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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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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桌的林老师见黄鹦一直盯着教案发呆,便引她聊天,好让她放松一下。
“我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也很紧张呢,”林老师笑道,“当时写板书的时候手都在抖。”
“真的?”黄鹦讶道。这位女老师教龄不长,却是出了名的严厉,学生好像都很怕她。
“呵呵,”林老师亲切地看着她,“其实没那么可怕的。虽说现在的学生个个都跟土匪似的,但你得一出场就镇出他们,以后就好办了。”
土匪……黄鹦想象着这个词代表了什么意境。这时第一遍上课铃响了起来,她连忙收神,抱着早就摆好的一叠课本材料匆匆出了办公室。林老师在身后唤她:“别这么急,还有五分钟呢!”
黄鹦原以为自己连鬼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孩。结果一站上讲台,浑身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从头到脚硬梆梆的,勉强完成了自我介绍,总算还没有声音发颤。
讲完了最简单的客套话,黄鹦拿出课本:“好,现在我们翻开第一课的单词表。”
底下传来一片嘘声,她只当没听见。即使她没受过这方面的培训,当过学生的人都知道,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是必须水掉的,新老师的第一堂课更应该用来和学生互动,要么增进感情,要么指点江山。
但是管它的,她哪里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都紧张死了。
当黄鹦面无表情,以自己的思维速度淘淘不绝地讲读课本的时候,她不知道台下的众学生已经对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敬畏之情,就像林老师说的,“一出场就镇住他们”。在他们眼里,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已然具备了未来灭绝师太的潜质。
所以当她的目光闪向走廊的时候,坐在靠窗一组的同学,即使没在开小差也都吓了一跳。但她看的并不是他们。
前一天在校园里见过的男生,站在后门外的走廊上。明明是上课时间,他却悠闲地站在那里,靠近隔壁班的前门,而面朝的是自己的方向。准确地说,他就在看着黄鹦。
隔壁教室传来热闹的笑声,显是有一位能言善道的老师,带动得班级气氛十分活跃。然而,那个男生的所在却好像一个格外安静的真空,什么欢闹都与之隔绝开来。黄鹦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不是无意间瞥见他的身影,而是被那种隔绝的安静吸引了注意,然后才看见了他。
早晨的阳光清朗炫目,洒满两楼之间的天井。他仍旧穿着那身衬衫长裤的校服,而教室里大多学生穿的都是短袖的夏季运动服。风扇在头顶呼啦啦地转动,黄鹦忽然感到一丝阴凉。
学生注意到了她的停顿,她收回目光,继续讲解课文,一边转身慢慢地镀到了讲台的另一侧。
“‘I can well remember that…’在这里,‘well’塔配‘remember’起到的是强调作用,意思是‘我能够清晰地想起’。”她停了停,抬起头说:“大家做笔记啊?”然后便看见同学们开始奋笔疾书,心道:咦,他们在写什么?探头望了眼第一桌,恍然大悟:“不用把中文写下来啦,在课文上标注一下就好……啊,不用整句话,把‘well remember’画下来,学会这种表达就行。对。”
讲完接着举了些其它例子。
“后面的句子有点长,但结构只是简单的定语从句:‘that there was a time when a deep blue sky, the songs of the bird, moonlight and flowers would never have kept me spellbound’…”
黄鹦一边翻译那句课文,一边侧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深蓝的天空,鸟儿的歌声。走廊上的人影已经不见。
中午放学后,办公室的老师们陆续离开,黄鹦从桌上一叠入学考卷中抬起头,对另一位新来的代课老师抱歉道:“我想把这些先看完,晚点再去吃饭……”那老师没说什么就走了,但不知为什么,黄鹦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人了。
等老师们都走光后,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走廊上的学生也渐渐少了。黄鹦翻完最后一张卷子,手里转动的笔停顿了两秒,然后起身离开座位,来到办公室角落的公用储物柜前。
树影和阳光在橱窗上跳跃,明晃晃的,叫了一早上的夏蝉听起来声音渺远。黄鹦看了看身后,然后伸出双手,拉开了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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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班后,黄鹦提着自己那袋轻便的行李,在何思桐家的小区门口等候。天边暮云由淡红到灰蓝,又到深蓝,待到华灯初上时,几步外传来了呼唤声。
思桐穿着白衣黑裙的套装,踏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对她道:“你怎么等在这儿呀,不是给你钥匙了么,干嘛不先上去?”
