出现了,她一把拉着我,拦在她后面,像是护着小鸡的母鸡。
      我呆在房间里,隔着门也能听见的争吵声,都是我妈大声的说着什么,那两个人低声的回应着什么,最后只听见她大声的让他们离开。
      那之后,我们很快的搬家,离开了那个地方。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那之后,我慢慢的回想,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却终究还是丢失了唯一的联系。
      而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刘叔叔经常会带些炸鸡或是苹果派回家,我妈无奈的让他别再买这些垃圾食品回来,却也知道他这都是买给我的。
      他有时间的时候会到学校门口去接我,路上不停的问着我学校的事情,问我缺什么东西没有,那种样子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就好像我是立在他面前的一道难关,而他现在正在努力寻找闯关的方法。
      我最希望的就是他对我妈好,在这一点上他很是尽责,空闲的时候还会和她一起打扫卫生、下厨,有时候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由得觉得欣慰,就好像我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没出现任何的波折。
      我以为,这一切就会这么平稳的进行下去。
      直到刘叔叔决定辞职,自己创业。
      那段时间,他总是早出晚归,脸上藏不住的疲惫。
      变化就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下隐藏的暗涌,不知不觉间正在酝酿的那个漩涡现出了原形,慢慢的往外周扩张,将所有的人都拉进那片黑暗的深海里,沉浮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看见撒满阳光的海面。
      他们开始在深夜压低声音的争吵,像是两只在黑暗里寻找出路的动物,在黑黢黢的洞穴里摸索着,却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就像是点燃了一个引子,那条线正往爆炸蔓延。
      客厅成为了他们的战场,没有硝烟,却火星四溅。
      有一天我竟然在妈妈的头上看到了白头发,那么醒目,触目惊心,可是她把我推进了房间,让我专心学习,不要理会他们的争吵。于是,很多次,我都如坐针毡的隔着门听着他们的对话,像是要把整座房子都掀掉。
      终于,我知道了源头是什么,是钱。
      我感觉它就像是一个带着狞笑的魔鬼,披着黑衣服,拿出闪烁的东西来诱惑着那些人,背后却藏着一道深渊。
      我们就像是它手指下的牵线木偶,跟着它的心情来摆动,不经意就摔倒在地。
      那天,我右眼皮一直在跳,一直到回家都没停歇,家里安静得很,我以为他们都没在家,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她盯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喊了几声她才慢慢的反应过来,眼神还有些呆滞,声音都有些嘶哑,“回来了。”
      那个瞬间,我觉得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脸色蜡黄,眼皮耷拉着,完全不像个三十几岁的人,似乎命运在时间里撒了一把催化剂,她被拉着往前,我却被留在平常的时间里。
      “佛罗,你现在觉得幸福吗?”她突然转身,微笑着问我,却显得苍白无力。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这样的生活,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幸福两个字,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轻松的笑容,肩上像是担上了无形的重担。
      她脸上的微笑像是被定格了,慢慢的转身,走向了厨房。
      她不会让我知道那些辛苦的事情,我只能猜测着,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天,他们没有吵架,空气里却像是被什么浓稠的东西塞满,每个动作都很缓慢,夹菜的动作,嚼饭粒的动作,抬起眼睛的动作,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却让我无端觉得心慌。
      妈妈让我回房写作业,客厅里很安静,半晌,传来电视的声音。
      她走进来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前面的窗子被推开,纱窗吹进来的风让屋内的炎热散了些,我这才看到她站在我旁边,还没有梳洗,穿着白天的衣服。
      她低头看了眼我书上的字,垂下来的眼帘有温柔的眼波,嘴角衔着细软的笑容,光线顺着她的额头滑下来。
      “我不负责任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你有没有怨过我?”她把我垂在脸颊上的头发挽到耳后。
      她很少跟我说起过去的事情,我问起,她也只是简单的带过,好像那是一个禁忌,但是我相信,一定有让她微笑的事情。
      我笑着摇头,她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像是天上的月牙,有素雅的光辉。
      那是我最后一次跟她说话,甚至都没有好好的回复。
      半夜的一声惊雷一下子把梦给震碎,瓢泼大雨敲打在窗子上,我贴靠着墙角,蜷缩着抱着腿,听着那一声声的闷雷。
      光线刺入刚睁开的眼睛,脑袋昏沉沉的像是被灌了铅,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吵闹的声音从窗口传进来。
      门上传来敲门的声音,急促得很。
      “宋佛罗。”
      “宋佛罗。”
      高老师的声音?