黄鹦道:“没事啦,我等你一起回去。”
何思桐低头一看:“你就这么点东西啊!”说着把旅行袋抢了过去,笑眯眯地拖着黄鹦的手进了大门,朝公寓走去。
“对了,你家好像也不远嘛?”不等黄鹦搭话,思桐又说:“嘿嘿,你肯定是不想和父母待在一起,所以自己跑出来住对不对?”顿了顿,犹豫道:“他们不担心吗?”
黄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现在也担心不着了。”
思桐觉得她笑得有点……用网络小说的词儿来形容,就是“料峭”。
黄鹦抬起头,指着院里的树木说:“这些是什么树?长得真好。”
何思桐道:“是玉兰。”
“是吗!什么时候开花?”黄鹦以为是那种大朵大朵的白玉兰,再看看那高过几层楼的树冠,自然相当惊讶。
“唔……不知道。”何思桐扮了个鬼脸,她从小在这院子里长大,上学时天天从树下过,但这个简单的问题却答不上来。而且她确实离开多年了。
两人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思桐搬到了她父母的大房间,把自己原来的房间让给了黄鹦。晚饭后,她们聚在黄鹦的房间里,一个上网,一个看书。思桐看到网上好玩的东西便叫黄鹦,最后黄鹦的书也看不下去了,和她一起看看视频,倒也很愉快。
黄鹦发现思桐和她的同事已经打成了一片,下班后也保持联系,一会电脑,一会手机,忙得不亦乐乎。还有她在国外留学时的朋友,也还有邮件来往,只是问起中学时代的同学,却都不知音讯了。
黄鹦忽然觉得,她们在这一点也许是相同的,都是与过去脱节的人。而自己不仅与过去脱节,还与现在脱节,思桐却真的是活在当下,热热闹闹的。她有点羡慕。
“对了,”黄鹦忽然想起,问道:“你有男朋友了没?”
“没啊。”
“骗人。”
“真的,你不也没有吗?”
“我觉得你应该有。”
“嘁。我连朋友都没有,还男朋友呢。”
黄鹦听了一愣,思桐似乎也觉得有点尴尬,习惯性地接上玩笑话掩饰过去:“像我这种人,将来肯定是被逼着去相亲,然后马马虎虎地嫁掉,还包邮呢。”
“少来了,你去照照镜子,还怕没有人追么。”
思桐嘻嘻笑起来,又突然严肃了,摇摇头说:“总之很没意思。”
“是啊。”黄鹦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声,静了一会儿,说道:“什么时候一起回学校看看,怎么样?”
思桐一时没应声,黄鹦又说:“现在我在那里啊,要进去很方便,什么时候都可以。”
思桐点着鼠标,这才答道:“恩,好吧,改天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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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鹦住在何思桐家里,白天两人都去上班,晚上回来叫外卖吃,或者约在附近哪家餐馆解决晚饭,思桐的工作比较忙,时常加班,黄鹦就自己消磨时间。这样,日子平凡但愉快地溜过,转眼便是九月中旬。
新学期刚过去两周,黄鹦的老师当得比想象中顺利,班上的学生似乎没有那么难教,也许是她运气好吧。只是又有两次,也是在上课的中途,她看见那个男生又出现在走廊上同样的位置,而现在她可以确定,他的目光是在“审视”自己。她像第一次那样不动声色地继续上课,直到铃声响起,那个身影也总是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真正让她烦恼的却是办公室的人际关系,倒不是说同事不好相处,是她自己习惯不了,总觉得如履薄冰。
她开始庆幸自己只在这里念到初中,现在身在高中部,倒不怕碰见从前的老师。至少,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教师节的时候,她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趟初中部,既然都在一个学校,这种基本的礼貌还是必须遵守。
第三周伊始,办公室里,教师节的鲜花和中秋节的月饼都还在,黄鹦自己的桌上也有一张贺卡,一朵插在瓶里的月季,当时收到还挺意外的。她拿起贺卡又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也许对现在的生活更投入一点也不错?