      我一下子惊得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去开门,却被什么东西顺到鼻腔往上,脑袋一阵发晕。
      连忙被人拉住,高老师拿毛巾捂着嘴,递给我,脑袋一阵发懵,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直到视野里出现客厅里的两块白布,呼吸一下子不畅起来,我慢慢靠近,站在跟前却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眼睛睁得很大的看着那块白布覆盖出的轮廓,喉咙干涩得很。
      慢慢的蹲下身,颤着揭开那块布的边缘,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像是被什么模子定了型,笼罩了一层青灰色,苍白的嘴唇没有了色泽,却是很安然的面孔。
      我偏过头,被高老师拉着离开,那两个人就躺在地上,似乎只是不小心睡错了地方,转眼就会醒过来似的。
      很久之后我都能回忆起当天的情景,外面的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空气里还有下过雨的味道,我的心上却压着一块重石,让我几乎呼吸不过来,那些好奇的目光站在外围,无数张陌生的面孔组成了一个太过诡异的场景。
      一直支撑在我头顶的天塌了下来。
      高老师让我住在她家,我沉默着不想说话,整个人都觉得很累,恍惚的总能看到有些幻觉。
      而他们离开那天的场景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荡,我一直都在想妈妈的那两个问题,突然觉得命运的千回百转就这样出现了,如果当初我的回答不一样,结果是不是也会不同。
      在那声惊雷把我吵醒的时候,我没有坐在墙角,而是出门喝口水,就可以早些发现,现实也会发生逆转了。
      难以倒回的时光是世界上最温柔也是最残忍的事情,它给你无数往回看的理由和幻象,却又留下无能为力的悲伤。
      心里却又觉得那一定是一场意外,一个疏忽导致的结果。只是潜意识里怎么也不想去接受自己被抛下这件事情,宁愿是上天的安排,也不想是那般悲惨的因果。
      我记得很久之前听过这样的一句话,上天关上一道门的时候,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它拿走了有些东西,又会给予你另外的一些东西。
      代价是离开的他们,回报是全市第一的成绩。
      我想要回去住,高瑶老师却觉得不安全,也怕我会乱想,硬是让我留在她家里住了很久,看我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小心的说起她大学时候的老师,带我去见了他们,我礼貌的问好,心里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是苦涩,原来我也可以做到这般冷酷,明明之前才失去了至亲,脸上却可以摆出那样乖巧的表情,去讨好另外的人。
      刘叔叔的投资全部落空,甚至连那个房子也被抵押到了银行,一夕之间,我什么也没有了。
      而这一切,伴随着初中毕业后第二天的那场意外,像水一样蒸发在空气中,慢慢凝聚成一朵没有名字的云。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定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大家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的时候,没有人去注意班级上某个人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再加上我不善交际的性格,本就没什么熟识的人,都只是泛泛之交。
      可是,为了避免小学那样的闹剧再一次的重现,我去了S中,只是因为很难遇到初中的同学。
      那些不知不觉的变化就像是放在抽屉的那颗融化的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味道已经改变了,我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宋佛罗,有了很是和善的阿姨和叔叔,还有一个看上去不好接近的天才哥哥。
      不会被钱这个字眼困扰的人,脸上的皮肤都没有被时间摧残的痕迹,总是有让人心醉的笑容,说出的每个字眼里都是自由、平等和爱,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羡慕一类人。我之前看过很多比我的条件好无数倍的人,有些是很和睦完整的家庭氛围,有些是聪明绝顶到只要随便用心就能超越我的天生资质,有些是根本没想过缺少钱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永远都是接受别人高昂的赠与。但是我都能感觉到一种不需要的感觉,似乎他们都缺少那么一部分的东西,以至于看起来并不完整而显得一方面格外的突兀,不至于到羡慕的地步。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差别这么大的两类人,像是中间有一道怎么也无法穿越过去的河流,隔岸的那边有鲜花和白云,他们又仰望星空的资格,而这边有看不见的荆棘和陷阱,时刻要提防着那些隐藏的东西刺伤自己,时刻都在低着头,眼中是戒备的神色,头顶上是不知什么时刻笼罩着的乌云。
      开着白花的树,过于碧绿的叶子攫住了我的眼球,娇嫩的花朵跟着晨光的移动慢慢展开,空气中霎时浮动着的那阵浓郁的香气。
      两层楼的建筑,没有因为漏雨而斑驳的墙壁,更没有开裂的纹路。
      他们走在我的前面,笑着喊着我的名字,突然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深色的家具,挂着画的雪白墙壁,每个地方都透出的那种高雅的气质让我心中立马出现了那种羞愧的情绪,太过格格不入。
      天花板上是水晶的吊灯,晶莹的光线照亮耀眼的周围,霎时间点亮了我的眼底,视线慢慢回到水平线上,却在半路停住,站在楼梯上的那个人,墨黑的发,冰冷的脸部轮廓,太过锋利的视线。
      却又迅速的转身离开了,就好像是一个不友善的精灵。
      那一天,我成为了他们家的新成员,各种地方的不知所措,表面上看起来我似乎已经走出了那个黑暗的沼泽地带,但失眠的次数却越来越多,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的时间也变长,我只能一遍遍在脑子里回想着那些单词,过往的画面却一遍遍的跳跃出来。
      刚住下来的时候,我总是梦到自己抱着一根浮木漂浮在看不到边的阴沉大海上,下雨刮风,晴天出太阳,总是漂浮着,像是一朵没有根的浮萍。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些梦的缘由都是因为我成为了一个孤儿,这个世界上可能还有与我有联系的人,我却不敢去找他们,怕再一次遭受到被离开的命运,所以这次,我选择自己一个人先离开。
      在那个高中里,我遇到了很多的人,原本黑白的天空好像就此有了另外的色彩。却不知道,本来是干净的调色盘上引入太多的色彩,会变得混乱,最终会被那些少许的黑色一下子抹黑,成为全部的黑暗。
      在高三快要结束的那个学期,快要迎接高考的时候,清扬出现了,他突然出现在放学的路上,说他是我的哥哥,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神。
      那个时候我才慢慢知道那些我无从知晓的出生之前的事情,听到妈妈去世的消息,那张和妈妈长得很相似的脸上现出了悲痛的神色,紧紧盯着我,语无伦次的说“对不起”,似乎这三个字有神奇的魔法,可以让时光倒回似的。
      妈妈怀上我的时候,身为教授的外公大发脾气,把她赶出了家门,说他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儿。
      之后,她就一个人带着我在红尘滚滚的世间行走,却从来没对我现出了不满的神色,总是微笑着。
      她经常说,我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可是后来,她还是丢下我离开了。
      可能我并不是她期望的礼物,而是一个太沉重的负担。
      高考完的那天,黄昏的金色给每个人都披上了一层美好的光晕,心上一阵重负的解脱感,想到那个约定,我脸上不由得扬起笑容。
      很早的站在那株玉兰树下,半晌才想起来书包里那个准备的礼物,翻找着却慌了神,每个角落都没有,脑海里这才想起早上怕被压坏才放在了书桌面上,却忘记带出来了,只好赶着回去拿。
      家里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人。
      拿着那份天蓝色包装纸包裹着的礼物,站在房间门口,却突然听到了说话声。
      “我不会去的,当初我们不是说好,这就是个交易,我给你答案,你自己没接住,难道是我的错?”