这天中午,她不再找理由推脱,主动和其它老师们一起去吃饭了。席间听他们聊天,另一位新来的老师已经和大家聊很热络了,每个话题都很积极地参予。黄鹦捉摸自己总不能从头到尾当个隐形人,于是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话头。
她问起了自己初中的班主任,只有那个老师让她到现在也觉得亲切,也许是他的年纪和爷爷差不多的原故吧。但上回去初中部,却没有见到这位老师。
不过,在高中老师的圈子里打听初中部的老师,这个话题找得实在蹩脚。正当黄鹦意识到问题,觉得尴尬的时候,幸而在座的一位男老师也是初中校友,对黄鹦的班主任还有印象。他和众人说道那位老教师的作风性格,好像比黄鹦还熟似的,这也给黄鹦解了个大围,她乐得随声赞同,也算参予了一个话题。
之后,那名男老师对黄鹦说:“你太久没回来啦,陈老师早就退休了。不过听说他还住在操场后面的教师公寓里,要不有空我带你找找?”
黄鹦吓了一跳,连说:“不用麻烦了,我记得那栋楼,应该自己能找到。”
那位教物理的男老师依旧很热心,最后黄鹦只得和他保证自己很清楚老师家的位置,今天下午就去拜访。下午正好有两堂物理课,那位老师只好关照了她几句,黄鹦一一应和。才刚松了口气,突然想到:我为什么要保证这种事情?下午不就真得走一趟了?
这顿饭吃得黄鹦好不懊恼。
周一黄鹦不当班,下午四点过后,她只好去买了月饼和水果,一点方向感都没有地往操场后面走去。七拐八绕,走得汗都出来了,她终于找到印象中那几栋水泥楼房,却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楼梯哪一户。
我到底在干什么……黄鹦郁闷地想,绕到信箱前面徘徊不定。后来,趁有人来拿报纸的时候一问,居然真的给她问出了陈老师的门牌号。这下跑不了,总得唐突造访一回了,好在这个时间还算合适。
敲响老式的木门,一位精瘦的花甲老人前来开门,正是初中的班主任。在黄鹦报上名字的同时,老人已经认出她来了,又惊又喜将她让进屋里。
说起来,和这位老师也有十年没见过了,班主任印象中的她,连黄鹦自己都记不得了。看见老师这么高兴的样子,黄鹦觉得自己这趟真应该来,不禁为先前的犹豫感到惭愧。
师母给他们泡上了茶,黄鹦惶恐地接过,连连称谢。陈老师比记忆中老了很多,但看来很健康,谈吐间仍旧神采熠熠,不等黄鹦先提,竟然就说出了何思桐的名字:“你们两个小姑娘,上我的课倒还乖,其它老师的课上就老说小声话了,是不是?还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传小本子。”
黄鹦哑然失笑:“您怎么都记得。”
“呐,”陈老师高深莫测地看了黄鹦一眼,“后来我听其它老师的小报告太多了,不得不把你俩座位分得远远的,呵呵。”
黄鹦也忍不住跟着笑,她想起来了,以前和思桐总有说不完的话,放学说,下课说,上课了还停不下来,巴不得整天粘在一起叽叽呱呱不停。
“陈老师,”黄鹦道,“我前阵子和思桐又遇上了。”
“又遇上了?”
“嗯……其实从初中以后,我们的联系就断了,思桐后来出国留学了,今年五月才回来的。”
“哦哦,我想你们一直都会在一块的……不过现在联络上了就好,同学的友谊是最宝贵的啊,应该要珍惜。”
黄鹦像是给噎了一下,答不出话来。
陈老师又道:“不过你当时的情况,也是……唉,我今天见着你太高兴了,你知道不?”
黄鹦感动地点点头,说:“老师,我现在很好,已经都没事了。我应该早点儿来看您的……”
“我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陈老师摆摆手,“只要你们都身体健康,顺顺利利的,我就高兴。”言下有些未尽之意。
黄鹦有些迟疑,但还是告诉老师自己在本校工作的事。陈老师一听,果然十分喜欢,张口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唉其实一想,我以前就觉得你很适合当教师啊!那么说来,你大学也顺利毕业了,幸亏学业没受到影响,你很好,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黄鹦听了这话,只能低头笑笑,却在心里说:老师,你不知道,人生的轨道一但转了弯,又怎能那么容易就绕回来。
她搁下茶杯,对老师说:“倒是思桐,现在在A企工作,看样子是个八面能手呢,真厉害。”
“哦……”陈老师见她笑容淡泊,毫无介蒂,于是也点头赞道:“要进那个公司可不容易啊!这孩子以前就比你活泼,你算是受她影响不少。”
“她在单位人缘挺好的,也很开朗”黄鹦说,“现在比以以前瘦了,很漂亮精干,我一开始都没认出她来。”
“呵呵,不奇怪,女大十八变嘛。”陈老师道,“是了,我上回看见她,已经变化挺大,那时好像才念高一吧,出落得清清秀秀地,和你倒很像了。”
“我?”黄鹦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和思桐都不像啊。
“嗳。”陈老师却肯定地点点头,“你们那届毕业我就退休了,是第二年吧,班上几个同学来看过我。何思桐啊,听说在高中念得很不错的,另几个同学还逗趣她,说她交了个男朋友哩。难怪。”
看来思桐的高中生活过得挺精彩的,黄鹦暗忖,可是为什么都不大提起呢。
陈老师还在若有所思地说:“那孩子是很聪明的,我从前就知道,就是不怎么踏实,不像你……”忽然抬高了声音:“倒是你,还是以前小姑娘的样子。嫁人了没?还没嫁啊,是不是追求者太多,挑不过来了?”
黄鹦连连摇头,陈老师只是笑。
到时间告辞,陈老师要留她吃晚饭,她婉言推辞了。临走前,老师返身进屋,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古旧的绒面本子。
他戴上老花眼镜,把本子里夹的一打相片拿出来,找了半天,最后道:“是这张!”递给了黄鹦,黄鹦看了一眼,忽然眼眶便是一热。
那是她们班级的合影,上面印着“2005级初三六班毕业照”,大家都穿着当时的土黄色校服,站在学校图书馆前的台阶上,迎着阳光努力撑开眼睛。那时候她已经休学了,所以相片上没有……黄鹦蓦地瞪大了眼睛:在人丛之中,第二排女生的中间,她看见了初中时候的自己,留着和现在差不多的短发,当年还有点胖胖的何思桐就站在自己身边,被晒得眯起了眼,看上去有点不开心似的。
“合得真好……”半晌,她轻轻出声。连给她留的位置都这么刚好,一定是何思桐和其他要好的同学争取的。
“拿去吧,”陈老师道,“幸好我想起来了!”
“不……还是您……”
“这张本来就是你的,我替你保管了这么多年,现在物归原主啦。”陈老师拍拍她的肩膀,送她出门。
黄鹦在门口和老师告别,说道:“等有机会,我和思桐约一下,一起来看您。您多保重!”