      “那些对我根本没有威胁。”
      “你要被开除?”话音里传出一阵轻笑声,“自求多福吧。”
      我的脊背慢慢的僵住,像是被那些话给定住了,接着传来的一阵哼音乐的声音不禁让我毛骨悚然。
      那是叶致的声音,却带着全然陌生的味道,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缓慢的转身,看着放在书桌上的那个时钟,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转动,没有任何怜惜的余地,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我迅速的逃离那个黑暗的漩涡中心,跑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太过平静的喊声,“宋佛罗。”
      我停顿了一下,却不敢回头,那双眼睛却自动的浮现出来,带着冷意,却像是一把锐利的解剖刀一样分割开阻挡的纤维和血管,准确的找到那根此刻纤细敏感的神经。
      脑海里一团浆糊,刚才听到的话和快要迟到的念头一直在交织着,那辆失控的车像是为了终结这一天,那么快速的向我冲过来,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瞳孔定格住了那一刻,手中的礼物盒飞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别处,而我,倒在了血泊里。
      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那种不甘心像是海水一样蔓延上来,他可能会出现在那个约定的地点,一切可能会有一个别然不同的发展轨迹。
      可是上天偏偏不会让我那么顺遂如意。
      一定是灵魂飞离了我的身体,不然怎么会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似乎之前那些包围住我的风雨也跟着慢慢消散,只剩下此刻太过美丽的黄昏,漫卷的天空里有粉红的云霞。
      黑暗重又覆盖了下来。
      那之后,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久到似乎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佛罗。”
      眼睛慢慢的睁开,这个世界的光线似乎太过刺眼,我有些不适应的再次闭上了眼睛,看到了一张担忧的面孔。
      “你是谁?”这个问题让他们脸上霎时出现了惊愕的神情,慢慢的离开我,走了出去,我看着窗外的绿叶和阳光,心底的突然涌现出一阵伤感的情绪,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介绍我的时候,似乎带着一些犹疑。
      宋佛罗,高三毕业生,父母意外身亡,和舅舅舅妈他们住在一起。这是他们总结出来的十七年,那些波澜看起来却异常平静,透着股奇怪的意味,但是却在我的一片空白上填补上了一些东西,至少不是那么虚空。
      有人站在门口,他们的眼睛立马睁大,脚步匆忙的推着他出去,留下清扬坐在我的旁边,他和我一般年纪,是我的表哥。
      在他们都离开的时候,我会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觉得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我自己到底是谁,根本无从知晓,只能不说话的看完一本又一本的书,似乎那里面有我需要的答案,可是那么多精彩的生活,让我向往,却都不属于我。
      轻微脑震荡,腿骨骨折,第二根肋骨断裂,还有些或深或浅的伤口。
      有人来看过我,提着水果,小心翼翼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似乎我成为了一个玩具,很久才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你记得我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猜测,“你是我的朋友?”
      其实我万分渴望他点头,可是他迟疑着站在那里,似乎这是个很艰难的问题,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回答。
      看来,我的人缘很差,住院这么久,都没见什么和我同龄的人来看望我,除了眼前这个提出了个问题就不再说话的人。
      那种无处不在的孤独感像是空气一样漂浮在空气中,就算他们在我身边,却还是缺少了些什么,我问起过我父母的死因,他们一致说是车祸,躲不开的天灾人祸却遗留下了我,还在这个人世间孤单的晃荡。
      填报了志愿,再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我们就搬家了。
      离开的那天,我看着窗外的那些场景,觉得新奇,毕竟这个地方我待了很长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岁月在那一刻突然展现了温柔的一面,在那些建筑的表面都覆上了一层暖色,似乎是知道我以后会无数次带着回忆的情感记起此刻的画面,妄想从那些街道或是某个画面里找到过往的记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礼物,丢掉了那个重壳,让我孜然一身的继续之后的人生,以那样美好的样子遇见了星辞,甚至还能够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当初那般低眉顺眼,缺少勇气的不敢迈出一步的样子。
      正像偶然看到的那本诗词书上的那句诗,“多少恨,今犹昨。愁和闷,都忘却。”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就当那是一场太过狂妄的风雨,刮过我惨淡的年少和青春,留下的一地狼藉被清风一卷,遍地无存,空白就是它留给我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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