“好、好……”老师扬了扬手:“你也是,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黄鹦穿过操场,日头已经偏西,但夏天的六点多钟天色还很亮,只有跑道旁的树稍和器械区的单双杠上跳跃着点点红霞的光芒,远处田径队的学生们还在训练,身影跳脱,满是年轻的活力。
经过初中部时,里面一片安静,绯色的夕照淡淡地笼罩着三栋教学楼,正是放学后的寂寞辰光。她的脚步渐渐慢了,像有块磁铁吸引着,不由自主地拐了进去。只见走廊和教室都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寥寥数个身影还逗留其间。不像上次来时,正值下课,到处都像煮沸的火锅一样。
唉,回到这里还是蛮好的。重返母校两个星期后,她一边穿过教学楼的天井,一边心想。四下空旷无人,有些锁碎的回忆慢慢浮上心头。比如某个楼道的转角,是从前下课和朋友们站着聊天的地方;某个花坛里种的黄色小花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还有台阶边的灯柱,是学生倾巢而出时最容易撞到的障碍物,到现在也没拆掉呢。
初一年级依然在一楼,只是比从前又多了许多个班,在记忆中的那个位置,教室门楣上挂的班牌已经不同了。从窗口望进去,一排排桌椅也焕然一新,让人想不起原先的模样。可就是在这间教室里,她从小学生变成了中学生,遇到了初中的第一个同桌。
当黄鹦试图回想当时座位的所在时,十二岁的何思桐的面孔猛然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的脸颊圆鼓鼓的,眼睛眯缝着,头发又黑又粗,在耳朵旁边扎成两个马尾,形状好像拖把一样……
真的很不像啊。黄鹦又想起了之前陈老师的话:“女大十八变”。轻叹了一声,离开原地。
走过二楼,三楼,这才知道留在脑海里最深刻的是什么。原来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场景,可是在那些场景里,她是那么快乐,她们都那么快乐。那两个疯疯颠颠的女生,真的是现在的这两个吗?难道不是被时光偷换了概念和血肉?
她想到佛教所说的刹那生灭,这一刻的你在刹那间寂灭,被下一刻新生的你所取代,如果是这样,十年之中有多少亿兆刹那,当初的她们已经被取代了多少次!
黄鹦的呼息不由一滞,然后才慢慢松解,自己笑了一笑。每次触及到这些概念,她都会有一种被丢进宇宙深渊的无力感。如果有人的时间可以停止,是否就不必感受这种恐怖?
忽一抬头,她发现自己已穿过了大半段走廊,视野的边缘,望前几米之遥,一间教室的前门上横出一块墨绿的牌子,写着“初三六班”,再向前十米,是另一个写着“初三七班”的牌子,在那之后便是黄昏笼罩的楼梯和拐角。这一幕印象,还有三楼走廊外的风景,如同一道画框将她圈住了,这里和九年前她们教室的所在竟是一模一样的。
在视野的中央,却是另一个被这画框圈住的人影。两间教室之间的走廊上,那个身穿秋冬校服的少年背靠着拦杆,正侧头朝她看来。
“哦,上次的老师?”少年先向她打招呼道,就和初次遇见时一样,就算有惊讶,但他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
黄鹦于是也收起自己意外的表情,镇静地回看着他。
“我记得你说教的是高中?”少年问她,微微地挑起眉稍。
黄鹦道:“嗯。我只是回来看看,以前念初中待过的教室。”她转头打量了几眼,叹声:“真令人怀念啊……”
少年没有搭腔,那双盯着她的茶色眼瞳微微眯了起来。
黄鹦手抚着教室紧闭的窗扇,只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光洁的玻璃上。她说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他淡淡反问。
“就是……这里。”黄鹦低声道,仍旧看着窗户,在自己的影子后面,是教室里空荡荡的一排排桌椅。
少年在她身后轻笑出声,“当老师的说话应该要明确吧?‘这里’是这条走廊,还是这栋楼?这个学校?或者全部?”
短暂的静默,黄鹦回过头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哪有这么多‘这里’。你不是高中生么,怎么总见你清闲地乱逛,所以我才问一句。对了,”她顿了顿,问道:“你初中也是这所学校的吗?我记得我们那时候,每届都有两个班几乎全部直升本校……啊,就是六班和七班。”
黄鹦说着指向左边的两间教室,又越过他来到七班的门口,回头微笑道:“这里,我以前就是初三七班的,2005级毕业。”
她注视着那少年的眼睛,目光闪烁明亮。他也冷冷地看着她,半晌,伸手在背后一推,离开了倚靠的围墙。
“后会有期。”
突兀而随便地扔下一句,少年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光线昏瞑的楼道中。